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俊雄一愣,一脸愕然:“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老夫也不屑于分辩。反正咱们二人之间终归会有一战,早点晚点也无所谓。”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韩志豪见二人剑拔弩张,忙笑着上前打圆场,对萧恨天示意道,“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东厂客卿。这位是剑神东方俊雄前辈,这位是毒神阴无常教主,他们二人合称为东厂二神;这三位天竺高僧天慈、地悲、人悯大师,则是东厂三长老,这六位是太行六星君、大熊星君和黑虎星君。天哥你以前也见过,就再来拜见一下天狼星君、飞马星君、蝎子星君和白鹤星君吧。东厂客卿中除了飞妖仇前辈、四绝以及外出公干的五奇外,都齐聚这里。大家对你率领寻常百姓尽诛瓦剌一个百人队的壮举都仰慕不已呢,正好趁此机会相互认识认识。”

见四周高手环伺,自己根本没机会捉拿东方俊雄,萧恨天只得暂时放弃这个打算,转而质问韩志豪:“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到底为何事?总不是真要介绍这些人给我认识吧?”

“当然不是,”韩志豪忙笑着摇摇头,“我请天哥来,除了让大家能相互认识一下外,还想向天哥赔个不是。”

“赔不是?”萧恨天皱起眉头,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韩志豪见状忙拍拍手,门外立刻闪进那个一身红色猎装的小姑娘。只见她冲萧恨天盈盈拜倒,然后接过一位丫环递上来的一杯酒,双手捧到萧恨天面前,楚楚可怜地道:“大哥哥,请原谅阿珠年少无知,不懂分寸冒犯了你,你原谅阿珠吧。以往阿珠有什么得罪,还望大哥哥喝了这杯酒一笔勾销吧。”

对方如此客气地低头赔罪敬酒,倒让萧恨天颇有些尴尬,忙道:“赔罪倒也不必,只要以后你不再那么行事歹毒,胡作非为,过去那些小冲突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谢谢大哥哥!”阿珠欣喜地冲萧恨天磕了个头,然后把手伸到他面前,笑道,“那就请大哥哥把那面腰牌还我吧。”

萧恨天一愣,不由疑惑地转望韩志豪。韩志豪忙抱拳愧然一笑:“都怪我管教无方,竟让这丫头偷去了厂公托我保管的腰牌,还借着这腰牌胡作非为,冲撞了于大人的贵客,希望天哥看在她年少无知,也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把那面腰牌赐还吧。”

“厂公的腰牌怎么会在你手上?”萧恨天有些不明白。韩志豪忙解释道:“如今司礼监的刘公公暂领厂督之职,他对东厂事务还不太熟悉,所以把腰牌托付给兄弟,让我方便行事。谁想却被这丫头偷了去,差点闯下大祸。惭愧惭愧!”说完连连抱拳赔罪。

萧恨天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渐渐明白了韩志豪的意图。他是怕自己万一不交这面腰牌,他在厂公面前便无法交代,难道真要厂公亲自到兵部去取腰牌?如今东厂为百官所忌,也失了原有的恩宠,稍有差池便会被问罪。若是这样,恐怕他这个千户也没法再干了,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想通这一点,再看看倾巢而出的东厂一干高手,萧恨天只觉心中一痛,突然感到这个兄弟越来越陌生。虽然已猜到他的意图,萧恨天还是忍不住涩声问:“你约齐众多东厂高手,是不是打算我要不交这玉牌,你们就要动手抢夺,甚至不惜杀我灭口?”

韩志豪尚未回答,一旁的阴无常已一声冷哼:“你也太高估了自己,杀你何须咱们这许多人?王公公在世时待咱们不薄,他干儿子现在有麻烦,咱们自然要出面替他解决,仅此而已。”

阴无常一句话便说明了众人意图,韩志豪不禁一脸尴尬,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才好。萧恨天见状不由仰天长叹,苦涩地道:“阿豪,这面腰牌在你眼里或许非常重要,但在我眼里却不过是一废物。你想要回,只需跟我说一声便是,何须这么大的阵仗?”说着把腰牌信手扔了过去,一脸怅然。

韩志豪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回了腰牌。要知道如今东厂已不比从前,稍有差错就可能被于谦再次弹劾。阿珠偷腰牌私自盘查,甚至要拘捕抗击瓦剌的众多义士,包括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欧阳飞云,这无疑是闯了大祸。若拿不回腰牌,韩志豪无法在厂公面前交代不说,东厂还可能被于谦再次弹劾。以于谦对东厂的敌视,谁要献上能给东厂定罪的厂公腰牌,定会受到他重重的封赏。萧恨天把到手的功劳轻易放弃,这让早已为权势地位迷失了本性的韩志豪怎么也理解不了。

