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音磨磨蹭蹭地换衣服,收东西,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提步往外走。她先探出头左右环顾,确定没人了,松口气。走过长廊,拐弯去电梯间,戴云心的声音悠悠响起:“躲我到什么时候?”

赵西音吓了大跳,往后猛退一大步。

戴云心被她这反应给气着了,忍不住提高声音,“赵西音,你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赵西音紧抿唇瓣,一副不妥协的犟姿态,头一偏,眼睛故意不看她,“老师,您永远是对的。”

戴云心冷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反语。”

赵西音心里梗着一口气,气她最敬爱的师傅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选择理解支持。气她引以为神明,甚至当成半个母亲的人,也会为了世俗利益而动摇立场。

“律师函我撤了,人我不告了,可是戴老师,您知道您那位朋友,做的是什么事吗?”赵西音字字铿锵,没有半点服软,“把一姑娘搞大了肚子,逼人去流产,还妄图把所有过错都推过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道貌岸然地再去祸害下一个——这些您都不知道吗?”

戴云心异常平静,眉眼鼻唇没一处为之动容。谈什么愧色,连脸色都懒得给。良久,她才说:“这个圈子不是童话镇,我也不是正义使者,赵西音,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极度理想化。你已经为此付出了一次代价,因为你的固执己见,错失最宝贵的六年光阴。六年,一个舞者最好的岁月,你是有天赋,这六年,也幸亏你的天赋撑着。你可以对自己任性,但你不能任性地要求这个世界都按你的思想来运转。”

戴云心说完,转身就走了。

赵西音僵在原地,上一秒心潮澎湃,这一秒又百念皆灰。

戴云心的助理踟蹰在原地,犹豫了很久,一声叹气。她对赵西音说,“戴老师刚从美国回来,连轴工作了一礼拜,时差都不倒,从机场直接到了这里。”

赵西音垂着头,手指一下一下抠衣摆。

“她知道苏颖今天来团里,她也知道苏颖挑剔,她不放心,想着在旁边帮你撑撑场子,一是试探苏颖对你的印象,二是帮你说说好话。毕竟以后你和苏颖的合作机会很大,一旦带偏见,最吃亏的还是你。”

“戴老师有她的身不由己,但她是真的疼你。”

——

从室内出来,乍一接触冰冷秋风,赵西音脑子都短路了。风扑在脸上,好像还带着细微的砂砾,赵西音眯缝着眼睛,进沙子了,硬磕着结膜,她难受地把眼睛闭上,忍过这阵湿意才睁开。

这一耽误,一晃就到五点。

赵西音脑袋沉闷,情绪怏怏,但也不敢忘记正事,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车,又耽搁了二十分钟。北京晚高峰的堵况那是相当震撼,赵西音知道急了,“师傅,还有多久能到啊?”

“少说四十分钟吧。”

赵西音一身汗都得吓出来。早上的时候,赵文春就千叮万嘱,你姑姑六点准时到,她点名要吃宫廷菜。你看着时间,训练完就过去,千万别迟到。

赵文春甚少有这么如临大敌的时候,也就这个妹妹了。整个一女王陛下,翻脸比翻书快,骂起人来能出一本字典。赵西音哪儿敢迟到啊。

“欸嘿?姑娘,后边车你认识么?从京广桥那块就跟着了,还用大灯晃我。”司机师傅忽然说。

赵西音回头看,看不清,膝盖撑着后座抬直身子。

黑色卡宴,嚣张的车牌号也没第二人,是周启深不常开的那辆。

第43章 你真不是东西(4)

赵西音没功夫揣摩这人的心思, 只求师傅, “拜托您快点,晚了我就上断头台了。”

“姓顾的,科目二拉关系过的吧?会不会开车了?你就不能加把油门往前开点?瞧见没, 又让一辆加塞到前边。”周启深坐在副驾, 安全带都困不住他的怒气。

顾和平理亏在先, 眼下又是将功赎罪, 应得唯唯诺诺,“一小电驴见缝插针,我堵不住啊,要不我直接撞上去?”

周启深沉着脸, 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的出租车。

昨晚上在浴室那一跤摔得他元气大伤,扭到腰了,腿跟着使不上劲。顾和平被拖来当司机,顾公子也知道事态严重,没敢贫嘴。

问, “你就这么跟过去啊?”

