“殿下客气了。也请殿下放心,峥嵘姑娘如今十分安全。”沈云朝一笑说道,“我不宜在此地久留,余下的事,便交由殿下去处理了。”

楚南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揽星殿,木棉紧走了几步,欲将他唤住,终还是没有开口。楚南沉声说道:“按他说的,将流星的事放出去。”

“殿下,这样做不会打草惊蛇吗?”木棉担忧地问。

“只有打草惊蛇,才能引蛇出洞。”楚南脸上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

北静王府。

峥嵘从昏迷中幽幽醒转过来,浑身疼痛欲裂,只稍稍移了一下手臂,便叫她痛得额头渗出冷汗。她闻到一股似兰若梅的清雅香气,目光缓缓从周围扫过。

莲青色帷幔从梁上垂挂下来,绣着木莲花的屏风将屋子隔间内屋和厅堂,地面铺着柔软舒适的提花毡毯,一方古铜兽耳刻蛛纹的香炉袅袅吐着轻烟,将那香气溢满整间屋子。阳光自窗外投洒进来,鸟儿在枝头雀跃鸣叫,暖融融的化去了这屋子里的寂静。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名身着浅绿色衣裙的清秀少女端着汤药走进来,见峥嵘睁着眼睛向她瞧来,立马喜道:“姑娘醒了!”

看她的服饰装束,并不像宫女的着装,难道这里不是皇后吗?峥嵘满心疑窦,吃力地张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静王府啊!”少女随口就应道。

“北…静王…”峥嵘眼里露出无比惊愕地神色。

“是呀!是王爷让我来侍候你的,我叫秋纹。”少女开心地说道,舀了勺药递上去说道,“王爷可关心姑娘啦,一直在这屋里守着姑娘,方才才下去更衣的。姑娘,把药喝了吧,喝了药才能快些好起来。”

“你是说…这里是东方玄的住所?”峥嵘睁大了眼睛。

“全左京可只有这一个北静王府呢。”秋纹神情满满都是自豪,可见她在心里非常崇拜东方玄。

峥嵘本已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忍着浑身剧烈疼痛,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秋纹吓了一跳,忙放下药碗将她扶住:“姑娘伤得十分严重,万万不可下床走动,快些躺下休息吧。”

“即便是死,我也绝不受东方玄一点恩惠!”峥嵘奋力将她推开,拉扯到身上伤口,身体在巨大疼痛之下失去平衡,直直摔下床去。

“姑娘!”秋纹欲将她搀起,忽见她白色寝衣下渗出点点血迹,吓得愣在原地。峥嵘的右手在签刑下已伤痛累累,只能借着左手的力道站起来,鲜血从寝衣下渗出,冷汗濡湿了她额头的发。然而重伤之下的她,怎能再站得稳脚步,眼前猛然一黑,意识已然模糊,身体摇摇晃晃摔将下来。

一道人影倏的闪过,将峥嵘失去平衡的身体牢牢抱进怀里。秋纹慌忙跪下去:“王爷…”峥嵘恍恍惚惚睁开眼晴,看到眼前这道人影,陡然清醒过来,使劲全身力气推搡道:“东方玄,你放开我!”

东方玄纹丝未动,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就床…上,朝秋纹冷声说道:“去请云朝过来。”

“是,王爷。”秋纹急忙应道,退了出去。峥嵘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令她的双眸似有火焰在燃烧,直要将东方玄燃成灰烬。东方玄无视那目光中的恨意,只说道:“你伤势不轻,若想活命,最好不要再乱动。”

“你将我带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峥嵘厉声质问。

“我若说是想娶郡主殿下为妻,你可愿意?”东方玄嘴角一抹深沉的笑意。

“你…!无耻!”峥嵘苍白的脸色因愤怒和激动而染了一层潮红,她怒视着东方玄,似要生啖他的血肉。东方玄居高临下望着她,那双充满倔强与清冷的眸子,在看向他时即便充满了厌恶与仇恨,他亦觉得,那是世上最美丽最仁慈的一双眼睛。

“临行之前我便已说过,有朝一日,你必会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为了这一日,我可以等,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的声音充满了男性特有的低沉和磁性,那边温柔的在峥嵘耳边响起。

“你若恨我,便更应该好好休养身体,倘若你因此而死去,你的仇,你的恨,便都消烟云散,你甘心吗?”