萧恨天交还玉牌后不再理会众人,转身便离开了这满是敌意的鸿门宴,一路上心里都在隐隐作痛,知道从此与韩志豪之间,再无法像以前那样亲如兄弟、相互信赖了。一想到这,萧恨天便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义父义母。

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街上行人寥寥。踯躅在空荡荡的街头,萧恨天心中也空荡荡得难受。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两匹快马正由远奔来,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高喊:“天哥,天哥,你等等我!”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祈忘记公主出家 求光明颜尊竭虑

萧恨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不由一震,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见两人两骑从自己身旁一掠而过,没有稍作停留。前面一个男子正没命地打马狂奔,后面一个青衫少妇在紧紧追赶,那声“天哥”却是在叫前面那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萧恨天眼中泛起一丝失落,虽是惊鸿一瞥,又是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后面那个少妇的背影。许多年过去,她依然在叫着“天哥”,只不过这称呼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萧恨天茫然地顺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踯躅而行。转过一个街口,便发现两匹马在路边悠闲地啃着野草,不时亲热地相互碰碰脖子,却正是方才那对男女的坐骑。萧恨天抬头一看,眼前原来是京中有名的静娴庵,相传在这儿出家的,都是京中名门大户,甚至皇亲贵族的遗孀,寻常尼姑也没资格在这儿修行,在京中颇有名气。

萧恨天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虚掩的庵门缓步而入。刚进门便有一个中年尼姑上前合十拦住:“军爷,本庵不欢迎男子进入,再说现在天色已晚,军爷请回吧。”话虽客气,言词中却自有一种不容冒犯的大家气度。萧恨天“哦”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回头问:“既然不许男子进入,方才那个男子为何能进?”

那尼姑合十道:“他是妙心师侄的俗家哥哥,自然可以例外。”

萧恨天先是一愣,跟着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异样,眼中有疑惑、惶然、内疚、心痛、无奈,种种感情交织。呆呆半晌,他突然轻声道:“师父,我……我或许也是她的俗家亲人,可否让我也进去看看她?”

对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那尼姑本欲拒绝,可一见萧恨天眼中那莫名的哀伤和痛楚,竟是从未见过的强烈,心中不由一软,默默垂首让过一旁。萧恨天心怀矛盾,缓缓地,一步步地踱入了庵中。

转过照壁,立刻便听见有个男子在低声说着什么。萧恨天凝神细听,这才听清他的声音:“阿琳,跟我回去吧,我怎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举目无亲的北京城?更不忍心看着你长伴青灯。再说母亲又怎忍心看到你现在这模样?”

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有个轻缈寡淡的声音低声道:“施主,阿琳已经死了,贫尼现在叫妙心,出家前的一切尘缘,都跟贫尼再无关系。”

听到这记忆深处永难忘却的声音,萧恨天浑身一震,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身子也不由簌簌颤抖起来,无力地靠在廊柱上,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阿琳,我是你亲哥哥啊!难道你能说忘记就忘记?”那男子说着哽咽起来,“你就算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掏鸟窝、捉鱼虾、斗嘴打架这些小事,也不记得我教你练剑骑马,带你闯荡江湖,但总该记得母亲为你操过多少心受过多少苦吧?难道你就忍心抛下她,让她后半生都在苦苦企盼和揪心思念中度过?”

又是一阵难耐的静默,然后才听那位自称“妙心”的女子淡淡道:“她的女儿原本已经献给了瓦剌可汗,她思念也好企盼也罢,都是自找的!不仅是她,整个南宫一族都把那孩子当祭品献了出去,他们全都没有资格再要回那孩子。妙心出家,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家。”

那男子愣了愣,突然怒道:“我知道,这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忘不掉他,忘不掉那个孽障!忘不掉逼死父亲的那个孽种!可惜就算你不计较杀父之仇,也永远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所以你只有选择出家,让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来化解你心中那份孽情!”

