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瑞贤王与茹妃母家是亲眷,他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一直想要证明茹妃的清白,不过我早已经将奸夫身边的人清理干净,他无从查起,便铤而走险,用了滴血认亲的方法,虽证明了东方玄确实为父皇亲生,却仍不能证明茹妃并无与人通奸。”东方鸳缓缓说道,“父皇不愿在宫中见到这个儿子,又怕太过冷落会引人怀疑,便早早将东方玄赐封为亲王送出宫去,他自请领兵打仗,对父皇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可惜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被他弃之不顾的儿子,会在今日成为他的心头大患。”郑国与燕国乃是同盟,玲玉公主还未来郑之前就已经听过东方玄的种种传闻,这个人的威名与战功,连远在他方的燕国都要忌惮三分。

“所以这些事父皇才会一次次派他出征,一边希望他拓展疆土,一边又希望他马革裹尸,如意算盘拨了这么多远,父皇不但没能除去这个心头大患,还让他手握兵权,成为皇权最大的威胁者。”东方鸳想起当日万寿宴上东方玄对他所说的话,语气里更增几分寒意。

“所以他也会是你成就霸业的障碍石。”玲玉公主一语点通。

“每个人都有弱点,东方玄也不例外,只不过我没想到他的弱点竟然是个女人。”东方鸳露出轻蔑的笑声。

“鸳哥哥,左峥地不会已经将那日东山围场里发生的事告诉北静王?”玲玉公主娥眉轻蹙,担忧地问道。

“所以在他将事情挑明之前,我必须要让左峥嵘死无对证。”东方鸳阴狠地说道。

“上次的事失败之后,左峥嵘已经比以前更加提防,除了从蜀国来的几个宫人外,谁也近不了楚南殿下的身,我们派去揽星殿的人试了几次都无法在他们饮食中下作手脚。”玲玉公主知道围场的事一旦捅了去,东方鸳这么多年的谋划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失去这次机会,还会有下一次机会,你忘了你手头还有另一张牌吗?”东方鸳微笑地问。玲玉公主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你说得是刘玉容?”

“这位玉容郡主是个痴人,她对东方玄一往情深,我想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东方鸳轻抚她的脸颊说。

“鸳哥哥果然是最聪明的人,我没想到的事,你全都想到了。”玲玉公主嘻嘻笑着,歪头轻轻蹭着东方鸳的手掌,“鸳哥哥,你放心吧,这出借刀杀人的好戏,我肯定会演得非常好。”

东方鸳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会做的很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可是…可是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嫁给东方明那个草包了,”玲玉公主拽着他袖子委屈地说,“鸳哥哥,我不要嫁给他,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了!”

“这是很早就订下的亲事,也是两国联姻的大事,没有人可以改变。”东方鸳淡淡地说。

“你就舍得让我嫁给他吗?”玲玉公主坐在他腿上,修长柔嫩的手指在他胸膛是似有若无勾动着,“你真的舍得让我用你教的方法去侍候另一个男人?”

东方鸳捉住那只不安份的手,平静地说:“舍得或不舍得,你都要嫁给东方明,成为魏王正妃。”

玲玉公主赌气似的捶了一下他胸口,正欲站起来,却被东方鸳圈住腰身,炽热的嘴唇随即压上来。玲玉公主一怔,双手不自觉勾住他有脖子,让唇齿间的纠缠更加紧密,东方鸳却在这时故意将她放开,听着她细密急促地喘息声,低笑着说:“虽然你只能嫁给他,我却可以让婚期延后。”

“嗯…怎么延后,鸳哥哥,你快说呀…”玲玉公主紧紧贴在东方鸳身上,纤细柔软的腰肢不耐的扭动着,似在索求对方更多的亲昵举动。东方鸳抬起那张小巧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比如说,太子的死。”

玲玉公主一怔,弯腰咯咯笑起来:“鸳哥哥,你真的好坏呀!”

