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筹目光一变,倏然回头,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萧可的医术不是很好吗?怎会更严重?”

侍卫连忙道:“夫人每晚练剑,伤口恶化,手指已经见骨了。听说不能再练剑,夫人心情不好,今晚叫项侍卫打来一壶酒,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一个人在竹林里饮酒。”

傅筹微微一震,心口便无可抑制的痛了起来,都见骨了,已经那么严重了吗?她竟然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子,竟也会因为心情不好而饮酒?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次醉酒,若无醉酒,便不会碰痕香,不碰痕香,也不会有让他悔恨终生的红帐一幕。那个女人跟随他多年,了解他太多,明知他被门主逼迫处境艰难,还如此设计于他,引他用李代桃僵的计或,毁了他和容乐,他一定要抓住她,将她碎尸万段!

他捏了捏拳,大步跨出,直往清谧园而去。

夜色宁静安详,清谧园,秋风萧瑟,吹动竹影摇曳,于碧色环绕之中,女子一人独坐,长发飞散,衣袂轻扬,她左手执壶,姿态优雅如仙,自斟自饮,已有几分醉态。空气中,竹子淡淡的清香气混合着浓烈的酒香,配上那银色月光笼罩下如诗如画的清景佳人,让人如痴如醉。

傅筹远远站在竹林外头,竟不舍得打扰这份宁静美好。他目光痴然相望,含着无数的想念和爱恋。几日不见,竟如同隔了几世那么久。

漫夭又刿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喉咙一阵烧灼,她抬头望着空中皓月,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里无花,却有竹。那个令后世敬仰的伟大诗人,他在饮酒作诗时心情是怎样的孤寂和凄凉?她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玄魄,便飞身而起,不是练剑,而是舞尽风情。

柔软飘逸的身姿飞舞在青竹林中,如水银流泻般的光芒在朦胧的月光之下戎出一道道优美至极的弧。她在那剑光之中偶然回眸,那清冷明澈的眸子漾着酒后微醺的神态,飞扬而起映在眼中的雪白发丝流转着圣洁的妖冶,散发着神秘的吸引。

傅筹见她握剑,本想去阻止,却挪不动脚步,仿佛被钉在了地上。这样的她,他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凌厉的剑气忽于空中横扫,震了竹叶纷纷而落,飘零在她的周身,仿佛在书画女子内心的苍凉,又似是下了一场清叶竹雨,欲洗涤世间的一切哀伤。

她的剑舞且柔且刚,将一个女子最美的姿态在这样宁静美好的夜晚展现得淋漓尽致,而那柔和清美的月光也不过是她的陪衬。

轻盈的脚步逐渐移至放置酒壶的低矮桌案,她一个弯身后仰,用一指勾起酒壶抛于空中,美酒沿壶倾注而下,如一道清泉凛冽,她红唇微张,醉态竟撩人心魂。

林外的男子仿佛被那一个神态猛地击中,身躯僵硬。而女子在此时,手中的剑忽然脱手掉在地上,她一手捧着另一只手,眉头皱了,身子一歪,便倾倒在地。

傅筹一惊,慌忙疾掠过去,紧张地叫了一声:“容乐。”

他扶起她的身子,见她右手厚厚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染,又是气怒又是心疼,一把将她抱起就朝寝闾去了。

漫夭垂着眼,浓密的眼睫印下的阴影掩盖了眸中的神色,她很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傅筹将她放到床上,转身叫人打水来替她清理伤口,却被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博筹诧异回头,竟见她眸子里微微漾着水光,神态半醉半醒,嘴角含着凄楚无比的笑容,让人一看便会心疼入骨。

“容乐…,六他觉得他的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不,他的心早已经不是自已的了。

“为什么?”她拽着他,仰着脸庞,用醉意朦胧的眼神望着他,声音凄凉哀伤,“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

他心中一颤,就好像被一只柔软的手一点一点攒紧了他的心,那种痛从心底里一直漫到心尖。他张了张。”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已错了!可是他回不了头。

她望着他的眼睛,幽凉的语气仿佛一阵寒风刮在人的身体里,她说:”你知不知道,要我选择去相信一个一直在利用伤害我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你又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差一点就爱上了你!”她摇晃着他的手臂,那声音忽然就凄厉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切害在他的心里。

傅筹胸腔猛震,震在那里不能动弹。体内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整个人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说:她差一点就爱上了他!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子,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她盈满醉意的眼睛,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庞,颤抖着双唇,问道:“容乐,你,…说什么?”

