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带我出诊的时候,我没想到能看见你。”

他停了脚步,看着夏清舞。

她低着头,眉眼柔美,跟许多等待孩子出世的母亲一样,脸上有着柔和的光泽。

他记得家中败落的时候,她父亲极力反对她继续跟他在一起,她从部队跑出来,他们一起到了伦敦。那样的勇敢,那样的执着,她主动亲吻他,说不要分开,不要放弃。他一直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热情似火,勇敢执着的叫他汗颜。

是他放弃了,是他没有勇敢。

“你现在这样,很好。”

夏清舞抬头,望着他。

和白前笑,点点头:“会更好的。”

不会再单薄苍白的像是纸人似的,不会再默默的走神发呆,不会让他觉得无奈又无力。

这样,真的很好。

“好了,老师在等我,我过去了。”和白前低了一下头,说,“别送了,站在这里,等他过来。”

夏清舞点头。

“再见。”

“白前。”夏清舞叫他。

和白前回头。

“谢谢你。”夏清舞说。

和白前笑了笑,款步离开。

他穿着白衣白裤,那背影,像极了他少年的时候,白色衣袂,温和儒雅。

安生走了回来,抱了抱她,与她并立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车子消失在巷口。

转身的时候,恰看见温浮生牵着苏七七出来了,一步一步的走的小心,却也匆忙。

“上哪儿呢这是。”

不光是安生问,柳少卿也跟了出来,说:“浮生,你这火急火燎的,上哪儿,七七这……”

“我知道了,妈妈……”

来不及多说什么,温浮生已经带着人上了车。

“你,这是做什么?”

苏七七由着他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他的目光,刚刚在屋子里,一下子变幻莫测。

温浮生看时间,二话不说,驶出木石巷,然后,拨了电话给杜煦,只说一句:“把东西给我送过来。”

便收了线。

苏七七听得莫名其妙,在一旁问:“去哪儿?”

“结婚”

……

苏七七一时语塞,抿了唇,疑心自己听错。

温浮生看着她怔住的样子,浅笑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重复道:“咱们去登记。”

苏七七发觉今日,自己的脑子有些不中用了,先是知道自己怀了身孕,现在又告诉她,他们要直接去登记。

她觉得额角有细细密密的汗意沁出来。

“开玩笑?”

温浮生但笑不语。

苏七七看着他笑微微的样子,不禁愣了一下,有些失神。

她想着,他笑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这在从前,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是十分难得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怎么看,都觉得喜欢。又似乎,总用“好看”去形容一个男人,又有些不贴切,可事实上,的确是,好看的不得了。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们两个的心情都这么好,真的是要去……结婚?

也真是像是去……结婚。

到了民政局,杜煦已经带着东西等在那里了,司机李师傅在里面替他们排队。

苏七七这才知道,杜煦带来的东西,是她跟温浮生两个人的户口……她的户口,是跟韩陆的一起,也不知温浮生是用了什么法子,从韩陆那里拿过来的。

“身份证带了?”

苏七七一愣,掏出钱夹,温浮生接过来,低声又兴奋的说:“齐了。”

她一时间还是有些懵,是十分懵。

他们两个没有拍过结婚照,现场拍的时候,并肩站在红色布景前,摄影师说:“新人靠近一点,笑一笑。”

温浮生扶住她的腰,她下意识的往他那里靠了靠,只觉得他们的脑袋贴的格外的近。

她不知道自己眨眼了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笑了没有,只是看摄影师面无表情的说:“下一对。”

办理结婚许可证、填表签字,拍照,一切都是温浮生在办,苏七七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混乱的跳动着。

拿着结婚照坐下来的时候,工作人员看他们绷着脸,看了看苏七七,又看了看温浮生,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结婚还是……离婚请去隔壁。”温浮生一下子沉了脸,苏七七瞧着他眼里的凶光,知道不对,忙拉了拉他的胳膊。

“结婚,当然是结婚!”她微笑着解释。

签字的过程很顺利,若说有意外,就是温浮生太过用力,竟生生的折断了人家一支原子笔。

不过,他心情很好,吩咐杜煦,说要赔人家一打。工作人员说只是一支笔,不必,他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等签了字,工作人员把红本递给他们,苏七七看着那红红的本子,白纸黑字……是千真万确的结婚证书。

她盯着自己的签名好半天,坐在绵软的椅子上,整个人有些虚浮,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温浮生突然的就笑了出来。

他揉了揉苏七七的脑袋,低下头,贴到她耳畔,见她仍在发愣,轻轻的咬了一下她的耳珠子,低声说:“恭喜你,温太太。”

【10】现世安稳,回首细数来时路3

“温太太。”

