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深深地看他一眼,有些语重心长道:“罗将军,希望你…不会令本宫和皇上失望。”

罗植抬头,目光中再也不复见先前的不屑与狂妄,他用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万分坚定道:“末将懂了。请皇上和娘娘放心。”

漫夭欣慰点头,离开罗府之后,她又去看了项影,回到宫里已经很晚了,整个人疲惫不堪。

宗政无忧已经在漫香殿等了她一个时辰,见她满面倦容,抱在怀里心疼不已,“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她累得不想说话,整个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想动。他也就不问了,紧紧圈住她,下巴在她额头摩挲。

歇了一会儿,她抬头冲他笑了笑,“折子批完了?”

他点头“恩”了一声。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想矫情一回,“无忧,我想沐浴,你抱我过去。

“好。”宗政无忧的声音磁性而温柔。他命人备了热水,抱她过去。然后在浴房外头等她,但是等了很久,她都没出来。

因她洗澡不喜欢有人词候,所以周围没有宫女,屋里只得她一人。

宗政无忧等了小半个时辰,听着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他皱眉,在门外叫了她两声,没反应。

他推门进去,心口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猛地捏了一下,软软的疼,她竟然靠在浴池边睡着了!

屋里升腾的水雾早已经散去,池边的女子面庞削瘦,肌肤微微有些苍白,眉心浅浅蹙着,带着一丝抹不去的疲态。白色的长发垂下,披在露出水面的光滑香肩,一截浸在水中,轻轻飘浮着散开,像是被拨弄的思绪。她右手抓着的浴巾搭在左手手臂上,似是洗到一半不小心睡着的样子。睡梦中,她褪去了清冷,美好得让人不忍触碰。

宗政无忧缓缓走过去,脚步极轻极轻,他用手试了下水,已经见凉。他皱着眉头将她轻轻抱起,放到身上,拿干毛巾为她擦拭着身子,动作异常轻柔。最后拿毯子小心包裹着她,抱回寝宫。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一点都不知道。也不知是他动作太过温柔,还是她睡得太熟?

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不舍得挪开眼。

门外三声叩门声,冷炎低声叫道:“皇上,楼主来消息了。”

宗政无忧眉头一动,起身出了门,冷炎双手递上一张白色的纸条,面色不大好。

宗政无忧接过来,展开一看,面色遽然一变。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九十一章

任道天死了!这是漫夭第二天才知道的事。而与此同时,也传来了玄剑天突然暴毙的诮息。这一诮息不仅震惊了南朝,也震惊了整个天下。任道天与玄剑天乃统一天下必得的人才,各国拉拢他们都还来不及,怎会杀了他们?以玄剑天的武功造诣,杀他比登天还难,但他确实死了,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听说那个女子不仅长得极美,还有着一昏天籁般的嗓音以及魅感世人的舞姿。而任道天死在骊山矛舍,被人们称之为天书的地图不知所踪。

无隐楼楼主无相子带领五千人围守骊山,将各个国家派来相请高人的使者请下山,安排在骊山脚下的渝州城,等待宗政无忧的亲临。

“来了多少人?”漫香殿寝宫门口,宗政无忧五指一并,攒在手心的字条顷刻间化作粉屑,随风飞扬而去。他面色如常,淡淡开口。

冷炎恭声应道:“一十四国,连使者带侍卫共一百七十三人。”

整个万和大陆共一十五个国家,竟有十四个国家遣了人来!有野心的是为天下而来,没有野心的是为销毁自己国家的地图而来。说起来也是无可厚非。

宗政无忧复又问道:“缺的是哪国?”

