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小小……小小它被送走了……”揪着莫沉的宽袖,朝露就像寻见了自己的依靠一般,委委屈屈的将书房内的事一一告知,也将二二便已成为水仙公子的事情说与了莫沉听。

莫沉想起了朝露头上那明晃晃的闪着七彩琉璃色的小金蟾,如今再看已是一片乌发,他并未问那小金蟾哪里去了,而是突然想起,正是那小金蟾突然间影响了他的心境。

自忘却了前尘,不惦来世,这太上忘情之人,第一次的心绪波动便是在那只小金蟾出现在眼底之时。

“如此说来,小小已经被二二带走了是么?”

朝露点了点头,莫沉便说,“如此,这也是小小的机缘,不去不归,不归不晓,不晓则不可破立得道。”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后她轻轻扯着师尊的衣裳,抬首说道,“师尊,恐怕你还得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百日后,露儿就在外面接你,你可千万不要跑丢了。”

没了小小,朝露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在众生纷扰中找回师尊,所以她特意叮嘱了一遍。

莫沉笑着,很淡却又很真,“露儿说的,师尊自然记得。”

青蓝色的水泽之上,清凉透心,朝露向前,缓缓坐下在师尊脚旁,她抬头看着无边无垠的蓝色水泽,“师尊,你在这里会不会寂寞?”

“不会。”莫沉只回答了她两个字。

修道之人,怎会纠结于寂寞二字,千百年前,他一人独守榣山,也未有寂寞之感。如今不过是在一片水界中困守百日,出与不出,与他,并无太多的牵挂。

朝露沉默了,她抱着膝盖,垂首不言。

一片静谧,琴声再起,依旧是那天杀的琴声,何谓鬼见愁,这便是鬼见愁。

何谓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莫沉的琴声的确会有此等威力。

然而莫沉往往会沉浸在自己铸造的魔音世界里,朝露虽已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的耳朵,却总怀疑师尊是不是曾经失过魂,否则为何这路不会认、这耳朵也不好使。

好在师尊只是弹的琴太过让人伤心,若琴与人都只是个摆设,也还是那般赏心悦目的。

朝露微微叹了口气,居然就这般伏在原处睡了过去,对她而言,能在莫沉鬼见愁的琴声里睡了过去,这也是种修为。

梦里,有一个人的琴声,温柔如水,铮铮淙淙 ,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了心里。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见那双纤长的手,在琴上拂过,便是一串珠玉。玉琴弹出转寥夐,若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深闺里。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初疑喷涌含雷风,又似呜咽流不通。那手,再猛然一停,琴声遏止。

朝露长叹了口气,心哀这琴声为何会停。

猛地睁开眼,便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而头顶是一张雕着双凤飞舞花散漫天的床顶,从床顶上垂下几抹鹅黄色灵绡纱。

“二二,师尊人呢?小小送去哪里了?我这是在哪里?”连环发问,教坐在一旁的夙白皱了眉头。

但他耐心不错,居然不急不缓的回答着,“你在水界里睡着了,是你师尊送出了水界;小小我已经送到凡间一处很安全的地方,至于是哪里,暂时绝对不能告诉你。”

见朝露的眉头挑了几挑,他也笑的很宽慰,“莫要忘记了,你可是要在九重天替兰若做百日的活计。”

“啊,我险些忘记了。”朝露连忙坐起,却险些撞到夙白的额头,惊吓之余,她又躺平了回去,这举止惹笑了夙白。

“快说说,你的兰若姑娘不会为难我吧?”待夙白收回身子,坐在一旁软榻上时候,他懒懒的,一抹春光外泄,倒突然让朝露想起了他那个妖孽至极的师傅花情。

二二不应有如此神色的,朝露忙慌红了脸,窝在床头,眼睛微瞟不瞟的递到了夙白身上。她很羞愧,居然对二二也有如此观感。

但见夙白想了想,侧身过来,说道,“兰若虽不是个善心人,但也绝对不坏,着我的面子里子上,都不太会对你太过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谁知道……她有没有当我做……”明晃晃的“情敌”两字被咽了回去,朝露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什么?”夙白问。

“没什么。”朝露偏转过头不理他。

就听见夙白笑了,笑的很畅快,还继续促狭的问,“究竟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朝露面红脖子粗,她下床踩到夙白身旁,笼手挑眉,“明知故问你。”

话刚落音,就见夙白突然止住了笑,背转过身子不说话了。

她愣住了,此人怎么说变又变,难不成是在故意耍弄她?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诶,二二,你怎么了?”

他不吭气,突然的死寂,让朝露愈加奇怪,便坐在他的软榻之上,再去推了推,哪里知道触手便是冰寒。

难道他的病症就又犯了?怎么会如此之巧?

“二二,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颇为丧气,她只好从床上抱来一团锦被,扔在了夙白身上,严严实实的从上掩到下。

细心的掖了几次,感觉他的身体依旧在发抖,不由心中担忧加深了几分。这时手被忽然抓住,就听夙白喘着气说,“……雪飞灵丹……雪飞……”

“雪飞灵丹?”重复了一遍,她追问,“那是什么?能治你的病么?”

夙白却并未再开口,就这么睡了过去,亦或是昏迷了过去。只有朝露一人,还在原处咀嚼着雪飞灵丹这几个字,眼神错杂的望了眼再不动弹的夙白,朝露转身便跑了出去。

她先便就直接去了青牛宫,这九重天上不靠谱的医仙太多,从医馆到太上老君,基本上连她自己时常晕厥的毛病也没治去,别说能不能将二二的病症给药到病除了。

不过打听个药丸子,或许还是能有帮助的。

迎面而来的便是那诺大的青牛宫,那青牛宫在西海涯边,云雾深处,不知其所在,但朝露便是在此住了有月余,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

与守门的小童子打着招呼,小童子七常虽早已有千余岁,可这个头也不见长,那精明相便早早的挂在了脸上,便从这长不高的童子身上,朝露也曾经揣测过,老君爷爷的灵丹妙药是不是真的有那般灵验。

但听一声长长的“哞——”,七常在后头喊着,“露儿,你得小心点,今天我们的青牛爷爷不是很高兴。”

在这青牛宫里,但凡是个角色都得敬那头老牛为尊,谁让它虽为老君的爱骑,也是老君的爱宠,老牛头今日兴致不好,老君爷爷正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拂尘乱抖,也是毫无办法。

“老君爷爷……”朝露长呼一声,便扑进了大殿后的院落里。

太上老君正抓耳挠腮的直跺脚,见朝露来了,像得了救星一般,将她截在了自己面前,连番说,

“你这丫头,居然回了榣山也不来看看你老君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