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筹冲他们摆了摆手,回身温柔一笑,道:“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回房歇息吧。项影,今夜本将歇在清谧园,你就不用跟着了。”

漫天身躯猛地一震,瞬时僵硬如铁。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四十九章 与他同寝

清谧园,寝阁。

傅筹屏退了泠儿及所有的丫头,偌大的屋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漫天背过身,站在窗前,有些紧张。时过一年,她终究还是逃不掉这一关。为人妻,这是她应尽的责任,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她…唉!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目远望,窗外一轮弯月当空,点点银辉倾洒而下,将浓郁的夜色笼上一层清寂的薄光,她却无心欣赏。

傅筹坐在床沿,看窗边女子白衣染着月华,如飘渺之境的仙子,连月光都成为她的点缀和陪衬,令人不禁想要触摸她的真实。那纤细的身躯似是书画着柔美的线各,透着一种沉静却又惊心动魄的美,吸引着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他忍不住去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她的唇,大概是抿着的,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丝阅尽沧桑的淡漠薄凉;她的眉,轻轻蹙起,眉心处轻愁暗藏;她的眼,空蒙如雾,却又清澈如泉,此刻应该正望向遥远的天际,带着犹豫和挣拟,”

漫天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唯恐惊扰了这宁静夜色般的极轻极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身躯绷得很紧。当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她身子一颤,常桂在嘴角的那一抹薄凉的笑意完全僵住,再勾不出半点弧度。

傅筹双手握住她的肩,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单薄,单薄得令人心生疼惜。他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手微微一顿,低头在她耳边柔声唤道:”容乐。”

他话音还未落,漫天突然转过身,退后两步,身子撞上窗棂,心中已是无数个念头在转,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作为借…

“将军,我…她话才出口,他的手指迅速点上她的唇。博筹侧着头,凑了过来,笑得无比温柔,紧紧看住她的眼,轻声道:“容乐,不要找借口…更不要说你身子不方便。一年多了,你还要我等多久,你才能准备好?”

漫天一怔,他倒是将她看得很清楚。她轻咬下唇,推开他的手,往旁边移了移身子,轻咳一声,道:“我要去沐浴。”只能先离开这间屋子再说了。

傅筹微愣,继而笑道:“晚膳过后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

漫天目光一闪,面色却是镇定无比,她勉强牵了唇角,淡淡笑道:“天太热,刚才在清幽园的时候,又出了汗。我…身上有汗会睡不着觉,将军…就请先歇息吧。”她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反应,便转身往门外大步走去。

博筹看着她急于离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愈深,轻喃道:“容乐,一向镇定如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吗?沐浴?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他看似闲定地坐在桌旁,心中却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欢愉雀跃。对外叫道:“来人,沏壶茶来。”

外园的丫头应声渤了茶,斟上一杯,递到他面前,然后退到一旁。博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入口清香四溢,沁人心俾,是极品西湖龙井!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若是没记错,这应该是那个人最喜欢的一种茶。他目光沉郁下来,仰首便是一杯,边喝着,边静静地等她。但谁曾想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他手中的壶已经是第四次空了,可…还没回来。

他垂首,轻拢眉头,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对着词候在一旁的丫头说道:“你去浴房瞧瞧,夫人为何这么久还没回来?

“是,将军。”那丫头应了声,就欲往外走,却又被他叫住,道:“算了,本将自己过去。”

雾气蒸腾的浴室之中,有香气丝丝缭绕于空。正中央一个偌大的浴池里碧色的水面,铺满了娇艳的花瓣,衬得池中的女子更是肤白若雪。

漫天蹙眉,闭着眼睛靠在浴池的边缘,水又要凉了,她不记得这已经这是第几次添水了。她一向最爱花瓣浴,每次沐浴时,心情都会很好,但是此刻,却是烦乱之极。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博筹,她毕竟是人家的妻子,他要求同房,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他又没有妾室,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心中郁结无法抒解。自从一年前,她委婉的拒绝过他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为难过她。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要留下?是为了向人证明他并没有嫌弃她的身子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她撩起一捧水,浇在自己脸上,双手捂住脸庞,感觉很疲惫。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这样复杂?一个都不让她省心口因倦袭来,她想就这么睡一觉,不知道睡着后,会不会掉进池中淹死?她放下手,唤了声屏风外面的丫头,道:“再给我添些热水来。”

