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完全沉浸在棋局里的赵琦让桑浣拽回神,这才瞧见节南,“六娘来啦?阁老刚刚提到你救了他女儿两回,我想着机会挺难得,就唤你过来给阁老敬杯茶。”

节南乖答,“已经给相爷奉过茶。”

赵琦一看果然,忙道,“阁老,这是自家茶田出产,虽说不是名茶,胜在用心,片片都是真正早秋芽尖。”

崔呵呵笑起,夫妻俩竟然说得一字不差,“我曾听说赵侍郎与二夫人感情深笃,如今亲眼见过才知传言不虚,还是你夫妇二人事先商量好了,所以口径一致?”

赵琦不明所以。

桑浣失笑,“老爷,刚才您那话,我同阁老说过一遍了。”

赵琦恍然大悟,哈笑,“这本是我弟弟跟我说的。”

崔瞧了赵琦半晌,正当众人以为赵琦说错什么时,忽道,“若朝中官员都似赵侍郎这般老实说话,老实做事,何愁国家不兴。”

赵琦被夸,自然高兴。桑浣也高兴。夫妻俩好像多少年没让人夸过好,笑得脸上快开花。

节南就不明白了,把她叫来就为了看这两朵花?

然后,崔一问,吓死人

“六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第387引 止于智者

崔问节南可曾许了人家,吓到的是亭外那些人,节南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很沉静。她不可能答崔,而且崔应该也不是问她。

桑浣一诧,飞快往崔衍知那儿看一眼,敛眸,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即笑答,“回阁老,六娘尚未许亲。她来赵府不过半年,大夫人前些日子去了,如今老爷又调了新职,还不及帮她相看。”

崔端起节南给他的茶,吹烫后喝了一口,“这茶好。我不是只喝名茶贡茶之人,很多所谓的名茶虚有其名,只不过受人捧扬过度而已。养在天地灵气之间,讲究一份心种,即成好茶。”

赵琦恭谨又佩服,“阁老说得正是。下官也如此以为。好茶,可以品心。”

“好茶可以品心”崔嚼着这句,不由点头赞,“赵侍郎说得好啊,而且棋也下得好。工部尚书刚上任,虽说资能力都很足够,但从未管过工事,赵侍郎却在工部为官十多年,可谓精道。如今百废待兴,皇上有意往西北造水利铺官道,巩固边关工事,桩桩都是动辄千万的大工程,我与几位阁老对赵侍郎的期望可是很高的。”

赵琦受宠若惊,“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那就好。”崔放下茶杯,“赵侍郎能有为侄女榜下捉婿的热心,想来公职上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本相就拭目以待了。”

赵琦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当时大伙说起榜下捉婿的笑话,下官长女的亲事又刚刚定下,心情特别好,就顺口戏言了一句。却不知怎么传开了去,如今竟连阁老都知道了,真是惭愧,惭愧!”

节南想,可不是?自己简直快成刘彩凝,哗众取宠,还不是自己情愿的!

忽而察觉,崔不动声色又把话题绕回她身上了,节南暗道果真还是大佬,谈笑风生掌控全场。而且看崔,就不由自主想到赖在她院子里的王泮林。一场死劫砍掉所有心高气傲的棱角,以他如今的“刁滑无耻”,是要再当了官,说不准哪日也能穿上一品宰相官袍。

“赵少监五品,赵侍郎三品,一夜之间多少大家子弟突然成了高攀,偏赵大人要求还不高,上榜就能当你侄女婿,怎不让人跃跃欲试?”

崔说得一本正经,赵琦还以为是怪他轻率,连忙起身作揖,“阁老,确实是下官草率了。”

崔却笑出声来,示意赵琦坐下,“哈哈,赵侍郎莫紧张,这事怪不得你,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将你的戏言认真听去的人。只不过,正好水涨船高,赵少监成了赵侍郎,戏言自然被当了真,且越传越广。”

赵琦坐是坐下了,手足无措。

桑浣突然开口,“请阁老帮忙出个主意,如何才能平息了愈演愈烈的传言。”

节南对这种事一向脑钝,听得稀里煳涂的,不知桑浣还需要跟人讨主意。榜下捉婿这话虽是赵琦说的,赵琦不去,难道还能惹了官司不成?莫名其妙嘛!

