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又在殿前候了近一盏茶时间,李自忠从御阳殿里走出去,向他们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诸位殿下,陛下乏了,已经歇息下来,诸位殿下便先回去吧,有事殿下会再传召的。”

“李公公,御医可有人瞧过?”东方明急着表衷心。

“陛下尚好,法师正在里面为陛下讲经,已经无碍了,请诸位殿下放心。”李自忠答道。

东方明对那天辰子素来没有半分好感,闻言便露出满脸的不屑,东方鸳却道:“有法师在父皇身边,必可让父皇逢凶化吉,本王也可以放心了,有劳李公公,告辞。”说罢,他头一个转身,其余皇子也相继离去,殿前就只剩下东方玄一人,他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问道:“父皇可有宣蜀国质子前来?”

“殿下受了些惊吓,今日想来是不会了。”李自忠叹气说,“那位质子归国的行程恐怕也要因此而耽搁下来。”

东方玄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李自忠行礼送别,抬眼时才发现他所去的方向并非离宫,而是揽星殿。

☆、第二百二十章 惊人的事实

揽星殿正在处理王振的后事,按规矩像他这样低阶品的奴才,死后要被葬在乱葬岗,而且不得立碑。楚南答应过要让他落叶归根,自然不能让他就这样被埋在荒山野岭,便让满公公从库房拿了几样珍宝去贿赂内务府,希望他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将王振的骨灰留在揽星殿里。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内务府压根就没把那小小一个奴才放在心上,平白得了几件珍宝,还省去处理尸体的麻烦,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过了午后,满公公便让两名小太监抬上王振的尸体往乱葬岗去,准备火化,同行的还有罗祥及峥嵘。楚南原也是想送王振最后一程的,但一来刺客还没有抓到,宫中或许还存在危险,二来他是主子,于礼怎么能给一名奴才送行,峥嵘劝说了几句,楚南只得留下来。

今早宣远帝派了一队侍卫来揽星殿守着,这让宫里的奴才放心不上,也肯出来干活了。经过昨夜之事,楚南更加明白这些人从未将他视为主子,但他并不责怪他们,毕竟生死关头之际,首先考虑自己的生死也无可厚非。满公公与峥嵘走在后头,罗祥手里虽然拿着一叠纸,但也不敢洒在宫廊里,只默默抹着眼泪。东方玄看见他们的背景,眉头皱了一皱,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他们将尸体抬上乱葬岗,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架起柴火,满公公亲自点燃火堆,罗祥向天上抛洒在纸线,那纸片片随风飞舞,落满了山脚。满公公低声说道:“王振呀,咱们当日将你们带来郑国时,便说过这或许会是一条不归路,没想到这话在今日便成了现实,是咱家没能护好啊,咱家有错啊!你自小无父无母,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咱家会将你的骨灰带回蜀国好生安葬,你就放心去吧。”

满公公本已经见惯了生死,但现在也不禁悲从心来,老泪纵横。峥嵘看着那火苗吞没王振的身影,想起他最后一刻奋不顾身为楚南挡箭的模样,眼泪不停流下来。容笃笃、林薇儿,还有王振…这已经是第三个离开他们的人,可他们始终都改变不了什么!

火焰熊熊燃烧了,灼红了峥嵘的眼睛,罗祥抹了抹泪,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在他们面前展开,里面赫然就是那枚冷箭。罗祥说道:“此箭是奴才从王振自上取下的,原也不甚在意,但越看越觉得眼熟,公公,姑娘,你们且看看,是不是似曾相识?”