身后没有人回话,只听得见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然后是水注入池中的声音。她依然困倦地闭着眼睛,懒得睁开。

温水入池,冲散了她面前的花瓣,露出她胸前少许细腻光滑的肌肤,透着饱满诱人的光泽,在水里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思。如黑缎般的长发半湿着散落肩头,将露出水面的单薄的香肩衬得更加的莹白如玉,美不胜收。她身后之人拿起她身旁的浴币,沾水擦拭着她纤细优美的颈项,动作温柔之极,像是情人的手在触摸的感觉。她不禁蹙眉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退下吧。”

身后之人并没有因她的话而离开,反而凑将过来,呼吸遽然间粗重了许多,她甚至感觉到身后之人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炙热滚烫。那人放下浴巾,用手抚摸上她的手臂线条,她一惊,手臂上传来的对方掌心的粗糙感令她遽然清醒,睁开双眼,困意顿时消散殆尽,就往一旁闪躲开去,惊诧道:“将军…你怎么过来了?”

傅筹似是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让她无法逃开,笑道:“我看你那么久不回房,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瞧瞧。怎么了,是不是嫌天气太热,泡在水里就不舍得起来了?你这样睡觉,会着凉的。”

漫天蹙眉低下头,将身子沉下去几分,让水没过肩头,方才说道:“将军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就先回房歇着吧。我,我想再泡一会儿再回去。”

博筹用手撩了一把她颈间湿漉的发丝,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柔声道:“不碍事。既然容乐喜欢泡在水里,那我就下来陪你。”他说着就要起身宽衣解带,带笑的眸光璨亮,似有什么在里面蠢蠢欲动。

漫天愣住,慌忙阻止道:“不用了,将军。我虽然很想再多泡一会儿,但今日毗泡得时间够久了。我这就起来,请将军…先去面外等候。”她话音刚落,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在她耳边传开,她立刻便知,她被戏弄了!顿时有些恼,刚转头,他灼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的耳畔,丝丝麻痒,她不由得一慌,缩了缩脖子,就要转回头,却被他一手迅速托起下顼,那吻便如狂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带着急切的索取,还有几分霸道,一改他平常的温和。

这吻来得粹不及防,她身躯一颤,僵在那里。相处这么久,傅筹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充其量就是牵牵手,揽揽肩这样的动作,她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样急切的吻上来,心中顿时乱了,连忙用力挣脱他,却不曾想,傅筹此刻身子半倾,被她这一猛推,一个重心不稳,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便翻落进了池中,激起大片的水花,浇了她满头满脸。她愣住,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睁眼见池面没有傅筹的影子,满池枫浮的花瓣盖住了整个水面,根本看不出他现在人在何处。而她身无寸缕,他在水下,岂不是将她看个透彻?这个博筹,真不知道他是故意顺势落水,还是不小心被她推下来的?她有些惧恼,目前要躲开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马上离开水池!她心念一起,急速地跃出水面,就在她的刚踏上水池的边缘之时,脚裸被一只大手握住,往水下猛力一拉,她惊呼一声,整个身子便栽了下去,溅起大片的水花伴着鲜艳的花瓣扑打着水面。

落入水下的漫天几乎是被博筹抱了个满怀,她慌乱中吸气,呛了几口水。

傅筹将她带出水面,因在浴池边,她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要连心肺都要一起咳出来。

傅筹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他一层单衣入了水,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刚毅的线条,他面上布满水痕,五官轮廓分明的俊容在流于表面的温和表情褪去后,皱起的剑眉多了几分冷峭意味,更显得英气逼人。但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温柔,荡漾着心疼的神色心