想到这儿,节南看看静立一旁的崔衍知,只见面无表情。

崔似沉吟,而后又下起棋来,“若是赵侍郎和二夫人放心,贵府侄女婿的人选可以请我夫人帮着把把关,毕竟我夫人比官媒还更可靠些,各家夫人多托她牵红线。她若说六姑娘的亲事归她管,榜下捉婿的戏言那就当真是戏言,谁也不会真到榜下等着赵大人捉了。”

节南听了,没太大反应,横竖崔相夫人早说过要帮她和赵雪兰找夫婿,只不过光说不练,赵雪兰与朱红是王泮林和她撮合的。

桑浣却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若有相爷和夫人照拂这孩子,是我赵府的福气。”

赵琦则是看桑浣的反应跟着反应的人,眼落棋盘,说话就更不过脑子了,“还请相爷夫人给六娘挑个好子弟,家境无妨,品行最要紧。”

崔的眼扫过表情困惑的节南,目光闪过犀利,回应这对夫妻,“那是自然的,我夫人眼光很高,不是品行出色的年轻人,家世再好也不会接受请托。”语气一转,“上回二夫人送的杏枝我夫人很是喜爱,今日来之前,嘱我能否向二夫人讨要两枝。”

“当然可以,府里就属六娘院里的杏树最好。”桑浣这会儿别说杏枝,天上月亮都能想办法摘下来,“六娘,你去摘两枝好看的来。”

节南还没应,崔却道,“不用劳烦六姑娘摘,犬子会些拳脚功夫,攀树摘枝这等事该由他来,六姑娘只需领着去就行了。”

崔衍知道声是,转身就走到亭下,等着。

桑浣瞧节南愣着,眼梢微上挑,“还愣着做什么,领五公子去吧。”

节南脑瓜转得慢的时候,动作也显慢,慢条斯理对崔福了福身,出了亭子,叫上仙荷碧云,往青杏居走去,也没管崔衍知跟没跟。

但走到瞧不见凉亭的小花园,听崔衍知对仙荷碧云说守园门,节南哼笑着回了头,“你把这儿当自己家,也得看看主人愿意不愿意。”

她这才吩咐仙荷和碧云,“你俩先回青杏居,东西该收的收,地方该扫的扫,推官大人上门,万一让他瞧出咱们夜半埋尸就惨了。”

崔衍知看仙荷碧云快步走远,“倒是忠心。”

节南嘻道,“没办法,谁让我是江洋大盗,身边的人不牢靠怎么得了。”

崔衍知皱眉成川,“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推官面前不说胡话,我一字一字斟酌着说的,你要还抱怨,为人也过于严苛了吧。”她桑节南要是正二八经,也就不是土霸子了,“姐夫今日带着亲家公来,唱的是哪一出?”

上一瞬是推官脸,下一瞬是君子面,崔衍知展眉微笑,“父亲今日休沐,得空探访工部各位新任,我正好无事,就陪他一同。”

节南嗤笑,“姐夫好没意思,我这儿开诚布公,你却装腔作势。其实,方才相爷一问我许亲没有,我还以为接下来就要帮你提亲了呢。”

崔衍知眼底深深,“若是提了呢?你如何应?”

“一日为姐夫,终生为姐夫。”

从未有过一刻歪念。

第388引 强扭瓜甜

小小花园,青铜铃铛叮叮响,木格子灯架,细处精致别致,尤见主人用心。

节南则知道,都是桑浣的用心。

桑浣为了支撑这个家,所花的心思远比任何人以为得都要多,所以只要能让这个家更好,她可以将节南的婚事交给别人,哪怕她清楚自己也未必掌控得了。

然而,桑浣还是挺笃定节南不会当面驳她面子的。

节南只要住在赵府一日,就是来投奔亲戚的孤女,她若不满意一门合称的,甚至高攀的婚事,都是她桑节南不识抬举,错不在桑浣,错不在赵琦。

所以这枚原本就已经烫手的山芋,桑浣不负责任丢了出去。

人说,怕什么,兔帮在手,大不了仗剑江湖。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节南霸道归霸道,到底是良民,不是江湖匪类,需要有光明正大行走的身份。兔帮更不是草寇,会靠合法营生赚钱,顶多剑走偏锋。而且不得不承认,赵府表姑娘这个假身份给了她很多便利,无论去万德楼做买卖,还是将来接管文心阁,都可以理直气壮说自己是赵府表姑娘的。