那箭尤其小巧,只比手掌宽了些许,常常用来藏于袖中,杀人于不备,是个较为常见的武器。峥嵘从罗祥手里拿过,细细翻看,箭头是用精钢所铸,尖上带有弯勾,扎进皮肉里便极难取出,可见制造者的歹毒,箭羽微黑,布着几个白点,应是某种禽类的羽毛,峥嵘对这些接触甚少,未能瞧出个所以然来,满公公却在这时脸色大变。

“这是…”

“不错,这箭上所有的羽毛,正是蜀国山林里独有的一种野鸟。”罗祥说道,“奴才幼年时父母早逝,家境贫困,为了填饱肚子便时常会到林子里抓些野味,对这种野鸟十分熟悉。此鸟羽毛黑中泛灰,带有白点,奴才也曾用这些羽毛绑在竹子上戏耍,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你是说这箭…是从大蜀来的?”峥嵘神情一骇,他们刻意压低声音,以回避另外两名太监。罗祥点点头:“这种野鸟唯有大蜀山林里才可以见到,奴才可以断定此箭的来历。”

峥嵘震惊地说道:“昨夜那些杀手,莫不是…”

“奴才也正是这样猜测。”罗祥之所以会等到上山之后再说,就是拿不准这件事要不要让楚南知道。满公公阴沉着脸色,猜测道:“若当真是那样,看来他们已经与那人合谋。”

满公公说得不错,那些刺客如果真是楚明西派来的,他们能够这般熟悉揽星殿的地形,必然事先与人沟通过,而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东方鸳。一来他们的目标都是楚南,按楚明西的作风,极有可能会跟东方鸳达到共识二来楚明西并不了解揽星殿的地形,他若想刺杀楚南,自然要寻一个熟悉皇宫地形的人帮忙,才有可能将杀人安排进来,东方鸳身为亲王,势力不可小觑,将几个人安插进皇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而如此恰巧也能让东方鸳借杀刀人,省去许多麻烦。

峥嵘将这两人串联起来,终于明白为何刺客会在这时出现,必是楚明西察觉到了董太后的计划,才会安排杀手来到郑国,正又遇上楚南即将归国,心急之下便出此下策,其目的自然是要阻止楚南继承王位,他与东方鸳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共识,否则东方鸳不会冒险助他一臂之力。

“此事需得瞒紧殿下,不能让他知道。”满公公沉声说道。

“不错,倘若殿下知道这件事,必然着急想要回到蜀国,或许会因为叫他们铤而走险,再次行刺。”峥嵘眉头深锁,“唯今之计,我们只有装作毫不知情,才能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是,奴才必会守口如瓶,不叫第四个人知晓此事。”罗祥郑重应道。火焰渐渐熄了,罗祥又再等了一会,才与其他两名太监上前拾捡骨灰。峥嵘的脸色很不好看,忧心冲冲地望着满公公道:“如此看来,大蜀宫里的情形要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许多。”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尽早护送殿下回去,如此才能与三皇子抗衡。”满公公说道。

“这次行刺失败,我担心他不会就这样罢手。”峥嵘皱着眉头,对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

“归国之路漫漫,正如姑娘所说,或许还会藏着许多凶险,若无可靠之人护送,咱家说句不该说的,单凭我们之力,恐怕难以保护殿下的这安全。”满公公叹气道。郑国并不允许他们带侍卫入宫,因此当日出发之时,所带的皆是普通宫仆,唯有满公公暗地里带了王振罗祥前来,以备不时之需。宣远帝虽会派出侍卫沿途护送,但他们终究不会将楚南当成真正的主子,若遇见凶险,也会像昨夜那些宫人一般,先想到护着自己的性命。

“况且现在大蜀情势未明,即便殿下平安回到宫中,以三皇子现在的势力,恐怕还能以抗衡,唯今之计,我们需要寻求一个最为强大的后盾,而此人,必须要让三皇子及东方鸳都有所忌惮。”满公公沉声说道。

“公公说得是…”峥嵘心头一惊。

“不错,此人就是当今圣上——东方宇英。”满公公的声音很轻,却透露出一股坚决。楚明西既然敢派出刺客,说明他早已经察觉出他们与范源互通消息,再加上现在还有东方鸳协助,更让他们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唯一能够与这两人抗衡的,只有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宣远帝。

只要楚南能得到宣远帝的庇佑,便会大大增加胜算,但如何才能让宣远帝出兵相助呢?