温浮生又重复了一声,那声音有些懒散不清的随意和闲适。

在这不甚清晰的声音下,苏七七突地就有些神思不清了,这会子,真觉得这些都是一个梦。可是,这是个不容置疑的事情,手里的结婚照,灿烂的阳光,还有他强势温暖的臂弯,都是做不得假的。

一切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自这天起,温家上上下下的就忙碌起来。

桂花奶奶俨然是个总指挥的模样,带着家里的阿姨,全体出动,打扫房屋,大小房间、客厅,连无人居住的偏厢都收拾起来。所有的旧陈设也收起来,另换新摆设。

温浮生起先是想将玉兰苑重新收拾,当初安生结婚,也置了那么一处院子——璧安别院,只是他们夫妻两个,统共也没有在那里待几天。安生偶尔几次应酬晚了,满身酒气,倒是去那里避过几回。

如今,苏七七也不愿出去住,他便与母亲商量了下,考虑到苏七七爱清静,便把里间的厢房收拾出来,作为新房。这房间离他从前的房间也只是一墙之隔,打通了两边,很是亮敞。

桂花奶奶会许多旧时的花样,指挥着家里贴喜联,搭了喜棚,各间屋子、廊子,也都用彩绸扎了起来。廊子里挂上仿古的玻璃灯,等下垂着各种寓意的五彩穗子,这些都是她现编的花结穗子。院子的各处角落里,也放了鲜花彩架子,一到晚上,打开灯,翠叶红花亮灯,喜气迎人的大气。

温浮生那边,也是一派忙乱,婚纱得挑,婚戒得挑。他没指着用那一枚祖母留下来的金戒子,就这么把他的“温太太”给打发了。

“温太太”不计较,他可不能不计较。

苏七七还在怀孕初期,也不知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怀孕了,心理暗示了,还是,真的仅仅是因为妊娠反应非常严重,她不仅想睡,还不能吃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偶尔,尽是想吃生冷的东西,一吃便要吃下很多,反倒吐的更历害。去医院一查,医生让她下回注意饮食,说她吃太多生冷的东西,险些伤着胃。

这把苏七七给吓的,她没关系,可那……她抚了抚腹部,她不能伤着孩子。

吃不下东西的她,人迅速消瘦下来,把一家人给急的,温浮生毫无经验,也跟着方寸大乱,简直不知所措。

苏七七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被这孩子实在折腾的够呛,忍不住就要对着温浮生抹眼泪,说他儿子也太矜贵了,跟他一个样子……

温浮生堵她的嘴,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我想要女儿。”

苏七七睨他一眼,说:“我就是知道。”

温道明反倒镇定从容,对温浮生说:“这孩子像你,你母亲当初可被你折腾的不成人样。”

“好好照顾着。”温道明拍拍儿子的肩膀。

温浮生倒是从来没听母亲说到过这个,看着苏七七的样子,也可以想象,当时母亲有多辛苦。

苏七七这样辛苦,他便越发的想要给她最好的东西,婚礼的每个细节,他都要亲力亲为。

孩子才多大呢,苏七七看着他一得空就抱着电脑,百度,给孩子起名儿。

苏七七便笑,想起来最初去木石巷,她跟韩陆在家里百度上查礼节的事情。医生都说了,这孩子若是赶的巧,得是圣诞或者元旦宝宝,他还是要动辄的自己计算她的预产时间。苏七七是在与温浮生去挑戒指的时候,碰上赖良安的。

那个叫糖糖的孩子,白藕的似的肉嘟嘟的小手臂,搂着赖良安的脖子。

赖良安眉飞色舞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耍无赖的样子。

萧以真跟在后面,拎着糖糖的粉色小书包,一脸的不甘心,上前去对糖糖说:“跟妈妈走好不好?”

“糖糖,爸爸带你去吃汉堡包。”

糖糖眼睛一亮,拍着肉呼呼的小手,“好,麻麻,我们跟巴巴去吃汉堡包。”

“赖良安!”

萧以真几乎是气急败坏,“孩子不能吃这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我让走……”

“随时,现在就可以。”赖良安亲了女儿一下,“糖糖,我们走咧。”

孩子欢呼一声,咯咯的笑,银铃似的清脆。

玩闹转身的功夫,赖良安终于看见温浮生与苏七七。

赖良安跟献宝似的,不顾萧以真在旁边气势汹汹的样子,低头对糖糖说:“叫哥哥姐姐。”

他低头看着糖糖,见到她不过才几天,可这个女儿,娇弱可爱,像只小皮球一样,缩在他怀里。那秀气漂亮的样子啊,分明就是萧以真的样子,那乌黑溜溜的大眼睛,那奶声奶气撒娇的模样,几乎疼到他心底。

原来,这就是血缘,看着这小小的身子里,神奇的雕琢着他跟萧以真的影子,他看着女儿,心里就忍不住的感动和兴奋。

温浮生看着赖良安说的这乌七八糟的,真是,有女儿了不起呢。

苏七七也笑,这辈分乱的。

“糖糖,叫……叔叔婶婶。”