桑浣前些日子提醒节南,让她尽快另找安身之处,暗示金利挞芳极可能拿她的婚事要挟她们两个,到时候桑浣不得不唱黑脸,她似乎也只有听话一途,否则连南颂都待不下去。

节南对金利挞芳并不太忌惮,今日却突如其来这么一出。

她起先不明白,因为对崔相的话并未理解透彻,加之一贯对这种莫名提她婚事的意图是不太在意的,但她走着走着,就觉不大对劲了。

崔相说赵琦戏言榜下捉婿,对侄女婿要求太低,其实就是暗示他做法不妥,不符合工部侍郎这个身份。然后才说让夫人帮着把把关,美其名曰消除谣言,但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赵家只要答应崔相夫人插手,可不是普通帮忙而已,等于将节南的婚事交给了对方,崔相夫人哪日指明某人和节南合适,赵琦夫妇不可能不同意。

也不能说桑浣恶劣,而是桑浣在崔家和金利挞芳两者之间权衡,选择了崔家。如此一来,金利挞芳就慢了一步,桑浣又保住丈夫的官运亨通,与此同时,大概还以为这么做对节南有好处,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不过,节南就头大了。她可以对桑浣说不嫁,因为桑浣和她共担神弓门这个说不出口的秘密,可以互相要挟彼此牵制。好了,桑浣甩手不管了,崔相夫人接管,她要怎么要挟崔相夫人,以赵府侄女的身份?而且赵府当官的也不止是赵琦,还有朱红,说大了,都是崔相手下的官。

她的婚事,本来一直是没影的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然而经这半年,突然在这日,变成了令节南感觉很棘手的事。

“一日为姐夫,终生为姐夫?”崔衍知笑,竟无不悦,“我就知道让你点头不容易。”

这让节南想到是他把崔相带来的,尽管他不认,但崔相无缘无故为何要拿捏她的婚事?

“崔大人到底做了什么?”太奇怪了,她为何有种崔衍知才是今日真正推手的直觉?

“抱歉,我方才对你说了谎。是我同父亲说起对你钟情,想要娶你为妻,父亲就来见见你。”她当他迂腐,一本正经,那是因为她还不了解他。他也许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但绝非一定正直。

“崔大人是不是弄错了顺序?你钟情我,应该先问我是否钟情你,而不是禀明父母。”节南蹙眉。

“那样太慢,你玩心重,对男女之情比我还迟钝,等你回应我,不知要过多久。再者,我父亲较我母亲开明,他的眼光也极好,我相信只要他了解你,就会喜欢你…”

“等等,崔衍知,你想先娶了我,再培养夫妻感情?”节南第一次后悔,不该认崔衍知姐夫的,“在你回答之前,你想清楚。本姑娘眼里不容沙子。我喊你姐夫,是因你让我想起家里人,也真心将你当成半个家人看待,所以在你面前十分自在。只要你把歪心思拨正,今后我还叫你姐夫,永不改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六娘,我说了我不想当你姐夫,我从来也不是你姐夫。”情根深种,长出来就是直的,有何可拨正?

他崔衍知从小就是认定了便不改的性子,为官也是,喜欢桑节南也是。

“很好,那我就跟你说个明明白白,我不会嫁你,更不会先嫁你,再来日久生情。”听着都蠢!

从今往后,她桑节南明白一个道理,姐夫是不能乱叫的。

崔衍知笑眼里自信极盛,“你是否奇怪,我想娶你,父亲却将你交到我母亲手里,我母亲那么挑剔,肯定会对你我的婚事百般阻挠,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你嫁给他人,所以我根本不该告诉父亲?”

节南开始心累,“你告诉谁都一样,没人需要为此担心。”

“你却不知道,我早知我父亲会这么做,他是既中意你也不中意你,故而让我母亲把关。有玉真的事在前,我要是再不娶合母亲心意的儿媳妇,母亲定然伤心气愤,是很可能把你随便许人的。”

敢情还是儿子算计了老子?虽然莫名其妙!