“不然呢?”

“不是, 周哥儿, 人家姑姑回来了,家庭聚餐其乐融融,你什么身份过去啊,这不是惹人嫌吗?”

周启深冷笑,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顾和平怂兮兮地立刻闭嘴。

交通便秘似的,好不容易过了两个红绿灯, 周启深才语气幽幽,“小西不接我电话,她爸也把我拉黑了。”

顾和平哎了一声,“十二月枪毙名单归您了。怎么,这真没戏了?”

周启深很久没吭声,低着头,眉骨上的豁口还泛着偏深的红,新肉长出来,总要一段时间和旧皮肤融合修复。有没有戏,他自己清楚,天秤往“否”字端倾斜,偏偏一根筋在另一端扯住,宁死不投降。

半晌,周启深平静道:“至少,我不让她再误会。”

话题抡了一个圆,又回到了起点。

周启深越想越憋屈,继续怒骂顾和平,“你干的好事!”

顾和平也觉得委屈,小心翼翼为自己辩解两句,“我真是好心帮你,谁知道赶巧了,被小西撞见。不是,周启深,你摆什么谱啊,我给你找的是护工,又不是小情人,衣服都让人穿?你手又没断,是不是小西再晚来一点,就能看见小姑娘给你穿裤子啊?”

“我当时接客户电话!那女的拎着外套就往我身上套,我都没反应过来。”气归气,但周启深真正懊恼的还是自己。

“你,你可以让她走的啊。”

“我这两天做了多少检查,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我腿又不方便,总得有个人推轮椅吧。”

顾和平哎声叹气,“对不住了哥们儿,这次真怪我好心办坏事。下次你进医院,我给你找个男护工,五十年龄往上,绝对出不了桃色绯闻。”

周启深闭了闭眼,“你就不能盼我好点儿?”

顾和平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逗得乐死。

他俩之间算是说开了,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有些时候,阴错阳差反倒能给迷途里的人一点启发和指引。

今天运气好,前半程交通堵成便秘,后半程还挺通顺。

为了追赵西音那辆出租车,顾和平压线闯了一个红灯,一边心疼驾驶本,一边问周启深,“你跟过去了又能怎样?抢人啊?你要敢在小西姑姑跟前抢人,我给你跪下敬你叫爸爸。”

周启深说:“不抢,我坐别桌,找机会跟她解释。”

顾和平把头点得如捣蒜泥,“我保证替你作证。”

——

赵西音掐着时间赶到了吃饭的地方,没迟到。但找包厢的时候费了点时间,一时遗漏了赵文春说的包厢号。楼上楼下一圈下来,发现人都搁大厅坐着。

赵西音无语了。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赵文春起身叫她,“小西,这边这边。”

赵西音立刻笑容灿烂,打心眼的开心,她小跑过去,目光落到赵伶夏身上,亲热响亮地叫人,“姑姑。”

赵伶夏穿的是prada今年的冬季新款,宝蓝色的呢子衣,极其修身。一般来说,她这个年龄的女人,身材多少有些浮肿松垮,但赵伶夏完全没有,身条正,背脊直,窄窄的肩,纤细的腰,就连手指皮肤都没有半分暗沉。

其实有个坊间趣事儿,早年赵文春带着女儿住在胡同里,邻里乡亲凑在一起侃天侃地,都一致认可,赵家出美人儿。

赵西音是青枝绿叶的那类美。

既生动,又温婉,没什么攻击性,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赵伶夏则美得浓烈大气,像陈酿佳酒,尝一口能飘飘欲仙。年龄这回事,在赵伶夏身上,成了最没存在感的附属品。

赵伶夏喝着茶,轻藐藐地扫来一眼,淡淡应了声“嗯”,也看不出个情绪变化。

赵西音站得规规矩矩,有板有眼地解释:“舞团今天加训,我走得晚,路上特别堵车,姑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赵伶夏冷呵一声,“我一句都没说,你就顶我六句。”

赵西音摇头认错,“姑姑,我知错了。”

赵伶夏略施粉黛,唯独口红用的是正宫大红。多挑人的一个色,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她抬了抬下巴,陆陆续续问了赵西音几个问题。

