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筹用手拨开锁住宗政无忧琵琶骨的那根铁链,顺手带了那么一下,不算重,恰恰好能看到阴森的白骨,铁链四周立时有鲜红涌动,混合着冷汗一起浸湿了白色的衣裳。

宗政无忧面容猛地一阵抽搐,身子抑制不住地颤了一颤,却只皱着眉,吭也没吭出一声。

傅筹残忍地笑了“很痛吧?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江山,把你自己的命交给你的敌人,宗政无忧,你后悔不后悔?如果你后悔了,我考虑今天放你一马。”

宗政无忧轻蔑地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刮,随便。哪里来的许多废话!”

傅筹眉梢一挑,不怒反笑道:“好,本将倒要看看你这昏傲骨究竟有多硬!,他说着眼光似不经意往房顶一扫,抬手,那带着倒刺的利钩便要朝宗政无忧脊椎骨正中央狠狠刺过去。就在这时,房顶的瓦片忽然掀开一块,一枚暗器挟风而来,既狠且准,目标正是他拿着利钩那只手的手腕处,他眸光一闪,手腕急速翻转,利钩脱手而出,直直地飞往射出暗器的方向,只时屋顶横梁碧瓦,却不是对准房顶上的人。

碧瓦横飞,随利钩带出的强大劲力震裂了顶部房梁,屋顶的漫夭、项影二人毫发未伤。本来只为查探消息而来,并不想惊动傅筹,但却没料到正巧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漫夭即便是有再好的定力,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俘筹穿透宗政无忧的脊骨而不动声色。所以她出手了,不计后果的出手。每个人在面对心爱之人,往往都无法做到完全的冷静。她纵身跃下,绑住头发的黑色布巾被飞裂的瓦片害裂,雪白的发丝顿时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肩,在漆黑色的夜行衣的反衬下,更是白的刺眼。

她定定地站在那,目寒如冰,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博筹的另一只手,正握着穿透他琵琶骨的那根锁链。白骨森森,血流如注。被锁住的男人被折磨地仅剩一口气,仿佛那口气随时都会咽下。她心头大痛,痛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几时见宗政无忧这等凄惨的模样,在她眼里,他闭眼如仙让人看着不忍亵渎,睁眼如魔只一个眼神便能叫人颤拌,他就像是她的天神,总在她危难之际似从天而降护她周全,即便是身中毒箭,他也能站在狼群中央,对他们说,狼王由他来时付。这样强大自负的人,为了救她,放弃了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江山、权利、亲人,甚至是男人的尊严,还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宗政无忧艰难地转头看她,望见她满头白发,他眼中一痛,眉头紧皱,道:“阿漫,你来做什么!”他不是问她,而是在说她不该来。

漫夭抿着唇,目光紧紧盯住傅筹,这个男人已经入魔了!她拨剑直指,容色决绝,昏暗的光线掩不住利刃的寒芒,而刻尖离他的咽喉不过五寸的距离。她张唇缓缓吐出三个字:,放开他。”

被扔出去的利钩已然回到傅筹的手里,傅筹似是并不意外她的出现,扫了眼项影,对她淡淡笑道:“我为你而惩罚我的亲信,想不到最后却为你赢得了一个忠心的奴才。”

漫夭道:“你错了,在我眼里,无论是萧煞,还是项影,他们都不是奴才,能对我以性命相交的,只会是朋友,或是知己!”

项影神色一震,愣了有那么一会儿,才扬唇笑了笑,面色更是坚定。

傅筹眼光微动,看了眼对准咽喉的利剑,他轻声问道:“那我呢?容乐,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是否还不如他们?”

漫夭凝目看了看他,嘲讽笑道:,你认为呢?你觉得你比他们对我更好吗?”她曾经当他是朋友,曾经当他是夫君,曾经为他的挣扎而感动,曾经为他受伤而心疼,也曾为他的爱而生出片刻的心动,曾经,“他给出的承诺,赢得了她的信任,让她想过尝试着去回应,”可走,从始至终,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利用,在他的心里,爱情永远敌不过仇恨!