节南一字一顿,“崔衍知,崔推官,崔大人,你虽然是个很有趣的姐夫,却不会是个有趣的丈夫。我俩要是在一起待上几日,估摸着不是我气死你,就是你气死我。”

“不过,我的性子我母亲最知道,我与玉真不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小时喜欢猫,但母亲严令府中不能养猫,后来我从外面捡了一只受伤的小猫回来,养了好一阵。母亲趁我去学堂时把猫扔掉,我什么都没说,上学下学读书睡觉,直到有一日早上昏迷不醒,母亲急忙请大夫。等我醒来,那只猫就在我身边,我才吃了那几日以来的第一口饭。”完全鸡同鸭讲,崔衍知神情毅然,“所以,你会嫁给我的,桑六姑娘。”

啪!节南抬手,给了崔衍知一巴掌!

第389引 今生非你

晨阳骄艳,火辣辣晒着崔衍知脸上的指印。节南出手,自然霸气不让。

“你到底是谁?”节南开口,仍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刁顽,“人皮面具做得不错,瞧着真真的,还能显手指印。”

崔衍知眼里不怒,深邃却忧郁,“六娘,我知你常常言不由衷,一身叛骨,从不会乖乖听人安排。”

节南眯眼冷笑,“这么了解我,却还安排我,推官大人的性子是喜欢迎难而上?”

“我说过,我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认准了就很难放弃。我不信天资或一眼钟情这些肤浅认知,相信努力才能得到,无论是理想还是感情。”崔衍知望节南的目光,渐渐和他脸上的指印一般鲜明,“六娘,我会找出桑家灭门的真相,你就可以不用独自背负。你懂么?”

节南与崔衍知炽热的视线直对,心中终于强烈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但她既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又无法接受他表达感情的方式。

节南当然不会天真以为崔衍知是傻不愣登的官,他的迂腐,他的一本正经,皆因她和他根本性格不合。而同样是狡诈,崔衍知为达目的,会认真算计轻声父母。再看她,哪怕在神弓门混了多年,也不会拿自己所学去对付自己的爹,每次就是大吵大闹,事后都觉得自己傻,但下一次还是一样。

“我不懂。”她真心不懂啊,崔家到底怎么养孩子的,平时瞧着人中龙凤,关键时刻出其不意,能吓掉人下巴的性格缺陷。

“六娘,好好想想,行么?别因为不认同我的做法,就立刻心生抵触。我确实是个不知情趣的人,甚至对你早动了心自己都不敢承认,我也不知道如何讨你欢心,却又怕你嫁了别人,所以只能这么做。”每每那张青兔面从脑中闪过,就能让他无比心焦,同时也让他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你当我姐夫,至少是有些信任我的,是不是?既然如此,就多信任我一些,我”

崔衍知突然朝节南跨一大步,抬起手,掌心成勺,几乎要舀住半张桃花粉面。

那是两人之间,正常状态下,从未有过的近距离。第二近距,要数踏青时候撑伞那回。

节南没有退。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退。她平静的心,告诉她无需退。她冷冷看着他,几乎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力,也不避开。

崔衍知蜷起拳,退回原地,眼中莫可奈何。这姑娘周身凛气,让他忽觉只能将话说完,今日该到此为止了。

“我今生非你不娶。”

节南想,这么土俗的话要换成王泮林说,她可以一笑了之,但由崔衍知说来,真是字字千斤重,因为这是一个很认真的男人,不会花言巧语,情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必听者瞎琢磨。

“六姑娘。”仙荷快步过来,停得两丈远,手里两根杏枝,“等了半晌不见姑娘回来,就帮选了两枝,要是五公子看不上”

“可以。”崔衍知伸手一招,本来只想和节南单独说会儿话,如今这个目的达到。

仙荷送上杏枝。

崔衍知往池塘方向走了几步,却听不见节南的脚步声,回头一瞧不由失笑,那姑娘头也不回,穿过花园,看着应该是回青杏居了。

但见仙荷跟上来,崔衍知挑眉,“不跟着你家姑娘走?”