她凄楚的笑容愈发的扩张,轻轻摇头,自嘲笑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是你背叛了诺言,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我推给了别人,你用你的行枷…给了我一个比死亡更残酷的教训!恨,这个字,我从来没说过,可是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她字字于他如利刃锥心,而她眼中恨意深浓,他身心俱颤,他知道她恨他,从看到她满头白发的那一刻起,到他折磨宗政无忧她手握利钩的时候,他一直都很清楚,她恨他!但他从来没想过,她会亲。说出来,说的这样直白。原来知道和亲耳听见是两回事,只是知道还可以自欺欺人,亲耳听到却再也骗不了自己。

傅筹趺坐在地上,眼神空茫绝望,悔恨重击在心,痛不堪忍。他望着她,惨笑低喃:“是,说什么,…都晚了!“原来他曾经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是他自己亲手给毁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没有实施那个计划!”她终将爱上他,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幸福啊?那是坐拥天下,大仇得报都无法企及其万一的快乐!想象越是美好,现实便愈发显得残酷而令人感到绝望。

他突然抬手抓住她的肩膀,目光中含着强烈的祈求,仿佛不顾一切,说道:“容乐,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立刻放了宗政无忧,我甚至可以把皇位还给他,我什么都不要了…,容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利用你,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好好爱你,只想好好和你过日子。容乐…,好不好?”这一次,不是威胁,不是利益交换,而是祈求,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期盼,那样隆重而悲哀的期盼。

漫夭睁着醉意朦胧的双眼,似乎意识不是很清晰,她蹙眉,忽然道:”宗政无忧“…无忧,他被你关起来了,我想见他!可以吗?”

傅筹身躯一震,眸光遽痛,他说的这一段话,她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的期盼她听不见,他的祈求她也听不见,他对幸福的渴望她听不见,她听见的,只有宗政无忧这四个字!

他撑着身子起来,看着她,她的脸庞因为醉酒而浮出淡淡的红晕,她的目光空空荡荡,明明落在他身上,可她的眼中却没有他。他忽然决绝笑道:“在你的心里,我还是远远不如他!为什么你对他念念不忘?你们之间也不过是十几日的情感,如果征服一个女人真的要从身体开始,那我也不妨试上一试。反正也没有旁的希望。”

他的眼神变得冷酷,再也没了从前的温和,她直觉地缩了缩身子,皱着眉,一脸茫然。

“容乐,你别怪我!”他已经后悔了,第一次就不该放过她,从成亲之后,他就应该与她履行夫妻之实,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他心念一定,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有躲闪的机会,低头便欲吻上她泛着水泽的嫣红双唇。她惊得挣扎,他便将她的手扣在头顶,在他就要吻上她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他皱眉,眼光一利,放开她,急速转身,但就在此时,一枚冰蓝色极为细小的银针飞快的刺破他的肌肤,准确地扎入穴道,令他动作凝滞,立时动弹不得。

他顿时心冷如冰,原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来降低他的戒心,等待这必中的一击。他悲哀的笑着,艰难扭头,那个醉意醺然的女子就站在他的身后,此刻眼光清明无比,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漫夭冷冷地望着他,对他眼中的悲痛表情只当不见,她对萧煞使了个眼色,萧煞点头便去取他贴身的令牌,然后照着漫夭的吩咐将博筹挪到床上,盖好被子。

漫夭出门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神色极为复杂,似看尽了他们两人过往的一切纠缠,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夜夜共枕相拥而眠,谁能说那中间没有一丝情感?她扭过头去,看向夜空的目光坚定异常,语气冷漠淡然,道:“傅筹,念在你确实对我有几分情意,这一次,我不伤你的性命。但以后再见面,你我必定是仇人,我再不会手下留情!我这一生,从此往后,只为一人而活。这…还得感谢你的赐予,让我看清楚了,在这世上,究竟仙…才是真心待我的那个人!”

傅筹眸光寸寸被剥裂,他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浓浓的悲哀和绝望充斥着他的整颗心,他的世界就如同外头被乌云蔽月的黑夜,如墨一般,浓的化也化不开。

漫夭四人出了将军府,往西走了一段距离,浓浓的夜色之中,一个黑衣男子突然现身,对她行礼道:“公主!”