傅筹微微一怔,原来他对她还不如项影么?至少项影从决定效忠她的那一刻起,就不会背叛她,可是他,纵然心中万般深爱,也无法避免对她的伤害。罢了,事已至此,他还在求什么。心不可得,那就退而求其次。他握紧手中的利器,忽然对她温柔一笑,问道:!容乐,你想不想救他?”

听说地狱一十八层,他要看看究竟有多深!

漫夭蹙眉,五指收紧,握紧手中的刻,冷冷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傅筹笑着,谁也不知道他笑得有多绝望,一个男人要用另一男人来留住自己心爱的女人,那是何等的悲哀!他笑道:“想,就做我的皇后,一辈子都不准离开我身边。只要他承诺有生之年不出江南之地,我为你,可以放了他,从此,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宗政无忧毫无血色的面容露出一抹浓浓的讥讽,他嗤笑道:“痴人说梦…”

博筹目露阴狠之色,握住锁链的手猛地一拽,只听“咔嚓一声响”

“噗!”宗政无忧剧痛钻心,面色惨然一边,俊容狰狞痛得变了形,他咬着牙强忍住不出声,却控制不住急涌喉头的腥甜,张口吐了出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漫夭大骇,慌乱叫道:‘无忧…”

傅筹阻止她靠近,笑道:“放心,他死不了。”

“傅筹,你,你…”她恨恨地瞪着这个…魔鬼般残酷无情的男人,那眼光如冰刃,似是要将他剥皮拆骨。如果说之前因为他不知情她对他还留有一分余地,那么今日这刻意而为的残忍,她对他连最后一份同情也不剩。

漫夭看着昏迷之中宗政无忧,心痛难当,她张口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咬牙问道:“如果…不想呢?”她的神色,博筹看在眼里。既然痛,那就一起痛吧。“如果不想,我便只能选择报仇,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要和我一起品尝。”

漫夭眸光遽利,冷笑道:“你用他来威胁我?呵,你认为我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人?”就算她答应,宗政无忧也不会答应。他这样骄傲的人,岂容她一个女人用终生幸福来换取他芶且偷生?那此仇恨,是傅筹说一笔勾销就能勾销得了的么?宗政无忧为她已经折辱了自己的尊严,她不会再往上踏上一肌

傅筹眉头一皱,不受威胁么?他想要一个放弃仇恨走向光明的机会她不肯给?他扬唇,再次看了眼那离他喉咙处只有五寸距离的利刷,笑得凄凉却又残酷,扬起手中的倒刺利钩豪不犹豫地猛扎下去。

这大殿周围明卫暗卫无数,若想硬救,以她和项影根本毫无胜算,更何况宗政无忧此时是这般状况,傅筹这一刺,也许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当傅筹扬起利钩的到那,她想也不想,弃剑飞身疾掠过去,纤手一张,准确无误地紧紧抓住桂满倒刺的钩子,以阻止其深入。

十指连心,剧痛直入肺腑,那些尖利的倒刺狠狠扎入她的手指和掌心,鲜红的血于指缝间肆溢而出,滴落在地上,顺着灰黑的地面蜿蜒流淌着,漫到傅筹的脚边。

傅筹心间巨震,瞳孔一阵收缩“容乐,你…”

漫夭微扬下巴,一脸的决绝,她的手握得愈发的紧了。她知道今日想救走宗政无忧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保住他的命,不论用何种方法,地都在所不惜。

傅筹看着地倔强冷漠的眼,他满心悲凉。她宁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救他,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做一国之后,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想要那个位置,可她却弃之如敝屐。他惨笑着,缓缓松开手。

