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除非你嫌命太长。”沈度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我有金丝软甲。”姬央从箱底里翻出那百年前海外小国进贡给魏朝的宝甲,可保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平日里这东西真的是一直藏箱底的,因着此次出门在外,也是怕有万一,姬央才叫玉髓儿整理了带上的。可惜那海外小国穷得厉害,这制宝甲的材料都没凑足,只得了小小一件,穿在男子身上只能堪堪把胸口挡住,给女子穿倒还能将面前的要害部位都遮住。

这也是为何姬央没将金丝软甲送给沈度的原因——女款的。

那软甲沈度听说过,真见着时他用自己的佩剑试了试,看向姬央的眼神越发觉得她不成器,“你可真是浪费东西。”这等宝物居然在她箱底压着。

姬央由沈度帮着把那金丝软甲穿上,“虽然叫什么软甲,其实也挺重的,又不太合身,穿着不好看。我平日里没事儿穿它干嘛?”

不过金丝软甲再重,也绝对超不过五、六斤,比沈度的盔甲可是轻多了。

姬央穿戴整齐后却见沈度照样将那四十斤的盔甲往她身上套,她连忙摆手道:“怎么还要穿啊?”

“鲜卑人怎么会知道你穿了金丝软甲,见你没穿铠甲,自然都会先朝你招呼,你的软甲只能护住身上要害,却护不住脸和腿。”沈度丝毫不在乎姬央的惨叫,给她穿好盔甲,将她抱上马道:“你就在马上坐着,也不用你走路。你适应一会儿就习惯了。”

哼,说得倒是轻巧。

姬央眼见自己是说不动沈度的,便转移了关注点道:“郎君,你力气可真大,我穿这么重你居然轻轻松松就把我抱上马了。”

沈度对姬央这种无聊的话根本不予理会,严厉地道:“坐好了,背打直了。既然穿着铠甲,就要像个军士,我手下可没有这种弯腰驼背的兵。”

姬央赶紧直起背,两个肩胛骨还向后挤了挤,把胸挺出来,可惜被那盔甲压着,跟一马平川的男人还真没什么区别。

铁木乐的军队昨日也遇着了暴风雪,是以扎营在山边,如此可以阻挡一部分冰雪。

因着吴龙还没有消息回来,铁木乐虽然有些怀疑,但又觉得吴龙肯定是被风雪所阻,所以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命令将士好好休整,准备一得到吴龙的消息就整军出发。

姬央他们是傍晚到的铁木乐营地,兵分三路,两路从左右夹攻,而姬央则跟着沈度的中军绕道从山背后摸上那山顶,俯视铁木乐营地的篝火。

那铁木乐的人根本没想到吴龙已经将他们全部出卖,更想不到马场的人会主动出击,这会儿正在生火造饭,却突然听得有厮喊声从山上奔下,吓得抱头鼠窜,连兵器都顾不得拿。

不过鲜卑人战斗力素来彪悍,经过短短的慌乱后,铁木乐很快就收拾了残军,但见来袭之敌当先一将银甲泛光,一柄长枪舞得滴水不漏,以他为头,整个军队成一个楔形迅速插入了他的营地腹部,势不可挡。

铁木乐不敢恋战,领着兵且战且退,哪知这时却又有军队从左右袭至,整个军队被包了饺子,中间还被断成两截,不能互相呼应。

这一番厮杀直杀得铁木乐是心胆俱丧,仓皇溃逃。

姬央本是被沈度留在了山顶,又命青木领着二十个侍卫守着她。

结果不仅姬央看得热血沸腾,便是青木他们也是手痒难耐,只是军令难违,却只能在这里寂寞哀怨地守着小公主。

姬央低头看了看旁边挂着的弓箭和羽囊,这是沈度给她防身的,还特意问过她是否会射箭。

射箭么?这都是安乐公主玩得不玩的东西了,宫中寂寞岁月长嘛。

姬央又回头瞄了一眼青木,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下方的厮杀,果断地趁其不备驾马就往山下奔去。

青木立即就回过了神,嘴里骂了句娘,半点不敢迟疑地追了上去。

偏偏沈度为了保护姬央,她那座下马正是沈度的坐骑——紫电骢,听着名字就知道马跑得有多快了。青木的坐骑哪里追得上。

那山本就不高,姬央很快就冲到了山脚下,亏得她还不算鲁莽,并不往那腹地去。姬央回过头朝冷得跟块木头似的青木道:“你们不用护着我,我待在这儿没事儿,去帮他们忙吧。”姬央指了指战场上厮杀的人。