她咳了一会儿,终于缓了下来,嗓子火烧一般的疼。心中气闷之极,眼光便一寸寸清冷。

傅筹将她赤着的身子半因在怀里,看她湿漉漉的长发结成偻,零落的散在身后或胸前,堪堪挡住水中隐现的一片春光,她娇嫩润泽的唇瓣紧抿着,嘴角勾着一丝薄怒,漆黑明澈的眸子透着倔强的坚持,如扇般的眼睫挂着一滴水珠,轻轻颤动,欲落不落,仿佛是钻进人心里头去的那滴眼泪,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这样的她,美得摄人心魄,处处拨动着人心底里最薄弱的那根防线,让人从骨子里发出一种颤动,想要心甘情愿为她抛却世间一切。

傅筹心底一震,眸光遽变,像是遇到毒蛇猛兽般的立刻便放开了她,一跃就出了浴池,背对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息不匀道:“泡久了对身子不好,我在门口等你。”

漫天也竭力平复着心里的纷乱,对他突然离开虽是不解,却也庆幸。她简单擦了身子,抓起一旁的干净衣物慢慢穿上。今夜,要如何才能度过这一关?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怎么办?

门外,傅筹背着手,遥望暗黑无际的天空。身和心,都久久不能平静。月光皎皎,笼在他身上一层簿薄的银辉,照出透心的沉寂和孤单。

漫天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只微微侧眸,轻声道:“走吧。”说罢径直举步,走在前头,漫天垂眸不语,始终落在他身后几步。短短数百米的路程,他们的心思都已是百转千回。

回了寝阁,博筹挥手,让丫头们退下,就当着她的面,自己先脱了一身湿衣,换上干净的里衣。他的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清雅,对她招手笑道:“容乐,过来。”

漫天也回复了一贯的平静镇定,抬眼望他,脚步纹丝未动,只淡淡说道:“将军,我们…可以谈谈吗?”

博筹剑眉一扬,似是颇有兴致,上前笑问:“容乐想谈什么?”

漫天随意地踱了几步,方道:“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政治的基础上,虽然我带给你不可磨灭的耻辱,却也为你带来了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傅筹眸光一动,面色不变,道:“比如?”

漫天回头,说得很是肯定,道:“更多的权势。”虽然她被很多人不齿,但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而且是人们口中最受启云帝宠爱的公主,代表着他的背后有一个国家的支持。这一年边关平静,与他们和亲之后,启云国屯兵牵制了周边国家有着莫大的关系。试想,两大强国联手,谁敢贸然来犯?朝中百官趋炎附势,这一年中,他借此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如今,连临天皇都要忌惮他三分。

傅筹眼神倏然犀利,夹杂着一丝冷意。她淡淡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不求,我只想要一直这样平静安稳的过下去。我们…就保持这一年来的相处方式,可以吗?”她的声音很平静,语声淡漠听不出情绪。

傅筹看着她,半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朝她凑了过去,哑声说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我比较贪心,还想要你的人…你的心。”说罢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双臂,那面时他时总是壮着薄凉笑意的唇,他只想将它狠狠吻住。

漫天也不挣扎,知道他武功高出她许多,她挣也挣不过,只得转过头,淡漠说道:“将军难道不介意我已非清白之身吗?”

傅筹一震,蓦然抬头,他的笑容一分一分地自嘴角褪去,眸光瞬时暗了下来,他手上力道加重,似是想要将她两只胳膊都卸下。定定望住她清寂淡漠的眼,他皱眉,眉心之处竟然暗藏了几分少有的薄怒,道:“我就这么令你讨厌?为了拒绝我,你宁愿自揭伤疤?”

漫天咬唇,视线落在浅灰的冷硬地砖,轻声道:“不是讨厌。你很好!只不过,只有做一枚没有感情的棋子,在被牺牲的时候,才不至于被伤得太重。而掌棋之人,也不该有感情,否则…牺牲棋子的时候,也会两面为难,痛苦不堪。”这是她保护自己的形式。要她认命做一枚别人手中的棋子,真的很不容易。既然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那么,她只有控制自己的心,这世界有多冷,就让她的心变得多冷。

她那样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勘破世间一切的苍凉。傅筹心间狠狠一颤,眼光立变。他忽觉有什么在心口上狠狠的戎了一道,留下一个经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他放了手,退开几步,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言,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温雅,有丝丝沧桑之感,道:“你为什么这样聪明?如果笨一点,你会活得快乐很多,而你身边的人,也会少去许多烦恼。”

