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姬央差异地道。

“你画的那幅图。”沈度顿了顿,“虽然简洁了点儿…”其实哪里只是简洁,根本就是不学无术才是,哪个世家闺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姬央的字倒是不坏,但她很少写,所以要说多出彩却也未必,但这画就是在太寒碜了。

“但表意还是很明确的。”沈度肯定道,“那个小黑点是不是他拿小脚踢你了?”

姬央道:“哪有那么快啊,就像是肚子里冒了个泡泡似的。”

沈度净过手之后便急切地将手放到了姬央的肚皮上,姬央肚子里的“泡泡”还真应景地动了动,喜不自禁地道:“他正在动。”

人高兴的时候总是会冒些傻气,不管他平素有多精明。

“你还没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呢?”姬央的好奇心没有被满足所以催促,“叫谁来看大概也就只能看出是一张芝麻饼吧?”

沈度放开手又用耳朵贴住姬央的肚子上,然后道:“只有一粒芝麻的芝麻饼?我一看那圆就觉得像你以后的肚子,所以很自然就猜中了。”实则是沈度算着月份,觉得姬央肚里的孩子差不多该有动静了,这才联想到的。不然凭姬央的那幅画,神仙也猜不着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度心里时刻挂着姬央和孩子,所以才会往这方面想。

姬央撇撇嘴,这答案也太平淡了。

“对了,既然他开始动了,只怕就能开始听见我们说话了,得给他起个小名了,总不能一直他呀他的。”沈度抬起头道。

姬央道:“那就叫芝麻吧。”姬央随口道。

打姬央醒后就基本没驳过姬央话的沈度很坚决地道:“不妥。”芝麻实在太没有气势。

姬央道:“那就叫芝麻饼。”

“是你想吃了吧?”沈度笑道。

姬央摸了摸肚子道:“没有,太晚了我不吃东西的。”

沈度点点头,“这倒是,也不能养得太胖了,孩子如果太大,就不好生。”说起不好生这个问题,在前面几个月的欣喜之后,如今已经成了沈度心头拨也拨不开的阴霾了。只怕要等姬央顺顺利利地产下孩子他的心才能放下。

其实沈度也想过,有没有孩子无所谓的,只要姬央安康便好。只是姬央执意要走,他实在是需要这个孩子,这才不得不狠下心让姬央铤而走险去过生产那个鬼门关。

“你倒是懂得挺多的。”姬央却完全没有沈度的那种担心,她就是这样的性子,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要不然当初她不会已经察觉到沈家的异心了还放任自流,得过且过。

沈度半夜赶路,自然疲惫,同姬央说了一会儿话就没了声音。姬央原本正想问他给孩子取个什么小名的,结果一回头却看见沈度已经闭上眼睛睡熟了。

姬央往旁边让了让,将被子拉过来给沈度盖好,自己摸着肚子想,既然沈度也没说出什么还名字,叫芝麻也挺好的。她那会儿逃难时若能有一张芝麻饼吃,那可是金山银山都不换的。

待沈度下次回到新丰时,家里上上下下只都已经知道小公主肚子里揣的小公子或者小姑娘名字叫芝麻了。

姬央在院子里关得无聊,便起了上街去看看的打算。玉髓儿劝也劝不住,不过姬央身边有一支两百人的亲卫队,一般人哪怕是一般的军队来了,也奈何不了她。

从姬央成为镇国长公主那天起,沈度就给她配了亲卫队,由青木为亲卫将军,从黑甲军里抽选的人,但也有当初跟着姬央到信阳的虎贲军。这是姬央的嫡系,沈度自然不会动他们。

新丰是一个极小的镇,地理位置也并非要塞,所以人口稀疏,沈度将姬央安置在这儿,也是因为新丰并不打眼。

镇上就一条大街还算像点儿样子,姬央一帷貌遮住了头发和容貌,穿着寻常妇人的衣裙,后面跟着玉髓儿并几个粗使妇人,在街上走着虽然显眼但也不算太让人惊奇。

青木等则是作为暗卫隐藏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的。因为姬央要出门逛街,青木很早就已经让亲卫队在大街四处清理过一遍了,凡事行为显得鬼祟的人都有人跟踪控制。