甘心?

我怎会甘心!

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以祭奠我的父王,我的楚尧哥哥,以及那万万千千的蜀国亡灵!峥嵘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如寒风冰雨中的木莲,那般决绝,那般清冷。东方玄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微微一笑,说道:“你且放心留在这里,没有人敢到北静王府来要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峥嵘冷声问道,不管她有多么不甘愿接受东方玄的恩惠,面对如今的处境,为了大蜀,为了楚南殿下,为了活下去,她知道自己无可奈何。

“为什么?你不明白吗,我的郡主殿下。”东方玄眯起那双危险的黑眸,“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看来你并没有听懂,那我就让你更明白一些。”他俯下身,带着蛊惑的笑意,缓缓靠近峥嵘。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峥嵘几乎已经能感觉到东方玄温热的呼吸,她到底是一名待字闺中的少女,便是跟楚尧哥哥也未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刻,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她生平最大的仇人,若是她此时手中有剑,必会毫不犹豫刺过去。然而,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东方玄的双手压在她肩头,令她连躲避都无法做到。

东方玄看到她眼底的慌乱,那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表情,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似乎都已经忘了,她本身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近在咫尺的距离,炽热的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一切都令峥嵘惊慌失措,避无可避。

而东方玄却不再靠近,微眯的黑眸里带了邪魅的笑意和不容置疑地笃定,柔和而有磁性的声音在峥嵘耳边响起。

“我要娶你。”

“你休…!”峥嵘的眼睛陡然睁大,东方玄的神情那般霸道专制,打断她的话。

“你不必回答,因为我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我愿用一生,为你筑起金汤城墙,护你在血雨腥风中,安然无恙。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得到,届时你若仍要杀我,我便将我的命,双手奉上。

东方玄深望着那双眼眸里,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护你周全。

☆、第六十一章 交易?筹码?

东方玄身着玄色氅衣,在宫人的注视下迈进御阳殿,腰间的鸦青色宝相纹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双眸凌厉,充满迫人之势,单只是余光微瞟,便已叫这满殿的宫人都垂下了眼睛。东方宇英端坐在龙椅上,明黄色绣金丝龙袍裹着臃肿的身躯,端端生出一股威仪之势。

“儿臣叩见父皇。”东方玄躬身行半礼道。

“玄儿既然回朝,莫不是随国之战已然取胜?”东方宇英并不叫他平身,只眯了眼睛淡淡问道。

“随国战势平稳,将士上下一心,不日便可直接京都,父皇勿需担忧。”东方玄不亢不卑的应道。

“噢?既然战事尚未结束,玄儿又为何突然回朝?”东方宇英皱起眉头。

“儿臣擅自职守乃是死罪,求父皇降罪。”东方玄单膝跪下,直接了当地说道。这倒叫东方宇英一愣,他未曾料到东方玄会主动请罪,一时语塞,怪责之语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玄儿,你是一军元帅,若失了军心,该如何统率全军,领兵打仗?”

东方玄心头冷笑,脸上依旧那般平静:“父皇说得不错,儿臣自认有失帅责,不配统领三军,自请卸去战甲,留守京师。”东方玄怎会不知道,东方宇英需要他这枚棋子去打江山,需要他这个元帅去稳定军心,但是,唯独不需要他这样的儿子。

忌惮和提防,让他们的父子之情,早变得淡漠如水,所剩下,只有利益牵联。

东方宇英脸色一变,眸光沉了下来,嘴上却道:“玄儿言重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即回京,必是有其他要事,平身再说。”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东方玄并未起身。