她身躯微颤,恍惚间想起,曾有一个人也这样说过她,如果笨一些,也许就会少去许多伤心事。不是她不想,而是很多事,不由自主。

傅筹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转身往床边走去,叹了一口气,道:“很晚了,睡吧。”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章 爱上便是苦海

深夜,总是这么的宁静安详,没有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孤寂的人,纵使身边躺着另一个人,若同床异梦,也仍然是寂寞无边。

这是第六晚,博筹留宿请谧园。

漫天还是没能习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一时间,竟难以入眠。因为不知道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的心思,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否又有别的目的。生活真的让人觉得很累很累,连枕边人都要猜来猜去,不得安心口她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愈发的清浅。

夏日里的空气,含着那样炎热燥闷的因子,让人无法清心口傅筹忽然觉得,这一年来,他没靠近她是对的,这个女子,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让人无法控制自己。面对她,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在一寸寸被削减,变得薄弱得不堪一击。他深呼吸,侧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温柔笑问:“睡不着吗?还是对我不放心啊?”

人在觉得疲惫的时候,连开口说话都会觉得累。漫天一直都知道他没睡着,但她不想开口,她就想安安静静的躺着。时他例没什么不放心的,博筹这样的男子,若真要对她做什么,也不必等她睡着,就算她醒着,也拒绝不了。

傅筹见她闭眼不语,支起手射撑着头部,看着她乌黑的秀发铺满了枕头,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如锦缎般柔滑的触感,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令人的心也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还有她偶尔轻颤如蝶翼般的眼睫,仿佛在不经意间被拨动的心弦,那么轻那么轻的一下,总是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她还是紧闭着眼,不开口,一动不动,似是睡熟了一般。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着。容乐,既然睡不着,那我们,…说说话吧。”这样的夜晚,总得想办法分散些注意力才好。

漫天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望向雕有暗花的床栏,声音有些飘渺,说道:“将军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不喜欢那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真的很累。也许,是她现在的感觉太过疲惫吧。

傅筹笑容微微一僵,眸光轻动,继而无奈叹道:“容乐,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

漫天转头去望他,她的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松平常,没什么好了解的。”

傅筹眼光一暗,稀松平常的经历,能造就这样清冷淡漠似乎早已看透世间一切的性子?他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枕边的秀发,又是一叹,道:“你啊,总是这样!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拒人于千里。容乐,我真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备,走进你的心里头去?”

漫天勾唇,薄凉笑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将军何必…””,

“别这么叫我”,傅筹突然翻身朝着她压了过来,在她上方支着身子,目光灼灼,道:“容乐,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你的夫君,和你一辈子相依相守的人。以后,你就叫我“…阿筹,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在这宁静的夏夜,伴着清凉的月光,格外蛊惑人心。一辈子相依相守,和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可以么?她还能对谁抱有期望?就算只是平静的相依相守,就算没有爱情只是朋友之间的相互扶持和信任,一旦背弃,依然会是心灵的万劫不复。她直直地回望着他的眼,看进他眼中的希翼,咽下心中苦涩,淡淡一笑,道:“都一年多了,我已经了这样叫你,一时…难以改…”

傅筹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多叫几次就好了。”他说着低头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垂眸,黯然道:“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漫天一怔,别过脸去,轻声说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有没有人叫,或者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比她这样只有一抹孤魂,不得不仰仗别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要强上百倍。

傅筹微愣,这个女子为何这般通透淡定?仿佛天下间就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心口他望着她空蒙无物的美眸,握着她的一只手紧了紧,忽然轻叹道:“容乐,为什么我就在你的眼前,而你的眼睛,却始终看不到我?也看不到这一年来我的努力。!!

漫天轻勾唇角,眼神微凉,道:“看到又如何?连感觉都可以骗人,眼睛看到的,又能说明得了什么?我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以后,也别再白费心思了。”

傅筹心中一震,是什么能令一个人变得连自己的眼睛都不信?那她还能相信什么?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庞,动作异常轻柔,似是对待一触即碎的宝贝那般小心翼翼。指尖停留在她薄凉的嘴角,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既然不相信眼睛,那就用心,用你的心来看我,可以吗,…,…容乐?”