冷炎道:“启云国。”

宗政无忧凤眸眯了起来,脑海中浮现那个面目清隽又不失威严的年轻皇帝。临天国分裂,这个大陆最具征战天下之实力的莫过于启云国,但这一年来,各小国纷纷而起,启云国却毫无动静。

启云帝为何不派使者前来?难道启云帝对天下没兴趣?又或者他并不担心启云国地图落于他人之手?这个问题,不止宗政无忧一个人在琢磨。

他吩咐道:“看好那些人,别出岔子。”南朝还没到可以以一国之力挑战天下诸国的时候。

“光”

宗政无忧与漫夭到达渝州城已是七日后。渝州知府率城内大小官员于城外十里迎接,声势浩荡。为方便接见十四国的使者,他们住进了俞知府的府邸。

一个知府的府邸称不上奢华,但是干净整洁。为帝妃准备的尚栖苑,显然是新修整过的园子。

渝州城靠近北方,这里的深冬气温低下,寒风猎猎拍打着窗子,呼呼作响。宗政无忧去接见各国使者,漫夭不方便露面,就留在了尚栖苑。此刻,她披了狐裘,坐在屋里蜷成一团。一路上有无忧的温暖怀抱她还没觉得,现在离了他,她才倍觉冷的受不了。

刚想练功驱寒,就见一个丫鬟快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启禀娘娘,有人让奴婢把这个盒子交给您。”一个娇俏的丫头恭敬地递上一个纤长而小巧的黑色木盒。

漫夭微微蹙眉,她在这个地方并无熟人,“谁给你的?”

那丫鬟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认识那个人。奴婢出府办事,刚出大门不远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他给了奴婢这个盒子,说他家主子是娘娘的故人。”

故人?她怎不知她在这里还有故人?漫夭接过木盒,只见那木盒边角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盒盖上一支冬梅映雪的圄案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看着仿佛能闻到梅花的暗香之气。盒子开口处贴了一个白色的小封条,她撕开封条,轻轻开启盒盖,不知道的必定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稀罕之物,但其实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

漫夭动作顿了顿,稍微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打来了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写着:“今日酉时,祥悦客找天字一号房有事相谈。”落款为:故人。

笔走游龙般的潇洒,但并不潦草,这种字迹她分明不曾见过,但却隐隐透着几分熟悉。这种似是而非的相识感,总能撩拨起埋在内心深处的好奇,让人想一探究竟。

她将那张纸收起放回木盒,合上盖子。蹙眉凝思良久,依旧想不出这个人是谁?看了眼更漏,此时大约申时三刻,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无忧会见各国使者,等晚宴结束才能回来,应该要到很晚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故作神秘的故人。

她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衫,将白发挽起,掩在纱帽之中,白色的轻纱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再拿起玄魄,大步而行,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中侠客。出了门,她对尚栖苑的丫鬈吩咐了一声:“本宫去一趟样悦客找,倘若一个时辰之后还未回来,你就去前堂禀告皇上。”

祥悦客栈离俞府不算太远,乘马车稍微跑快一点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那是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全封闭式的装修奢华而高档。客栈里头很安静,她走进去,竟看不到一个客人。

她停在门口,一个伙计看到她之后,将她上土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玄魄,看了一会儿才迎上来问道:“姑娘,您可是来找人的?”

漫夭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伙计一眼,这人脚步沉稳,眼中精光内敛,不像是一个寻常的伙计。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猜对了。

那伙计面色一整,连忙弓着身子将她引到二楼最左边的一间房门前停住,那门头上写着一个天字,伙计说了句:“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然后就退了下去,神色间竟带了些恭敬。

长长的走廊只点了一盏烛灯,灯上没被圆定死的五色流纱灯罩随着门口吹入的寒风轻轻地旋转,透过五色流纱的烛光昏暗朦胧,不断变换着颜色,投射在空寂的方位,透出一种隐约的诡秘气息。

漫夭抬手在门上轻叩三声,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反应。她蹙眉,直接雅开房门口

这间屋子很大,宽阔的空间被一扇木质屏风一分为二,透过屏风的雕花菱格透出一丝极微弱的光亮,仿佛随时都会灭掉般的若隐若现。在她隔着一层轻纱后的视线中等同于无。她缓缓步入,轻浅的脚步声在这闻不见半点声音的屋子里飘荡,清晰极了。她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紧张,不觉握紧了手中的玄魄,刚走了几步。

“砰!”房门突然在她身后关上,声音不大,但在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中,足以让她惊得身躯一颤。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趟,她不该来。这么想了,她便转身就走。

“你害怕?”屏风后倏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她身子蓦然僵住,立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是一道男声,嗓音本是清雅温和,但此刻听来却是暗暗沉沉,让人禁不住心里发慌。

一室静默。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气弥漫着散开,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仍充斥在她耳畔。竟然是他!这样敏感的时候,他居然敢亲自来到江南领地!