姬央没逛出什么乐趣来,倒是给跟着出门的刘丽菊等人各买了几匹花布,让她们回去做给孩子们穿。

刘丽菊等高兴坏了,见姬央大方得厉害,那鲁莲便起了贪心,想撺掇着这小娘子给她们再买些东西。刚才那些花布就是,姬央哪里会看哪种东西啊,是刘丽菊几个看得欢喜,姬央就让玉髓儿掏钱给她们一人买了些。

鲁莲对姬央说,转角那小巷子里的张铁匠打得一手好铁,他打的东西又好用又耐用,她先刚给她家那口子买个锄头回去。

姬央“嗯”了一声,“那你们你去吧。”

姬央不去,鲁莲等几个去又有什么意思啊?

“这哪儿行啊?夫人不去,我们也就不去了。”鲁莲道。

对姬央来说给自己买东西带来的快乐远远没有给鲁莲她们买东西来得多,因为她们会笑得很满足很开心。

姬央打从怀孕之后,养出的毛病就是喜欢看人笑。沈度给她张罗的院子里伺候的人无不生得团团圆圆喜喜庆庆的。

“那就去看看吧。”姬央道,虽然她对打铁的没什么兴趣。

哪知刚转过街口,一眼往那铁匠摊子看去,此时正站在风炉后面,一边拉风箱,一边将单手轮捶的人却是一个故人。

姬央快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了刘丽菊几人,有时候她喜欢听她们碎嘴,有时候却是不行的。

“打铁没什么好看的,露珠儿,带刘嫂子她们去街头那间糕点铺子给她们家里的几个孩子买几封糕点吧。”

姬央将碎嘴三嫂子支走后,这才走向了那铁匠铺子。

此刻虽然已经入冬,但张耿却是赤膊而立,赤铜色的肌肤上全是被风炉的热意给蒸出来的油亮汗滴。

姬央将帷帽的纱帘掀起来堆在帽沿上,露出一张倾城绝代的脸来。

张耿看到姬央时,先是一愣,手里轮的锤子差点儿把站在他对面正跟他一起铸铁的小徒弟给砸了。

那小徒弟随着张耿异样的眼神儿转身,一看姬央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立即就看痴了去。

姬央对张耿是满怀内疚又满怀感激的。走近了才能看见,他那拉风箱的手齐腕而断,此刻是手臂夹着那风箱在拉。

“张耿。”姬央轻轻叫了声。

那小徒弟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听姬央这样叫张耿,他便立即猜到眼前这美得跟仙女儿一样的夫人和他姐夫是旧识,而且说不定还是老相好。

那小徒弟今年不过才十三岁,正是猴精的时候,虽然姬央美得叫他痴迷,但他心里还是坚定地站在他姐姐一边的,所以抽了身刺溜跑向铺子后面的院子去了。

不一会儿姬央就听见了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而此刻姬央还没跟张耿说上一句话呢。

姬央是因为心里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张耿则是重新低下了头继续拉着风箱。

很快从铺子后面的小门里就走出一个小妇人来,穿着碎花蓝布衣裙,头发用巾帕包着,人显得很精神,有些英气,手里抱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张耿也没回头看他媳妇,微微抬了抬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儿子、媳妇都有了,日子过得挺安稳的。”

姬央有些狼狈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能为张耿做点儿什么,当时的确是年少,头脑发晕竟连累了无辜的人。

张耿的媳妇王玉凤是个泼辣的脾气,眼见自己相公跟着个美得花似的女人眉来眼去,哪里忍得住心里这口气。

“怎么老相好找上门了?”王玉凤抱着孩子往姬央面前一站。

姬央后退了半步才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如此一来王玉凤手里那吃奶的孩子却抓住了姬央的目光,觉得他肉呼呼的真是太好看了。

姬央解下自己佩戴的和田玉双鱼玉佩,伸手放入张耿儿子的衣兜里,“嫂子误会了,张耿曾对我有恩,不知该如何报答,今日骤然才会失态。这玉佩送给孩子,将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尽管开口。”