峥嵘与满公公互望一眼,都想不到好办法。罗祥已经将王振的骨灰都装进了坛子里,小心翼翼有黑布包好,那两名太监收拾了一下草灰,一行人离开乱葬岗。峥嵘看见宫墙转角处那一块墨角衣色,心头惊了一惊,脚步放慢下来,满公公回头望了她一眼,也看见那道身影,便朝峥嵘点了点头,先与罗祥他们离开。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那磁性的声音响起:“我本以为,你会不愿意见我。”

峥嵘平复了心神,回头望着他:“我只是想向王爷道一声谢。”

“道谢?为了昨夜之事吗?”东方玄向她走来,“只可惜他们来的仍是晚了些。”

“不,若没有他们,后果将不堪设想。”峥嵘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受了东方玄的指示,昨夜木棉出去喊人的时候,他们不会来得这样快。

“我承诺过会保护揽星殿的安全,便会竭尽所能去做。”东方玄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低叹道,“幸好,你平安无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疑心

那一声叹息,那一句话语,像颗石子一般落进峥嵘心底,荡出的圈圈涟漪似乎已经驱散了对昨夜之事的恐惧,望向东方玄的眼神竟然不知不觉中柔软下来。东方玄深陷进那双如明月皎辉一般的双眸里,情不自禁伸出触摸她的脸颊,峥嵘一惊,猛然回过神,向后退了两步,躲开那只手,移开视线道:“王爷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他日必会回报。”

“我想要的并非是你的报答。”东方玄说道。

峥嵘避开这个问题:“如今刺客还没有抓到,王爷理应去皇上那儿守着。”

“怎么,你想让我装成一幅忠臣良将的模样给父皇看吗?”东方玄不屑地笑了声,“既然刺客不是冲父皇而去的,我又何必去抢别人尽孝的机会?”

“但那刺客终究还在宫中。”峥嵘一想到那凶神恶煞的五人,便寝食难安。

“我会安排人手在揽星殿附近,有他们在,你不必担心。”东方玄握住她的一缕秀发,低声说道,“你为了保护那位殿下,必会不顾自己性命,所以我只有保护了他,才能保护得了你。”

峥嵘心头剧烈跳动着:“王爷若再护着揽星殿,恐会引人他人猜忌…”

“猜忌?本王若是惧怕这些,便不会站在这里。”东方玄狂妄地笑了一声,“我想要的,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不想要的,也没有人可以强迫,而我想保护的,更没有人可以夺走。峥嵘,倘若有人伤害你,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我也为护你周全。”

“我…不值得你如此。”同样还是拒绝的话,却已经没了有过去的强硬,峥嵘甚至已经不敢去看那双深邃的黑眸,然而那低低的语调,与不再拒人千里的神情,已经足够让东方玄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伸手将峥嵘揽进怀里,说道:“若是为你,我甘愿倾尽天下。”

峥嵘靠在这宽厚的胸膛里,听见那坚强有力的心跳声,愈发心绪紊乱。她很想推开他,但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这怀抱的温暖,竟然让她觉得安心,竟然让她觉得留恋。这个念头让峥嵘无来由恐惧,她咬着嘴唇,终于将东方玄推开,后退了数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那份坦然与绝决。

“刺客之事,我会想办法追查。”东方玄也不再强迫她,只说道,“在未查明他们身份之前,你与你家殿下最好还是留在宫里较为安全,若执意回大蜀,恐怕会着了他们的道。”

“这件事与王爷无关,王爷可以不必费心。”峥嵘已不想再欠他任何恩情,她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当真无法再抽身而退。

“你的事,都与我有关。”东方玄望着她道。

峥嵘神情一顿,双眸微垂,匆匆向东方玄行了退礼,转身飞快离去。从前,她不想见到这个男人,是因为恨他,厌恶他,现在她依旧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却是因为…不敢见他。

因着刺客一事,宫中人人提心吊胆,生怕夜晚走路时冷不丁从哪里窜出一道黑影,宣远帝连着几日没有上朝,日日由御林军保护着,连后宫都不再去了。直到这一日御林军统领高青来报,在乱葬岗上发现了五条尸首,从衣着来着,正是那夜行刺之人,这五人皆是服毒而亡,想是走投无路的关系。