故人,当真是故人呢!她勾唇嘲弄一笑,背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没做声。

屏风后的人转了出来,那脚步声缓慢低沉,每一步都仿佛踏过了几百个日夜的思念和煎熬。宗政无筹直直盯住前方女子的背影,那目光贪恋而不舍。

“容乐。”唤出这一声,他的嗓子竟然有些哑。一年了,他们本是夫妻,却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见她一面。这个刻进心底的名字,他在心里梦里唤过无数遍,却无人能给他回应,而今日,终于可以再度唤出声,但依旧无人应他。千滋百味,汇聚在心头,无以言说。

漫夭抿着唇,这声呼唤让她生出些许比惚,那个曾陪她走过一年时光的男子,曾经是她的丈夫,带给她感动和心疼也带给她屈辱和致命伤害的男人,她曾经那样恨他,她以为她会一直恨下去,直到他死或者她死。但是,此刻,她异常平静,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恨,在这一年的甜蜜和幸福当中渐渐被溶解消弭,早已经不再如想象中的那般深刻。她连头也不回,语气淡淡道:“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来。”

“我知道。”他这样应了一声,苦笑道:“还好,至少,…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漫夭微微一愣,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蹙眉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他微垂眼帘,掩下目中的灰暗苍凉,有谁会像他这样,看望自已的妻子,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借。?

漫夭转身,对面的男子较从前似乎消瘦了计多,但依旧英俊逼人,他的面容多了几分专属于帝王的凌厉气势,眉宇之间却又有着藏不住的落寞与凄惶。

宗政无筹缓缓靠近她,目光似是要穿透薄纱,将那日思夜想的女子看个渍楚透彻。

漫夭直觉往后退,眼中浓浓的警惕,冷冷道“站住。”

宗政无筹当真停住了,离她不过五步远。他轻轻叹道:“容乐,我们很久不见了,你就不能取下面纱,让我看看你吗?”他目光灼灼相望,眸底隐现不为人知的复杂,是怀念是悲痛是幌疚是悔恨…都化作倾世的爱恋,展现在她的眼前。即使屋里光线昏暗,即便有面纱相挡,她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

漫夭闭唇不语。他复又叹道:“我来此只为见你一面,你不用这么紧张。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她微微撇过头,不想看他。

他低眸,问道:“为何我不该来?”

“因为来了,不一定就走得了。”她口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宗政无筹却是眼光遽然璨亮,“你担心我的安危?”登上皇位和打下北夷国他都不曾有这万分之一的兴奋。然而,不该有的希翼只会换来更深一层的绝望。

漫夭冷笑道:“你多心了。你是北朝的皇帝,我是南朝的皇妃,与其说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不如说…我是在提醒你目前的处境。好自为之。“她说着转身欲走,看在他不顾自身安危只为看她一眼的份上,她想再放过他一次。但是宗政无筹却不答应,只见他瞳乳一张,面色蓦地苍白,突然疾掠上前,不由分说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漫夭面色一变,就欲挣脱便听他满含痛楚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叫道:‘谁说你是南朝皇妃?你是朕的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忘了吗?”他还想说:你穿着大红嫁衣与我拜堂成亲,我们一年朝夕相处,每晚相拥而眠…他想细数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想唤起她心中对于过去那些温馨纪忆的畅想。

漫夭眸光一沉,冷冷打断道:“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把我推给了别人!

“我不是故意的,容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那般急切的辩解,慌乱而无措,那些压在他心里一直想要跟她解棒却无从出口的话全部堵在心。上,让他几欲窒息。他不断地收拢着手臂,生怕她离开般的紧窒,平日引以为傲的镇定和理智,早已经剥离他的躯壳,他声如悲鸣般地叫道:“你不知道,那一晚,我酬喝多了,错把痕香当成是你,我以为酬我终于拥有了全部的你,可是,毗不是!不是你!是那个可恨的女人化作你的模样玷污了我对你的感情!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是被恨怒冲昏了头脑,才中了她们的奸计,想出让她代替你完成这个本已放弃了的计出口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曾经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常坚,竟然也是他们的人。我更想不到,你皇兄竟也会害伽,世人皆知,他对你疼爱有加,为什么连他也会为了天下而不顾及你的死活?”