赵西音站得笔笔直直,手背在伸手,老实得像是迎接大考的小学生。

“小西这么怕她姑姑呢?跟站军姿似的。”

一屏风之隔的另一桌,顾和平压低声音感慨。

周启深连忙捂他的嘴,“小点声,小点声。”

“你舌头捋直了行么,说的什么玩意儿?”顾和平一个字都听不清,因为周启深这音量小得都埋进了嗓子眼,“你现在特别像猪在打鼾,咕噜噜的一串口水泡泡。”

周启深无奈,“她从小就怕姑姑。”

“我觉得姑姑越来越美了,没有任何凶相,她五十了?说三十我都信。”顾和平继续感慨。

周启深真急了,恨不得把他嘴皮缝起来,“我要你小点声!”

顾和平嗤笑,“放心,隔得这么远,发现不了咱们。”

刚说完,屏风自右往左推开半边,女人的香水味隐约袭来。赵伶夏双手环胸,笑得和蔼可亲,声音跟风铃似的甚是好听,“不管远近都是客,来都来了,那就一块儿吃吧。”

“……”

“……”

周启深沉沉闭眼,掐死顾和平的心都有了。

就这样,两人像被捉奸在床的奸夫淫夫,被曝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赵文春愣着,“啊?啊。启、启深啊。”

赵西音回头一看,也懵了,美目瞪着,一脑袋的问号。

赵伶夏泰然自若,“坐吧。”

周启深和顾和平一时魔怔,都没动。

“坐!”赵伶夏忽然提声。

周启深你和顾和平齐齐坐下。

多好,一家子齐齐整整,谁尴尬谁知道。

赵西音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桌上的八宝茶视死如归,跟木偶人一样。周启深和她面对面,看了她好几眼,都没得到回应。

赵伶夏反倒温和起来,家长里短地问起了赵西音,“听你爸说,回去跳舞了?”

赵西音点头,“跳了。”

“跳得怎么样?”

“还行。”

“没觉得自己瘦了?”

赵西音还没答话,一旁的赵文春赶紧抢答,“我给她做好吃的了,红烧肉,红烧排骨,大猪蹄子,我都做了的。她,她自己不吃,她自己要减肥。”

这撇清责任的速度,看得赵西音叹为观止。

赵老师,您的气节呢?变了啊。

赵伶夏神情淡淡,没搭腔。又问:“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没钱买还是没眼光?”

赵西音下意识地低头看……没毛病啊,这条裙子打完折还一千五呢。

赵伶夏微微弯腰,从脚边拎出个防尘袋丢了过来。

防尘袋上的hermes醒目,里头装着的是一只birkin,超稀有鸵鸟皮摸在手里就跟婴儿皮肤一般。

“女人对自己好一点,这世上太多表里不一的男人,扣扣搜搜,虚有其表。”赵伶夏谈吐优雅,明明是蔑视的语气,从她嘴里说出,又好像天经地义一般。

周启深一听就明白话里的含枪夹棒是朝着谁来的。他沉不住气了,说:“这包我给她买过,一柜子的包,每一季的新款都没落下。”

说完,周启深还把手机调出相册,双手递给赵伶夏过目。

这还是两人没离婚的时候留的,当时周启深被黎冉拉进赵西音的闺蜜群里,黎冉吵着要看她的衣帽间,赵西音不是喜欢炫耀的人,架不住她疯狂催促,就随便拍了两张。

还吐槽,“周哥儿一男人,比女人还爱买包呢。”

黎冉看完后,“实名制怀疑你在炫夫。呜呜呜,好几个包我都买不到呢,你丈夫怎么办到的呜呜呜。”

周启深大丈夫心理作祟,暗爽的不行,觉得特别光荣。他宠女人的方式简单粗暴,一柜子的包和衣服就是他的功勋章。于是就顺手保留了照片。

别的不说,光左边角落那只birkin,kk级,订制的价格就接近百万。

拿回来那天,赵西音还发了脾气,骂他有钱没处花,以后破产了怎么养家。周启深笑得没脸没皮,“我破产了,至少你还有这些包,随便卖几个,够养我老婆的了。”