“你不喜欢吗?”东方鸳蛊惑地问。

玲玉公主没有说话,却将樱唇贴在他脸上,直到寻找到那些总会说出让她欲…仙。欲…死的情话的嘴,充满渴望的吻上去。屋里没有点灯,漆黑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那破损的窗户外,一双眼睛正盯着屋里那两个肢体缠绵的人,销魂的呻吟声不断传出,那双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又悄悄从这屋子前离开,没入冷宫无边的夜色中。

连续几天峥嵘都没有找到那两名从揽星殿里出去的太监,之前她还在想这两人会不会就是那幕后主谋派来的卧底,但眼见查不到半点消息,心知他们必然凶多吉少,在跟满公公商量之后,满公公决定由他前去内务府报备失踪。

满公公去了小半日,回来时脸色极是不好,连在殿里的雅风都遣了出去,只留峥嵘跟楚南,这才说道:“方才听内务府的人说,林薇儿姑娘在湘春苑里失踪了,报备的正是友儿姑娘。”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怎么从未听她们提过?”楚南大惊,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说是三天前才发现林薇儿姑娘不在屋中,在附近寻了几遍也没找到人影,原以为她是出闲逛了,又等了两日,见她迟迟没有回来,这才去向内务府说起此事。”满公公说道,“友儿姑娘在来揽星殿向殿下求救之时,林姑娘应还是平安的,雅风与悠儿也曾亲耳听到房中传出歌声,奴才以为,林姑娘失踪应远远不止三日。”

“峥嵘,你那日可有见到林薇儿?”楚南转头问道,他知道峥嵘与林薇儿是表亲,那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担忧。虽然早已知道实情,但峥嵘仍要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以免引他们起疑:“我那日本是要去湘春苑的,但积雪太厚,不宜通行,半路便又折了回来,本想等那两名太监回来之后再问问情况,却没想到连他们都未能回来。”

“如此说来的话,这三人的失踪或许存在某种关联。”楚南沉思道。

“奴才也觉得林姑娘或许在那一日就已经出了事,友儿必定知道些什么,只是在刻意隐瞒。”满公公说道。

“殿下,不如让我去问一问她们吧。”峥嵘佯装焦急道。她这几日一直想要再去一趟湘春苑,但又怕让楚南心生疑虑,而她所等待的,就是东窗事发后她能名正言顺调查这整件事。楚南想了片刻,说道:“也好,你唤上木棉与你同去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是,殿下。”峥嵘曲膝应下,望向满公公说道,“公公,殿下这里便劳烦你了。”

满公公虽不知道这几日峥嵘为何要这么谨慎,但小心些总归不是坏事,他点点头道:“姑娘就放心吧。”

峥嵘行了退礼,出殿下门唤上木棉,向湘春苑走去。楚南见她走远,看了看天色说道:“左右无事,本王也去宫里走走。”

“殿下可要唤上王振与罗祥同行?”满公公知道他是要去小树林练剑,此前满公公还为王振隐瞒此事责罚了他,这几日一直命他与罗祥在暗中保护楚南安全,这两人本就是满公公的心腹,一直小心翼翼的,未叫楚南发现他们。现在满公公故意询问,是过是加以试探罢了。

楚南果然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有雅风陪着本王就行。”

满公公没有再说什么,目送楚南与雅风离开揽星殿后,向在门口侍候的王振罗祥使了个眼角,他二人心领神会,从后头悄悄跟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划清界线

那一边,峥嵘与木棉正在去往湘春苑的路上,峥嵘心事重重,木棉以为她在担心林薇儿的下落,便安慰她道:“皇宫那么大,林姑娘兴许是迷路了,咱们肯定能把她找回来的。”

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峥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眉宇间更添几分悲伤,两人地走了一路,到了湘春苑门口,才进门就看见友儿跟二位蜀女围在檐下烤火,身上所穿的都是崭新的衣裳。她们似乎没有料到峥嵘会出现,皆是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峥嵘打量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内务府已经给你们拨了新的用度过来。”她们身上的衣裳虽算不得多么精致,但却都是时新的款式,尤其是友儿珠钗满头,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狼狈的模样。

