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医院,顾和平和老程差点厥过去,“就知道是这情况,恭喜周老板,恭喜了!又得进一趟手术室了。”

周启深一张嘴都能扯着刀口疼,但他眼神还挺高兴,真是毛病。

——

考核结束,团训也暂告一段落,等结果的这两天,训练任务不重,老师们都不常来。一群姑娘围在一块儿聊天,偶尔也会猜猜领舞这个位置花落谁家。岑月打听了一圈,对赵西音说:“好像选林琅的比较多欸。”

平心而论,选她也正常。

赵西音反应平平,下腰压腿,腰侧拉伸的弧线又软又漂亮。

“等结果出来,团里能放几天假,你有什么安排没?”

“没安排,在家睡睡觉,陪陪我家赵老师。”

“我得回趟家呢,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呗,去我大山西做客。”岑月弯着眼睛,热情邀请。

“去参观你家金矿啊?”赵西音调侃道。

“不下矿,怕吓着你。”岑月蛮认真地说:“但能带你看看我们家的金砖金条,四个9的,符合国家标准,金砖一块四公斤,金条什么样的都有。”

赵西音捏捏她的脸,以为她说着玩儿的,“知道了,小富婆。”

岑月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问:“小西,你说,包养一个男人,得要多少钱他才肯就范?”

赵西音正喝着水呢,噗的一口全给喷出来了。

岑月竖起纤纤细指,比划四根手指,“四块金砖够不够呀?”

四块金砖,七百多万,哪个男人能这么贵?

“赵西音,有人找你哦。”门口的团友喊了声,赵西音扭头一看,顾和平微眯笑眼地站在门口。

“和平哥,你怎么来了?”赵西音走过去,用毛巾拭了拭脖颈上的汗。

顾和平眼神有点闪躲,躲着一旁岑月那圆溜清亮的眼睛,心里也是郁闷,自个儿这是怎么了,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赵西音视线在他和岑月之间巡礼两圈,“你……找她的?”

顾和平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小西,跟你说个事儿啊。”

长话短说,言简意赅,说完之后,顾和平叹气愁容,“周哥儿被匕首刺了两刀,一刀在腹,再偏两公分就到肾了,一刀在手心,血肉模糊的,他都这样了,还去公司帮你说话,不敢让人看出来,戴着皮手套,撑了半小时就倒了。”

赵西音整个都愣住。

顾和平认真说:“小西,周启深是真的护你。”

她人还是懵的,“那,那他他现在……”

“没生命危险,在医院呢。”

姑娘风驰电掣地就去换衣服了,顾和平冲背影喊了声,“小西,门口等你啊。”

转过身,就和岑月撞了个正着。

漂亮女孩儿赏心悦目,顾和平一下子就乐了,“怎么,又想让我请你喝草莓奶茶啊?”

岑月歪着头,眼睫眨动的时候,像是小星星,“我问你个事儿啊。”

“现在养个男朋友,大概每月花多少钱?”

顾和平乐死了,一本正经道:“你有多少?”

岑月骑驴下坡,反问他:“你呢,你要多少?”

顾和平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此刻偃旗息鼓,在姑娘直白纯真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心慌。后知后觉,自己被一丫头片子给撩着了。

后来把赵西音载去了医院,顾和平怕被打,没敢露面。

周启深睡了。

赵西音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侧枕深眠的模样。他手上缠着纱布,厚厚一圈,还固定了个夹板。病号服套着,腹部倒是看不出什么。

赵西音动作轻,走到他床边,侧过身去够一条椅子。

头往右边偏,身子往前倾,椅子还没够着,腰间紧紧被箍住,顺着力气就往床上带。赵西音吓得一声尖叫!上半身已经在床上了。

周启深眼睛还闭着,佯装睡觉,嘴唇上勾出的浅弧,分明是心满意足。

他没受伤的左手,环住赵西音的腰,微冒胡茬的下巴轻轻刮蹭她的脸颊,沉声说:“心疼我了,是不是?”