漫夭身子一僵,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小她不知道该去问谁要这个答案。

浓烈彻骨的悲哀紧紧笼草在这间空阔的屋子,他们相处的岁月留下的那些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的包容,他的宠溺,他的爱护,他的挣扎,虽然有利用,但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伤害她,她都知道,所以,在那之前的种种利用和伤害,她都可以原谅,甚至可以理解。但是最后一次不一样,她给了他信任,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辜负了就是辜负了,造成的伤害谁也无法挽回,尽管不是他本意,但也无法原谅。

“放开我。”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冷漠疏离。

他眉心纠着,像是被人打了个结。手臂拿发的收紧,半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捏了把手心,把心一横,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已经不恨你了。”她顿了顿,感觉身后的男子愣了愣,她复又笑道:“我还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永远也下不了决心,那么,我便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活得这样幸福。”

圄住她的那双健臂顿时如铁一般僵硬,男子面如死灰,眸光丝丝列裂开来,剧痛的表情在烛光明灭不定的屋子里,被黑暗悄悄吞噬。一颗被弃之如敝屐的心早已伤痕叠垒,在窒息的麻木中,又多了两个血窟窿。

幸福?原来他的万劫不复成就的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幸福!而他一个人承受着寂寞孤独,在悔痛中苦苦挣扎,艰难度日。

他猛地抬头,一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那力道大得惊人。掀翻了她的纱帽,一头白发倾泻而下,她清丽绝美的面庞就在他的面前。

朝思暮想的面容,一如过去那般清丽脱俗。那双徘徊在他梦里的眼睛,比从前更加清冷,多了一分决绝。而她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模糊得像是被人刻意涂抹的记忆。那双唇,也曾是属于他的领地,但如入””,

他突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吻了上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狂烈,似乎想把那唇上别人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掉。

漫夭被他突如其来的孟浪惊住,唇上一痛,似是被咬破,她蓦然惊醒,聚全身力气猛地挣开紧箍住她肩膀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他的脸狠根甩了过去。她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你当我是什么?”他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任他随意想抱就抱相亲就亲的容乐长公主?现在的她是宗政无忧的妻子,不容任何人侵杞。

男子的脸颊留下五指青印,他踉跄退了几步,剧烈咳嗽了几声,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漫溢而出,“吧嗒“滴到地上,掉碎了。她移开目光,吸气,放平了声调,“不管这一切,是不是你的过错,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站稳身子,用手指使劲抹了把嘴角,指腹上沾染的鲜红他看也不看一眼。放平喘息,面色逐渐恢复如常,他仰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一日不休你,你活着一日,就还是我宗政无筹的妻子。”他如此固执,固执的去爱一个人,哪怕那个人不爱他,哪怕,…明知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爱。“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头,和以前一样,过着温馨平静的日子。”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漫夭忍不住叫道:“我不可能回头,也不想回头。”她说完急切的转身,就想尽快离开这里。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压力是那样的沉重,沉重到令人感到窒息,甚至想要疯狂。

宗政无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急急地打开房门,逃离一般的速度。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拦。

门打开了,她一只脚还未跨出,人已经定住口

四名高大的侍卫如泰山一般,横剑挡在门口,将唯一的出路堵得密不透风。她回头,看着男子深沉的眼神,不禁冷笑道:“你这是何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她一震手中的玄魄,刻鞘脱出,她用左手接住口右手中的玄魄冰蓝的刻刃闪烁着流萤一般的幽寒光芒,印着她眼中遽然冷厉的寒光,叫人看了心颤。

宗政无筹面色变得温和,就如同以前相处的日子里,那种万年不变的温和。深不可测的眸底让人已经探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安。

漫夭紧了紧手中的剑,飞快的计算着她逃离此地的出路。门口四人一看便知个个武功不俗,以她一人之力就算能闯出去,楼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她。

