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你太不争气啦,不要老是搞这种反转剧吧。

“怎么会胃痛呢?刚才吃坏什么了么?”

“午饭后看你喝牛奶了。好像不能和油腻的食物混吃吧。”

“要不,回教室休息一下,反正都在学歌,用不着每次都加上指挥啦。”

“一个人走回去没问题?”

被热心女生们围在中间的颜泽笑着摇摇头,捂着胃朝音乐教室门外走去。

颜泽可不认为这是冰牛奶和油炸食品的共同作用,反而深切地体会到三国时期某位被气得告别人世的美男子的心情。

合唱排练的间隙,全班同学嗓子都需休息,几乎没什么人说话。静谧空间中突然蔓延出水流般清新流畅的钢琴声。包括颜泽在内的所有人朝那个方向转过头去。

不是爱国歌曲的伴奏,而是流行歌曲的曲调。太熟悉,以致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歌。

夕夜像童话里那个魔笛的小老鼠把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呀,什么歌啊?”几个女生不由自主地围过去。

“好熟,就是想不起来。”

夕夜朝侧面仰起笑脸:“是《江南》的前奏嘛。”

“哦——!原来是《江南》啊!”女生们兴奋起来,“夕夜你还会弹别的流行歌曲么?”

比巴赫、贝多芬们更具吸引力的是大家无比熟悉的流行歌。

“你们要听什么?”夕夜自信地问。

“要听什么都可以么?”喜悦无比,开始了点歌时间,“夕夜会弹刘若英的《后来》么?”

“我想听夕夜弹《别说对不起》。”

指尖下立刻轻松流泻出的动人音乐让越来越多的同学朝那个方向聚拢。夕夜充分满足每个人的要求,每首曲子都弹了高潮部分。

“夕夜,会弹《手放开》么?”

女生停下跳跃的指尖:“没听过诶。”在看见对方脸上失望的表情后追问道:“你会唱么?唱几句给我听好啦。”

对方清了清嗓子唱起来:“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选择不责怪,感情就像候车月台有人走有人来,我的心是一个站牌,写着等待……”

“OK。OK。够了,”女生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从头开始唱吧,我来弹。”

直到此时同学们才终于意识到钢琴十级是什么价值的东西。只象征般听了两句歌词,就能在接下去的演唱时同步伴奏。夕夜的完美又一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曲唱完,在班长的逼迫下学歌学得几乎神形分离的众人第一次找到了融洽愉悦的团体气氛。

刚要重新开始排练,颜泽的胃却突然开始抽痛起来。

到教室布置作业的语文老师意外发现只有颜泽一个学生在,有点诧异:“这人都到哪儿去了?”

女生刚喝下一杯热水,疼痛舒缓了一些,但回答还是有点有气无力:“在音乐教室排练歌咏比赛曲目。”

老师觉察出不应该留守教室的班长的异样:“你怎么没去?不舒服吗?”说着朝教室后面走来。

“还好啦,吃坏东西,有点胃痛。”

近了才看清女生在看书。“在看什么呐?”

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说。”

“什么小说呀?”老师好像有点闲,好奇心较平日翻倍。

“青春文学啦。说起来还是我们阳明一个已毕业的学姐写的。很好哦。”女生把封面翻过来给老师看,补充说明,“我敢说近十年的青春文学都没有写得比这更好的。”

“夸张了吧。”老师笑了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拿起书端详了一下封面:“有那么好么?借我看看吧。”

女生眯起眼,嘴角牵出一个带着莫名其妙自豪感的弧度:“尽管拿去好了。但是要还哦。”

[三]

数学课上到一半,正昏昏欲睡,颜泽抽屉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放在桌面下一看,是贺新凉发来的短信。诧异地向右看,男生果然也拿着手机。

搞什么?