赵西音又气又急又不敢乱动,“你松手,你松手。”

周启深顽劣,索性一条大腿压下来,缠在她小腿紧紧的,仗着自己有伤在身,卖惨得正大光明,“承认,承认我就松手。”

赵西音宁死不屈,挣扎的力量十分克制。

“不承认也行。”周启深漫不经心的,“那你告诉我儿子小名叫什么。”

赵西音咬着唇,满脸绯红。

“嗯?”声音太小,周启深没听清。

赵西音耳朵尖都快烧着,差点没哭出来,“……周启深你混蛋,我内衣扣被你蹭开了……”

第53章 尽余欢(4)

后知后觉, 周启深自己也跟触电似的, 一分神,赵西音挣脱,一头扎进洗手间。整理好后出来, 周启深的表情似笑非笑, 怎么看都欠揍。

赵西音走过去, 狠狠踹了一脚床。一颠一颤的, 震得周启深紧皱眉头。赵西音心里咯噔一跳,欲言又止,杵在床边一动不动。

“你惹的祸事太多,真招人恨。”赵西音用词犟, 但语气软,看他一眼,鼻酸,“下手这么狠。”

周启深笑意淡,“不碍事。”

她低着头, “我都知道了。”

“顾和平藏不住事, 以后他说的话, 你别信。”

赵西音眼泪差点下来,“其实我不在意的,当不当领舞,真的无所谓。”

“我知道。”周启深轻声, “可我不想你受委屈。”

赵西音坐下来,弯下腰, 伏在床边,头挨着他。窗外灰蒙,雾霾阴沉,两人之间暗涌蛰伏,安静许久,周启深下意识地低头,赵西音在无声流泪。

“小西。”周启深的手指微蜷,就这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这些年,是我委屈你了。”

赵西音心有戚戚,目光遥望某处,心思极静。

“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姑姑帮衬照顾,我永远记她这个情分。”

赵西音猛地抬起头,哭笑不得,“说多少遍你才信呐,你真没儿子。”

都到这份上了,还否认有意思么,周启深也不高兴了,闷沉沉地说出名字,“是不是叫vivi。”

赵西音愣了下,她这一瞬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愈发肯定猜测。

赵西音站起身,就差没指天发誓,“那不是你儿子!我天,那是,那是我姑姑在福利院领养的!”

周启深也不跟她争辩,悠哉哉地转过头,眉间俩大字——胡扯。

赵西音一肚子解释到了嘴边,又给吞了回去,她闪烁其词,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入剖析,丢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人走了,善心还在。

反正团里没事,半休假状态,赵西音赶大早去买菜,赵文春起床时,她已经在厨房砍排骨了。阵仗咣咣咣的,吓了赵老师一跳,问她怎么了。

赵西音也没隐瞒,把周启深的事说了一下。

赵老师第一反应,“哎呀,启深现在身体这么虚了啊?又住院了哟?”

赵西音点点头,蔫蔫的,“哪儿都有毛病,上回听说还肾虚吧。”

“他才三十二啊,初老症来得这么快?”赵老师心惊。

赵西音一本正经地带节奏,“他早就初老过了,应该是更年期提前吧。”

赵老师慈悲心肠,“是个可怜孩子,行吧,饭菜我来弄,你每天给他送点补补身子。”

赵西音心有戚戚焉,“哎!是挺可怜的!”

转个身,心情好的很,周启深就是欠收拾。

这天傍晚,岑月给赵西音打电话,火急火燎的,说是她租的公寓钥匙不见了。赵西音去工体方便,想让她帮忙去团里找找。

赵西音没耽误,打车去的,还真找到了。

“咱俩在三里屯会和,我把钥匙给你。”讲完电话,转过身,就看到张一杰站在门口,应该是来了好一阵了,笑着招呼,“小赵,这么晚还没走?”

“我找钥匙。”赵西音看见孟惟悉站和张一杰站在一起,慢慢转开视线。

张一杰人精,找了借口就撤了。孟惟悉立在门口,赵西音向前两步,他也没有让开的意思。沉默一会,孟惟悉说:“送送你。”

他走前面,赵西音觉得他瘦了。穿着黑色大衣,隔着两层衣服,都能看见肩胛骨微凸的一条弧。孟惟悉长得好看,吃穿用度都很讲究,那时她还小,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脸天真做派,跳舞要保持身材,小女孩儿嘴馋,经常背着戴云心出去偷吃烤串儿,孟惟悉吓唬她,“变成猪,你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到嘴边的羊肉串又放下了,赵西音挣扎两秒,可怜兮兮地伸过去,“你帮我把肉粒吃了,我尝尝胡萝卜丁上的肉味儿行吗?”