她心底微微一颤,他为什么总要来试圄碰触她的内心?他们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透窗的月光笼在他英俊的脸庞,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他眼中的神色那么那么的认真,就像是曾经的那个人的眼神。她呼吸一顿,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攒紧身下的单子,有一股埋藏在心底的痛,漫上心尖,她抿了一下唇,转开眼光,用淡漠的口气,道:“对不起!我的心,…什么也看不见。将军还是先看清楚你自己的心罢。”

傅筹的手僵在她的唇边,这个女子太过聪明,也太过于理智,太善于保护自己。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仍然走不进她的心里,这令他不禁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也不过是瞬间,便消逝无痕。他翻过身平躺了下去,吐出一口浊气。两人睁眼望到天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彻夜的寂静,只听得到枕边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四更刚过,外面渐渐有了些光亮。傅筹今日较前几日起得早了些,漫天也准备起来,却被侍筹伸手阻止了,他笑道:“你又不用去上朝,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会儿吧。”

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了人都要词候丈夫穿裁梳洗,她作为一个妻子,不能为丈夫繁衍后代,是不是就应该在其它方面尽一尽心?毕竟,傅筹对她真的是很不错了。她支起身子,浅浅笑道:“没关系,反正也睡不着。我好歹也得尽一尽做妻子的责任,就让我词候你穿衣、梳洗好了。”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想过要伺候别人,只是不想欠人家太多。

傅筹轻轻摇头,道:“我十二岁就进了军营,早就习惯了自己动手。这些事,哪用得着别人词候!你睡吧,听话。”他的口气像是哄孩子般,扶了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

那么平常的一句话,她却听出了辛酸的痕迹。十二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谁不是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当然,除了她。如果在她面前的傅筹就是他的全部,那么能得他一生相伴,也算是她的幸运。

傅筹很快便穿戴整齐,校洗过后,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歉意笑道:“今日军中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我大概会回来得晚一些。你若是觉得闷,就出去散散心,记得多带几个人。对了,你还记得东郊客栈吧?那附近有一个清凉湖,一到夏天,就很凉快,因为周困的山很高,太阳晒不到。去那里乘船游湖,很是惬意,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走了。”

漫天笑着点头,目送他走到门口,傅筹突然回头,问道:“赏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们都要带上女眷参加,你一点也不好奇原因吗?”

漫天顺势笑问道:“为什么?”

倭筹微微敛目,似是想了想,再抬眸看她时,眼中有一些复杂和纠结,道:“尘风国唯一的王子听闻我朝美女如云,便出使我朝,欲择女联姻,此其一,其二嘛…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漫天也没追问,只微笑着点头,道:“恩,你去吧。”

她总是这样淡然,一副时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发凉。傅筹刚转身踏出一步,就顿住脚步,回头嘱咐道:“最近京城不是很太平,你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

漫天点头,他回身还未踏出一步,又顿住了,转过头看她。漫天蹙眉,感到有些哥怪,便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好像你这一出门,以后就再也见不着我了似的。”

傅筹半开玩笑道:“我突然不想上朝了,我想留在家里陪你。”他眼中缱绻难舍的情意令人看了心头发紧,漫天移开目光,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眉头轻皱,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又道:“容乐,假如你真当自己是我的妻子,就要记得……把你的心留给我,这才是我最想要的。”他说完温柔一笑,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一室清寂的空气,搅乱人的心湖。

她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天初亮,一望无际的暗灰色的天空,看不见一片云。卫国将军府的早晨,是寂静而安宁的。

博筹去了趟书房,拿了折子,才出声叫道:“项影。”

项影进来抱拳行礼道:“将军请吩咐。”

博筹捏紧了手心,看着窗外被暗灰色笼罩的大地,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太阳升起。他不由自主地皱眉,有着些许的担忧和迟疑。项影惊诧,他眼中的将军,从来都是行事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将军没开口,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等待将军的命令。

傅筹过了一会儿才转眼看他,面色肃穆威严,道:“你多派些人跟着她,别出差错。”

项影用力点了一下头,应了声:“是。”

傅筹上前两步,用手重重拍了他结实的肩膀,目光中有着不可置疑的坚定,一字一句,无比郑重道:“你记住,一定要确保夫人的安全。”

项影一震,攻打北夷国的时候,也没见将军这样郑重,他忍不住问道:“将军,您是不如六

他话未说完,伴筹眼神顿时凌厉,遽然打断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项影,你跟了本将这么多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吗?”