漫夭张开五指,那利钩却仿佛定在了她的手上,密集的倒刺桂满了她的皮肉,整只手都是刺目惊心的鲜红。她面色苍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用绝对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已的手,仿佛那不是她的。项影惊得回神,他一直知道将军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爱的女人也可以这样无情,他大步上前,轻轻拨那利钩倒刺,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漫夭挡开他,自已伸手,捏住钩子的手柄,没半分犹豫,一个用力拨出,看也不看,便朝着门口砸去。还挂着血肉的利钩撞上坚实的大门,弹回翻滚在地,发出叮叮的几声尖利刺耳的巨响,回荡在这间空阔暗黑的大殿,让人的心跟着不住的颤抖。她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痛吗?当然痛!但是比起那一场哥耻大辱,比起宗政无忱此刻所承受的,她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人,只有学着对自己狠了,才能对别人更狠。

傅筹怔怔地望着她,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女子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淡然到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容乐。也好,至少现在他拥有了她的一种感情,恨,总比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要来的好!他不知道,他的光明曾经就在眼前,只一念之隔,但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他看不到自己的前路,所以,光明和幸福,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他却毫不知情。

他一把撕裂自己的衣摆,不容拒绝地抬起她的手,三两下干脆利落的裹住她的伤口,心已经麻木了。

“如果不想他死,就跟我回府。”他拉住他的另一只手,不容她抗拒。

漫夭只回头看了一眼,她在心里说:“无忧,等我。我很快会来救你出去。,

回到将军府已是后半夜,傅筹把她仍在门口甩袖走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留住这个女人,要怎么才能救得了自已的心口这一夜,风很大,空气很凉,他仰着头,在漫夭飞扬飘零的落咋中走得很快,胸腔窒闷难言,连呼吸都带着刺。

第二日,天气晴朗无云,清谧园的门口又多出仵多侍卫。她瞥了一眼,打开衣拒随手取了一件衣裳换了,那是一件大红色的云锦纱衣,绣着斑斓的彩凤,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华,本是无与伦比的惊艳,然而,在满肩披泻的雪色白发下,那仿佛只是一个陪衬。她拿起“玄魄”,叫上萧煞和项影“去九皇子府。项影微愣,略微担忧道:“门口的侍卫…”

漫夭冷笑道:“你以为如今那此侍卫还能拦得住我?,她说着,人已经出了门,来到门口,几名侍卫立刻拦住她,神色恭敬道:“将军有吩咐,夫人身上有伤,不宜出门,请夫人回去歇息。”

漫夭道:“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那侍卫一愣,微微皱眉道:“请夫人别为难属下!”

漫夭笑道:“倘若我就是要为难你,又如何?”

那侍卫道:“那属下只好得罪了!”说着朝周围的侍卫们一摆手,几十人立刻围了过来,执剑横档,将整个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漫夭冷哼一声,眼光顿利。她蓦地扬手,只见一道剑光遽现,快如闪电,让人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被那剑气笼罩。如同坚实的墙壁瞬间出现一道口子,最中央的两名侍卫连吭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倒下了。

萧煞和项影同时朝着那缺。掠了过去,执列荡开两侧的侍卫,漫夭就那么出了门,那些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那一刻,他们是震惊的,因为谁也想不到这个一向淡然平静的女子,竟然也会出手伤人,而且手段如此狠绝。

为首的那名侍卫吩咐道:,快去禀报将军!”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七十六章

出了清谧园,漫夭叫人准备马车,她虽然被软禁,但出门却出的高调,毫不掩饰行迹,一路出府,倒也没人再阻拦。

京城,依旧繁荣昌盛,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对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带给他们稳定的生活~

九皇子府坐落在东城,与离王府离得较近。从北城到东城,需经过一条无名的巷子,这条巷子热闹繁毕,地面不宽,人一多便会有些拥挤。

漫夭的马车行到无名巷的中央便走不动了,只因道路两侧摆满了摊子叫卖,摊子周围人潮涌动,都挤在那里,把道路给堵住了。项影上前驱赶,却怎么也驱不散,一波刚退了一波又涌上来,如海潮一般,仿佛那些个平常的摊子有多稀奇似的。

漫夭皱眉,正想说绕道而行。这时,旁边茶摊传来这样一句话:“要我说啊,这女人嘛,还是长得丑一点的好,长得太美,那就是红颜祸水!你们看吧,那启云国的容乐长公主够美了吧?她就是太美了,才导致了这次的政变发生。”

旁边一个人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道:“你们想啊,离王是什么人?他如果真想要皇位,他还不早把太子给撂下去了,可是他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离王此次叛乱为的不是皇位,而是女人,听说离王选妃那次根本就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见容乐长公主一面,再说这一次,离王本来都赢了,可是他为了女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更说明了他是为女人而来!再说大将军,哪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染?所以他一怒之下,就有了宣德殿外的红帐一幕。再说后来,启云帝听说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被这么欺负了,他能干吗?当然不干!照我看,天下要不太平咯!”

