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AVOLA餐厅。

温浮生已经不知第几次抬起腕子看时间,终于看见赖良安出现在大堂。

见他走过来,温浮生没好气的睨他一眼,说:“我现在顶烦等人,你哪儿惯出来的坏毛病,装什么大腕儿。”

“你又哪儿受来了一肚子气,我可当你一回出气筒了啊,得记着。”赖良安嗤笑,坐下来。

“怎么没点餐,尽喝酒呢?”赖良安从侍应手里接过菜牌,“你吃什么?”

“你看着点吧。”温浮生呷一口酒。

赖良安看他一眼,跟侍应说了菜名,端起面前的杯子,刚沏好的茶,烫。

他耐心的吹着茶面。

“怎么回事儿?嗯,我猜猜……”赖良安笑,“唐突佳人了吧?”

“狗屁!”温浮生摔了一下杯子。

他哪里有机会去唐突什么佳人,他根本是难得见佳人一面好不好?

赖良安笑而不语。

“小宝那厮最近哪儿混去了?也不见出来走动了。”温浮生吸了一口气,话锋一转。

“别提了,元宵那天,被叶爷爷请回去吃红烧狮子头了,说他整天惹是生非,且不知要如何罚他呢。”赖良安嘴角一牵,“最近规矩着呢。”

温浮生挠眉头。

“哎,说回正经的,我可听见一小道儿,跟你有关系。”赖良安挑眉,似笑非笑的。

“我能有什么小道儿?”温浮生端着瓶子又给自己添了酒。

“无意中听我家老太太说起的。”赖良安把酒杯推到温浮生面前,示意给自己也来点儿,“我家老太太你不是不知道……”他喝了一口,“原话是这么的——卫恒的父亲说是看上了柳继忠的外孙。”

“哎,你总该知道,卫恒是谁吧。”赖良安举了一下杯子。

温浮生皱眉,他看着赖良安,他知道,赖良安不是拿这种事情与他开玩笑的人。

“没道理啊……”他放下杯子,揉着额角,“就下半年在酒会上见过一次,我宁可他老人家不待见我。”

“我听着我家老太太那意思,这就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儿了,也就你在这儿喝酒的功夫,说不定,那儿已经提上日程了。”赖良安一本正经的。

“去!”温浮生没好气的瞪他。

侍应端着盘子上来,温浮生捏着酒杯,若有所思。

赖良安吃了几口,发现温浮生仍在喝酒,他割下刀叉,问,“这事你打算怎么跟她交底?”

“这不还没信儿呢,真假都还不清楚。”温浮生喝了一口酒,蓦地反应过来,“交什么底?我凭什么要跟她交底?”

赖良安打量他,小心翼翼的问,“吵架了?”

温浮生只管喝酒,也不理他。

赖良安终于反应过来,“掰了?”

温浮生哼了一声,瞪他。

“别介,我还是陪你喝酒吧。”赖良安举了举杯子。

两人碰了下杯子。

他一早说过,他们这些人,哪里有资格去谈什么感情,简直太奢侈了。他看了一眼温浮生,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往那一坐,自有一股阴郁的氛围。他来的时候,瓶子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半,这会子,温浮生的两眼都喝红了,血丝弥漫,着实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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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说这不对啊……”赖良安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这么啰嗦?”温浮生咬牙,“有屁快放!”

“她跟我说过……”赖良安眯了眯眼睛,他至今记得当时苏七七的表情,坚定的让他头一次有了羡慕浮生的念头。

“如果有一天,我不跟他在一起,也是因为,我苏七七,不愿意跟温浮生这个人继续下去。绝对不会是因为,有某个人反对我跟他在一起。日后,我们能不能走下去,都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她是这么说的。”他啜了一口酒,他甚至可以完整的记清这句话,他一次一次问过自己,如果,如果那时候,她也能有这样的决心,他们是不是可以走下去……他明知道不能这么要求她,可他到底知道了一个道理,谈感情,太奢侈。

那些日子,他是这样告诫着自己走过来的,可是他仍希望,他的朋友,他的兄弟,能走下去,让他羡慕也是好的,起码,心底还可以存上那么一丝希望。

“她太高估自己了。”温浮生冷笑打断他,“我看着像是被人甩的嘛?除了她非愿意跟我继续,否则我们不会结束?她凭什么认定?”