“胃痛好点了么?^___^”

女生吃力地揿下不太灵敏的按钮:“好多啦。多谢你关心啊。”发送。

半晌没有回应,余光瞥瞥,男生还把手机拿在手里没错。

颜泽又发送了一条:“怎么了?”

“正在悼念纯真友谊的流逝。才一天没打交道就变得这么生分。什么多谢啊?”这次是很快就回复过来了。

女生难掩嘴角的笑意,“没有生分啊,只是心情不大好。郁闷我为什么没有超能力。”

“你想要什么超能力啊??”

“不知道。要么力气特别大,要么千里眼顺风耳,要么有铁头功隐身术,总之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个特长我就满足了。”

“—____—||| 大力士千里眼顺风耳……你要做葫芦娃么?不要吓人哦。”

看见回复的女生“扑哧”一声笑出来。身边的季霄有点觉察,诧异地看来一眼。女生正襟危坐地同时看见新消息自动跳了出来:“节制!节制!”

“搞笑的人是你吧。”

“没有超能力有什么可郁闷的,那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都得郁闷死?”

女生犹豫了足有半分钟,才发出一条:“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非常非常地羡慕有特长的优秀人才,可是无论做出什么努力都达不到那种境界,怎么办?”

回复很快就出现了:“还能怎么办?就继续羡慕呗。难道去找靡非斯特玩RPG?”

颜泽看见短信的瞬间,突然听见讲台前老师的点名:“贺新凉,这道题你有什么想法?”

呃——又来了!

众所周知,贺新凉和季霄两人一向是数学老师的“救命稻草”。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不必怀疑,这位老师遇到无法解决难题的几率大得惊人),总是来这么一手:“XXX,这道题你有什么想法?”

但今天这招似乎不灵。彻底不知道她在讲哪道题的贺新凉站起来抓住辅导书一阵乱翻。

等待半天意识到得意门生也偶尔有走神状况的女老师温柔体贴地说道:“不要分心啊。先坐下吧。季霄,你有什么想法?”

同桌的男生站起来顺利解决问题的同时,女生按下发送键。“什么靡非斯特?”

贺新凉的回短信速度丝毫没有受老师影响:“小朋友,要多读书拓宽知识面啊~”虽然没有半点恶意,但却让女生脸红起来。

其实,那种假设根本就不可能成立吧。

贺新凉本身就是和夕夜一样的优秀人才,哪会有什么努力而达不到的境界?

根本就和平庸的自己不是一类人,问了也是白问。

第四话

[四]

数学课后是两节连堂法语课。

“昨天我被英语教研组拉去帮忙批改你们的期中考卷,”第一节课还差五分钟下课时,老师阖上教案开始跟大家聊天,“你们听力最后一题是不是有个空填dance?”

学生们稍作回忆就立刻相继点头。

“我批的那本考卷里有好几张写成D-A-N-S-E。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们班人的卷子。我那个叫心痛啊。只好给你们叉叉,其实我知道你们是对的呀,只不过那是法语不是英语咯。”

努力回忆起当时自己写的是dance还是danse的众人很快展现出了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

“啊啊啊啊,我写S了。”

“欧耶,我没写错。”

“你没写错么?看你两只眼睛距离那么远就知道你肯定写错了,别硬撑。”

“你少打击我。”

……

老师笑眯眯地用一句“以后可别把英语和法语搞混了”压住下课铃结束课程。再抬起头时叫住混乱中心的颜泽:“班长你来一下。”

“明天会有法国兄弟学校的交流生到达,需要我们班接待。你趁现在统计一下有多少同学愿意在双休日带一个法国学生回家。主要是让他们体验一下中国家庭的生活,如果可以就带他们去著名景点观光。”

女生点头的同时提出疑问:“B班也一样统计么?”