这桌上最纯粹的外人,就是顾和平。

顾和平不插嘴,关键时候从不抖机灵。但心里拎的明明白白,赵家姑姑名不虚传,话少人狠,真有这气场。他甚至觉得,连周启深这么有度的人都在暗暗讨好赵伶夏。

除开略为尴尬的开场,这顿晚饭吃得还算顺利。

饭后,周启深送他们到门口,赵伶夏的保时捷911跑车像一颗发光的红宝石,这车只两座,周启深不放过机会,问赵文春,“赵叔,我送您和小西。”

赵文春没当即答应,也没拒绝,只下意识地看了眼赵西音。赵西音恍若幽魂,也不知是听没听见,或许是故意充耳不闻。

正僵着,赵伶夏忽然笑了笑,“小西,你过来。”

赵西音慢着碎步子,听话走到她身边。

赵伶夏缓了脸色,比吃饭时好一百倍的态度,春风拂面,暖得跟三月阳光一般。她将赵西音耳边的碎发撩去耳后,问:“回北京多久了?七八个月了吧?”

赵西音点头,“嗯。”

“你觉得自己过得好不好?”赵伶夏依旧是笑脸。

周启深站在一旁微微皱眉,这场面多正常,可直觉使然,总觉得不对劲。

赵西音也愣了下,反应慢半拍地答:“还,还可以吧。”

“还可以啊?”赵伶夏点点头,语速慢,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嗯,还可以。”

下一秒,赵伶夏的耳光就扇了下来。

沉闷清晰的皮肉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赵文春傻了,顾和平呆了,赵西音自个儿也懵了。

周启深一脸痛色,心尖尖冒了血。他还没来得及向前,赵伶夏又是一耳光招呼在赵西音的左半脸。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你可以个屁!自己给我想想,你都过的什么日子?浑浑噩噩,不知所谓!跳舞我管不着,你爱跳就跳,不跳拉倒,别给我整那么多矫情|事儿。但你自己的生活都拎不清,你还谈什么好啊?赵西音你二十五了,没男人活不成了是吧?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魂不守舍,骨气都哪儿去了?!”

赵伶夏的心思分两种,亲情部分占个两成,另外八成纯属糟心看不惯。

“男人算什么玩意儿?你是图他身体还是图他年龄比你大?你要真想男人,我马上找十个八个的往你房里送,一定个个比他强!我赵家的姑娘,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绝不可以为男人荒废青春流眼泪!赵西音,从今往后,你要再在男人身上栽跟头,再混沌度日,我就再扇你两耳光!扇到你清醒为止!”

第44章 今宵别梦寒(1)

风浪之后, 万籁俱寂。

赵西音半边脸都是麻的, 疼是真疼,但疼过之后, 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醍醐灌顶。

周启深看不下去了, 走向前,扯了把赵西音。力气不大,但她浑身都是软的,十分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周启深站在她身前, 和赵伶夏面对面, 毫无怯色。

还未开口,赵伶夏先发制人,冷冷一笑, “周老板, 你腿还在呢。”

周启深一愣。

当初他克服重重关卡,取得赵姑姑的同意后, 终于和赵西音结了婚。赵伶夏在婚宴上就说了一句话,“你要敢对我赵家姑娘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往事历历在目,狠话犹在耳边。

赵伶夏一女人, 出言比男人还凶猛。周启深离了婚, 腿没断, 但在赵伶夏心里,就觉得周启深对赵西音不好。这句诳语是块敲钟棒锥, 时刻往周启深心上锤。

连绵不断的难受,比一刀两断的了结,更膈人。

赵伶夏此刻的目光落在周启深身上。她当然懒得费唇舌,但无声胜有声,目似剑光,眼里写了一行狂草,力透纸背,仿佛在说――你真不是东西。

赵伶夏在北京的房子的乳胶床垫还没送到,她生活讲究,不愿意将就,今晚就住在了新国贸饭店。她自己开着保时捷,还安排了辆车送赵文春和赵西音回家。

“麻烦您停车。”酒店门口,赵文春一脸严峻,“小西,你在车里等我。”

赵文春下车跟赵伶夏大吵一架,“你打我闺女干什么?还当着那么多人,姑娘家的脸皮薄,你打掉她的自尊,你就是个女土匪。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

赵伶夏耳垂上的翡翠色泽透亮,浑身贵气却不俗气,她白眼都懒得翻,“这就掉自尊了?哥,你对自尊的定义是不是有点模糊?你闺女是不是除了男人,就不为别的而活了?窝不窝囊?”