萧以真在一边更正,赖良安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倒是没说什么。

“不该叫舅舅嘛。”温浮生笑。

事情,母亲并没有瞒他。他看着萧以真,终于明白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他们本就是表亲。如今再看,她分明就是柳家人的样子,他竟是没有想到。

萧以真一呆。

“表姐,我跟七七的婚礼,你会来参加吧。”温浮生上前,轻轻的抱了萧以真一下。

“回头我把请柬送过来,你们两个都得过来,一个都不能少。”

萧以真的眼神,往赖良安那边去。

赖良安点头,“一定到。”

分别的时候,温浮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糖糖,撅着嘴巴,把脑袋埋在赖良安的胸膛前,还一个劲儿的冲萧以真甩胳膊。

那模样,别提多美了。

羡煞人了。

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呀,一心想要个女儿……苏七七轻笑。

店里经理拿了许多新款式的戒指来,让苏七七挑。苏七七并不是很懂这些,只是看着那标签上令人咂舌的价钱,也觉太过惹眼。末了,只挑了一对镶着小钻的戒指,普普通通,调整了尺寸,便算解决了这一桩。

温浮生拿她没法子,只说,以后要有喜欢的,再买。苏七七微笑,一个就够了。

聘礼也是温浮生与母亲一起置办的,家里的老人便是桂花奶奶,她处事旧派,聘礼都包在一个布包袱里,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锦绸匣子,统共七个。

夏清舞从前结婚,也是收到这样的包袱做聘礼,如今自己亲眼看,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

匣子里都是桂花奶奶自己裁剪放的宝蓝海绒的里子,一匣子的珠链,白色的大珠子盘在宝蓝色的里子上面,十分好看。匣子里的里子,都是不同的颜色,一共七色,都是不同的首饰。

安生与温浮生一起去苏七七家里的时候,苏七七看到这样多的首饰,几乎要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已经收到了不少首饰。她的这些东西,足够开个首饰店了,样样都是精品。

她还在一个小匣子里看见宝石戒指,铺在紫色的绒面上,看着就是价值不菲。

她心说,好了,早知道,就不必就费心挑戒指了。其实,本不必如此,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韩陆,这些聘礼本就可有可无的,随便挑一样,走个流程,就算可以了。

温浮生听她这样说,便笑,说:“我也跟妈妈这样说起过,她跟伯母都说,当年清舞进门也是这样子,两个媳妇儿,谁也不偏袒谁,清舞有的,你不能没有。”

苏七七心知大家的心意,也不再说什么,只打开了另外单独的包袱,都是新人穿的衣服。真是,样样都齐了,她自己倒是没出几分力,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等着做准新娘。

婚礼的前几天,温家备了一席酒,转请了韩陆见面。毕竟,他是新娘子那边唯一的亲人,长兄如父,也是这么个意思。

韩陆本就话少,新闻里也是见过柳少卿,温峥嵘虽是眼神锐利,却也似个普通的老人一样。起先还存着担心,自己家中门户低,生怕七七被人瞧不起,吃了亏。现在见她婆婆公公疼爱着,曼生这个小姑子也与她相处和睦,一家子人和乐融融的。这么久以来,心里但着那几乎千斤重的胆子,如今终于轻轻的放下。

饭毕,温浮生说上外边抽根烟,柳少卿皱眉,说:“你这烟差不多,也该戒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知道儿子与韩陆怕是有话要说,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管。

温浮生丢了一根烟给韩陆,韩陆接过来,看他一眼,说:“你是该戒烟了。”

“这是给你的。”温浮生看着他。

韩陆默不作声,烟拿在手上,攥了攥,并没有点上。

温浮生也没有开口,他跟韩陆面对面的,有过两回,两回都有些话不投机的意思。他对韩陆抱着警戒的心,同样,韩陆对他也是。“我把她交给你了。”韩陆折断了那烟。

温浮生看着那烟屑,点点头,“你放心。”

“她要是过的不好,我会带她离开。”韩陆的声音冷冷的。

“不会有那一天。”温浮生望着他。

韩陆没有立即回答,呼吸却渐渐粗重,半晌,他说:“好好待她。”

温浮生点头,语气郑重:“是。”

……

温家对儿女的婚事,素来不大肆声张,只是给亲朋好友写几张请帖,却也没有刻意的去瞒着风声。以至于婚礼前夕,来家里送礼物的,就络绎不绝。

温浮生那些发小,更是送些娱乐的东西,在大院儿里搭台子,唱戏的,耍杂的,就差没喊上几个明星过来表演节目了。

到了大礼的前一日晚上,温家的里外的大门都开着,亮着各处的灯,照的木石巷跟白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