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花!我请你看歌舞。”归言站在三步外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上,一边舞一边唱,“桃阿桃,桃阿桃,桃阿桃之夭阿夭,夭阿夭……”
不伦不类的歌配上不伦不类的舞蹈让忍冬也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媳妇,你说我美不美?”归言把桃花插在发髻上,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献宝。春日阳光灿烂了妖娆桃花,也灿烂了归言笑嘻嘻的脸。忍冬望着他,含着浅笑,鬼使神差般的抬手帮他把额上散落的发丝弄好。。
“绝美。”
这两个字一吐,不仅归言呆了呆,连忍冬自己也呆了呆。。
不同的是归言立即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啊哈哈哈,本公子当然天下无双,绝美非常!”而忍冬却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重复着两个字“糟了”“糟了”。
这么美的东西……她开始渐渐拒绝不了了。
傍晚时分,他们跨入了彻底由巫教掌控的地方。一跨进那地界,便有人传信给忍冬说教主病危,要忍冬快马加鞭,立即往回赶。
忍冬看了看身边的归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这一瞬,她忽然有种让他离开的冲动。而最后,她嘴唇动了又动,还是没有开口。此心安处是吾乡
七
回到巫教是第二日的傍晚,没有任何歇息的时间,归言立即便被教主请了过去。
忍冬在吊脚竹楼下看了许久,一直不肯离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归言从里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他大笑道:“往生鸠也不过如此啊不过如此。若是当年身体再强壮一些,多抗些时日,解了它完全不在话下。”他拍了拍忍冬的肩道,“媳妇,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跟我走吧。”言罢搂着忍冬便往巫教外面走。
忍冬傻傻的跟着他走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忽听身后传来左护法的声音:“神医且慢。”
归言搂着忍冬没撒手:“毒不是解了么?照那副药吃个两三天便能痊愈的。”
“并非此事。神医也知忍冬是我巫教之人,她自幼便在巫教长大,教主有几句话要给她交代一下。”
归言撅了撅嘴,不乐意的放了手,他看着忍冬随着左护法进了那黑漆漆的竹楼,忽然高声唤道:“小花花媳妇别怕!他们若敢对你做什么,我便有本事对整个巫教下毒!”
刚跨进门的左护法面色一青,恨恨的瞪了忍冬一眼,忍冬垂着眼眸,目不斜视的走上了二楼,心中却是在暗暗的笑。
“这个大夫很喜欢你。”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卧坐在竹帘背后的人忽然略带戏谑的说着,“只可惜……”他的声音似男非女,只听得人一阵心底发寒。。
窗外的阳光穿过窗口的竹帘,在地上透出条理分明的光影。忍冬恭敬的单膝跪下,光影在她身上随着身型的起伏变得弯折。
“见过教主。”
“嗯,难得,尚还记得自己是巫教之人。”
忍冬背脊一阵发寒,垂眸不语。
“方才那大夫向我讨要了你。我答应了。”他说得缓慢,然而却让人感觉像是在接受凌迟,“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巫教从没有活着脱身出去的人。”。
忍冬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所有情绪,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念在大夫救了我一命,我答应他,放你走。不过……忍冬,我要你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之后,我便将噬心蛊的解药给你,从此你便得了自由,与巫教再无干系。”他顿了顿道,“他见过我的模样,便不能再活着了。他替我把脉时,我便感觉出来他并非常人,外人要杀他定是不易,但既然他如此着紧你,由你下手他定不会提防。那样的人,心脏是弱点。杀了他,把他的头提回来,我便把噬心蛊的解药给你。”
窗外的阳光,穿过忍冬的睫毛照入她的瞳孔,一时耀眼得刺目。。
八
“小花花,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出了竹楼,归言急急的抓了忍冬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忍冬木然的任由他摆弄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握紧了归言的手
归言一惊,呆呆的望着忍冬。却见她脸上印着明媚的阳光,倏地微笑道:“归言,离开这儿之后你真的会娶我吧?”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忍冬像一个普通少女一样悄然的微笑,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忍冬笑起来的时候是有漂亮的梨涡的,他傻傻的点了点头:“娶啊娶……”
“那我便算是古陈国的太子妃了。”忍冬垂眸,声色中带了点自嘲的叹息,“真霸气。”
离开巫教之后,忍冬头一次穿上了少女应该穿的长裙。衣服的牵绊让她走起路来很不方便,但是她却高兴极了,望向归言的眼里尽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开心
归言见她开心便也难以抑制的同她一起开心。。
忍冬说:“归言,言归。我嫁了你,理当随你归去。我觉得你在洛阳的院子挺不错。咱们回家吧。”。
归言最爱听忍冬说“家”这个字,带着三分期待三分向往,还有一些他琢磨不出来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丈夫,有一个妻子,有一份责任。。