漫夭点头道:“冷炎,令牌给你,你们先走,我去取点东西,随后就到。

项影忙道:“属下跟主子一起去。”

漫夭摇手,“不必,人多扎眼,我自己就行。”说罢翻身上马,直奔拢月茶园。

夜色清冷,她来到茶园屋顶,开启用来投射月光的圆孔,纵身跃了下去,身姿极为灵巧,没发出一点声音。这一趟来,事关重大,她不敢惊动任何人。

园中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她待视线渐渐清晰,才拐到屏风后一个不可人注意的角落,开启机关,一棵用来装饰的树木立刻往一边挪去,她蹲下身子打开两层之底的暗格,取出那个匣子,然后将一切恢复原貌,这才站起身。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匣子,正待转身,忽然,身后的方向一阵阴风吹来,一道被撕裂的不辨男女的嗓音,带着阴森可怖的笑意透过屏风冷冷地传了过来,惊得人浑身一颤,立时起了一层寒栗。

“原来公主把东西藏在了这里,害本门主好找!”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七十八章

漫夭平定心神,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匣子,缓缓走到屏风前,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从头到脚被黑布罩住,只露出一双眼,而那双眼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那眼中闪烁的阴狠毒辣的其计。那人目光盯着她手中之物,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口

漫夭面无表情,异常平静道:“阁下便是天仇门门主?”没想到在傅筹的通辑下,此人还能自由行走在京城之中,这个人无论是武功还是其他,都不容小觑。自从宣德殿那件事情过后,傅筹剿灭天仇门,有关于天仇门的事情,以及这个计戎的大概,她也都知道了。所以面对眼前这个一直处于幕后的罪魁祸首,她心里说有多恨就有多恨,但此刻,不是报仇的时候。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背景?他要传国玉玺有何用?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止宗政无忧拿到手?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真的是为了傅筹吗?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她,说道:“不错!你这丫头不但有点眼力,还有点定力,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可惜了!”

他把自己当成是造世主了?漫夭冷冷一笑,道:“门主跟踪我到这里,是想要我手中的东西,还是…我的命?”

那人阴森笑道:“东西,自然是要!人,也要!”

漫夭嘲讽道:“看来我对门主还有利用价值,这么说,我的性命,暂时没有危险?”

那人哈哈笑道:“那两个小子对你可宝贝的紧,你的用处还很大。只要你把东西送过来,乖乖跟本门主走,本门主自然会留你性命,不让你多吃苦头。但如果你不肯听话,那本门主就不敢保证你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们。”

漫夭皱眉,道:“你对付的不只是宗政无忧,还有傅筹!傅筹不是你们天仇门的门主吗?你费尽心力培养他,不是为了帮他报仇,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人止了笑,沉声道:“我的目的,你不用知道,你该知道的是,你的小命,现在捏在本门主的手里。快把东西拿过来!”那人朝她伸出手,手却被掩在黑布之下。

漫夭皱眉,与这人说了几句话,她仍分瓣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他身形中等偏瘦,个字不算很高却也不矮,声音撕裂的尖锐,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这个人将自己弄得这般神秘,到底是何缘故?她微微凝思,问道:“你知道我手中拿的是何物?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人笑道:“你不知道?那你为何要选在这深更半夜不声不响地自己一个人来取?生怕走漏了风声。陛下的心思可是越来越深了,竟然想到把东西交给你保管,也对,只有你,傅筹才不会查,更不会严刑逼供。不过,我倒是非常哥怪,以你的身份,他为何会信你?”

漫夭自己心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临天皇会信任她,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她手里?

那人见她站着不动,已有不耐道:“本门主耐心有限,快把东西拿来!

漫夭眼中冷光一闪,笑道:“如果我…不呢?”

那人冷笑道:“你,不是本门主的对手!还是识相点好。”

漫夭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浅浅笑道:“可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地方!”地方二字还未出口,她疾速反手往后,一手按上身后屏风上一个凸出的按扭,那雕有百鸟朝凰圄案里的凤凰突然张。”几枚黑色的弹丸朝着黑衣人方向疾射而出,黑衣人没料到有些一着,微微一愣,迅速闪身避过,那几枚弹丸击在他身后粗大的柱子上,轰得一声炸开,一阵浓黑呛人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笼住了黑衣人的视线。就在这空当,漫夭已经掠身飞奔而去,她并不擅长机关,这弹丸的威力也并非很强,当日不过是为了防止他日生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对付一般的人也许可以,时付天仇门门主,也不过是用来争取一点点时间罢了。所以,她要趁浓雾未散尽快离开此地,与其他人会合。虽有武功在身,但没有把握的仗,她不会去逞强,尤其是此刻,保护好手中的东西最重要。

这个匣子关系到无忧是否名正言顺!傅筹如今掌控了形式,玉玺对他虽然重要,但也不是缺之不可,反之,宗政无忧谋逆之名在外,这传国玉玺对他回江南至关重要!她急速飞身跃上屋顶,身后还处在迷雾中的黑衣人却是不慌不忙,哼笑了一声:“你逃不掉的!”