“听你这么一说,是挺有道理的。可这仗要是真打起来,受苦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唉,红颜祸水啊!”

“这样的女人哪里配母仪天下?真搞不懂,大将军既然舍了她,为什么还执意要封她做皇后?”

漫夭听着冷冷勾唇,嘲讽而笑。自她来到这里,从一开始的丑女未进门先遭弃,到后来的红杏出墙不知廉耻,再到如今的红颜祸水,她似乎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谈资。自古以来,男人们总喜欢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所谓的红颜祸水,对于真正的皇权斗争又能起得了几分作用?没有她,傅筹一样会复仇夺权,没有她,宗政无忧同样会部署反击,没有她,启云国也会有别的理由兴起战事。而她,不过是这场权利斗争之中的牺牲品,真正在乎她的,也就那一人而已。

漫夭轻轻撩开窗口的帘幔,看了眼茶摊正在议论她的几个人,只见那几人虽长相平凡,作平常百姓装扮,但他们眼角眉梢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煞气,不似一般的江湖人,更不像是平民百姓。她微微挑眉,还不待细细思索,前方忽有一名妇人扒开堵在前路的人群疯了般朝着马车的方向冲了过来,那名夫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似是落魄的疯妇,她手中抱着一个包裹像是抱孩子的姿势。她一边跑着一边惊慌大叫:“救命啊!别杀我的孩子,我儿子是无辜的谁救救我的孩子啊…”,

疯妇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作民妇装扮的女人,焦急地喊她:“夫人,夫人,你别再跑了,快停下吧!”

那疯妇哪里肯听,只是拼命跑着,她奔到马车跟前,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稳,整个人朝着马车撞了过去,她“啊“的一声大叫,头便撞在了马车的车辕,发出砰的一声,马车都跟着震了一下,漫夭皱眉,后面那个妇人连忙追了上来,紧张叫道:“夫人,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那疯妇额头被撞破,鲜血直流,眼看着人就要昏过去,嘴里还喃喃念道:“别杀我儿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疯妇终于撑不住昏过去了,但她手中的包袱却仍然被她抱得紧紧的,仿佛那真是她的孩子一般,死也不肯松手。

人群中又追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见此情景,皱了皱眉,那中年女人道:“你来得正好,快带她回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这次撞得严重,别出什么事才好。”

那中年男人一脸不耐道:“一个疯子,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请什么大夫,白养了她十几年已经仁至义尽。”

中年女人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表姐临死前把她交给我们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只要好好照顾她,总有一天有你的好日子。”

“老子都等了十几年了,也没见到有好日子来找我们,这种话也就你这蠢女人才信!反正我不管她了,要管你自己想办法,你要是敢再让她进家门,我把她扔城外破庙里去。”男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女人很无奈地看着疯妇,唉声叹气。“这可咋办是好呀?”她说着抬头看见撩起帘幔的漫夭,愣了一愣,道:“这仙,贵人,您能不能行行好,救救这位夫人,她挺可怜的,年轻的时候被丈夫抛弃失去了孩子,又被毁了客,唉!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漫夭目光微闪,低眸去看被中年女人扶起来的疯妇,只见被擦开头发后的半边脸有一个很大的伤疤,似是烧伤的痕迹,而另外半边脸却是肤如白雪美得惊人,而她虽身着粗布,却不掩骨子里散发的贵气。漫夭眸光一转,对萧煞使了个眼色,萧煞拿出一锭金递给那中年女人。

那女人连忙接着,笑道:“谢谢贵人,您真是好人哪!我替这位夫人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跪下,漫夭冷冷摆手道:“不必,我只是赶时间,不希望有人挡住我的路。萧煞,绕道走!”她面无表情地吩咐,放下帘幔。好人?这样的名头,她从来不稀罕。

来到九皇子府,门口的侍卫拦住她的去路。“大将军有吩咐,九皇子乃叛贼一伏,没有将军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见。”

项影上前道:“你看清楚了,这可是大将军大人!未来的皇后,你也敢拦?”