即便最开始,他也只是在戏弄的说“媳妇”二字。可现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陷入了这个游戏,脱不了身了。
他们跟着来时的路一同往中原走,这次回洛阳的路走得比来时更惊险,归言发现追杀他们的除了原来那一群人以外竟然又多了一批,但等他们慢慢走回中原,两批人又都不见了。
归言随性活了千来年,自然不会在意其间缘由,然而忍冬却想到了。后面那一批定是教主派来的,他在催促她杀了归言,然而越近中原,忍冬听到了越来越多关于中原武林结盟和新盟主上官其华的事情。。
想来巫教定是遇见了劲敌,自顾不暇了,当然没有时间来管一个医生和死士的生死。而武林中的人皆奔向上官其华而去,毕竟铲除巫教对他们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生活突然平静下来。让自遇见就开始奔波逃命的两人有些不大习惯。。
他们平平安安的回到了洛阳,两人都没有亲朋好友,成亲那天,他们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坐了许久,终是在傍晚的时候出去买了几个小菜和两根红烛,回来自家里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插在馒头上互相拜了拜便算成完亲了。。
仪式简洁,各自回房睡觉的那一刻,忍冬一咬牙倏地扑进归言怀里,将惊骇不已的他死死抱住。放开他之后,忍冬道:“我们这便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吧。是夫妻了。”
此后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但忍冬却头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脸上的笑也渐渐多了起来。然而归言的笑却少了,每每看着她便能呆上许久。
直到那天夜里,归言听着院子里又传来的呕吐声,他再也装不了睡,翻身下床,出了门便看见忍冬躲在院子的角落呕了一地的血。
听见开门声,她慌乱的一抹嘴,惊诧的望着归言:“你……”。
“回南疆吧。”归言道,神色是忍冬从未见过的严肃沉凝,“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九
忍冬摇了摇头:“我嫁了你,这就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归言仿似生了大气:“我休了你了,自己回南疆去!”。
忍冬摇头。
归言大怒:“我有哪里好!哪里值得你舍命陪着我!”
“你救过我。”归言或许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她做的一切对于一个巫教的死士来说是多么大的恩惠,又带给她怎样的撼动。
“我没有救过你,第一次是一时兴趣,第二次完全就是个意外。”
忍冬静默不言,她知道,即便救她是假,但是他却是真心护着她的,带她看桃花,娶她回家,现在又赶她走,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了她好。
归言见忍冬垂着眼睑,面无表情的站在角落,身影孤单的仿似能被寂静的黑夜挤碎,她嘴角还残留着未抹干净的血迹,这一瞬,他心尖酸软,问道:“他要什么才肯给你解蛊?”
忍冬不答。
“他要什么!”
“……你的头。”
归言眉头一皱,破口骂道:“他有毛病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忍冬也为归言这句喝骂弯唇笑了:“是啊,他有毛病。”
归言却笑不出来,他紧紧盯着忍冬,仿似想将她看穿。
忍冬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近乎虔诚的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不会杀你。在你对我做这样的事的时候,便不会杀你了。”她轻轻亲了一下归言的食指,“吸一吸就不痛了,还记得吗?”
归言唇角动了动,做了千把年僵尸,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心在一边跳动一边抽痛。
“我自小便被当做死士来培养。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只是个工具。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为别人而死,或许就在下一刻……可是就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但也依旧想要活下去。我也是……就算只能多活一瞬,我也愿意为了这一瞬拼尽全力……至少以前,我是这样想的。”忍冬道,“可是归言,看见你,我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好好活过。如你所说,我活着,却比死了还寂静。
“教主让我杀了你,我想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以后我就算再活上千千万万岁,只怕也热闹不起来。但是现在,我吐着血,心口撕裂一样的痛,我却觉得生命热闹得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归言,相公,幸福真的不是活得更久……”
归言喉结上下动了动,终是道:“随你吧……”
尾声
三月末,芬芳落尽。
归言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没过多久,忍冬也披着披风慢慢走了出来。
两人靠着椅背,并排坐着,舒服的眯着眼享受这明媚的日光
“真舒服呐真舒服。”
“嗯。”忍冬声音答得极小,她笑着探手到旁边抓住了归言的手,归言便也顺着她的意,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慢慢的,握紧的手便只剩下归言还在用力。
等握紧的手渐渐变冷,归言一手捂住自己被阳光晃晕了的眼,映射阳光的水珠悄悄从他眼角滚落。
“小花花媳妇啊,阳光好刺眼啊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