“这也是昨日刚领过来的,兴许是刘公公知道错了,才将东西给我们发下来。”友儿干笑两声说。

“你怎知是刘公公知道错了,而非殿下在其中周旋?”峥嵘冷眼看着她们。这些人,果然是受了好处,一同演了那出苦肉计。

“东西拿来咱们就用上了,也没有细究是什么原因,若真是殿下的恩德,咱们还得亲自去揽星殿道谢呢,你们说是不是?”友儿一边说一边向身边的人寻求支持,那两人皆是笑容僵硬,忙着点头附合。

“是谁发现林姑娘失踪的?”峥嵘问道。

“是我…”一名身形瘦长的蜀女胆怯地抬手示意,“我见送去的饭菜都好好端端放在房门口没有动,就尝着推了推房门,这才发现她不在屋中,我们在周围寻了好几遍,又等了两日,这才去向内务府说明情况。”

她说的话跟满公公从内务府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这般熟络的语气,也不知在背里地练了几回。峥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饭菜是三日前未动,还是从我上次来到揽星殿后你们就没有再送过?”

那三人皆是脸色大变,有二人不自觉向后退去,唯有友儿胆子大些,上前说道:“姑娘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姑娘最近一次来湘春苑都是万寿节前的事了,你也是见过薇儿姐姐的,她若从那日便没有吃饭,能活得了这么多日吗?”

峥嵘冰冷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扫过:“你们很清楚,我说得是哪一天,哪一次。”木棉站在她旁边,眼里露出诧异,她不止诧异峥嵘对这几名蜀女的态度,更诧异峥嵘所说的话,她明明记得峥嵘亲口跟她说过自己那日半路折回,并没有去湘春苑啊!

“姐妹们,你们都来说说,峥嵘姑娘这段时日有没有来过我们湘春苑?”友儿高声问道。她身后一扇房门打开,体态丰腴的秀香懒懒地走出来,倚在门上说:“叫嚷什么呢,你也不瞧瞧咱们湘春苑都冷清成什么样了,除了咱们这几个姐妹,哪还有其他人来过!”

“就是就是,我们一直就在苑里,姑娘若是来过,我们怎会不知。”那身形瘦长的蜀女鼓气勇气说,许是占着自己人多,她们脸上都多了几分底气。

峥嵘望着这一张张伪善的面孔,明明就是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姐妹,为何她们忍心这样对林薇儿?秀香瞥到峥嵘的眼神,不悦地皱皱眉,理了理自己头上的珠花,不屑地说道:“你要是想问林薇儿是不是三天前失踪的,还真没有人知道。她这人脾气差的很,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咱们湘春苑的姐妹哪个没受过她的折磨,她现下不见了,对咱们来说可算不得坏事。”

“诶,林姑娘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怎么能在这里说风凉话?”木棉最见不得这种落井下石的人,上前就要跟她理论。秀香没好气地上下瞟了她一眼:“呦,揽星殿里来的婢女都不得了了啊,咱们几个虽说还未被册封,但好歹也是皇上后宫里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唤?”

木棉气结,指着她就骂:“你还想着被删封呢,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跟个市井毒妇有什么区别,别说皇上,连赐给太监对食人家都得嫌弃!”木棉这话确实说得难听,要换了平常峥嵘还会上去斥责她,但现在她对湘春苑这帮蜀女,已再无半分旧情,看着她们一个个气歪了鼻孔的模样,她甚至觉得有一丝痛快。

“你别以为仗着有人撑腰就可以在这里狐假虎威,说到底你还不就是一个下贱的宫女!”秀香气急败坏地说道。

“宫女怎么了,我是宫女我也行得端坐得正,哪像有些人背地里不知道使的什么龌龊手段,半夜三更也不怕恶鬼寻上门来!”木棉这话本是脱口而出想要吓唬她们,没想到包括秀香在内那一个个蜀女皆是脸色大变,有的甚至还将房门掩上,躲进了屋里不再出来。木棉正在诧异她们的举动,峥嵘的眼神却已变得比寒风更冷。

“你是说林薇儿平常欺压你们?”