那侍卫微微一愣,漫夭冷声道:“不想死就让开,本夫人今日已经开了杀戒,不在乎多杀几个!”她眼如利刃,气势浑然。

守在门口的另外几名侍卫只觉一阵冷风刮过,身子抖了一抖,不自觉就让开了道。那不是别人,是将军夫人!

府内水园,九皇子双手垫在脑后,靠躺在园中的亭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两眼瞪着天,直翻白眼。

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走过来,禀报道:“殿下,有人来看您了!”

九皇子倏地一下坐起来,问道:“谁呀?”

“容乐长公主,大将军夫人。”

九皇子先是目光一亮,继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双眼一瞪,那眼神气怒愤恨,赌气道:“她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她,你叫她走!”

“如,“奴才不敢呐!”

九皇子瞪眼斥道:“贪生怕死的狗奴才!”说罢又躺了下去。

漫夭走到园子中央,挥手让那下人退下,隔着曲水石桥,她扫了眼周围明暗交替密布的岗哨,叫道:“老九。!”

九皇子不看她,把脸转到一边去,用鼻子哼出一声,表示不屑。

漫夭想起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原来不是玩笑,他真的会因为宗政无忧而恨她。她微微垂了眸子,眼中没有情绪起伏,淡淡道:“九皇子殿下的日子,过得好悠闲!真叫人羡慕。”

九皇子气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怎么有心情来看我这个就要去见阎王的逆贼叛臣?我七哥真傻,居然为你这样的女人连命都不要!”

漫夭见他话中带刺,有嘲讽之意,蹙眉转身道:“看来九皇子殿下不欢迎我,是我自讨没趣了。告辞!”

九皇子一听她要走,噌得一下蹦了起来,他气恨了好几天,一直没地方发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才说两句她就要走人,他不禁气得。不择言,大声叫道:“你就走吧,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再来看我。我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原来你也贪慕虚荣!七哥为了你什么都不顾,现在都不知道被博筹关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呸呸呸…我这乌鸦嘴!”他气恼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又道:“你不想着救他,居然还答应做傅筹的皇后,你还是不是人哪?你这个水性杨…,水性杨花的女人,这几个字,他终是没说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园中远远立着的一身清冷孤绝气息的女子,他瞪大眼睛,怔住了。

水园风景如画,阳光明灿,用苛形怪石累积而成的假山旁边,溪水如碧,她背身孤立于独木桥上,红色的纱衣长摆飘落搭在水面,水中波光粼粼,反射出白色冷光,映出红衣如血,白发耀目惊心。

漫夭清冷的声音仿佛刺破了阳光的温度,那凉凉的寒意,就散发在了美丽的水目。她说:“想骂就骂!红颜祸水也好,水性杨花也罢,只要不是他说的,其他人,我…不在意。”

九皇子还在怔愣,她却已经离开。

卫国将军府,书房。

“就这些?没说别的?!”僖筹听完下属的禀报,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离开桌案,踱了几步。她如此高调的出门,只为去讨几句骂?这可不像容乐的性格!他停了步子,转头问道:“他们中途可遇到过什么人?可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那侍卫想了想,道:“中间出现过一个疯子,还有一男一女,夫人赏了他们一定金手。”

傅筹手微顿,目光一凝,道:“速去查清楚这三个人是何身份?还有,九皇子府,给本将盯紧了,再有旁人靠近,一律,杀!绝不能让他和外面通消息。”

侍卫应道:“是。”

博筹又道:“玉玺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侍卫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