“你走!你快走!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妙心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伴随这叫声的,是压抑不住的抽泣和哽咽。这时响起了一个少妇劝慰的声音:“阿琳,别这样,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希望能喊醒你心中那份无望的执着。”

“都是你!都是你们韩家收养的那个孽障!我现在一看到你韩家的人就生气!”那个男子突然恼羞成怒地对那少妇大骂,跟着一跳而起,转身便冲出了庵堂。青衫少妇忙追了上去,一路凄楚地喊着:“天哥,天哥,你等等我。”

萧恨天无力地靠在廊柱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殿中传来妙心那压抑的抽泣和无声的哽咽,像把最钝的刀子般不断扎在萧恨天的心上,那种揪心的痛楚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倒。一手压住疼痛难当的胸膛,一手握拳紧紧堵住自己的嘴,萧恨天不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原以为早已经忘记的一颦一笑,此刻在脑海中竟从未有过的清晰。

殿中压抑的抽泣突然变成了木鱼单调枯燥的一声声敲击,敲击声由最初的烦乱急躁渐渐变得清静淡泊。这份清静淡泊让萧恨天胸中的痛楚渐渐褪去,也让他渐渐平静下来。抹尽脸上泪水,他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进了殿中,缓缓地跪倒在观音娘娘面前。

“你还回来做什么?贫尼早说过,阿琳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妙心。”那个年轻尼姑头也不回继续敲着她的木鱼,光光的后脑勺显得异常纤巧白皙。萧恨天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背影竟是那般的瘦削单薄。

半晌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发出声音,像是感觉到有些异样,她突然停止了敲击。那单调枯燥的木鱼声一旦停下来,殿中顿时显得十分肃静。肃静中只听萧恨天轻轻道:“小师父,我有件为难之事,一时无法开解,还望小师父指点迷津。”

乍然听到萧恨天的声音,她浑身陡然一颤,手中的棒槌一下子拿捏不住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那瘦削的双肩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但她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半晌,才听她涩声道:“请讲!”

“我想忘掉一个人,”萧恨天望着她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道,“她一直都在我的心里。”

她的双肩又是一颤,木然轻叹:“忘记一个人是要用一生的。”

“所以,我想请师父为我剃去这三千烦恼丝,”说着萧恨天摘去帽子,把头发披散开来,盯着她的背影淡淡道,“我就用这一生去忘记她。”

她愣在那里,泥塑木雕一般。萧恨天继续道:“我要每天对观音娘娘磕三十六个头,念三百遍《金刚经》,上十二炷香,敲三千下木鱼,只求观音娘娘让我忘了她。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用一生!”

“你别说了!”她突然垂下头去,腰身也佝偻下来,双肩微微耸动,压抑的抽泣难以抑制。萧恨天却毫不怜惜,突然“锵”的一声拔出宝剑横在自己头顶,淡淡道:“小师父若不愿动手,我就只好自己剃了。”

“别!”她赶忙回过头来,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扑簌簌落下来,她却不管不顾,只连声道,“我答应你,不再用出家来逃避,也不再执着于忘记。”

萧恨天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缓缓收起宝剑,用怜爱的目光打量她半晌,突然笑着调侃道:“光秃秃的脑袋实在不好看,幸好要不了多久头发就可以长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带泪的脸上泛起一丝羞涩。此时萧恨天已站了起来,慢慢地离开了大殿。出门时不忘回头对她叮嘱道:“明天我就让南宫翔天来接你,待战事过去,我让人送你回金陵。”

慢慢离开这静娴庵,萧恨天浑身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外面的天色早已黑尽,远处间或传来一两声狗吠,使这夜色更显静谧。慢慢踱回于府,远远便见一个白衣少女焦急地在门外张望,看到那个纤纤的人影,萧恨天心里一阵温暖。

“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也不见你回来!人家给爹爹煮消夜时顺便给你煮的银耳羹也早凉了。”于倩茜边抱怨边递上手中的食盒,萧恨天心中突然涌出一阵冲动,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轻轻地对她道:“我发誓,我会用这一生来好好待你。”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于倩茜闹了个大红脸,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最终却还是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小手,心如鹿撞般“怦怦”乱跳,低着头不敢看萧恨天一眼,半晌才低声道:“好好的发什么誓?人家又没说一定要跟你。”说完赶紧逃开,进门时却又不忘回头羞涩一笑,这一笑蕴满幸福的红晕。

萧恨天呆呆地望着她小鹿般逃进内院,直到再听不到她一丝声息,他才缓缓踱回自己所住的厢房。这一排厢房原由萧恨天和飞妖仇海各住一间,今晚轮到仇海保护于谦,宿卫在于谦卧房外,因此几间厢房便都黑压压一片寂静。萧恨天开门回了自己房间,正要点上油灯,突然听见房中暗处响起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别点灯。”