秀香定了定神,扬着头说:“可不是嘛,咱们这几个姐妹谁不是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她仗着自己是蜀国二等贵族的身份,平日就喜欢对我们指三道四,宫里好不容易有些赏赐,她都是先挑最好的一份过去,剩下的还不许我们动,就连厨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她吃絮了才准我们吃。”

“什么好的都是她先占了去,凭什么呀,我们都是一同进宫的贡女,她又没被删封,凭什么事事压我们一头?”一名蜀女激动的附和。

“上次我不上心打碎了下杯子,她正巧打那路边,伸手便给了我两巴掌,说我吓着她走路了。”另一名蜀女摸摸自己的脸颊,恨恨地说道,“咱们都是一般身份,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湘春苑里的正宫娘娘了吗,事事都要咱们牵就着,像她这样的人,不见了反倒清净!”

其余人皆是出声赞合,竟没有一个人为林薇儿担心。峥嵘当然知道林薇儿心高气傲,脾气暴躁,却没想到她在湘春苑里这般蛮横,正因为她素日嚣张不为他人考虑的所做所为,才惹下众怒,让所有人都对她心存怨恨,最终被他人利用,成为杀害林薇儿共同的刽子手。峥嵘有很多方法让她们露出马脚,甚至只要稍稍套话,她们就会全盘托出,但是峥嵘忽然明白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林薇儿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她们所求的只是湘春苑里的平等,而林薇儿就是不平等的存在,没有了林薇儿,她们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就算峥嵘明白她们的苦衷,也不代表会原谅她们的所作所为。她看着这一张张兴灾乐祸的脸,清冷的目光让她们不约而同垂下头去,秀香仍想要争辩,却在峥嵘凌厉的眼刀下生生停住话头。峥嵘终开口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所做的事,将来你们自会为今天付出代价。从现在开始,我以蜀国女官的身份,禁止你们再接近揽星殿,今后你们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我不会管,楚南殿下也不会管,但愿你们能够如愿以偿飞上枝头,否则在湘春苑孤苦终老就是你们唯一的命运!”

冰冷严厉的话让几名蜀女都变了脸色,她们面面相觑,都很明白在举目无亲的郑国,楚南殿下就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与保障,如果楚南殿下厌恶了她们,又如何能再有出头的机会?友儿赔笑着上前想要解释:“峥嵘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我们对楚南殿下可是一直心存敬仰,连半分冒犯的事没有做过呢。”

“是不是误会你们比我更清楚,楚南殿下身边不需要蛇蝎心肠的人,你们助好自为之吧。”峥嵘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们一眼,转身离去,木棉紧跟在她后面,回头时还看见那几名蜀女呆呆杵在院子里没动弹。木棉满头都是雾水,不解地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对她们说这样的话?”

“表姐已经死了,被她们害死的。”峥嵘握紧双手,咬牙说道。

木棉愣住:“她们…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是她们所为?”

峥嵘没有告诉木棉全部实情,只是望着她嘱咐道:“一会回去揽星殿后,你且只说表姐失踪的事与蜀女们有关,暂不要说出真相,以免叫殿下惹祸上身。”

“祸?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阴谋?”木棉脸色白了一白,她原还当只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但听峥嵘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似乎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先不要问这么多,等事情查清楚之后,我自会告诉你的。”峥嵘握住她的手郑重说道,“木棉,现在揽星殿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对殿下的事你要多警醒一点,尤其是饮食上,今后你要格外注意,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有人…有人想要谋害殿下?”木棉震惊地说道。

“这里不比大蜀,只有我们才能保护殿下的安全,记住我说得话,一切以殿下为重。”峥嵘的神情坚定而凛冽,木棉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她已然明白峥嵘话里的意思,那两只手紧紧相握,彼此的眼神里都没有半点犹豫。