博筹拧眉,背了手,微微思索,掉头道:“继续找。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秋猎前几日还用到过玉玺,我就不信,这东西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侍卫退下后,博筹走到窗前,看外面阳光明媚,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入夜,皇宫。

残破不堪的森阎宫,暗殿之中最后一星灯火也灭了,殿中一片潦黑。忽然,用木板封钉住的窗子被利器敲开一条缝隙,发出极轻极轻的声响。殿内被铁链锁住的男子耳廓轻动,但他仍闭着眼睛,面色不动。只片刻,那窗子整块木板都被撬下,窗子掀开,一个人影便闪了进来。

“属下参见王爷!”来人压低声音伏地拜道。

冷月透射窗纸,殿中便多了一丝幽冷的光亮。宗政无忧缓缓睁开眼睛,那眼中清明无比,冷冽慑人,较平常半点不差。他亦是压低声音道:“事情都办妥了?”

来人应道:“是的。所有的财物和兵器已经秘密运往江南,楼里的人马已经聚集,只等王爷出宫。”

宗政无忧点头轻轻“恩”了一声,问道:“她可好?”

来人道:“王爷放心,公主很好!今日,公主暗中派人送来消息,说三日后的夜里,她会拿着卫国大将军的令牌与我们会合。属下与公主定在西郊猎场悬崖下的山洞碰面,从那里有条小道直通江南官道,只要避过了京城防守,有了令牌,这一路顺畅,不出半月,便可抵达江南之地。”

宗政无忧皱眉,“傅筹的令牌岂是那么容易到手的?不需令牌,本王照样可以带她安全离开”

来人道:“若无令牌,走山路绕道而行,至少需时一月,路上必遭追击,于王爷伤势不利”””这是公主的意思。”

宗政无忧眉心紧锁,叹道:“你去罢,安排人做好接应,别出事。”阿漫的性子,他自是了解,她坚持的,谁也改变不了。

“属下遵命!”

殿内的窗板重新被封上,殿内又是一片漆黑,宗政无忧望了眼侧面墙上的圆孔,俊美无比的面容微动,说不上心里是何种滋味。

看到评区关于男主的猜测,我在这里说一下。本文男主设定本身就有两位,基于这个故事的原因,无忧和傅筹为并列男主,戏份都不少,各有各的看点,当然,最后只会有一个抱得美人归。虽然已过白发,但这个故事精彩的还在后头。在不同的阶段,根据故事情节进展,个人的戏份比例会有所不同。第一卷,无忧戏份最多,傅筹的很少,第二卷则根据情节推进傅筹的戏份增加了不少,很快会进入第三卷,凤凰涅槃巾帼魂。这一卷里,漫夭和无忧在一起,无忧的戏份自然会多。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七十七章

卫国将军府,清谧园。漫夭手支着下巴,垂眸斜躺在窗前的贵妃椅子上,身后一盏雕花细木骨架琉璃灯,昏黄的灯火透绢纱而出,笼在她身上,她微微垂着头,白发披散,于灯光中印下的阴影使得她面上的表情变得朦胧而隐约,看不清神色。项影立在十步远的距离,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禀报道:“果然不出主子所料,将军以为我们通过无名巷里出现的那三个人传递消息,已经派人去查了。他一定想不到主子是声东击西,萧可才是真正传递消息的人。”

漫夭唇角微微勾出一个浅到不能再浅的弧度,看不出意味的笑容,有几分深沉,还有一份神秘。她带着萧煞和项影去九皇子府,博筹的目光定然会放在他们三人及九皇子的身上,他们这一路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傅筹的眼线,而萧可这样单纯又没有心机和武功的女孩最不容易让人提防。萧可没有武功,但是她有迷香,那是一种可以让人醒来后忘记之前发生过何事的迷香。无隐楼虽然隐秘,但她有无隐楼的肩子,要找到人也不是很难。

“今日无名巷里的那些人,恐怕都不简单。”她轻轻抬起被利钩刺伤的那只手,手上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看上去有些浮肿。项影思索道:“那些人确实有些古怪,平常虽然拥挤一点,但也不像今日这般人多驱赶不散。莫非,这些人有什么阴谋是冲着主子来的?”