“你这是强词夺理。”赵文春气得跺脚,“再窝囊我也养她一辈子。”

赵伶夏嗤笑,摇摇头,“男人真是没救了。”

兄妹俩不欢而散。

到家后,赵文春煮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用毛巾卷着,小心翼翼地敷在赵西音脸上,“这儿也肿了,真下得了手。”

赵西音龇牙躲。

“疼也忍着点,不然明天就难看了。”赵文春唉声叹气。

赵西音说没事儿,“我自己敷吧。”

过几天就要考核了,她真不敢耽误事情。再疼也没眨眼。没多久有人敲门,赵文春去开的,来的是赵伶夏的秘书,“这是赵总给小西的,药效很好,按量涂,明天就会消肿的。”

秘书训练有素,家门都不进,说完就走。

赵文春看了看药膏,生气地丢去沙发,护犊子,“打一巴掌又给颗糖,把我闺女当什么了。”

一室安静,灯光暖黄,客厅的窗户敞开一条缝,浓夜秋风不请自来,把室内的暖气降了些温。赵西音没说话,揉着鸡蛋一下又一下。

赵文春怕她难受,刚准备安慰。

“我觉得姑姑,可能是对的。”她忽然低声,“她是旁观者清,人情世故看得明白。我是围城里的人,自以为是的聪明,其实根本提不上台面。爸爸。”

赵文春目光望过来,包容恳切,全是慈爱,没给她半点压力。赵西音似自言自语,“其实,离婚后那两年,我一个人走走停停,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赵文春说:“过日子,什么过法,其实都能过下来。关键是你自己过得开心吗?人这一生,不是为了寿终正寝,生和死,不是生命的意义。来这人间一趟,既要敬畏生命本身,也要有点不一样的奔头。”

芸芸众生,沧海一粟,归于平淡,却不甘于平凡。

这才是意义啊。

赵老师说道理时,平和温文,让人十足动容。

赵西音笑了笑,“我会认真考虑的。”

赵伶夏回京第二天就投入工作,没空跟家人叙旧情。赵文春电话打了两三个,让她到家来吃饭,都被赵伶夏推掉了,赵文春不满的很,“你还把不把这儿当家了?你还记得我住哪个地方吗?”

赵伶夏语气永远平板,不拖泥带水,“真不记得。”

赵文春气得哟,另只手举着锅铲敲饭桌,“再给你做饭我就,我就!我就是!”

中文系教授都词汇贫瘠了,可见是真生气。赵西音凑过来,若无其事地提醒:“我就是大肥猪。”

“对,我就是大肥猪!”说完,赵老师才发现上套了,“悖∧悴攀谴蠓手砟兀

赵伶夏听得莫名其妙,不再浪费时间,挂断了电话。

赵西音哈哈大笑。

赵文春虎着脸,扮凶相,“洗手吃饭!吃完给你姑姑送饭!”

啧,就知道,世上再没有比赵老师更善良的老头儿了。

赵西音随便扒了几口,拎着保温瓶去了赵伶夏住的酒店。她白天倒时差,下午才开始适应,都傍晚了,仍在事无巨细地交待工作。

“约肖局吃个饭,他是湖南人,爱吃辣,地方一定要挑好。”

“Sun的报告我看了,要删改的条例见邮件。”

“明天八点随我去一趟证券交易所,他们的首席分析师出了四季度行情预测。”

十分钟,电话终于讲完。

赵伶夏看她一眼,“昨儿涂药了?”

赵西音点头,“嗯。”

她走过来,又仔细看了番,这才挪开眼,往沙发上一坐。

“我打你,怪我吗?”

赵西音龇牙苦笑,“怪也不敢说呀。”

赵伶夏冷呵,“嬉皮笑脸你最在行。过来。”

赵西音也挨着沙发坐下,目光亮,心思一览无遗。赵伶夏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憨傻,尽得你爸真传。你要是能遗传丁雅荷半点市侩作风,也不至于活得跟小孩儿一样。”

赵西音不乐意了,“我半点都不想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