“木棉,你先回揽星殿去,我想去一趟玉芙殿找香贵人。”现在皇宫中还能帮是上他们的人,除了东方玄之外,就只剩下香贵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峥嵘真的不想去打扰香贵人平静的生活,但是只要想到那幕后主谋真正要对付的人或许就是楚南时,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跟姐姐一块去吧。”不知怎么的,木棉心头始终慌慌的,无法平静下来。

“咱们若都回去晚了,殿下难免会担心,你只需向他说我去了玉芙殿便可,其他的不必多言。”峥嵘说道。木棉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点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姐姐你多加小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善意提醒

暗藏的汹涌并未影响到后宫的繁华,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失踪也完全不会让它发生改变,古往今后,后宫一直都是最勾心斗角的地方,它虽看不见血腥,却比战场上更可怕,更黑暗。峥嵘脚步匆忙,已尽量不去引人注目,却还是在经过御花园时引来贞静夫人的注意。她正由一行宫人的陪伴个游园赏花,一脸兴趣乏乏,见到那道身影穿过花丛,便抬手示意侍女芝兰将她唤来跟前来。

“臣左峥嵘叩见夫人。”峥嵘掩住焦急神色,曲膝行礼道。

“左大人这样匆忙,是要上哪去?”贞静夫人淡淡问道,她手上折着一枝开得正艳的茶花,映着修饰的完美无瑕的脸庞,更添几分娇艳。

“回夫人,臣方从湘春苑过来,正要去向香贵人禀报贡女失踪之事。”峥嵘回道。贡女虽未被册封,但也是后宫嫔妃,香贵人身为蜀女之首,向她禀报确实也在情理之中。贞静夫人似乎也听闻过此事,神情上并未有多大…波动,只点了点头道:“这一件小事还要劳烦左大人亲自跑一趟,你们揽星殿可当真会使唤人呀。”

“臣职责所在,理应看管好贡女,现下有人失踪,是臣失职在先。”峥嵘垂眉说道。

“你们一个住在揽星殿,一个住在湘春苑,想看管起来可不容易。”贞静夫人摇摇头,一双美目在峥嵘身上打量过,深意非常地说,“左大人要真想照顾好她们,不如另外想个法子。”

“湘春苑位属后宫,臣身为质子身旁的女官,确实不宜频繁出入后宫,今后还望夫人能够多多照拂她们。”峥嵘佯装没有听懂,将这个皮球抛回去给贞静夫人。贞静夫人记得上次这样与她交谈还是数月前的事,那时她便像现在这样婉拒了她的提议,没想到过去数月,她还是没有改变主意。贞静夫人惋惜地叹气一声,说道:“大人若想在后宫中出入自由,本宫倒是愿意帮上一帮,以左大人的品貌,何愁没有恩宠。”

她已说得这样明白,峥嵘依旧面不改色的推拒:“夫人谬赞,臣只愿在揽星殿当一名女官,从未想过其他。臣还要去玉芙殿,请夫人容许臣告退。”

贞静夫人也不为难她,摆了摆手说:“既然如此,本宫也不留你了,不过左大人要是有一日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可尽管来寻本宫,本宫必定全力相帮。”峥嵘不想再重复自己刚才的放在,只向贞静夫人行了退礼,匆匆离去。芝兰愤愤不平地说:“这左峥嵘还当真是不识趣,夫人都给了她这么大的面子,她却还不领情!”