项影心中一惊,连忙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该死。是属下逾越了,请将军降罪!”

傅筹面色稍缓,看了他一会儿,方道:“起来罢,把本将交代你的事情办好就行了。”

项影道:“属下领命,将军请放心。”

傅筹点头道:“恩,去安排吧。”

项影走后,博筹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丢,沉声道:“出来吧。”

“你为什么不让他问?你知道他要问什么问题对吧?你害怕了?莫非你真的对她动了情?”书架后走出一名容貌极美的黑衣女子,一出现便是一连串的问题,情绪有些激动。

傅筹拢眉,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光却是冰冷,不答反问道:“本将的事,几时轮不到你过问了?本将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项影要遵守现矩,你就不用遵守了?”

黑衣女子一愣,继而抱拳低头道:“我…,…属下逾矩了!可是,属下也是为少主好啊,如果少主不计后果执意爱上她,那么,少主就注定了要痛苦一辈子!少主…明知前面是苦海,难道…还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吗?”黑衣女子的眉间满满的都是忧伤,目中爱痛交织,复杂难言。那种爱而不得的心情,没有人比她更能休会。她真的不希望他未来的路,比她的更艰难。

傅筹瞳眸遽然一变,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女子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过了许久,只听他语声平静道:“你懂什么?本将一再嘱咐项影要保证她的安全,自有本将的考量,凡是本将的计划!”绝对不允许出半点批漏,否则……,这一年多在她身上付出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你只管回去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本将的事,该怎么做本将自然心中有数,勿需他人多言。你也别去门主那里嚼舌根子,倘若让本将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他突然转身,五指一张,瞬间掐住了黑衣女子的喉咙。

女子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脸色已然发青发紫,她痛苦的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来。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窒息而死去之时,博筹才脱手将她甩在地上,接着道:“本将决不轻饶。听懂了吗?还有,本将警告你,不准你动枷…你该知道,她…,对这盘棋的影响。”他手握成拳,每说一句话,便糙得紧了几分。

女子伏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点头,面色敬畏道:“属下知道……少主放心,属下,……不是不懂得轻重之人。咳、咳、咳…”

傅筹转眸也不看她,道:“你知道就好。宗政无忧已经回了京城,你看紧太子,别让他做出蠢事。宗政筱仁现在必须坐稳太子的位置,对我们才会有利。”

“是,属下领命。”女子低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道:”少主,过几日,又到您回门里的日子了,您…要保重自已的身子!”她此刻的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完全没有因为他方才的举动而生出半点怨恨。

傅筹身子微微一颤,又到一年了吗?他走到窗前,举目望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永远也望不到边。他淡淡道:“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口这一年来,一直有人在查你们姐妹两的下落,你自己做事小心些,别露出马脚。你可以走了。”黑衣女手问道:“是因为去年那坛‘十里香’吗?”博筹点头。黑衣女子垂眸道:“属下记住了,谢少主提醒。属下告退。”她咬了咬唇,从地上爬了起来,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黯然离去。

傅筹手扶着窗棂,指尖苍白却坚定,目光正对着的是清谧园的方向,轻声低喃:“希望她能平安无恙。赏花宴就快要到了,我们…,…又该见面了!呵……离王选妃宴?宗政无忧,就让我们来证明一下,这一年的时间,究竟是淡化了你的感情,还是加剧了你的痛苦?日夜煎熬的滋味儿,你还有的是时间品尝!这…只是一个开始,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就算结局是万劫不复,我也…必须要做到。”

有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无法选择。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一章