“噢?这倒是难得,你且说来听听。”东方宇英猜到,这件事,就是东方玄擅离职守的根本原因。

“儿臣欲求一女子为妻,请父皇恩允。”东方玄拱手说道。

在郑国,皇子在婚前可由侍妾伺候通房,年满十六后便可按生辰八字择淑女婚配,大都会娶王公贵族之女为正妻,或者与其他诸侯国联姻,像十三皇子东方明,便是婚配了燕国的玲玉公主,并已择好良辰吉时,将在明年二月初三完婚。东方玄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七,今年已满二十四岁,早已到了婚配年纪,东方宇英也曾为他择了好几位淑女供他挑选,但东方玄从来不屑一顾,便是紫玉皇后的侄女玉容郡主,也都被他一口回绝,这么多年来,他身边连一位侍妾都从未有过。

东方宇英本想借婚配一事牵制他,但见他心意决绝,无回旋余地,渐渐的便就断了这份心思,甚至想着他不成婚也算好事,至少不会留下后代,威胁到社稷江山。此时听到他的话,东方宇英心头乍然一惊。

“玄儿何时有了心上人,朕竟全然不知晓。你且说说,是哪一家的名门淑女?”东方宇英掩起心中惊讶,不露声色地问道。

东方玄仰起冷峻如冰山的脸,笃定地说道:“蜀国女官,左峥嵘。”

这是东方宇英在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东方玄此话也恰巧证明了他擅离职守的根本原因,饶是东方宇英对他有所忌惮,此刻也再按耐不住,怒道:“你便是为了此女枉顾礼法,擅离战场,弃万千将士而不顾?”

两军交战,胜败只在顷刻,若无主帅坐阵,又有何胜算可言?在随国和蜀国的交界处,有一处黄金矿藏,东方宇项觊觎多年,正是想借此机会,一为了夺取金矿,扩充郑国国力,二亦是为了削弱东方玄手上的兵力,以试探他的野心。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东方玄竟会为一名卑贱的女官抛下战事,千里迢迢赶回左京。

“那女官莫非比国运和万千将士的性命还要重要?”

东方宇英的语气里透出森寒怒意,侍立在一侧的李自忠知道宣远帝是动了真怒,垂首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波及自身。

其实在东方玄决定赶回左京之前,他就已经对战事做好了周密安排。他所带领的郑军,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个个骁勇善战,忠心耿耿,随国早已经是他们的囊中这客气,东方玄之所以没有把实情告诉东方宇英,自然是另有目的。他听到东方宇英的质问,眼底浮起一抹冷笑。

“于家国而言,自是天下更为重要;但于儿臣而言,左峥嵘,远胜天下。”

“放肆!”东方宇英一掌拍在桌上,勃然大怒,“且不说左峥嵘的身份地位,便是她毒害贡女这一条,就已是死罪,此等冷血狠毒之女,有何资格入我皇室成为正妃?”

“峥嵘是否有毒害贡女,此事尚未定论,按礼法,官叫犯错,皆交由大理寺审理。峥嵘身为正三品女官,为何会被关入暴室?儿臣着实想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东方玄不理会东方宇英的冲天…怒火,反而质问起来。

“皇后掌管后宫诸多事宜,左峥嵘身为陪侍女官,自然也是后宫中的一份子,皇后此举并无不妥之处。”此事有关皇家颜面,东方宇英自是不肯承认紫玉皇后的所做所为不合规矩,“你佩戴兵刃,私闯暴室,打伤宫人,视国之礼法为无物,乃是大错!”

“那就请父皇下旨治罪,儿臣甘愿卸去战袍,留守京师。”东方玄拱手说道。

“你…!”东方宇英指着他,气得手都颤抖了。他怎会听不出来东方玄言辞中的威胁之意,随国之战尚未结束,倘若在此时更换主帅,军心涣散,岂有取胜之机?况且,他这些年费尽心思才将东方玄调去边关镇守,为的就是让他远离京师,断绝争夺皇位之念,现在又怎肯将这只猛兽养在身边。

东方宇英怒极攻心,一屁股会到龙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这可把李自忠吓坏了,忙端了一杯热茶喂东方宇英喝下,劝道:“陛下,王爷爱美人不爱江山,倒也算得上是个风流情种,你又何必为这件事跟他置气呢,保重龙体要紧呀!”