孟惟悉舍不得她失望,帮她把牛肉都吃了,剩下的胡萝卜丁又香又软。

他其实不太吃这些垃圾食品,十五六串下肚,晚上就闹成了肠胃炎。赵西音偷偷来看他,又心疼又懊恼,泪眼巴巴地说:“孟惟悉,你变植物人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孟惟悉得气死,“你就不能盼你男朋友好一点啊?”

赵西音捏捏他打吊瓶的手,掌心温柔地虚虚盖在手背上,“药水好凉吧,我给你暖暖。”

暖了好多年,也冷了好多年。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里,中间空空荡荡。所谓一别两宽,却无法各自从容。孟惟悉低眉垂眼,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电梯指示灯往下,叮的一声,门开时,他突然牵住了赵西音的手。

赵西音皱着眉,手腕挣了下。

孟惟悉牵得紧,面容像是深山静海,眼神七分用情三分乞求,他哑着声音说:“再牵一会儿,行吗?”

赵西音也不挣了,皮肤一片凉,像是一潭死水。

外面霓虹映天,风却是寒的,就这么十几秒的沉默与顺从里,他能感受到赵西音的不为所动。

指尖再热,也焐不热那颗真心。

赵西音不费一个字,十分残忍地传递了真相。

她默着脸,忍了一路的话还是问出了口,“孟惟悉,你做什么我管不了,但你可不可以顾着点底线,周启深真没了命,你就能撇得干净么?”

一句成伤,撕开遮掩,门外风雪汹涌而入。

孟惟悉沉着目光,“我做什么了?”

赵西音直视于他,“他在停车场被人捅了两刀,孟惟悉,这样就真没意思了。”

孟惟悉寒着脸,“他做多了亏心事被哪路仇家寻仇,可能他自己都想不起。我要真想杀他,他就没这个机会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再温润和气的人,狂妄起来也能把人噎死。态度都不好,一个直来直往,一个心狠不屑,怎么谈?还能谈么?孟惟悉难受得跟被刀子扎似的,血肉之躯上全是窟窿。

赵西音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情绪,“孟惟悉,你这样搭上自己,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孟惟悉眼底都是颓意,望着赵西音的目光能滴血,“他周启深遭什么报应都是应该的,他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当年,当年要不是他!”

孟惟悉声音哽咽,目光碎裂。眼前人是心上人,也是他再也无法圆满的一个梦。

谈旧情,总会几度唏嘘,赵西音坦然诚恳地望着他,目光中的温度像是被四起的风蒸干,怅然与迷惘交织,却织不出一张能托举住彼此的网,只能任往日美好如流沙飞逝,抓不住。

赵西音心平静气地说:“孟惟悉,就算没有周启深,我和你也不回去了。问题不在这个人是谁,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孟惟悉向前一步,冷静自持都丢去了一边,他呢喃保证,“小西,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的。”

承诺听来就是一纸诳语,有些人命中注定于生命中,老天爷说,她只能陪你这一程,那就只有这一程。她是福祉,也是劫数,是遥不可及的梦,也是永生难忘的疤。

一曲终了,人该散了。

赵西音抬起头,忽然说了句,“我不是被逼,也不是找替身,我嫁他嫁的心甘情愿,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我自己说了算。孟惟悉,没有那么多复杂原因,如果有——

我爱这个男人。”

感情这种事,无疾而终也好,未得善果也罢,但真的不能说成假的,或许没有还爱着,但至少,爱过。

“触犯底线的事,别再做了。”赵西音说:“你把周启深弄伤弄残,我和你也没有可能的,孟惟悉,你好好的。就当我求你了。”

最后一根弦,断了。

孟惟悉忽然撂开手,转身就往马路上走。

马咽车阗,纷至踏来,鸣笛骤然尖锐,此起彼伏瞬间乱成一锅。孟惟悉连背影都写着伤心欲绝,那种无望与心死,让这一幕看起来壮烈悲情。

“孟惟悉!!”赵西音脸色发白,声嘶力竭地跑过去扯住他的胳膊,“你不要命了啊!!”