熟悉的声音让萧恨天浑身一颤,顿时愣在当场,片刻后眼睛渐渐地适应了房中的幽暗。只见一人半躺在房中一张椅子上,正用巾帕捂住自己的嘴,喉间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那嘶哑痛苦的咳嗽声让萧恨天心中微微一痛,忙摸索着倒了杯凉茶递过去,低声道:“喝点水吧。”

那人接过来呷了一口,咳嗽声便暂时停了下来,他这才揉着自己胸口自语:“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我的日子恐怕也是不多了。”

“爹爹别想那么多,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萧恨天连忙安慰,话刚出口才觉不妥,对方并不是自己亲生父亲,但是七八年的养育之恩,使萧恨天一时也难以改过口来,潜意识中仍把他当成父亲一般。那人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淡淡道:“我这病全靠‘活阎罗’华大夫二十多年前开的药方才捱到现在,以华大夫之能也无法完全治好,世上还有哪位医生能强过‘活阎罗’?”

萧恨天哑然,此刻他的目光已完全适应了房中的黑暗,窗外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使他可以勉强看清那人的脸。这张脸比上次分手时更见苍白,萧恨天心中怜惜的同时,也意识到他真正的身份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白莲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智慧师——颜臣萧。

“坐!”在他的示意下,萧恨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二人相对默然。在他面前,萧恨天心情异常纷乱矛盾,一方面,是他欺骗自己逼死了亲生父亲楚临风,但同时,他不仅保着自己母亲逃过劫难,更对自己有多年养育之恩,这恩仇爱恨之间,直让人无所适从。默然半晌后,萧恨天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颜臣萧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痛苦,涩声道:“你母亲是世间最善良温柔的女子,而你父亲,则是世间最奸诈阴险狠毒之徒。你和你母亲的不幸,全都是你父亲一手造成的!”

见萧恨天面色微变,颜臣萧苦涩一笑:“我这样说你当然不会同意,想当年你母亲不仅美丽善良,更是老教主的掌上明珠,在教中如公主一般受人尊敬。爱慕她的男子更如过江之鲫,其中有两个最受她的青睐,一个是八大护教神之二的千臂魔神许轻空,一个就是我。当年许轻空还有一个绰号叫玉面仙君,无论武功、才智、长相,还是品性俱不在我之下,所以让你母亲一直难以取舍,就在这时候你父亲楚临风出现了。”

说到这颜臣萧轻轻一叹,眼光渐渐迷茫起来,思绪也像回到了过去。“楚临风虽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过我却始终不认为他就比得上许轻空和我。只不过他正好在重伤的时候被小姐所救,以小姐善良的天性,自然对他偏爱一些,再加楚临风也确实懂得讨小姐欢心,所以他最后赢得了小姐芳心。”说到这颜臣萧眼光陡然一寒,恨声道,“可谁料到,他竟然是包藏祸心有备而来,是武林四大世家派来打入圣教的奸细,更是老教主的仇人之子。在圣教斋戒日那天,他不顾小姐已经身怀六甲,悍然把数千敌人引上莲花岭,杀我圣教无数兄弟,害死教主。更罔顾江湖道义,在法王身为人质、与白道群雄达成停战协议之后,却又在山下埋伏奇兵,杀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使咱们不得不分散逃亡,许轻空也是在那一战中双臂皆失。你母亲更在那次混战中受了内伤,动了胎气,也因这伤才不幸难产而亡。你说,楚临风该不该死?你该不该为你母亲,也为你外公报仇雪恨?”

萧恨天无言以对,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他根本无从判断,不过以他对楚临风的印象,总觉得父亲不会如此不堪,不由嗫嚅道:“或许父亲有他难言的苦衷,又或者……”

“苦衷?什么苦衷可以使他抛弃妻儿?”颜臣萧瞠目怒道,“天下人都知道,楚临风因破圣教有功,不仅娶得南宫世家的小姐南宫红,还入赘南宫世家成了异姓宗主,这显然事先就与南宫世家有过秘密协议。他根本就是为了权势地位,不惜利用你母亲的善良和感情,他根本就是个奸险狡诈的无耻之徒。我颜臣萧一生之中从未为个人恩怨伤害过任何人,但你母亲惨死那天,我不仅在悲愤之下怒杀两个无辜,还对着九天十地的仙佛神魔发誓,要为自己做一件大事,要把你铸造成世间最冷最强的复仇之矛、雪恨之剑,让那个奸贼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里,以雪我心中之恨!”