青木却不为所动,哪怕他很想去收割人头,但冀侯交代下来的事情他总会半点不打折扣地去执行。

姬央见青木和他的手下在马背上坐得跟木桩一般直,也不再多言,她回头专注地看向互相厮杀的幽冀士兵和那些鲜卑人,然后开始拉弓搭箭,冷不丁地射一支冷箭过去,就能看到场中倒下一个鲜卑人。

姬央的性子虽然善良,但她的箭法却果决得厉害,称得上箭无虚发,若非是在夜里,只怕定能箭箭命中要害。

有鲜卑人发现了姬央,看她身上穿的盔甲和戴的兜鍪就知道是将军,就想奔过来“擒贼先擒王”,亏得青木率领黑甲卫牢牢护在姬央马前,又有那冀州军士在后面缠住鲜卑人,如此才保了她无恙。

如此近距离的厮杀越发叫姬央激动,手中箭越发射得勤,却也救了不少冀州军士的性命。

到最后鲜卑五千人马最后只逃出去不足两千人,以少胜多,能有这样的战绩,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将士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沈度也驾着马缓缓地走到了姬央跟前,但他并没看她,连扫她一眼都欠奉,而是直直盯着青木道:“你们为什么下山?”

青木和他的属下其实早在沈度驾马过来时就已经跪倒在了地上,“是属下一时失察,没能拦住公主。”

“按军法当如何处置?”沈度问。

“当领军棍五十。”青木道。

“先记下,回到马场自去领罚。”沈度道。

两人的对话简短到了姬央最后才插上话,“不怪青木他们,是我自作主张的,他拦也拦不住,也不敢拦我。”

“不敢拦你,拦不住你,这就是他们的错。不服从,不胜任,难道不该罚?”沈度冷冷看了姬央一眼,遂不再理会她,径直驾马往前。

姬央倒是想追上去,可她身上还穿着压死人的铠甲,刚才连连发箭,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连翻身上马都困难。

姬央着急地去解身上的铠甲,只是越忙越乱,等她将那铠甲解开费力抱上马背时,沈度已经不见踪影,大队人马也开始逐渐往南启程回马场了。

一路上天公作美,连雪渣子都没撒一点儿,姬央的作用丝毫不显,只能沦为累赘,她心里少不得有些阴暗之思,恨不能老天再来一场暴雪,也好叫沈度能理她一下。

如今姬央才知道被沈度疾言厉色地斥责都没什么,被他无视才是最难受的。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仿佛都进不了他的眼睛,很是无力。

一直到回到马场,姬央都没能成功和沈度说上一句话。之后接连三日,沈度都没踏足过姬央的营帐,她等得雪都化了,想着沈度的气应该消了些了,这才厚着脸皮又去沈度的大帐碰了碰运气。

(捉虫捉虫)

时空错乱小剧场

上回书说到小公主转学到了沈学神班上。

同学甲:从来没见过她读书。

同学乙:从来没见过她做作业。

同学丙:她今天逃课了。

同学丁:看到她在电玩厅跳跳舞机。

期末:小公主年级排名第一,求沈老二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42章幽州行(五)

这回倒是没被无情地拒见了,姬央看着沈度手下的将领依次走出大帐,这才掀了帘子进门。

沈度嘴角的弧度天生就有一丝上翘,只要他不是故意摆出冷冰冰的面孔,总不会叫人太害怕。

姬央一边走一边偷瞄沈度的神情,还是有些拿捏不准他的喜怒,只能怯生生地在他面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生气啊?”

不待沈度回答,姬央就已经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下次我保证绝对不会再那样了。”

沈度闻言,这才肯抬起眼皮打量姬央一眼。

“出发前我就告诉过你,不服从军令当以军法处置,你却任性妄为,还连累无辜。按军法当处一百军棍。”沈度淡淡地道。

姬央倒是不怕沈度打自己,毕竟还是有太祖公主的优越感,何况她一介妇孺哪里经得起一百军棍啊。

沈度似乎很明白姬央的想法,眉头一挑,“自然没人敢打公主,如此就一日抵一棍吧。”

姬央先是疑惑,什么叫“一日抵一棍”,后面才恍然大悟,沈度这是准备一百天不理会自己呢,不由大惊失色地脱口而出,“一百天?”