“可有查到他们的身份?”宣远帝问。

“回皇上,现在死无对证,追查起来要难上加难,不过…”高青跪在地上,似有难言之隐。宣远帝眉头一皱,喝道:“何事吞吞吐吐,还不据实报来。”

“皇上恕罪!”高青俯地拜下,“就在出现刺客后的第二日,有人看见北静王去了乱葬岗。”

“玄儿?”宣远帝眉头一沉,“高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不敢妄言,此事有多名过路的宫人为证,北静王确实去了乱葬岗。”高青惶恐地回答道。宣远帝脸色很是难看:“此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除了那几名宫人外,臣未向任何人提起过。”高青答道。

“你且吩咐下去,若他们敢多嘴一句,朕便要了他们的脑袋!”宣远帝厉声道,“你给朕继续往下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朕查出刺客的身份!”

“臣遵旨!”高青自然知道那话代表着什么,哪敢再多说半句,行了退礼后弯腰从御阳殿里退出去。李自忠见宣远帝脸色极是不好,忙端了杯新茶上来,劝道:”陛下昨日刚服了法师送来的丹药,要以龙体为重,万不可动气啊。“宣远帝饮了口茶,脸色才稍缓和了些:“自忠,你觉得此事可与北静王有关?”

“这个…奴才也不敢妄加评断。”李自忠圆滑地说道,“北静王只是往那边去了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兴许只是凑巧呢。”

“朕倒真希望是凑巧。”宣远帝冷笑一声,他倒不是有多看重这个儿子,只是东方玄手握兵权,他不得不忌讳,“你给朕派人好生盯着他,若有什么举动,立即来向朕禀报,记住,此事不得叫其他人知道!”

“奴才遵旨。”李自忠暗暗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摊进这么桩麻烦的事里,往后想抽身可就难了啊!宣远帝生性多疑,一直就对东方玄抱有戒心,去乱葬岗一事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已经足够引起宣远帝对他的怀疑,那五名刺客能在皇宫中出入自由,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安派,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能留。

宣远帝抚摸着身下这张龙椅,这是他的帝位,任何想要图谋不轨之人,他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自忠在旁边犹豫了半晌,才提起勇气说道:“陛下,按日子来算明日便是蜀国质子起程的日子,现在出了这番变故,不知该怎么处置?”

“刺客既然是出现在揽星殿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你去传朕旨意,此事便先缓一缓吧。”宣远帝摆摆手道。

“奴才遵旨。”李自忠应道。

宣远帝想了想,又道:“想来他们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你挑些东西送过去,当是朕赏给他们的,以示安慰。这几日朕也累了,便不宣他晋见了,让他好生在揽星殿呆着,回蜀之事朕会再安排。”

“皇上宅心仁厚,楚南殿下必能明白皇上的一番用意。”李自忠一脸感动地说。

宣远帝长舒一口气,站起来道:“摆驾去宣福宫。”

圣旨在下午就到了揽星殿,是李自忠亲自来的,还带来了好几盒金银珠宝,楚南跪在院中听他宣读完,虽然早有预料,还是难掩神情里的失落。他将圣旨接过来交给满公公,向李自忠拱手道谢,李自忠受宠若惊,忙曲膝还礼。送走他之后,楚南犹是失魂落魄,坐在殿里发了许久的呆,峥嵘给他端来一杯新茶,安慰道:“如此倒也算不得坏事,待了结了这件事,殿下便也就多了几分安全。”

“话虽是如此,但若不尽早回去大蜀,心里头总还是放心不下。”楚南叹气道,“也不知太后与父王可还安好…”

“殿下不必担心,太后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是不会输给这些事的。”峥嵘笑着说道。

“是呀,我曾听父王提过,父王登基时年岁尚下,是太后垂帘听政,才为父王守住了王位。”楚南敬佩地说道,“即便现在大蜀朝政有所动荡,相信有太后在,也定可以化险为夷。”