“她若这么轻易就答应,本宫反倒不敢用她了。”贞静夫人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身影说。

“奴婢不明白,夫人若想在宫中培养新人,大可重新挑选,为何偏偏瞧中了左峥嵘呢?”芝兰不解地问。

“她的品貌在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倘若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必成大患。”贞静夫人轻抚着手中那朵娇艳的茶财,揪下一枚花瓣捏在指尖,“太子重病,皇后娘娘现在已无瑕顾忌后宫诸事,本宫若能在此时将左峥嵘送入陛下宫闱,她必会一举得宠,或许将来还可助明儿成就大事。”

芝兰身为贞静夫人的心腹,自然懂得她话里的意思,挥手让跟在后边侍候的宫人后退几步,倾身在贞静夫人耳边低声说:“奴婢听说太子殿下每日服用山参汤,已经大有见好了。”

“山参乃是补气之物,既然太子现在只能靠山参汤吊住精神,更说明他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贞静夫人将花瓣一片接着一片摘下,扔到地上,“太子是皇后的命根子,倘若太子病故,便等于让皇后去了半条命,届时就是本宫翻身的机会,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仇,终于有机会能够得报了。”

“待魏王殿下与玲玉公主成婚后,夫人与殿下便等下多了燕国这个靠山。”芝兰奉承地说道。贞静夫人却摇了摇头,神情里浮起一丝郁郁:“万寿节之前这玲玉公主只去拜见皇后,却未到本宫宫中,由此可见她的心未必就向着本宫,能不能为本宫所用,还需得时日观察。”

“那左峥嵘这边…”芝兰问。

“慢慢等着吧,本宫有预感,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有求于本宫。”茶花在贞静夫人白皙的手掌中被捏得残破,只留一些鲜红的花汁在指尖,她低眉看着,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峥嵘没有耽搁,一路快步走到玉芙殿,经宫人通报后顺利见到香贵人。多日不见,香贵人较万寿节之时丰腴了一些,面色含春,眼波流转,更增几分娇艳,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股楚楚动人的风姿。

“姐姐,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即使被册封已经这么久时间,香贵人还是改不了口,亲亲热热地挽住峥嵘的手唤她,也幸好这殿里只有玲珑在身旁侍候,峥嵘也便没有提醒她。玲珑沏了一杯茶上来,关切地问:“峥嵘,是不是揽星殿里出了什么事?”

“揽星殿里一切都好,楚南殿下也好,不过确实出了件意外。”峥嵘担心自己在玉芙殿里留得太久会引起同宫其他嫔妃的怀疑,便直接将说话出,“湘春苑的林薇儿被人设计投湖而死。”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殿下知道吗?”香贵人惊声问道。峥嵘示意她小声,玲珑走到门口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偷听后,才对她们点点头。香贵人松了口气,峥嵘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对外只说林薇儿失踪,殿下尚不知道她已遇害,这件事表面上是湘春苑众人勾心斗角所为,但事实上远没有这么简单,我担心幕后有人主使,而那人最终的目标,就是楚南殿下及我。”

香贵人惊讶地捂住嘴,玲珑焦急万分地说道:“若真有人想对付楚南殿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们先不要担心,我自会格外注意殿下的安危,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句,现在已经有人准备对我们动手,你们在后宫中也需得小心谨慎,若有人故意想引你们去何地,万万不可前去,知道吗?”峥嵘神情严肃地说。

“我只是后宫中一名小小的贵人,造不成任何危险,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先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跟殿下才是最要紧的事。”香贵人神色迫切地说。峥嵘的态度却不容乐观:“此人若当真是冲着殿下而来,那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逐一砍掉殿下身边的羽翼,让殿下孤立无援,我是第一个,香贵人你或许就是第二个。玲珑,从现在开始,香贵人的衣食住行皆要由你亲自负责,这玉芙殿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信!”

玲珑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郑重点头:“你放心吧,我必会好好保护香贵人,殿下的安危就只能交给你了。”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渡过这次安危,记住,万事小心为上。”峥嵘握住她们的手,一字一句坚定地问。香贵人本就是宫女出身,生性柔弱,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虽然六神无主,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对于远在另一头的揽星殿,她纵然心急如焚,也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峥嵘身上。

“姐姐,你不但要照顾好殿下,更要照顾好自己,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们都不能输给他!”