“回去吧,别让我叫人赶你出去。”沈度端的是铁面无私。

一百天,光是想想就像一辈子那么长,姬央可受不了这么长日子的冷落,她赶紧辩解道:“我知道你生气,气我不顾危险。可我当时就是看咱们已经占了上风,没什么危险才下去的。而且我射的箭还救了好几个人呢。”这种功劳姬央一般不会居功自傲的,但眼下为了让沈度消气也顾不得许多了。

沈度冷笑一声,“我要的不是你自作主张而是服从命令。这一次公主你没被射成刺猬那不是因为你幸运,而是因为青木他们拼尽全力在救你。还有其他将士在后面缠住鲜卑人。你都不长脑子的吗?鲜卑人一见你的穿戴就开始向你冲过去,这一仗即使我们大胜,但如果我朝安乐公主被鲜卑人虏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姬央被沈度嘴里的“安乐公主”四字给震住了,她已经听明白了沈度的暗示。

但沈度显然并不满足只是震住姬央,继续冷冷地道:“哪怕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被虏去,你这种祸害少一个,世上人只会松一口气。你应该庆幸你是苏后的爱女安乐公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姬央被沈度骂得满脸羞红,那是惭愧至极的表现。她被沈度说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从那之后一直到姬央跟着沈度进入范阳城,沈度都没再理会过她,哪怕就是两相偶遇,他也能无视她而擦肩过去。

姬央倒是也想去跟沈度撒娇耍痴地混过去,可沈度再没给过她机会,连近身都没可能。

姬央坐在马车上,微微掀开车帘看着远处沈度同他四哥沈庚寒暄叙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向沈庚引见自己这位弟妹。

不过显然是姬央想得太美好了,沈度压根儿就没往回看过,同沈庚一同乘车进了范阳城门。

沈庚因为不良于行所以进出都是马车,沈度也只好陪着他。

沈庚在上车之前瞥了一眼沈度身后的那辆马车,“车上是安乐公主吧?我不用去问个好吗?”毕竟是公主殿下,依身份而言,沈庚的确应该去见礼的。

“不用。”沈度淡淡道。

“怎么,安乐公主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了?”沈庚打趣道,沈度对姑娘家惯来是很有手段的。

沈庚比沈度大了六岁,如今已经是而立之年,对沈度当年的荒唐时期也是看在眼里的,哪家姑娘要是遇到沈家六郎真可称得上是不幸。

所谓“一见沈郎误终生”,那沈郎指的可不是他们其他几个兄弟。

沈度并不想和沈庚讨论姬央的事情,很自然地岔开到了其他话题。

尽管沈度不待见姬央,但沈庚却不能这样对安乐公主,好歹也是自己的弟妹。他的夫人王氏留在信阳并未同在范阳,所以沈庚后院的事情都是他的小妾韩姬在料理。

大概是因为出身差距太大,所以韩姬对姬央特别的恭奉,一应器具用物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还生怕配不上安乐公主。

姬央似乎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这一路风餐露宿,饶是她丽质天生到了人神共妒的地步,但也经不住这样熬,皮肤明显粗糙了一些。在刺史府住下后,姬央有种“再世为人”的满足感。

翠花好奇地看着姬央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然后伺候她将绿色面糊一样的东西往脸上糊,“夫人,这是什么呀?”

“面膜。”姬央道,她那母后最是精怪,这些都是姬央跟着苏后学的,“对皮肤好的。”

洗干净之后,姬央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腮边的肌肤,自己都觉得水嫩嫩的满意,可旋即又想到了沈度的态度,真是软硬不吃,一点儿恻隐之心也无。姬央看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对自己的脸产生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生得还不够好?

姬央正发呆,却听有脚步声走近。

“请公主进膳。”韩姬亲自带着丫头手里捧着膳盒进来,又亲自给姬央布置碗筷。

这韩姬虽然算是刺史府的半个女主人,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王氏前来,韩姬也理当伺候膳食的,如今换作姬央,身份只高不低,她自然也要伺候。

沈庚的姬妾其实也不少,这韩姬能脱颖而出正是因为她足够本分,叫沈庚很满意。

姬央没什么胃口,只少少地用了半碗白粥,这同她当初和沈度好时,能吃一罐粥的胃口可就差远了。

姬央搁下筷子,却也没立即起身,只是不停把玩着手中的筷枕,良久后似乎才克制了羞耻心地问韩姬,“驸马他住哪儿啊?”

这可真是问住韩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