“殿下说得极是,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不要让太后及大王失望。”峥嵘说道。

“峥嵘,有件事我想同你说…”楚南望了她一眼,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柄宝剑。这是他以前跟东方玄习武之时所用的佩剑,后来发生诸多意外,便将此事耽搁下来,这剑也就一直藏在柜中。他一直以为峥嵘还不知道此事,神情里带着犹豫:“之前我曾经跟人学过一段时间剑术,那人是…是…”

他怕说出东方玄的名字会让峥嵘生气,便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该开口,峥嵘笑了一笑,替他掩饰过去:“既然能教殿下剑术,想来是个了不起的人。”

“峥嵘,你不生气吗?”楚南讶异问。

“练剑乃是好事,我为何要生气?”峥嵘走过去,将那柄宝剑拿在手里,叹了一声道,“习武不但可以强身,更能保护自己,若殿下能精通剑术,便可临危临敌,再发生像那夜的事时,也可安然脱身。”

她的话也正是楚南心中所想的,那夜他眼睁睁看着峥嵘再一次挡在自己身前而无能为力,更加坚定了他要好好练剑的决心,这次告诉峥嵘,便是想能够光明正大的习武,而不再像从前那般偷偷摸摸。他没有想到峥嵘能答应的这般干脆,激动的握住她的手道:“将来有一日,我必要成为能够保护你的人!”

峥嵘借着整理剑穗的举动将手抽回来,微笑说道:“只要殿下能平安无事,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你平安,我才能无事。”楚南望着她,认真地说道。峥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这份情意,眼前的楚南,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孩童,他心里有了家国天下,也有了儿女私情,可这中间的界线,他却还是分不清。峥嵘对他,从来都只有亲情,只有忠义,其余的,她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将来她总要让楚南明白的。

峥嵘低叹一声,将话题转移开:“现在天色尚早,我便陪殿下到院中练剑吧。”

“太好了,我可一直盼着有这一天呢!”楚南喜出望外,过去都是他站在远处看着峥嵘与楚尧哥哥比对较量,现在他终于可以坦然站在峥嵘对面,纵然,离与她比肩同行的日子还很远。

从即日起,一天两更。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另生诡计

皇宫出现刺客的事已经传至宫外,衙门每日都要调查来往的可疑人物,现下这事已经成了左京百姓茶余饭后最热议的话题,城门口由重兵把守,每个进出的人都会被严加盘查。一间茶楼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茶客正小声议论着关于刺客的事,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出江山或有可能易主的话,直将其他人吓得够呛。没有人注意到那身披斗篷身上楼来的男子,帽沿压住了他大半张脸,视线往楼道左右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后,才推开面前雅间的门,走了进去。

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人,约莫三十余岁,长相里透出一股狠劲,可眼神在此刻更多的却是惶恐,见到有人推门走进来,紧张地站起来。来人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正是齐王东方鸳,而那站在他面前之人,便是楚明西派来的幕僚卫茂通。

东方鸳的神色亦不太好,他秘密约卫茂通在此处相见,自然是为了隐人耳目。他在桌边坐下,沉着脸道:“卫先生,如今左京的局势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不止是皇宫,连府衙都在搜查你们的下落。”

“那夜我们确实是按王爷所说的时辰行动,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仍有侍卫在附近。”卫茂通神色惊慌地说道。

“不错,从事薄来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时辰确实不应该有侍卫出现在揽星殿。”东方鸳道,“但很多事情是难以预料的,卫先生可知道那几名侍卫是谁的人?”

卫茂通愣了一愣:“王爷此话何意,莫不是有人洞悉了我等的计划,另外安排了侍卫前来?”

“不,并非另外安排,而是那些侍卫本就一直在揽星殿附近。”东方鸳摆了摆手说道,“本王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竟然会用私权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宫中,当真是本王失算了啊。”

“王爷说得人是谁?”卫茂通惊愕地问。

“能对宫中侍卫调动自如的,只有那北静王东方玄。”东方鸳端起一杯茶,那腾腾雾气之中,他的眼神愈发阴狠。皇宫里的侍卫一共分为两等,第一等便是御林军,直接由宣远帝统辖,平日便负责保护帝后的安全,第二等便是各宫出入口及夜晚巡逻的侍卫,这些人里,有近半都是兵部从军队里挑选上来的,东方玄领兵多年,这些将士多多少少都曾在他手下出生入死过,因此可以说宫中的侍卫便就是东方玄的势力。

卫茂通自是听过北静王的威名,当年他东征西战,被称为当成战神,又率兵攻破大蜀,是所有蜀国百姓的恶梦,卫茂通如何能忘记?他脸色变了一变,难以置信地问:“凭北静王的身份,为何要出手帮助揽星殿?”