仙荷垂眸,柔声回道,“六姑娘吩咐,送崔大人回凉亭,顺便帮她同老爷夫人说她身体不适,不能送客。”

崔衍知何曾听节南嘱咐过仙荷,却立刻明白这正是仙荷的聪明之处,不用主人真吩咐,就有眼光分辨形势,随机应变帮主人收拾残局。

“之前一直未有机会问仙荷姑娘,以你洛水园一等司琴的身份,怎会甘心在赵府当一名小小侍女?”崔衍知对心上人的任性这时全然放任,转身又走了起来。

仙荷跟后,“大人抬举了,仙荷不过是一名官籍乐姬,身份低微,能分配到赵府,在六姑娘手下当差,已是我这辈子不幸中的大幸。”

崔衍知沉默一会儿,直到凉亭在望,才放慢脚步,等仙荷走上前来,“仙荷姑娘见识不凡,既然喜欢跟着六姑娘,她的下个去处,大概你也是很在意的。”

仙荷一笑,“自然。”

崔衍知就道,“那你就帮我劝劝那位倔强的姑娘,让她甘心嫁给我。我与她虽有一辈子那么长,但我当真希望她早些过上快活的日子,而非寄人篱下,心怀仇怨,结交一些乌烟瘴气的朋友,目无王法。也请提醒她,桑家怎么说都是大地主,桑六娘本该是千金姑娘,她两个姐姐,过得比公主还娇气。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会倾其所有,奉给她。”

仙荷不语。

崔衍知抬眉,沉声问,“为何不应?”

仙荷抬起眼,目光**,“仙荷要是应了,去跟六姑娘说这些话,就白白浪费了崔大人的一片真心。如果连我这个传话的都觉崔大人埋怨六姑娘这不好那不对的,不知以六姑娘的傲气,要怎么想了。”

崔衍知眉宇之间皱起困惑,“我不是那意思。”

“是,我也相信大人不是那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从前在洛水园的时候,我瞧大人就不会哄姑娘,只不过园子里的姑娘和园子外的姑娘不同,你不会哄她们,她们反过来哄你,而六姑娘又和园子外的大多数姑娘不同,大人可明白?”

不会哄就不用说了,一般的哄法根本没用,而这位爷以推官办案的雷厉风行来追姑娘,碰到六姑娘这种兴风作浪的,简直就是往石头上死磕!

看崔衍知没应就走了出去,仙荷就知,这人没明白。

不过,仙荷心想,就算崔衍知能明白,也是迟了。一个若是水,一个就是火,水火不容,而青杏居里那位,与六姑娘同属性,一个敢嚣天,一个敢掀地,一个整阴谋,一个整阳谋,即便静了下来,却是润物细无声,无孔不入,无缝不钻,不在一道,胜在一道,三魂七魄都缠在一起命中注定!

第390引 无良排九

赵府已经被马车远远甩在后头,崔相这才对儿子说观后感。

“那姑娘好大的脾性,让人传一句身体不适,她就不出来了。我不明白,你如何就喜欢她了呢?虽说她勇气实在不一般,救了玉真两回,可家世却也当真不好,即便是赵侍郎的侄女,终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赵府根本算不得娘家。赵琦倒是老好人,可赵二夫人对侄女并不宝贝,瞒不过我的眼。”

崔衍知从神情到语气都恭顺,“一表三千里,您要是知道兰台夫人的娘家如何慢待朱红朱宁两兄弟,就明白赵大人和二夫人待桑六姑娘已经极好。”

崔颔首,“朱家的一些事我也有所耳闻。”

崔衍知又道,“父亲不是说工部尚书是延大人从前的学生,两人私交甚笃?若我们能与赵大人多些交情,就不用担心工部失衡了。”

崔再颔首,“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否则何必跑这一趟。赵琦这人…”略沉吟,“为父之前未对你提起,他此回破格提拔,也是为父暗中使力。正因为他老实胆小,不随便站队,也不随便得罪人,老好人似得插科打诨,居然得了不少好名声。这么个人,固然没多大本事,却也好把握。”

“正是。”崔衍知附议。

“只是桑六娘”崔态度犹豫,“五郎,众子之中你最像我,为父对你一直寄予厚望,你也从未让为父失望过。为父原本对你妻子的人选期望也高,说实在的,要不是驸马没有实权,还真想给我崔家娶一个公主儿媳。”

崔衍知神情不动,“五郎明白的。”

“你要真明白才好。为父也是见你难得喜欢了谁,老大不小了,就想你赶紧成家立业,这才由得你。但你一定要清楚一点,绝不能独宠她一人。还有,你母亲若实在不肯,你就得退让一步,我瞧赵侍郎与他夫人大概不会在意侄女为妾。之前,赵家长女好像还差点许给了安阳王五为妾,可见那对夫妇还是很懂得以退为进的。”

面对父亲的明示暗示,崔衍知仍是孝顺子的模样,“孩儿自不会让母亲伤心。”