漫夭动了动两根手指,淡淡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这一次,达到我们想要的目的就行了。将军近日还有何举动?”项影道:“听说自秋猎回来以后,将军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一样东西,但不知究竟是何物?他们将整个皇宫都翻遍了,还找了名义捏查了一些大臣的府邸以及秋猎前几日与陛下有过接触的人,似乎至今还没找到。”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在将军之前,太子也曾有过同样的举动。”

“哦?”漫夭黛眉轻轻一动,眸光微抬,太子找过,傅筹也在找,对于即将登上皇位的人,究竟是何物对他们而言如此重要?她凝眉细思,片刻之后,眸光一亮,“玉玺,也许是传国玉玺!”项影一怔,有种拨云见雾之感,笑道:“主子说的极是,很有可能是传国玉玺!可是,陛下人在宫里,玉玺不在皇宫还会在何处?”

漫夭坐起身,猛地想起陈公公给她的那个看似普通却沉甸甸的匣子以及临天皇的那句话:“朕,会赐你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在你还是将军夫人的时候,绝对不能打开,否则,你会成为临天国的干古罪人。”难道…她心中一惊,假如是,那另一样东西又是什么?她倏地一下站起身,“走,去茶园。”项影愣了一愣,二话不说就跟着她走到了门口,漫夭突然顿住脚步,眼光一扫周围,面色平静,抬手制止道:“慢,今日还不是时候。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去林中练会儿剑。”项影不赞同道:“主子,您的手有伤…”

“不碍事,我有分寸。你去罢。”她说罢转身拿了剑径直往竹林而去。

一连三日,再没有别的动作。

第三日晚上,月色极好,傅筹终于处理完堆积的公务,独自在寝阁内徘徊,脑子一空下来,便都是那人的身影。他一手扶额,目光落在浅灰色的地砖,却无焦距。

他转头对门口叫道:“来人,去传清谧园守卫前来见本将。”

门外侍卫连忙应了,不到一刻钟,清谧园守卫到了门外,还未求见,伴筹已先道了一声“进来”。

那侍卫进屋行礼,傅筹背着身子站在窗前,问道:“夫人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侍卫低头,恭敬地回道:“回将军的话,属下听萧姑娘说,夫人手上的伤似乎比三日前更严重了。将军这三日公务繁忙,属下不敢前来打搅。”

傅筹目光一变,倏然回头,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萧可的医术不是很好吗?怎会更严重?”

侍卫连忙道:“夫人每晚练剑,伤口恶化,手指已经见骨了。听说不能再练剑,夫人心情不好,今晚叫项侍卫打来一壶酒,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一个人在竹林里饮酒。”

傅筹微微一震,心口便无可抑制的痛了起来,都见骨了,已经那么严重了吗?她竟然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子,竟也会因为心情不好而饮酒?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次醉酒,若无醉酒,便不会碰痕香,不碰痕香,也不会有让他悔恨终生的红帐一幕。那个女人跟随他多年,了解他太多,明知他被门主逼迫处境艰难,还如此设计于他,引他用李代桃僵的计或,毁了他和容乐,他一定要抓住她,将她碎尸万段!

他捏了捏拳,大步跨出,直往清谧园而去。

夜色宁静安详,清谧园,秋风萧瑟,吹动竹影摇曳,于碧色环绕之中,女子一人独坐,长发飞散,衣袂轻扬,她左手执壶,姿态优雅如仙,自斟自饮,已有几分醉态。空气中,竹子淡淡的清香气混合着浓烈的酒香,配上那银色月光笼罩下如诗如画的清景佳人,让人如痴如醉。

傅筹远远站在竹林外头,竟不舍得打扰这份宁静美好。他目光痴然相望,含着无数的想念和爱恋。几日不见,竟如同隔了几世那么久。

漫夭又刿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喉咙一阵烧灼,她抬头望着空中皓月,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