静谧的屋子呼吸声清晰可闻,幽暗的烛光一闪一闪,像是暗夜中的鬼火,召唤着灵魂的前往。寒风透窗而入,夹杂着冰雪的凛冽气息,扑打在她苍白的面孔,掀起她满头银发,合着她由内散发而出的杀气,张扬着飞舞。她看了眼木质屏风后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那是这间屋子乃至整家客栈唯一的一扇窗口她心中一动,傅筹纵然武功高强,但他手中并无兵器,只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刺他一剑,在他躲闪的同时,她就可以借机越过他,然后越窗而出口

主意已定,她凝聚七成的内力,照着自己的想法那么实施了。身形快如鬼魅,剑法如电,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影陡然一闪,森冷的长剑带着凌厉决然的杀气破空直刺

然而,总有一些事情,不会依照人们想象中那样发展。

“…“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遽然失语。五指僵硬,身躯不住的颤拌,再也不能动弹分毫。片刻的失神,那一声惊颤的“你”字,终是没有说出口。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九十二章

没有她预想中的躲闪。他就那样直桩挺的站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剑!

不是他躲不开,而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躲己

锋利的长剑长驱直入,根根扎入男子挺拨却早已空旷的身躯。他瞳孔因剧痛而收缩,可是面色却是平静无比,没有半点惊玲,仿佛她的这一动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执剑的手,那纤细秀美的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如他此刻毫无血色的面容。在短暂的平静过后,他的眼神变幻不定,复杂难明。视残缓缓上移,望住她满是惊玲的眼,他凄然一笑,满目悲凉。轻咳一声,大口的鲜血顺着嘴角急淌而下,刺痛了她的眼晴。

她心中一帐,直觉地将夕拙了出来,只听叭的一声,鲜血大股喷残而出。她愣住了,长剑当啷落地,声音尖锐刺人耳膜。

宗政无筹闷哼一声,大步急退,堪堪站稳。

“陛下!”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帐乱大叫,楼下之人听到动静飞速上楼,鱼贯而入,将刺伤帝王的凶手密密实实的围在中央。

帝王的贴身侍卫李凉忙上前扶住微微拇晃的宗政无筹,目中闪现阴根之色,一声怒喝:“拿下她!

杀气陡然大咸,夹带着呼呼的浴风,空气顿时化作无数冰刃,朝四面八方切害而来。十数人同时挨刀,寒光乍现,晃人眼目生疼。而她丢了夕,此时两手空无一物。

十数名顶尖高手囤攻,十数把明晃晃的大刀当头罩下,气势无与伦比,似要将她劈斩成肉酱。她心中大骇,只顾着震惊,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利器当头,她现在拾剑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只听一道雄珲低沉的嗓音大喝:“住手!

众侍卫皆愣,动作立刻顿住,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的齐整。

宗政无筹因这急怒中动用内力的举措而震动伤口,本就芥白如纸的面庞映着口角的鲜红,当真刺目惊心口他绥缓抬手,抚住胸。的位置,猩红的血浸透他的掌心,从手指间肆意没出,他闭着眼急喘了两声,再睁开眼看她,目光坚定道:“谁也不准动她!”

“陛下…一”李凉才开口,宗政无筹极具浴厉威严的一道目光扫了过来,他连忙打住,又道:“屑下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宗政无筹抬手制止,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不必。你们都退下。”

李凉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漫夭,见帝王目光坚定,便括呼所有侍卫一同退了出去,关上门口

漫夭在这变幻急转的形势中怔愣住,看他缓慢转身,艰难地往屏风后面一步一步挪了过去。颀长的身躯因为伤势而微微弓着,明明已经站不稳了,却坚持着走过去。她咬了咬嘴唇,上前扶住他。

宗政无筹身子微微一僵,转过头来看她,她垂着眼,不说话,扶着他往床边走去。

安置好受伤的男子,她叫人打来一盆水,他褪下上永,她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情景,竟与一年前他受穿骨之痛回到将军府的那一晚有几分相似,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一样打理着一切”“他出种地望着她,过往的一募一募,都仿佛发生在啡天,他还未从那里走出来,她就已经翩然远去,离开了他的生命。

,容乐。”他忍不住轻唤,像是把积聚心头无法言说的感情个部都唤了出来。她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垂着眼睫,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应。眼中光华闪现,他笑道:“有人答应的感觉“真好。!,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苍白染血的唇扬起一道轻微的弧,那是一个说不出感觉的奇怪的笑容,隐合了苦涩的满足。她蹙眉叹息,不过是应了一声而已,用得着如此感触吗?