东方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三皇子既然可以寻到本王,难道蜀国七皇子便不能寻来北静王这个靠山吗?”

“王爷的意思是…”卫茂通手一抖,溅出些许茶水。东方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卫生先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本王的意思,权谋之路,本就尔虞我诈,你能想到的事,旁人同样也能想到,或许还会想得更多,想得更深。”

看见卫茂通震惊的表情,东方鸳便知道自己此行不会虚来。他从来就是个谨慎的人,做任何一件事都会留下后路,他帮助楚明西谋划刺杀楚南,但同样的,他也要利用楚明西来除掉东方玄,而这,就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卫茂通饮下大口茶,才终于缓过心神,道出心中疑问:“难道王爷也不知道此事吗?”

“若非此次之事,本王确实不知懂。”东方鸳叹气一声道,“从那侍卫出现的速度来看,想来他们二人私人已联络许久,是本王小看了这位蜀国七皇子啊,平白叫卫先生失了五名死士。”

卫茂通此刻哪有心情去关心死士:“七皇子既然与北静王勾结在一起,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回大蜀与我家三皇子夺位的呀!”

“北静王在战场上的威名无需本王多言,倘若那位七皇了当真得了他的相助,三皇子的胜算恐怕便要减去七成。”东方鸳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并非本王不愿意相助,只是行刺一事已失败过一次,再无第二次机会,卫先生这趟恐怕是要白来了。”

“那北静王现在是我家皇子夺位之路上的障碍,到了将来或许就会成为王爷您最大的敌人啊!”卫茂通站起来说道,“王爷且想一想,那北静王纵横沙场多年,怎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这背后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或许他早已七皇子达到某种协议,只等着七皇子回去大蜀方才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些话尽数都在东方鸳的猜想里,他早就料到卫茂通会把事情把这方面想,毕竟楚明西就做了一模一样的事。东方鸳帮助在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卫先生此话真真是提醒了本王,北静王原来一直四处征战,极少留在左京,但自从蜀国质子来郑后,他便经常出入皇宫,这里头的真相或许就正如卫先生所想的那般。”

卫茂通见得到东方鸳的认可,更加笃定地说道:“即是密谋,不是为名便是为利,王爷与北静王乃是血脉血亲,比奴才更加了解北静王的为人,应该能猜到他所想要的是什么。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关系到我家三皇子,更关乎王爷将来的帝位呀!”

“三皇子与本王所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这两者并无冲突,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同一个敌人。”东方鸳顺着他的话头说道。

“不错,王爷说得正是。”卫茂通愈发激动起来,“倘若当真让北静王助七皇子登上大蜀王位,将来他们势必勾结在一起,为北静王夺得大郑皇权。奴才不是在置疑王爷的能力,只是北静王号称战神,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若与他正面对抗,恐怕王爷也是…”

卫茂通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东方鸳的表情,东方鸳自然是很给面子的铁青了脸色,凝眉沉默不语。卫茂通拱手说道:“请王爷恕奴才无礼之罪,但奴才所说的却是将来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奴才的主子是三皇子,奴才自然要竭尽全力助他登上王位,奴才更希望大郑国将来的九五至尊是王爷,如此才能保两国邦交永好!若是三皇子失势,便等于王爷多树了七皇子这个大敌,将来他必会助北静王夺位,如此对王爷来说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呀!”