“儿臣无意冒犯,请父皇恕罪。”东方玄躬下腰身,假心假意的致歉。

爱美人不爱江山…

东方宇英眼前陡然一亮,倘若东方玄为一介女子放弃江山,于朝堂而言,难道不是大幸吗?他若成婚,妻儿留居左京,于自己而言,难道不是多了一份牵制和要挟的筹码?东方宇英脸上的怒气渐渐缓和下来,但一时又找不到台阶开口。东方玄看见他脸上神色变换,早已将他的心思猜透,嘴角不经意轻勾,充满嘲弄意味。

“儿臣愿回随国战场,若此战得胜,求父皇应允儿臣与峥嵘的婚事。”

其实在东方玄心中,即便东方宇英反对,天下所有人反对,他也不会改变对峥嵘的初衷。但是,为了能保护峥嵘的安全,他需要东方宇英的权利,在他离开左京这段时间里,“赐婚”这两个字,足以让峥嵘安然渡过所有难关。

东方宇英抓住东方玄抛来的台阶,顺势而下:“玄儿年纪不小了,确实该成亲了,既然玄儿心意已决,朕当成人之美。就如玄儿所言,若此战你能凯旋归来,我便为赐左峥嵘为北静王正妃。”

“多谢父皇!儿臣必不负父皇重托!”东方玄单膝跪下说道。

“毒害贡女之案,朕会派人详加调查,玄儿不必担忧,朕自会还左峥嵘一个公道。”在国家大事面前,不管是左峥嵘还是容笃笃,甚至是紫玉皇后,都不值得一提。东方宇英卖了个顺手人情,“那左峥嵘便暂时留在你府目,你依礼款待便是,待朕查明真相,再召她回宫。”

“儿臣遵命。”东方玄冷漠地应了一声。

“过去朕给你送了那么些舞女侍妾,你皆是原封不动退了回来,没想到竟会对一个女官如此情深,真叫朕意外啊。”东方宇英如一个寻常父亲般,用一种温和的充满笑意的语气说道。

“父皇见笑了。”东方玄淡淡地说道。

“想必那左峥嵘必有过人之处,朕倒是想见一见这未来儿媳了。”东方宇英故意套近乎。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百花入眼,自视天下女子皆为凡物。儿臣眼拙,识得了木莲,但再也瞧不见牡丹了。”东方玄不冷不热的恭维他。

“牡丹虽倾城,却尚不及木莲高洁,玄儿既心有所属,往后便好好待人家吧。”东方宇英挥挥手说道,“退下吧。”

“儿臣告退。”东方玄很干脆的拱手行礼,退出御阳殿。东方宇英的脸色沉了下来,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竟有杀意隐隐浮现。

东方玄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仿佛一只俯在龙椅前的巨兽,倘若不及早筹谋,恐怕皇位堪忧…

“李自忠,去查清楚蜀国贡女一案。”

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管怎么样,就目前境况来说,东方宇英仍然需要东方玄来为他打江山,所以,他也同样需要一个能真正牵制住东方玄的筹码。

☆、第六十二章 传遍后宫

宣远帝在御阳殿召见北静王之时,并没有摒退宫人,所以北静王当场求宣远帝为他和女官峥嵘赐婚的消息,转眼之间已经传遍郑国皇宫的各个角落。

今日玉容郡主进宫谒见紫玉皇后,听到宫女在议论此事,不由分说便朝那几名宫女大发脾气,声称要将她们的嘴撕烂,直吓得那小宫女浑身颤抖,不敢辩驳半句。她的近身侍女桂月便是那日在御花园中阻止刘玉容掌掴峥嵘的那个宫女,她上前好言劝说了几句,刘玉容这才罢休,急急就往长乐宫方向去,要向姑母紫玉皇后问个清楚。

刘玉容对东方玄情根深种,那是满宫皆知的事,曾多次表露心迹,希望能成为北静王正妃,甚至请了紫玉皇后做主,但东方玄视若无睹,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刘玉容虽心头郁闷,但这些年东方玄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她便也就稍稍心安,等着有一日他能回心转意,迎自己过门。没想到这等来等去,偏就等来这么个消息,叫她如何能平静下来。

刘玉容不顾桂月的阻拦,横冲直撞地欲走进长乐宫正殿宫门,当值的李造见状便将她拦下,行礼说道:“郡主,皇后娘娘吩咐,今日概不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我的去路?”刘玉容伸出涂着腥红蔻丹的手指指着她,“你给我让开,否则让我姑母砍了你的头!”