峥嵘知道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提醒她们,但愿这一切都是她多心了,那幕后主谋想要对付的人就只有她,这样便可让其他人都平安无事。她拍了一拍她们的手,说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要尽早回去揽星殿,若有什么变故,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姐姐,你要一切小心。”香贵人紧紧握住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峥嵘深深望了她一眼,向玲珑以眼神示意,玲珑点点头,走过去将房门打开,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送她出门。香贵人倚在殿下门看着她匆匆离去,眼眶微热,似有泪珠要滚落:“玲珑,殿下跟姐姐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殿下身边有峥嵘,有满公公,还有王振跟罗祥这样厉害的高手,他肯定可以化险为夷。”玲珑轻轻地说,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为了安慰香贵人。香贵人擦去眼角未落下的泪珠,挤出一丝笑容说:“就是呢,有这么多人在,殿下肯定不会有事的,姐姐也不会有事,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然而,玲珑却像掉进无底深渊,没有一丝着落,她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整颗心都在牵挂着远在揽星殿里的楚南殿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半相见

小心翼翼提防了数日,倒未再发生什么意外,楚南问起过林薇儿的下落,每次都被峥嵘搪塞过去,加之他本来就不甚喜欢这个女子,渐渐的也就淡了。王振与罗祥每日都会向峥嵘及满公公禀报楚南练剑的情况,从他们的言辞里,明显能感觉到对东方玄的敬佩。兴许是东方玄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加之习武确实能让楚南增加自保能力,满公公和峥嵘都默许了这件事,只嘱咐王振罗祥要片刻不离保护楚南的安危,万万出不得一点差错。

日子虽然过得太平,却没有让峥嵘放松一丝警惕,她依旧每日详细检查楚南的饮食起居,内务府新拨了两名太监一名宫女过来侍候,满公公皆让他们到后院负责洒扫工作,楚南跟前的事,还是由峥嵘、木棉、雅风三人负责。

这一日雅风陪同楚南从殿外回来,犹犹豫豫地看着峥嵘,似有话要说。峥嵘见状便寻了个借口将她唤来,原来还以为是楚南在练剑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却不料是东方玄让雅风捎话回来,叫峥嵘于亥时三刻在离揽星殿不远的曲荷园相见。

“姐姐,你早已知道殿下跟随北静王练剑的事?”雅风紧张地说道,“我不是要故意想要隐瞒姐姐,只是殿下交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才…”

“好了,没事的,习武也并非坏事,只要多注意些安全便是了。”峥嵘柔声安慰她。

“姐姐,你不怪我吗?”雅风拉着她袖子小声地问。

“你帮殿下瞒得这样辛苦,我为何要怪你?其实我与满公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殿下并不知情,你也先不要告诉他。”峥嵘怕楚南会因为这件事觉得难堪,暂时瞒着他,也能让他没有顾忌。

“那北静王所说的话,姐姐晚上要去吗?”雅风不安地问。

“我会处理好的,你去侍候殿下吧。”峥嵘对她笑了一笑说。雅风最害怕那个气势凌利的北静王,这些日子她陪楚南在小树林中练剑,连看都不敢看那个男人一眼,今天他对她说口信的话,在回揽星殿的路上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峥嵘,一边怕惹怒那个男人,一边又怕说了会连累峥嵘,但看峥嵘的样子,他们似乎早已熟识。雅风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其他的她都不敢肯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件事不能让楚南殿下知道。

入夜之后,峥嵘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一直等亥时才悄悄起床,同屋的木棉早已睡熟过去,峥嵘换上一件不起眼的暗色棉袍,小心翼翼将房门打开,在夜色掩护下向曲荷园走去。

曲荷园距离揽星殿较近,因一个栽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现在不是花季,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赏花,因为显得荒废了许多。为避免引人注意,峥嵘连灯笼都没有带,在月亮微弱光芒的照映出寻找东方玄的踪影。曲荷园不大,却有很多假山与怪石,耸立在夜色中,到处都是暗影,很难找到一个人。峥嵘正考虑要不要出声呼唤时,一双手从后面伸出将她搂进怀里,东方玄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郡主殿下,你在找我吗?”