赵西音是真怕了,几乎整个人吊在他身上,把他给拖回了马路边。她又气又急,眼泪都给吓了出来,朝他大吼:“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手还没松,就被孟惟悉一把搂进了怀中。

他的头埋在脖颈间,男人心碎压抑的哭声就这么传进耳朵里。孟惟悉崩溃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小西,我好不了了……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西风飒飒,冬寒挫骨。

君子如玉不知情起。

而世事难料,什么初心深情,早就变了。

——

晚上七点一刻,周启深看了好几遍时间,赵西音电话也没接。他正郁闷呢,敲门声就来了。周启深心情一下子转了性,悠哉哉地去开门,“赵小妞,今天迟到了啊,饿死你丈……”

恬不知耻的“夫”字幸亏没说出口。

赵文春一张严肃脸,似笑非笑地站在门边,晃了晃保温瓶,“小西有事儿去了,托我给你送个饭。”

周启深站得笔直,没了方才的不正经,就差没给他敬个礼。

赵文春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哎,病号服大了啊,疾病把你折磨得都瘦了。”

周启深笑了笑,“吃您做的饭,三天就能补回来。”

赵文春就呵呵了。

周启深可紧张,也不知这声呵呵是什么意思。

赵文春又忽然一声叹气,把保温瓶搁桌上,“受着伤,别站着,躺会儿吧。”

周启深也不勉强,顺从地坐在床边。

“牛腩清炖白萝卜,提气的,淮山排骨汤,养胃的,这道牡蛎,特地给你做的。你肾不好,就得补补。年纪轻轻,别落了一身病根,当然也别讳疾忌医,别信什么难言之隐,积极治疗,早点儿好,记住了没?”

赵文春就是操心命,那天赵西音一说,他总记得这些事。周启深当过兵,看身材也是很结实,记得以前还勤于健身,应该不是花架子。想不到内里这么虚……难怪结婚两年,都没动静。

赵老师愁容满面,他闺女命真苦。

周启深皱着眉,听着这些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赵老师的关心都落到了实处,言之也挺有理。

两人对视一眼,暖黄灯光映着赵老师的眼睛,越看周启深这张脸就越心塞,然后又是一阵无奈叹气,“……哎。”

岳父大人这反应,着实让人心慌。

周启深一时也搞不懂赵老师在哎什么,只知道心里忐忑、犯怵。怕好不容易转圜的余地,又给收走了。他心里到底记挂着一桩大事,被眼下这气氛一激,便克制不住地说出了口。

“……您知道,小西给您生了个外孙吗?”

赵文春屁股长了刺似的,差点没坐住板凳,他猛地站起,巴掌都举到了半空,“你说什么混账话?!”

周启深目光真诚,坚韧,跟他摊牌,“三岁,男孩儿,英文名vivi,中文名叫周什么……暂时不详,一直在美国。”

赵文春被周启深的目光给震住了,举高的手微微发抖,越来越低,然后垂落在腿侧,“我,我真,真有个外孙?”

周启深点头,“是真的。”

赵文春捂着心脏,一下一下给自己顺气,“外孙啊,我,我没听小西说过啊。”

周启深心塞,“连我这个亲生父亲她都不告诉,又怎么会告诉您呢。”

“这样啊……”赵文春连连点头,好像也有道理。

“哎,不对啊。”头点了一半,赵老师就抓住了漏洞,十分严谨严肃地看着周启深,“你不是肾不好吗?小西说你总尿频,五分钟跑三趟洗手间,你应该生不出孩子啊?”

周启深:“……”

赵文春抬手看了看时间,关切道:“我来都有十分钟了吧,你要不要去洗手间?别不好意思,赵叔能扶着你。”

周启深:“…………”

第54章 尽余欢(5)

什么叫气到七窍生烟, 现在就是。

周启深回过味来, 暗骂小丫头记仇,什么都能鬼扯一通。是不是再得罪她几次,就能把他看黄片儿的事告诉赵文春啊!