萧恨天只觉得背脊生凉,不由喃喃问:“于是你先编造一个萧家血仇的谎言送我去韩家庄,后来又暗中指点我找到《乾天玄玉诀》,逼我修炼至大成?”

颜臣萧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我颜臣萧要做的大事,无一不是惊天动地、前无古人。这个计划从你出生那天就设计好了,从你七岁那年开始启动。先让两名教徒吸引韩世奇来长白老林,然后安排咱们救下他,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韩家庄了。”

萧恨天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喃喃问:“我记得义父当年是不小心把金线貂藏于怀中,这才被咬中毒,难道这也是事先的安排?再说送我去韩家庄干什么?韩家剑法虽然也不错,可也超不过南宫家的武功啊。”

“韩世奇心地善良,我便在他必经之路上安排下无数这样的陷阱,他总要踏进一个,这样咱们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如此一来,只要我开口,他定不会拒绝带你去韩家学艺,以他的为人也定不会亏待你。”说到这颜臣萧淡淡一笑,“至于为何要送你去韩家庄,那是因为在他的手上,有世间两大阴功秘笈——《枯髓掌》和《凝血刀》,而这种阴功,正是修习本教至高无上之心法——《乾天玄玉诀》的基础。”

萧恨天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忙问:“难道我被白僵尸、黑蝙蝠所伤也是出于你的安排,以逼义父传我这《枯髓掌》和《凝血刀》秘笈?”

“这是意外!”颜臣萧叹道,“我本另有妙计让你取得那两本秘笈,不过却没有料到有湘西二怪去寻仇,你意外伤在那两种阴功之下。后来韩世奇带你去找活阎罗华济世,那华济世也是我圣教中人,我就让他告诉韩世奇,只有让你修习《枯髓掌》和《凝血刀》才能保命。韩世奇果然照办,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萧恨天疑惑地摇摇头:“你那时就肯定自己能找到已经失落的《乾天玄玉诀》?要找不到怎么办?”

颜臣萧微微一笑,喝了口凉茶润了润嗓子,这才道:“我颜臣萧做事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至少也安排周详,岂会让你如此冒险?那《乾天玄玉诀》根本就未曾失去,圣教蒙难之时一直就在段小姐手里,她去世后就一直在我手里。为了防止别人觊觎,我离开莲花岭时就放出风声,说它早已失落,这消息连法王都被骗过了。”

萧恨天再次露出迷惑之色,骇然道:“那……那段教主的遗言……”

“我伪造的。”颜臣萧接口道,“我把《乾天玄玉诀》放到段教主遗骸的怀里,伪造遗言,然后把你引去那儿,逼你练成本教这至高无上的心法,以完成我的心愿。”

“这可是白莲教教主才能修习的功法啊?”萧恨天失声道,“你竟敢私自相授?”

“我正是要把你培养成圣教教主!”颜臣萧叹息道,“段明义无心教务,聪明才智都花在了琴棋书画上,才致使大权旁落。冯显彰专权,闹得圣教人心惶惶。我早知段明义不是一代雄主,所以想为圣教培养一位雄才大略的新教主。让你亲手杀死楚临风,除了是我自己的仇恨,也是要你洗去自己血液中天生的罪孽,这样你才能得到法王和耿护教的支持。”

“为什么一定是我?”萧恨天涩声问,“白莲教人才济济能人辈出,要找一个教主人选应该不难。”

“没办法啊!”颜臣萧无奈叹道,“老教主在众多教徒心目中的地位实在太崇高了,若是选一个跟老教主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来做教主,一定无法服众。所以以段明义的昏庸无能,也能安安稳稳地做了二十多年教主。”

萧恨天愣了半晌,最后苦笑着摇摇头:“你从小把我养大,就像我父亲一般,应该最了解我,难道看不出我也无心权势地位?对白莲教更是敬而远之,哪怕我母亲、舅舅、外公、义兄,甚至你,都是白莲教的风云人物,我也不想跟白莲教有任何关系。”

颜臣萧对萧恨天的回答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用殷切的目光盯着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京郊玉佛寺外说过的那个关于分饼的比喻?”

萧恨天浑身一震,骇然道:“当时你就知道我在不远处?于大人口中的‘轩宇老弟’也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