他轻轻笑着,以身中一夕换来重温旧梦,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虽然这仅仅是个梦,而且还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梦!但对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双手微微颤抖,若不是她未存杀他之心,又或者这一夕再偏出一分深入一存,也许,他就死在了她手里。

思诗如潮涌,百味在心间。

“为什么“不躲?”她轻颤的声音打断了他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绮。

他回种,自嘲一笑,语气淡淡道:!我身上的伤口,不在乎多这一个。“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那伤口狰狞满布,有亲人给予的,有仇人留下的,如今再加上爱人所赐,齐了!她怔了一怔,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想起他后背那十三个倒钩穿骨留下的剑伤,心间有些发涩,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要杀他,即便是在最痛恨他的时候,否则,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日,她就可以办到。不再开口,两个人都沉默着。

昏暗的烛火时明时暗,笼罩在这间空的房间。健硕的身躯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伤口终于处理妥当,如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这样的相处真的很奇异,但也很自然。

宗政无筹披上衣物靠在床头,气息微弱,目光却盯着她,一瞬不瞬,似是生怕现在不多看几眼,以后就看不着了。

“容乐,你“还是不够根!你若是再根一些,你就可以为他除去我这个心腹大患。”

漫夭紧抿着唇,别过眼。他说得对,她确实不够狠。可是,对于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谁又能真的狠得下心去?而她,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

,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言语平淡,听不出喜怒。她放过他,但无忧却未必肯放过他。他们到底是兄弟,手足相残,何其悲哀!但是这种局面,谁也无法改变。

宗政无筹一愣,想说: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连多说几句话的工夫都不给我?可话还没出口,门外已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李凉等不及请示,就冲进屋里,急急巢报道:“陛下,刚刚有人来报,有大批人马朝这边来了。领头的人,似乎是,南帝!”

漫夭一愣,她让那丫头一个时辰以后才回报,现在也不过大半个时辰,怎么来得这样快?

宗政无筹眼光一沉,面色仍然镇定非常,他深深看一眼漫夭,明白了她为何让他快走,原来她出门之前已经留了后路。

侍卫再次涌入,不等吩咐便戒备地包围了屋里的女子。李凉目光一转,迅速量了局势,看了眼漫夭,继而朝宗政无筹伏地拜道:,陛下,要离开此地,只有一个办法了。请陛下定夺!”他知道捉这个主意,陛下一定不会同意,也许还会迁怒于他,但他责任在身,为陛下安危着想,这主意非提不可。

宗政无筹面色一变,下意识的望着满头白发的女子。

漫夭眸光遽浴,不自觉后退一步,她自然知道李凉所说的办法是什么,是挟持她当人质,逼无忧放人!这也意味着她会被带出江南,跟随他们回荆京坑,那么,以后的日子,她与无忧将天各一方,再次回到从前的身不由己。受人按弄的人生,她不要继续。她看着宗政无筹的眼中细碎的光芒亮起又熄灭,目光不断变化着,似是正在权衙利弊,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扫一眼周围的众人,最后看住宗政无筹,微微牵动唇角,浴然一笑,那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她不会再给他机会利用她来伤害无忧。除非”她死了!心念一起,她什么也不说,昂然抬头,凝聚内力,欲与他们拼死一搏。

宗政无筹望着她倔强的双眼,黯然垂了双目,如一片死灰般的空寂表情,他下了床,对着侍卫们淡淡吐出一个字,沉缓而坚定,“走。”

李凉一震,帐忙拦在他面前,急切恳求道:陛下,不可啊!您是一国之君,身系江山杜稷,万民辐祗,请您以大局为重!南帝带来的不下几百人,屑下等人即便是拼尽性命也难保陛下平安离开江南领地。何况陛下此刻又身受重伤,若是真有不测,属下万箭穿心也难赎其罪呀!请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