漫夭从屋顶来到后园,纵身一跃,落在马背,双腿一夹,马鞭急抽,”驾“的一声,那马便朝着西郊方向狂奔而去。

四周静谧,偏僻的小道上只有马蹄声印在夜里的激荡回响,道路两旁的密林技叶摇晃,她分明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冲天而起,直往她头顶盖了过来。她面色一凝,将匣子放进左衣袖,紧紧抓住缰绳,受伤的那只手紧握住剑柄,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天际乌云浓郁,月光躲在云层,似是不愿瞧见人间这即将面临的惨烈。地面狂风肆虐,刮起落叶飞卷于空,拂过她面颊,竟留下一道浅色的红痕。连落叶都可伤人,可见杀气之重。

漫夭凝神纵马狂奔,周围有数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她耳廓一动,闭上眼睛,黑暗中,听觉更加灵敏。当那剑气从四面八方直指她周身大穴,她柠眉一拍马背,整个人凌空飞起,再借势附身,手中的剑往下横扫一周,剑气凛冽决然,带起数道血箭冲天,只听闷哼之声骤起,有利器当啷落地。她眉头都不皱一下,飞身往前重落于依旧奔跑的马背。猛抽一鞭,那马更是疾速狂斧。

十丈一波,就这么持续了百丈有余,她手中刻柄已被染得通红,面上却是苍白的吓人,指骨痛到麻木,她仍然紧握住半点也不肯松手。

当前方拐弯处一大片空地变得黑压压一片时,她急急勒紧缰绳,掉头去看,身后亦是如此。她被包围了!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本门主说过,你逃不掉的!”那把撕裂的嗓音再度传来,她几乎预见了自己就要落于他人之手,成为制衡宗政无忧的棋子。她不要!如果真的逃不出去,她宁愿死了,也不要再做棋子!就在她决定以死相拼,看是否能冲出重围时,一侧的密林之中,传来一道堆浑的声音:“天仇门做事好生无耻,这么多的人围杀一个女子,说出去,也不怕有损门主的威名!“随着此人的开口,密林两侧忽然跃下十数人,落在漫夭的周困,将她护在中央。

漫夭微微一愣,抬头,见一稞参天大村之顶立着一名玄衣男子,那名男子面容本是清秀干净,但额头至鼻梁一道长长的褐色疤痕将他面目变得狰狞,让人一眼看上去,便多了几分煞气。

天仇门门主笑道:“本门主当是谁呢?原来是当年仗剑天涯但求一败的‘无相子”想不到你竟然做了无隐楼的楼主,甘愿臣服于宗政无忧!”

无相子,此人亦正亦邪,曾仗着身怀绝学,在江湖中无有对手,便。出狂言,仗剑天涯但求一败,轰动整个武林,许多武林高手不满于他的狂傲目中无人,前去挑战,结果非死即伤,从此他的名头更为响亮,但是四年前,不知何故,此人突然于江湖销声匿迹。

玄衣人纵身跃下,轻松落地,连衣摇都不曾惊起分毫,他轻笑道:“臣服于谁,是本座之事,但有一点,本座绝不会臣服于你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

天仇门门主双目遽睁,眼中凶光毕现,他冷哼一声,“逞。舌之快非能人所为,无相子,你以为就凭你这几个人,就妄想阻挠本门主的好事?”

漫夭一怔,此人竟是太监!一个太监为何不在皇宫,而是做了天仇门的门主?

玄衣人挑眉,从袖中掏出一把肩子慢慢展开,扇了两下,从容笑道:”阻不阻得了,试过才知道!”