崔略显欣慰,“你一向比兄长姐妹们孝顺。”

崔顿了顿,接着道,至于你母亲那里,我今晚就跟她说这事,等她恼了,再说桑六娘婚事给她作主的消息,让她定定心。拜你好六妹所赐,她对这种事十分敏感,风吹草动就能警觉,必然会立刻找你问个明白。你自己也想好适当的说辞,要尽量多说赵侍郎的作用,强调是两家联姻,千万不要说非桑六娘不可,对桑六娘钟情得很,这等儿女情长的话。”

当年为猫绝食的事,崔相夫人怕最心爱的五儿受丈夫重罚,硬生生压下去了,并没有让崔相知晓。所以,在崔相心里,这个儿子从不辜负父母。

崔衍知又说一声是。

那对父子算是达成了一致,节南气唿唿回到院子,想找某人诉一诉,却发现只有碧云在打扫杏树下的碎枝末,伙房门还是紧闭。

“碧云,九公子呢?”她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以为仙荷会跟王九说起前头发生的事,自己一进门就能碰得上阴阳怪气,结果别说阴阳怪气,妖气没有,人气也没有。青杏居久违了的清静,让节南突觉不习惯。

“九公子走了啊。”碧云下巴顶着扫帚,也是一脸无聊的样子。

节南吃了一惊,“又去万德楼了?可有说何时回来?”

碧云摇头,“不是啊姑娘,九公子回王家住了,说他的衣物书籍还暂时放在咱们这儿,等五公子何时能把书童借给他,就何时让书童来搬那些东西,毕竟昨日才借了书童搬书,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又借。”

“借什么借,都是借口。”节南哼冷,想想就上火了,“这什么人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昨日书童还担来两担子书,他非要放进我屋里,我刚才进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这罪魁祸首却住回家了?”

真是欠抽吧?

姓王的,排九的,知不知道她只给一个人收拾烂摊子,其他人则会倒霉的!

机灵碧云瞧出节南生气,吐下舌头,心想怎么回事,原来姑娘竟是喜欢九公子赖着不走么?

不过,这话碧云可不敢问,但道,“九公子虽然走得匆忙,但听说姑娘要挑杏枝,亲自选了摘了。我们说姑娘会带崔大人来,九公子却非要仙荷姐姐去送,说姑娘不会让崔大人进咱们青杏居的。九公子还说,他回家也是因为他想起从前的事了,既然恢复了记忆,就没有理由再住姑娘这儿。当初跟姑娘说好的,他是一定要说话算数的。”

节南嗤笑,“你听他呢!他记忆早恢复了!”她也早就看出来了,懒得跟他费口舌而已。

从何时起,她喜欢一早起来就瞧见他在院中石桌看书的画面?又是从何时起,她能和他一起晒月光,谈天说地?明明多数时候平淡如水,偶尔有些让她脸红的微风吹涟漪,为何她心中有酸甜苦辣的各种滋味,搅混在一块儿,那么美味?

节南清楚自己对王泮林的心意,早跨越了三万尺,那时尚不知他的心意,所以享受她自己的那份喜欢,自在,纯甜,能收能放,王泮林刻意疏远,她也没怎么难受。

后来,王泮林的情意排山倒海,换成节南躲不及避不及,只觉他的情太深心太深,她那份轻松的喜欢太草率,要想想清楚,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承受得起。

从何时起?到底从何时起?她的脑袋想清楚之前,她的理智在掂量的时候,还没算计出承重,她的心已经不可自拔了?

所以面对他突然走了的事实,她生气,她光火,她想跳过墙头,飞奔南山楼,指着他的鼻梁骂他无良,她那儿焦头烂额愁着怎么才能摆脱崔家,他竟然连行李都来不及拿,就拔腿跑了?

王泮林,才是她最大的仇人吧?!

第391引 瞎眼花豹

节南想是想去骂王泮林的,但她念头才动,关了整晚的伙房门终于打开,小柒拍着门板走了出来。她自然就不能只顾自己了,嘱咐碧云准备些吃的,将小柒拉进屋,问小柒伤势。

小柒半张福脸趴桌,累得满眼血丝,说话都没力气,“我没事,皮外伤,已经包扎好了。”

节南闻着小柒那身药味,看看对面伙房,“赫连骅呢?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