东方鸳沉思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卫先生说得不错。”

“唯今之计,趁他们羽翼未丰,尽早除去才是良策!”卫茂通自以为说动了东方鸳,岂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东方鸳的预料之中,东方鸳来此的目的,就是要煽动楚明西对付东方玄。

“可先生可有什么良策?”东方鸳假意问道。

“此事奴才还需要请示三皇子,不知王爷可有办法?”卫茂通试探性地问。

东方鸳饮了口茶,思索片刻,方道:“北静王若留在左京,想要除去他并非易事,唯有将他支出左京,才方便动手。”

“王爷的意思是…是设法将北静王引出来?”卫茂通眼前亮了一亮。

“不错,北静王府戒备森严,从不许外人出入,行刺于他难如登天,可倘若他离开左京,天高地远,总有难以防备的时候。”东方鸳一步一步将卫茂通引进自己的陷井里。卫茂能听罢果然陷入沉思,许久才道:“王爷请放心,此事奴才会书信与三皇子商议,还请王爷在这段时日里多加周旋,想办法先将七皇子留在宫中。”

“这件事你倒不必担心,父皇受了惊吓,再加上刺客之事尚未察明,蜀国质子暂时是离不了左京的。”东方鸳笃定地说道。

“那就有劳王爷了,待三皇子有书信传来,奴才再来拜见王爷。”卫茂通拱手拜下道。

“卫先生带来的那些人,若留在城中难免引人注意,卫先生切记要寻一个偏僻地方妥善安排,以免惹祸上门。”东方鸳叮嘱道。

“多谢王爷提醒。”卫茂通又是感激的一拜。

东方鸳不再多说什么,将斗篷帽子带上,不露声色地离开茶楼。外边日头正好,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东方鸳回头看了一眼这间茶馆,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楚明西必然会上当,届时便是东方玄的死期,这借刀杀人之计,当真是百试不爽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中鼓动

宫里的人都说贞静夫人是最善解人意,最懂圣心的,这句话如今倒得了应验,自发生刺客一事后,宣远帝便极少来到后宫,偶尔过来一趟,也单单只去贞静夫人那处。

这一日下了早朝,龙辇又直接抬到了宣福宫门口,贞静夫人早早便得了消息,亲自跪在院内迎接。她穿了一件烟罗紫锦绣双蝶锦衣,鬓发间簪着一枚珍珠捧月金步摇,即不失典雅又不会过份华丽,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那双望着宣远帝的眼睛始终那般柔情脉脉,每每见到她,宣远帝便没来由心头一软,或许是因为能让一个女人数十年如一日仰慕,本身就是非常温情难得之事。

宣远帝伸手将她扶起,说道:“朕来了便来了,爱妃何必次次跪在殿前相迎?”

“皇上既然来宣远帝,便是臣妾的恩典,臣妾想让皇上第一个瞧见的人便是臣妾。”贞静夫人微微一笑,柔情如初。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爱妃还是一如初见啊。”宣远帝握住她的手,感叹地说道。

贞静夫人一边与他走进殿里,一边说道:“陛下刚下早朝,想来是累了,臣妾命人准备了银耳莲子羹,陛下要不要尝一些?”

“既是爱妃一番心意,朕自然是要尝的。”宣远帝在殿中坐下,应道。贞静夫人示意芝兰去拿过来,又亲自斟了杯茶放在桌上:“这是昨日才从内务府领来的新茶,陛下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宣远帝端起来饮了一口,茶汤入口清雅,温度适宜,一如贞静夫人这么多年所做的事般,从不张扬,却又那般温和柔情。兴许是这段时日里发生了太多变故,宣远帝愈发显得感概起来,望着贞静夫人道:“也唯有在爱妃这处,朕才能感觉到一些轻松。”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若能为陛下分出万分之一的辛劳,已经是臣妾最大的荣幸。”贞静夫人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婉的笑意。宣远帝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先前出了许多变故,将明儿的婚事也给耽搁下来了,过几日朕便让礼部着手去挑选日子,等明儿成家立业,也算了了你心头的一件大事。”

“明儿已经大了,他的事自然要由陛下作主,臣妾是个女人,只想跟随在陛下身边,若得换得陛下欢颜,臣妾便余愿足矣。”贞静夫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