当然像,浑身上下都写着呢……赖良安识趣的没有说出来。

“你少断章取义,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看着温浮生,张了张嘴,“现在还没人要把你俩怎么着呢……浮生,我就是现成的例子。我看的出来,人是个好姑娘,你是不知道,当初她这么跟我说的时候,一大老爷们儿,心里直发酸,我就琢磨着,又替兄弟高兴,又替自己难过……这些话我憋心里,从来不跟任何人讲,今儿你就当我们都喝高了,我也就只说这一回。”

赖良安喝了一大口酒。

温浮生捏着杯脚,手里不由得用了力。喝的不少,脑子有些木,浑身都像是在往外喷着火星子。

酒很快见了底,两人都喝到茫,一直到赖良安的属下找过来,说,赖工,赖工,等着您开会呢。

他心说,喝成这样子了,还开什么会。他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懵着脑子,看那人扶着良安离开。他笑,赖良安连喝醉了都这么规矩,一声不吭的。

他突然的就叹了一口气,人往桌上趴,电话响起来,他摸了半天,那铃声仍在响。

“浮生。”耳边是温柔的声音。

他转了一下头,来人弯下腰,柔婉的微笑,“手机拿倒了。”

他的脑子很木,呆呆的看着手机,又抬头看眼前的人,过了半晌,他笑,说:“怎么是你。”

谢谢阅读,周一来了,大家加油~~~~~

最近有点忙,评论区的评论来不及回复,但是都有看见,谢谢。

诸位晚安~~~~~~

【05】似水流年,你在灯火阑珊处1

他的下巴抽紧了,却还在笑。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期待来的人是她……即便醉的发木了,他仍是觉得自己可笑。

“浮生……你怎么喝成这样?”谭静之问。

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她看着桌上的空酒瓶子,转开脸,对身边的友人打了声招呼。累手机仍在响,她看着,显示屏一闪一闪,显示着来电人的姓名。终于,她从他手心里把手机拿出来,挂断,又摁了删除键,这才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里。

苏七七捏着手机,抿了唇。

她心中有许多话,因为这一连串的忙音,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全部哽在了胸腔里。

她的心中苦涩不堪,她翻着柜子,终于找到一袋巧克力,拆开来,掰一块,送入口中……没有记忆里那貌似醇香丝滑的感觉,口里却仿佛吃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她分明是该没有味觉的。

谭静之绞着毛巾,反复的替他拭去额上的汗。

她替他松开胸口的纽扣,他清醒的时候,她是不敢这样大胆的,可现在顾不得,她知道他很难受,他的呼吸沉的像一把大锤,敲在她的心上。

他口里不时低喃着,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么多年,头一次能在他口里听到这样的呓语。她试着去抚平他的紧皱的浓眉,却只是徒劳。他喝酒向来自持理智,醉成这样简直罕见。闷她拿着毛巾,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躺到这床上,很久没有踏进这个屋子。他喜干净,她每天都要把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明知道,他怕是再也不会过来的,却防着万一,万一哪天,他突然回心转意了,来了,也不会失望。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伤痕仍在,已经变成一条褐色的疤痕,狰狞丑陋。

他说的对,她哪里舍得去死,谭家还要靠她撑着。她的命是自己的,却也是他给的。

天黑的时候,温浮生终于醒了,谭静之走进来的时候,他正掐着腰,在接电话。

“对,衣服。”他揉着额角,“直接去。”

“要走了吗?”谭静之见他挂了电话,问。

“嗯。”温浮生看她一眼,“谢谢。”

他拿了外套,掸了两下,搭在臂弯里。

“那个……”她指着他的手机,“她打过电话……被我摁掉了,你醉的太凶。”

温浮生眯了下眼睛,仍是捏着手机,指关节却下了力。

“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谭静之稳着声音,“可我不打算不明不白的就这么输给这样一个不懂得爱你的女人。”

“静之。”温浮生望着她,“我当初帮你,本没有要你报答的意思……我就当是在帮另一个自己,你,懂不懂?”

“我懂。”谭静之细细的喘着气。

曾经风光无限的谭家,败倒的时候也不过如一盘散沙,祖父去世,父亲下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恰好他回国参加他祖母的葬礼,他对他祖母有着很深的感情,她听说过。

他当初帮她,她问他为什么愿意帮她这个烫手山芋,他的脸上一寒,说,因为我们都失去了至亲。

她对他笑了一下,“所以,我从来都没打算要正室的位子,我知道,那不可能。我只要,你想起来的时候,一个转身,我就在这里……”

“谭静之!”他的唇角往下沉,“不要作践自个儿,我的意思,杜煦转告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跟你撂下什么狠话来。以后,你我两不相干,两不相欠……记住了?”

谭静之抿紧了唇。

温浮生望着她,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接通,穿上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臭小子,晚上有活动你还记不记得?”温道明在电话里催道。

“我已经出门了……很快就到……是。”温浮生应着,杜煦已经让司机李师傅在把车停在停车场,他开了车门。

杜煦降下隔板,后座上放着一套衣服,温浮生上车,迅速的换着衣服。

早晨出门的时候,就看妈妈的秘书何平手里拿了一套非常正式的套装,待到晚上再穿。他知道,今晚的活动很重要。

他换好衣服,掏出手机,刚想要拨她的号码,他顿时想起她一脸不在乎,无辜到可恨的表情来——他抿紧了唇,捏着手机,沉沉的呼吸,不再幻想。

说是个小型的宴会,去的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下车了便看见里头人影绰约,走进去,他心头一突,蓦地就止住了步子,站定了。