峥嵘浑身一震,从他怀里逃开,正色说道:“我已不再是蜀国郡主,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这样唤我。”

“那我该如何唤你,直呼你的芳名吗?”东方玄低下头,黑眸在夜色中愈显深邃,“峥嵘…”

明明就是从小被人呼唤到大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却让峥嵘心头莫明一痛,她生生撇开头去,说道:“王爷唤来我,不知为了何事?”

“我若说是我想你了,想要见一见你,你可相信?”东方玄似笑非笑地问。

“既然王爷还未查到真相,那我就先回去了,待王爷有了消息,才差人来通知我。”峥嵘冷冷地说,强迫自己承认与东方玄之间只有利用关系。但东方玄似乎毫不介意,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说道:“我已经叫人将尸体葬于城郊,碑上无字,如你所愿,她已入土为安。”

“多谢王爷成全。”峥嵘曲膝行了一礼,冷漠的恭敬远远胜于感激。

“在将她下葬之前,我叫云朝检查过她的身体,发现她被人下了一种甚是少见的毒药,云朝推测此药可令人丧失心智并产生种种幻觉,最终难逃一死。”东方玄不再与她玩笑,径直将调查一结果说出。

峥嵘想起林薇儿死前的种种诡异行为,确实正如东方玄所说的那般,她问道:“沈大人可有查出此药的名字?”

“这应该是一种专门炼制的毒药,里面含有肉蔻、曼陀罗等成份,这些都能导致人产生幻觉,近一段时间从御医院里同时领过这些药材的人,只有广清宫。”东方玄沉声说道。

“广清宫?那不是…”峥嵘惊讶不已。

“不错,广清宫就是天辰子的行宫。”东方玄说道,“炼制这种毒药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欺世盗名的妖道。”

峥嵘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个天辰子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天辰子早已不在人世,乃是我亲眼所见。”在当年东方玄领带攻打燕国之时,就曾在军营里见过自行前来的天辰子,他乃是个须发白眉、身形修长的道人,绝非像冒牌货那般满眼藏不住的精光与贪念。天辰子自知大限已至,来军营只是希望劝导主将不要将战火波及到无辜百姓。战场之上,生死顷刻,东方玄承诺于他不会伤及普通百姓的性命,天辰子道谢之后离去,却在天亮之前被人发现仙逝于两军埋骨之地,手执拂尘,身披道文,似乎在生命最后一刻都在为这些战死的亡灵超渡。

东方玄感念他的仙风道骨,命人在燕国最高的山巅筑一坟墓,将天辰子安葬在此处,让他可以生生世世注视着天地。万寿节上,当那自称天辰子的道人出现的时候,东方玄本以为这是燕国国君欲借这假道士谋害宣远帝,但从现在看来,这假道士似乎与燕国无关,至少燕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去陷害一个女官。

东方玄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很快就查到当年齐王东方鸳自请以使臣身份出使燕国,却因水土不服留在燕国养病,待回到郑国时已经是近一年后的事。没有人知道东方鸳留在燕国的这段时间里做过什么,但太过巧合的事往往就是最大的疑点,尤其是在发生陷害峥嵘的事后,东方玄才更加肯定天辰子必定与东方鸳有关。

“王爷既然知道他是假的,为何不告诉皇上?”峥嵘心中充满不解,东方玄身为皇子,怎么会任凭一个心怀不轨的道士留在宣远帝身边?

“他既然信之万分,我又何必去做这众矢之的,况且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东方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那个被他称作父皇的男人,他们之间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只剩下猜忌与利用,亲情?那不过是被写在纸上用来嘲笑的词语,他不需要那份假情假意,更不屑去伪装出一副孝子忠臣的模样。

峥嵘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在他的狷狂与霸道的背后,也同样有不为人知的无奈吗?峥嵘被这个浮现在心底的想法愣住了,她在做什么,她是想要去了解他吗…不,不会的!这样可怕的男人,连生父都可以弃之不顾,比魔鬼更冷血,或许他根本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