他说罢扇子蓦地一合,与天仇门门主几乎是同时出手,那股凌厉的杀气顿时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天地,令风云为之变色,人们呼吸凝滞。

乌云拢聚不散,狂风猎猎,空气中压抑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捉了心,紧张得喘不过来气。

漫夭骑在马上,看不清那空中激烈交斗的两人的身影。而四周天仇门的人身影齐动,挥剑朝她急刺而来,她身边十数名玄衣人面色凝重,举剑迎敌,那创光挥舞,凝成一道坚不可椎的护墙,将她紧紧护在中央,寸步不离。

天仇门人数众多,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这一交战,自是惨烈非常。

战斗持续了近小半个时辰,天仇门门主与无隐楼楼主依然缠斗激烈,未分出胜负。而地面已是尸体横积,鲜血蔓延。

天仇门人死伤众多,无隐楼的十数人个个都受了伤,或轻或重,却无一侧下。他们执着地挥动手中的剑,一刻都不能停口

漫夭心中震撼,她想出手帮忙都插不上手。天仇门人数是他们的好几倍,照这样下去,恐怕再强也撑不了多久!她不想停在原地等着别人的保护,这样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用。看着他们一个个浴血奋战,身中数剑却为了保护她而屹立不倒,她心生敬佩之心口尽管他们只是奉命行事,非是为护她而护她。

漫夭再次握紧剑柄,她不理会再用剑她这只手是不是会废了。正待飞身往前,但就在此时,前方突然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声音急促而激烈。

她抬头,看到马蹄带起飞扬的尘土嚣嚣,并驱在最前面的七匹快马,马背上七名男子带着半边喋血红魔面具,手持长剑,策马狂奔而来。

猛烈的狂风逆向席卷,带来了狂烈的萧杀之气,她看到那七名男子如地狱阎罗般目光冷酷嗜血,执剑横扫间,就如同当日屠杀野狼般的动作。他们轻易地杀出一条道,通向她这里,然后手起剑落,迅速解决掉包围在她周身的敌人,她甚至没看清楚他们究竟抬了几次手。她看见的,只是连吭都没来得及吭出一声就倒在地上还流躺着热血暴突着眼珠的尸体。他们身下的马践踏在那些尸体上,她听到骨裂之声,看到那些尸体被踩成了肉泥。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令人闻之作呕,天仇门的人被这突然到来的修罗七煞的气势给震住,反应变得有些迟钝。天仇门门主扫了眼前方随之而来的大批人马,目光一闪,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挡了对方几招,身形迅速往后撤去,叫了一声:“撤!“

天仇门人如同得释般的立刻随之往后撤,那动作快极了,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修罗七煞分散在她周围,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无隐楼楼主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命人去追,只整了整仪容,走到漫夭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面色淡淡,语声中却有着恭敬,道:“请公主上车!”

前方大队人马往两旁分列,让出一条道,那条道的尽头是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她微微疑惑,但也没问什么,跳下马,随着无相子往马车行去。

这一刻,她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走到马车跟前,立刻有人蹲下身子弯腰给她当脚踏,她略略犹豫,还是不习惯,便跨过了那人直接踏上了车板,另一边的人连忙替她掀开车帘,她弯着身子进去,那马车很宽敞,她一抬头,目光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她怔了一怔,皱眉直觉说道:“你怎么也来了?”他这样重伤的身体怎么能用这样激烈的速度奔跑?他不要命了?

宗政无忧侧身靠着软垫子,望着她没说话,他身上的伤口处理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面容仍是苍白,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漫夭纵有万般滋味在心,面上却是极为平静。她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低着头也没开口。

宗政无忧垂下眸子,拉过她的右手看了一眼,那眼光便似着了火。

漫夭愣了一愣,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此刻手上被血染得鲜红的纱布被宗政无忧迅速刻裂下来,那血肉模糊下的白骨森森,极为恐怖,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觉得一股钻心之疼直袭心扉,让她差点痛晕过去。

宗政无忧见她一张脸紧紧皱着,那盛怒的眸子里点点心疼渐渐溢了出来,他抿着苍白的唇,皱着眉头,低头不发一语。尽管此地不宜久留,但他的动作仍然轻柔而缓慢,尽量减少为她上药所带来的痛楚。他细细为她清理伤。”上药包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处境而有半点马虎。

他这一辈子,估计都没有什么事做得如此认真过。

大概是有人在意的缘故,漫夭便觉得那痛更是剧烈,她紧紧咬着唇,没敢发出声音,但眼中却不自觉地浮了点点泪光六她知道他生气了!气她不爱惜自己,气她自作主张,陷自己于危境。可是令牌和这匣子时他都很重要!