他几乎是最迟到的,小小的动静,却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重重的呼吸,轻而易举的在人群里看到了她,香槟色的套装,成熟又不失清新。

她端着杯子,站在母亲身边,恭敬的神情,母亲的唇边有一丝笑意,并没有向其他人一样,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台上演奏的正是曼生,叮咚如流水的琴声,是他从意大利拍卖回来的斯坦威钢琴。曼生进了演艺圈之后,倒鲜少弹琴了,但听着,琴艺并没有生疏……他的额头上出了汗,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只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母亲的秘书何平走过来,说,柳市长让您过去。

温浮生觉得头皮发麻。

“妈妈。”他硬着头皮走过去,余光看见她侧了下身子……她还在避着他。

“跟席爷爷打招呼了没有?”柳少卿微笑,“老书记,浮生这孩子,也就您觉得他不错——您看看他,混账着呢。”

席振凌哈哈大笑,抖着银色的眉毛,中气十足。

“席爷爷。”温浮生又看向席振凌身后的两位中年人,“席伯伯,二叔。”

“少卿你太谦虚了,父亲前儿个还在家里说,浮生这小子,不错。”席卫恒笑着说,看了一眼温浮生。

“是席爷爷抬爱了。”

温浮生垂眸,他注意到席卫星一直在打量自己,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会子,他若再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他就不是温浮生了。

他不怕这个席二叔,席卫星要愿意,他可以在这站上一宿,只管看够。他怕的是——席二叔的独生女席敏如,他们若是有心在他跟席敏如之间来一场乱点鸳鸯谱……

他的心惴惴的。

温家与席家向来鲜少走动,倒是席振凌,年轻时与外公交好,后来也一直走的不远不近。他的手心攥出了汗意,有些出神的听着他们寒暄。

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席卫恒哈哈笑,眼角眉梢都生动了起来。席敏奕像他父亲,温浮生心里想着。

“卫星,我瞧着浮生就不错,你还费心思的找什么女婿,跟前儿不就站着个现成的嘛……”席卫恒大笑,“爸爸,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席振凌也笑而不语,银色的眉毛挑起,看他一眼。

……

苏七七安静的站着,她从未这样恨过自己有这样异于常人的听力,她端着杯子,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寒颤。

她明白阿姨让她在这里等曼生下台的原因,她该谢谢他母亲,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告诉她,他们不合适。

他有更好的选择,千古不变的真理——门当户对。

曼生的演奏结束了,掌声响起。

苏七七专注的看着曼生,看着她拎着礼服裙摆,小心又甜美的笑着,一步一步的走下台来。

苏七七迎上去。

侍应恰好端着托盘经过,被席敏如叫住。

“七七,我弹错了几个调子……”曼生挽着苏七七的手臂,直吐舌头,“紧张死我了。”

苏七七看着她,微笑。

“你有弹错?”席敏如走过来,喝了一口酒,咂舌,“我是没听出来……真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晓得做什么非得拉我过来。”

“你那叫没有音乐细胞好不好啦。”曼生掩住嘴巴笑。

“好啊!”席敏如挠了挠头发,做出凶恶的表情来,“肯定是清舞出卖我!”

曼生嘻嘻笑。

“敏如,爷爷喊你过去。”席敏奕走过来,在席敏如耳边低语。

席敏如抬头看了一眼堂哥,舔了一下唇,轻声问,“你究竟知不知道,今天他们要做什么?”

席敏奕看着她,半晌不语。

“晓得你嘴巴紧。”席敏如撇撇嘴,大口将杯子里的酒饮尽,侍应还没过来,便塞到席敏奕手里,吸了一口气,朝着人群中心走过去。

“敏奕哥。”曼生矜持跟席敏奕打招呼。

席敏奕瞅着曼生,眉端挑起,“第一次看你弹琴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

他笑。

曼生吐吐舌,笑了。

苏七七听着他们交谈,席敏奕很会照顾人,与曼生交谈着,也并不冷落她,时不时也会问她,苏小姐呢……她笑笑,简单的回答席敏奕的问题。

她心绪不宁,那边飘来的声音,不断的说着那一对人,有多般配……的确般配,她偶尔看一眼,也觉得那是一对璧人。

她看得到他脸上矜持的笑容,她也看得到席敏如涨红的脸颊,她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打断曼生与席敏奕的交谈。

“曼生,今天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有点事,想要先离开……”

曼生眨眨眼,说,那你快去吧,我等会儿跟二哥一起走。

“席先生,失陪。”她抱歉的笑笑。

外面飘着细雨,风呼呼吹着,套装很单薄。她呵了一口气,觉得脸上凉凉的。

她想,春天怎么还没来,天气还是这么冷。冷的她觉得身子都有些僵了,她感觉的到,自己的心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