漫天用过早饭后,太阳才露了个头。时间尚早,这时候出门最是合适。“泠儿,叫上萧煞,我们去东郊游湖。”

泠儿一听,眼眸剧亮,立刻开心叫道:“真的吗?那太好了!主子,我们好久没出去玩了,我这就去叫他。“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那速度真是快极了。

漫天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这泠几啊,来临天国都一年多了,她还是这么个性子。她坐下呷了口茶,对门口的丫头吩咐道:“备车。”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泠儿快步走了回来,脸色就不如出去的时候好看了,身后还带来了一个小厮,是萧煞屋里的人。

漫天随意问道:“怎么了?”

泠儿瘪嘴道:“主子,萧煞又出府了。”

漫天微微蹙眉,自从一年前经历了那件事,她碍于身份,明着将茶园转手,改为暗中经营,自此之后,萧煞和泠儿也很少去茶园。那么,萧煞近来时常外出,究竟是去做什么了呢?她沉思片刻,对那小厮问道:“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厮连忙跪下,拿眼偷瞧她,神色间有些闪躲,道:“回夫人的话,小的,小的…不知道。”

漫天啜了。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缓缓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她空灵的嗓音一旦沉下来,威严自成。

小厮心中一慌,紧低着头,有些犹豫道:“小的…”

“咣!”他刚开口,漫天突然重重地放下茶杯,打断了他的话,惊得他身子一颤,心中暗道:夫人平常看起来温婉淡然,没想到动了怒竟也会这么吓人。

漫天道:“想好了再说。你若真不知道也就罢了,倘若你知道,却来瞒骗我,那…”她故意拖长了音,顿住话头,娣了那小厮一眼,目光犀利无比,又道:“按照府中的规矩,欺骗主子,…应该怎么处置,相信你应该清楚吧?”她声音倏地变冷,虽然不是很清楚府中规矩的制定,但通过前几日的事,也足够明白了,这府中现矩是多么的森严。想必欺骗主子的罪,绝对不轻。作为一个将军府的女主人,该拿身份的时候,她绝不手软。

果然,她话落音,那小厮的面色已然发白,连连叩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请夫人饶命啊…,

漫天声音一沉,轻喝道:“那还不快说!”

小厮提着一口气,忙道:“是,夫人。萧侍卫最近常去软香楼。听说前些天软香楼来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萧侍卫因为她,还跟人打起来了。”

泠儿惊道:“啊,他居然是去青楼啊?这个萧煞,平常一本正经的,真看不出来是这样的人!”

漫天一愣,萧煞上青楼与人打架?上青楼倒也没什么,毕竟在这个年代,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偶尔去一趟青楼也不算什么稀军事,但以萧煞沉稳的性格,常常去青楼,又为一个青楼里的姑娘与人大打出手就非常奇怪了。不管有没有打伤人,这种行为传出去,别人定会说她纵容属下仗势欺人,若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还会给傅筹带来很多麻烦。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小厮面前站定,目光微冷,低眸盯着他,冷冷道:“为什么没人来向我禀报?在你们眼里,本夫人就是个摆设吗?”

那小厮骇住,忙把头垂得更低,颤着声音,说道:“夫人请…请息怒!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这么想啊!这件事,实在是…将军吩咐过的,不让小的们将此事禀报给夫人…将军不想让夫人生气,怕您气坏了身子。”

漫天一怔,连傅筹都知道这件事?!看来此事一定闹得不小!她皱眉问道:“跟萧煞打起来的是什么人?对方被他伤得可重?”以萧煞的武功,怕是只有他伤别人的份。

小厮道:“回夫人,是连妃娘娘的亲弟弟。听说连公子的一条腿被打折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竟这样严重?连妃娘娘是临天皇半年前新纳的妃子,听说此女性子娇蛮,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也是继十三年前相继过世的云贵妃及傅皇后之后的唯一一位获得专宠的女子。招惹了她,只怕后患无穷。漫天皱眉,在屋里踱了几步,这萧煞行事,怎么变得这般不知轻重了?

启禀夫人,马车已备好。”一个丫头走到屋里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