宗政无忧帮她处理妥当,这才对外面吩咐道:“启程。”

“是。”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大队人马往西面方向起行。考虑到宗政无忧的伤势,马车行走的速度不是特别快。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奇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个人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摆脱了身份的束缚,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心中明明有许多话,到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漫夭低着头,微微抬了眼角看身边的男人,正好望见了时方急忙收回的视线,以及那别扭的视线中隐藏不了的浓烈的情感。她愈发低了头,微微扬唇,似乎闻见了幸福的味道。她的人生走到现在,虽然一直有着令人艳羡的高贵身份,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幸福,曾受过的伤害以及异世带给她的陌生感,还有她那敏感的身份和周围充斥的太多的阴谋诡计,都令她不得不活得小心翼翼。而在这之前,她以为她的人生就那样了,想不到,峰回路转,尽管心中背负了许多的怨恨,尽管此刻他们前路渺茫境况堪忧,但她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叫做宗政无忧的男人!而他的生命里,那个叫做漫夭的女子,早已经进驻。

马车稳步前行,宗政无忧忽然皱眉,声音似有不快,时外叫道:“速度快些!”骑马并行在马车一侧的无相子微愣,担忧道:“这…王爷,您的伤…

漫夭拧眉,抬头瞪宗政无忧一眼,这个男人又在犯别扭了!她横娣着他,嗔道:“你不想活了?”说着探头对外叫道:“别理他,就这么走。”

马车外的无相子轻轻笑了,还真听了她的话,应了声:“是。”自从这位公主让人拿着王爷的扇子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子迟早会成为他的另一个主子。

宗政无忧斜目望她,她这么快便开始命令他的人了,而且,他的人竟然也听!

漫夭斜目,直直地望了回去,半点都不认输,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瞪着,谁也不开口。

马车转了一个弯,忽然颠了一下,漫夭不防,身子就往他那边倾了过去。她蹙眉,真的感觉好疲惫,很想就这么靠着他算了,可想了想,他身上有着那么重的伤,这样会不会撞到他?她欲坐正身子,哪知身子还未动,宗政无忧似是意识到她的企圄,一双结实的手臂已经环了过来,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她皱眉,这个男人受了伤还这么大的力气!

他的气息有些紊乱,似是气恼,又似是心情激荡。

一年多了,几百个日夜的煎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他们真的再次走到了一起。他低头,唇抵着她如雪的发丝,心痛难言。那些为他们带来屈辱和痛苦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漫夭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不平稳的心跳,她轻轻闭上眼睛,轻轻唤了一声:“无忧。”所有的心情,所有的情意,所有的过往,都在这一声轻唤。有许多话,她不说,她相信他明白。有许多话,他不说,她心里也明白。

宗政无忧叹息一声,堵在心口所有的气恼和郁闷就这样被她一声轻唤击溃,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紧了紧手臂,抱她在怀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满足。

“阿漫,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好,一起走。”

万和大陆苍显一七五年,十月,卫国大将军傅筹以傅皇后金印为凭,恢复了临天国皇室嫡长子身份,改名为宗政无筹,认祖归宗,并在同月得到当年葬身大火的傅皇后还在世的消息,原来当年森阎宫失火傅皇后被一名宫女救出了宫,傅皇后因被横梁击中面部,受了惊吓疯癫多年,在母子相聚后,得御医诊治,意识逐渐清醒。同年十一月,临天国第五代皇帝因病重退位,宗政无筹登基成为临天国第六任皇帝,奉第五代皇帝为太上皇,傅皇后为太后。其妻容乐长公主失踪,后宫无一摈妃。

与此同时,离王宗政无忧退守江南,宣称原卫国大将军毒害第五任皇帝且伪造诏书谋权篡位,离王当众立誓定要为天下讨一个公道,并拿出传国玉,玺及传位诏书自立为帝,称号南帝。仅封一女为妃,此女绝色倾城,却是红颜白发,传言疑似失踪的容乐长公主,也就是南帝心中最爱的女子,但令人不解的是,南帝未并封此女为后,而是只封为皇妃。

第二卷结束!下一卷,凤凰涅槃巾帼魂习这个故事进行到这里已经过半了,有很多东西不能光看表面,关于门主、傅皇后、启云帝的谜团,随着故事的发展,慢慢为大家解开口后面会越来越精彩,请亲们继续支持!

感谢这几日亲们送的钻钻和花花!今天老公不在家,我白天照顾婆婆,所以没抽出空写文,更得晚,很抱歉。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七十九章

水乡江南,四季风景如画,如今却也染了烽烟战火,局势紧张。

宗政无忧持玉玺及诏书于江南封地自立为帝,人称“南帝”。宗政无筹亦有诏书在手,于京城登基为皇,世人称之为,‘北皇“。至此,临天国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