“郡主息怒,皇后娘娘有令在先,奴才不敢不从。”李造先前受了刘玉容一巴掌,对这位刁蛮郡主又厌又怕,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

“姑母即便有令,那也是针对外人,岂会连我都不肯见!你给我让开!”刘玉容欲上前推搡。桂月见状急忙将她拉住,好言说道:“郡主,万不可在长乐宫前放肆无礼,若惹怒了皇后娘娘,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了的事呀。”

桂月是前几年紫玉皇宫赏给刘玉容的宫女,处理沉稳,进退有度,紫玉皇后便是知道刘玉容性格急躁,行事总是不顾后果,才赏了桂月在她身边提点。碍于她的身份,刘玉容平常也会忌惮几分,听了桂月的话,她便稍稍安静下来,焦急说道:“可是…可是北静王的事…”

“此事真假未明,郡主在此时还皇后娘娘追问,难免有失体面。郡主不如静观其变,探清楚虚实再说。”桂月这些年跟在刘玉容身边,已将她娇纵的脾气摸了个透,每每遇事,她只能在一旁尽力劝说,希望刘玉容不要将篓子捅得更大。

“对呀!这或许是皇上逼迫的,是那个左峥嵘一厢情愿呢!”刘玉容眼前一亮,笃定地说道,“我这就去找北静王问个清楚!”她提起湘裙,一路小跑而去,满头珠翠撞击,发出清脆的清响。

“郡主!”桂月一边呼喊,一边示意随从追上去。

长乐宫正殿里,卫德新和春然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紫玉皇后坐在凤椅上,面色铁青,眼神中的怒意如熊熊烈火般在燃烧。

“皇上当真这样说?”

“千真万确,皇上在御阳殿金口所言,要彻查贡女一案。”卫德新俯身说道。在御阳殿伺候的那一票宫人中,也安插了长乐宫的眼线,所以东方玄一出殿门,这消息就已经传到长乐宫里来,紫玉皇后如临大敌,这才下令拒见任何人,锁起宫门商讨对策。

“东方玄擅离职守,目无法纲,皇上居然不去怪罪他!”紫玉皇后虽身在后宫,但也知道东方玄功高震主,乃是太子东方平在朝堂上最大的威胁,她原想凭借此事让宣远帝好好打压一下东方玄的嚣张气焰,不成想她这如意算盘拨的虽响,却全盘都落了空,还引宣远帝关注起贡女被杀一案来,这不是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吗?

紫玉皇后怒不可遏:“那东方玄给皇上喝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皇上这般护着他!”

“奴才猜,是随国战事未定,皇上仍需要北静王出力,所以才…”卫德新小心翼翼说道。

“郑国有这么多皇子,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人来代替东方玄出征吗?东方玄如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他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紫玉皇后扫翻桌上的玉瓷盖碗,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浸湿了铺地在面的提花毡毯。

“奴婢还听说…还听说…”春然吱吱唔唔地说道。

紫玉皇后横了她一眼:“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成什么体统。”

“娘娘息怒!”春然忙叩头说道,“奴婢听揽星殿传出来的消息,说…说流星已被他们捉个正着,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你说什么!”紫玉皇后脸色大变,从凤椅上腾得站了起来。