“当然啦。”

法语课,全班四十七个同学按学号单双分为了AB两个班级。这周轮到A班在中央大楼五层法语教室上中国老师的课,而B班留在原班级上外教的课,下周再换过来。

犹豫着是否下楼去统计的颜泽很快被贺新凉拉住:“我帮你下去统计。你胃不舒服腿又没好。”

“嗯。”

“多谢”二字卡在喉咙里没出来。不必那么客气。

颜泽递上的名单和贺新凉递上的名单摆在老师面前。

“A班,7个人。B班,1、2、3……9个人。那么就一共是16个人。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们啦。”

女生转过身准备回自己座位,却又突然停住回过头,再看一眼老师手里的B班名单:“老师,是不是一家只能接待一个法国学生?”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老师从名单上抬起头来。

“那个,总共只能接待15人。”

“诶?”

女生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我和B班的顾夕夜,是一家。”

[五]

你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出的距离那么漫长。

漫长得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中间的广袤地带,时光在黑暗中交错成荒芜的坟场。

可是,却总有那样看不见摸不着的纤细丝线维系着你和她的关联。

在同一片屋檐下,呼吸同样质感的空气,共同享有的东西多得连自己都数不全。

不是相爱的姐妹,却是一直以陪衬者和被陪衬者身份相伴的“亲如姐妹”。

是一家人。

回顾制造胃痛的那顿午饭,和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

颜泽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自己点的饭菜,收回放在打卡器上的饭卡,听见排在身后的夕夜一如既往的声音:“和她一样。”

窗口里递出同样的饭菜。

颜泽拿了两双筷子后四下张望一遍,用下巴示意靠近食堂侧门的两个空位:“坐那边吧。”

不知不觉中,她对你的依赖竟累积到这般程度。

傍晚的夕阳从窗外直接落入遍布皮肤的毛孔,照进流淌的温热血液,灰色的阴暗因子被冲散大半。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下来,鼻子有点发酸。

——我和B班的顾夕夜,是一家。

即使憎恶也无法割断的联系。

——和她一样。

[六]

虽然最后登记的名单上留下的是颜泽的名字,但实质上的接待者是夕夜。

颜泽的法语水平还不足以使她能顺利听懂夕夜和Nathalie的对话。一头雾水的颜泽此刻才万分后悔没有像夕夜一样去上法语补习班。

其实产生嫉妒心并不代表颜泽的本质有多坏,实在是有太多原本属于颜泽的东西最终的实际所有者变成了夕夜。

像任何一个家境殷实的中产家庭独生子女一样,颜泽从小拥有得太多,从没考虑过哪样值得珍惜。在夕夜初二来到这个家之前,颜泽的钢琴完全就是一座闲置的木头。

父母采取宽松式教育,并没有要求女生去考级,不希望她有压力。于是十几年来会弹的曲子始终没超过十首,到最后母亲居然被邻居善意地提了意见:“小泽不要总弹那两首呀,虽然不是噪音但也会听腻的咯。”

而如今,母亲在被意外表扬“小泽最近水平进步好大啊,真不简单”时也只能更为尴尬地笑笑。

“我生你的时候虽然条件不大好,但也保证了每天吃四个水煮蛋。”潜台词是明明营养跟上了可为什么你总在智力上比别人差一点。母亲对亲生女儿近半年的法语学习成果颇不满意。

“就因为你吃多蛋白质,我才变成‘蛋白质’女生的。”颜泽扒进一口饭,闷声反驳道。

Nathalie的中文水平也不敢恭维,看看颜泽又看看女主人,推了推身边的夕夜问了好长一串问题。夕夜听者逐渐笑起来,叽里咕噜解释半天,再转头对颜泽说:“她看你们俩表情以为你们为她的到来吵起架了。”

颜泽立刻对Nathalie摆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怎么会呢?我们欢迎你还来不及。”

夕夜只好又转过去对Nathalie传达欢迎辞。

开了这个先河,接下去的局面就变成了夕夜的口译练习。

整顿中饭以母亲的小声叹息告终。“你说你,学得同样久连人家夕夜一半都不如。说完笨猪傻驴就没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