赵老师为人师表, 满腹经纶, 骨子里十分传统正义。当初见家长的时候, 当兵经历没少为他加分。周启深想解释, 但这种事儿怎么解释都是不明不暗。

赵文春愁是愁,一边惋惜心疼女儿的婚姻生活,一边还消化不了这个叫vivi的外孙。一番脑补后,赵老师黯然失色, 忽地感慨了句,“如果那时候她要结婚,我反对一下就好了。”

周启深汗毛都立起来了。

赵文春幽幽道:“女孩儿太早结婚有什么好,桩桩事情不如意,小西的性格我太了解, 这几年看着心平气和, 其实都是强颜欢笑。”

眼神转到周启深身上, 怅然若失,“启深,也许你俩有缘,但缘分还不够深, 这么多事经历下来,我觉得我女闺女吃了大亏。”

周启深不反驳, 真诚坦然地看着老人家,他伸出手,凑近脸,没点含糊,“您往我这儿打,狠狠打,我欠小西的,我还不清。”

赵文春抡起巴掌,起势猛,下去的时候力道却收了,掌心刮了刮他的脸,“赵叔知道你的情况,从小到大也是个苦孩子。”

周启深笑得霁月清风,眸子亮堂,难得的少年气流露出来,他说:“男人肩上得扛大事,那点苦,不算什么。”

赵文春看破,不说破。

这人和赵西音还挺像,某些时候,都很逞强。

“哎,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我怕小西着急。”赵文春撑着膝盖站起,站得直,但岁月不饶人,背脊弧度下弯,肩膀瘦骨嶙峋。

周启深赶忙道:“我开车送您。”

“我天,歇着歇着!”赵文春不停摆手,“都这样了,你敢开,我可不敢坐啊。”

“行,我不开,我让司机来接您。”

赵文春已走到门边,“啰嗦,我坐公交车挺自在。”

周启深便没再坚持,赵文春背着手,转过身,指了指桌上的碗筷,“洗干净,下次自个儿送屋里来,记着没?”

赵老师心软施恩,其实还是想给他创造机会的。

周启深躺病床上,从没像这一刻这么踏实。他又看了好几眼手机,起疑,赵西音是怎么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若即若离的,他还就吃这套。

后来周启深睡了一觉,醒来时,护士正巧进来量体温。体温计还没搁好,赵西音的电话便回了过来。周启深接得快,“手机调静音了?等你一晚……”

句子没说完整,赵西音火急火燎地打断:“我爸呢?我爸还在你那儿吗?”

周启深下意识地看了眼电子钟,十一点了,他皱眉,“赵叔八点不到就走了,没在家?”

赵西音气息都是喘的,“一直没回来,小区我找遍了,没人影,他手机放家里头没带。”

“你别急,可能是去老朋友那了。”说实话,周启深心里还是有谱的,不至于出事。

但赵西音这一刻的情绪特别差,三两句就炸了,带着哭腔语气失控,“周启深你怎么能这样啊?!你就是不让人省心,你天天不是这儿受伤,就是那儿出毛病,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住在医院好了,你别回来了!”

这话冲,狠,绝。换做任何一个旁人敢这么横,周启深把他脑袋拧下来。而且平心而论,这也算是无妄指责,帽子扣得莫名其妙。

静了几秒,周启深的嘴唇几乎贴住手机,只沉声说:“小西,别哭。”

赵西音挂了电话,不用想,一定哭得更伤心了。周启深没耽误,动手脱病号服,护士急急道:“哎哎哎!周先生,您要干嘛呀?”

话刚落音,他手机又响。

这次是赵文春,语气愧疚得不行,“对不住啊启深,我,我回家晚了,西儿吓着了。刚到刚到,没事……我就是坐错公交车了,大晚上的看不清楚,坐到终点才想起来,嗐!老了老了,不顶用了。”

忧心落了地,周启深暗暗松气,问:“赵叔,小西还哭吗?”

赵文春哀声,忸怩不安,“她哭得好难受,止都止不住,不说了啊,我给她认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