王玉凤本已经做好手撕“老相好”的准备了,结果对方语气和神情都太诚恳,倒让她不好意思再发飙了。

但王玉凤也是个有骨气的,并不会随便收人东西,她转头去看张耿,是问他拿个意思。

男人在有了每天睡一张炕上的媳妇和一个大胖儿子之后,想法会变化很多,哪怕是曾经的女神,对他也再没有昔日的魔力。

所以张耿点了点头,“收下吧。”他知道姬央,如今的镇国长公主是有那个能力报恩的,他儿子能有这样一个靠山,这样的诱惑张耿没法拒绝。

姬央心里松了口气,想报恩的人最怕的就是恩人不求回报。

待姬央一行走后,王玉凤哪里还有刚才的泼辣劲儿,眼圈立即就红了,将儿子往张耿怀里一塞就跑回了内院,这是等着张耿去哄呢。

女人虽然千差万别,但某些矫情的时候却又十分相像,譬如此刻。

第140章惆怅离(六)

张耿无奈地看了看怀里的小奶娃,然后直接塞给了躲在门背后的小徒弟,然后继续拉风箱打铁。

王玉凤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张耿的哄劝,最后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只能抹了抹眼泪系上了围裙开始生火煮饭。吵架归吵架,饭还是要吃的,这是最朴素的心理。

只不过张耿中午回到屋子用饭时,王玉凤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但看张耿只顾着埋头吃,吃了三大碗都还没有个说话的迹象,王玉凤就知道肯定等不到这木头疙瘩跟她认错了。

“你心里住着的人是她吧?”王玉凤将围裙解开往旁边一扔,冷冷地抢过张耿的饭碗。

张耿一把又抢了回来,“说什么呢?我现在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不是你?我打铁赚的钱给的不是你?我难道给了她一钱一厘?”

这是实在话。实在人总是实实在在的过日子。

王玉凤还想说话,却听见旁边的小奶娃开始哭了,只得抱起了孩子来喂奶,之后也就再也顾不上清理她男人心里到底有谁了。

过日子就是这样,重要的不是心里有谁,而是身边陪着的是谁。

却说张耿轻轻松松就在王玉凤那儿过关了,就不知道姬央有没有这等运气了。

沈度攻下长安的第二日就赶回了新丰,第一件事就是摸姬央的肚子。

“芝麻是我的福星,那天我摸着她的时候就知道长安应该马上就要攻下了,果不其然回去第二天就打了下来,势如破竹。”沈度缓缓地摸着姬央的肚皮。

“正是呢,大将军这是芝麻花开节节高,小芝麻这名字也取得好。”玉髓儿在一旁帮腔道。

这女生外向,跟了沈度身边的人,连说话都向着那边了,还会拍沈度马屁了,姬央心里醋道。

沈度笑了笑,但笑容并没抵达眼底,似乎攻下长安也没让他心情好上多少,反而还有些沉郁。

姬央很快就察觉了沈度的异样,连用饭时他也不来歪缠她了,比如央她给他夹块菜啊,又往她嘴里塞块肉啊之类的惯常动作居然一个也不见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姬央关切地问道。

“没有。”沈度略显冷淡。

姬央这个孕妇都还没沈度这般情绪化呢,她噘了噘嘴,也撇开头不理会黑脸沈度了。

现如今姬央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天真,但经历得多了总会成长的,就沈度现在这模样,那是故意做出来让她看的,若他心里有事想瞒着她,她是绝对看不出他的喜怒的。

果不其然,刚吃过饭沈度就往姬央面前一坐,“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姬央心里“嘿嘿”地得意一笑,她就知道沈度忍不住的,迟早要来找她。

但姬央能有什么话对沈度说啊,前前后后也就发生了那么一桩值得一提的事情,可姬央却并不想提。

“没有啊。”姬央道。

沈度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递给姬央,“拿着。”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玉佩啊?”姬央奇道。

“你的玉佩不是送人了吗?”沈度理所当然地道。

得,在这儿挖坑等着她呢。姬央道:“你知道得听清楚的呀,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你的眼线吧?连玉髓儿和露珠儿都被你策反了。”

沈度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转而道:“你不必对张耿心存愧疚。我会饶他不是正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心地纯善,我知若杀了他你定然更加同我生分。”

哎哟,瞧瞧这话说得多委屈,姬央却没想到沈度不杀张耿是这个原因,她还以为是因为张耿以前立过不少功,何况他两个义兄还是沈度的得力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