“据彭正所言,送进揽星殿的讯息如石沉大海,流星亦没有再出现和他面前。奴婢猜确实如传闻所言,流星已被他们发现了。”春然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中用的东西!”紫玉皇后冷笑一声。每年送进郑国皇宫的美人不计其数,有的一朝得宠,庇佑家族,有的销声匿迹,全无踪影,更有的枯耗年华,至死都见不着宣远帝一面。论宠爱,这些年紫玉皇后与宣远帝早就只剩下帝后之谊,而无夫妻之情;论皇子,这后宫中生个皇子的也并不仅只有她一个;论家世,紫玉皇后的父亲虽是当朝宰相,却也并非一等一的世袭贵族。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紫玉皇后却能坐实后位,一手辅佐嫡子走上太子之位,其手段高明,远非常人可比。

在震怒之后,紫玉皇后已然冷静下来,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嘴角一抹笑意分外骇人:“既然不中用了,就没必要再留着。春然,找人给她送点东西进去。”

“奴婢遵旨。”春然心领神会,垂首答道。

“卫德新,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彭正。”紫玉皇后冷眼说道。

“请皇后娘娘放心,奴才绝不会让彭正说出不该说的话。”卫德新恭敬说道。他和春然两人都是紫玉皇后的心腹,几乎所有该做不该做的事,都有他们的份,同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真出了差错,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比任何人都懂。

“都警醒着点,别给本宫出差子!”紫玉皇后的目光冰冷如刀,朝他们两人脸上扫过,“都下去吧,该干什么该什么去。”

两人不约而同叩首退出正殿,左右各将殿门掩上。倘大的正殿里,只剩下紫玉皇后一人坐在凤椅上,她拨弄着套在指上的点翠蓝镏金嵌宝护甲,垒丝云形赤金翡翠步摇轻轻晃动,投下一片眩目光影。她低眉看着翻在桌上的玉瓷盖碗,伸出两根纤白如玉的手指拈起,嘴角轻勾,指上劲儿一松,那茶碗扑棱一声掉到地上,摔得了粉碎。

有的人呀,自认为自己坚硬无比,其实,不过就如同这瓷器一般,再硬,也是容易碎的。

沈云朝在接到东方接派人传来的消息后就来到了北静王府,东方玄仍在宫中尚未回来,他径直去了品风小筑。秋纹端了新煎好的药从回廊走来,见到沈云朝便行礼唤道:“沈大人。”

“她怎么样?”沈云朝把目光投向小楼。

“方才跟王爷闹了一通,现下兴许是累了,刚刚才睡过去。”秋纹叹气说,“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这般倔强,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沈云朝笑了一笑。他推开小楼的门走进去,思及自己毕竟是男子身份,不宜这般贸然走入姑娘闺房,便示意秋纹先进去看看峥嵘醒了没有。秋纹点点头,将药碗放到桌边,走进屏风后面,隔着帷帘轻唤了一句:“姑娘。”

峥嵘带了这一身的疼痛,自是睡不安稳,听着动静便已经醒了,微微将帘止掀起,秋纹上前说道:“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峥嵘微蹙眉头。

“就是御医院的沈云朝沈大人,是王爷请他过来为姑娘诊治的。”秋纹拿了个枕头垫在峥嵘身上,让她靠的更舒适下。

一听人提起东方玄,峥嵘的神色便沉了下来。她并非蛮横无脑之人,岂会不知依当前的情况,若是离开北静王府,她兴许还未走到皇宫,便已死在街头。就算心中有千般不甘心,为了活下去,峥嵘也只能暂时留在北静王府。

她怎能死!

倘若死了,楚南该如何是如,大蜀该如何是好,她的国仇家恨又该如何是好!

峥嵘压下这满腔的恨意,声音平静地说道:“请他进来。”

沈云朝在屏风外听到她的话,便举步走了进去。秋纹将半边帷幕用玉钩挂起,峥嵘靠坐在床头,一双剪水秋瞳向沈云朝望来。她的脸色依旧那般苍白,却似玉碗盛雪一般高洁,晶莹的双眸似有水光在流动,那般清冷傲然,樱唇轻抿,无形中透出一股倔强,窗台上阳光跳耀,却远不及她的未沾染半分尘烟的绝世姿容。沈云朝的神情里浮起恍惚,那绝世容光仿佛是瑶池翩临人间的天女,圣洁不可方物。

☆、第六十三章 情关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