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该打。”周先生说了一句,却不再讲了。

金振中受伤,无法再呆在城中指挥,县里紧急派车将他送往后方,难民便追随着车队前往北平,平时看着没多少人,当绵延出去时却长长的一线,没有士兵的保护,他们行色匆匆,而且大多是老弱妇孺,显少有青壮男子,有些条件好的赶着驴车坐着,剩下的就只剩下两只脚,天气炎热,他们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大多打着补丁,女性相互搀扶着。他们的行李也很不一样,有些几乎是带了全部家当,锅碗瓢盆棉被柜子,有些则一些衣服草席一裹就背在身上。

可以想见,宛平城的战斗将惊动京郊所有的人,此时肯定不止一股难民潮涌向北平,那儿高大的城墙实在太给人安全感。想到这儿,黎嘉骏又一次迷茫了。

为什么北平没有被毁?

宛平城都已经被平射的炮火砸成了废墟,北平为什么没有被毁?解放战争和平解放就算了,难道鬼子也会心疼故宫?

明明来时各种纠结激动慌张,可走的时候却没有给她任何伤春悲秋的时间,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勉强屹立着的城门,想到里面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建筑,就不由得一阵心塞。

两人虽然骑着车,但显然是跟不上车队的,转眼就被落到了后面,可却又远快于难民,于是他们两人就这么成了前不着车队,后不着难民的中空地区人士。

茫茫田野里,两人沉默无声。

黎嘉骏忍不住了:“先生,您为何要说冯师长那儿不该打起来?”

“因为日本的驻屯军在天津……其间没有其他部队。”

“那……”黎嘉骏还是不明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智商捉急。

周先生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才道:“骏儿啊,从天津到北平,那么远的距离,中间有没有可能没有咱中国军队?”

黎嘉骏觉得自己懂了点,却反而更迷茫了:“不可能……吧,那……”

“且不提有没有,当初华北归了二十九军,宋哲元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张自忠将军做了天津市市长,为何?因为日军主力就驻扎在天津,放眼二十九军,唯有张自忠艺高兵重,有镇守天津的本事,可是你看,这么多天,你可曾听说天津有打?”

黎嘉骏涩涩的摇了摇头,她只觉得自己骑车的动作越来越僵硬。

周先生面色沉重:“就算不论这点,那就我所知,二十九军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布防完全,天津到北平有一处必经之地,廊坊,那儿镇守张自忠的三十八师,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为了不让天津的日军主力到北平去!可廊坊有没有打?”

黎嘉骏快速的喘了几口气,她只觉得一种恐慌感油然而生,几乎不敢想下去,周先生似乎也不愿意直接下什么定论,只是颇为仓惶的叹息:“这十多天,纯然就是三十七师打,三十八师看,这二十九军,终归不是一条心啊。”

“那他……那也不该……”黎嘉骏大喘气,她差点连自行车都骑不稳了,校场上一排排尸体不停晃过她的脑海,她的鼻尖还有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息,身上还有着大块凝结的血迹,那些战士的吼声犹在脑海,可现在她却发现,他们同根生的战友,在这十多天里,源源不断的放任敌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通过,张牙舞爪的来加重他们的苦难!

张自忠啊!那可是张自忠啊!他怎么可能放任日军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过去打自己人!可是现在这情况,该怎么解释?鬼子跳过了张自忠,千里迢迢跑来和冯治安打得火热,三十七师打得血肉横飞时会怎么想?三十八师看着眼前的日本兵的时候会怎么想?二十九军其他人会怎么想?全国发现这一点的人会怎么想?

她当然不相信张自忠会通敌,从冯玉祥手下重新组建以老西北军为基础的二十九军的“八兄弟”中,她连老大宋哲元,军事兼二把手萧振瀛都没怎么听说过,唯独知道个张自忠,他可是在历史课本上拥有专门的一段话,被打上了“血战”和“殉国”标签的男人!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肝的,虽然一直在被刷三观,可是却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颠覆性的。

“该上哪儿要真相……”她近乎呢喃着问出来。

“真相?”周先生居然听到了,他苦笑,“嘉骏啊,我当了那么多年的记者,从来没有摸到过任何一件事情的真相,你明白吗?”

你不懂……黎嘉骏想哭。

她可以容忍遗漏,夸大,甚至捏造。

但不能容忍洗白。

她这么作、惹人嫌的走到今天,走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个时代,如果这点都做不到,她为什么不早早的躲起来?澳大利亚,美国,哪里不能活!

这一次的沉默极为彻底,一直延续到两人老远看到巍峨的北平城。

相比娇小的宛平,北平的城墙绵延到地平线上,像一个蛰伏的巨怪那样耸立着,又加上此时天色渐暗,更是显得雄浑威武。

强烈的安全感扑面而来,黎嘉骏禁不住呼了一声。

谁知周先生却停了一下,似乎迟疑着什么。

“先生?”

“嘉骏,有个事儿……我们先不进城。”

“啊?怎么了?”

周先生停下来,往南望了望,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随后,他还是下决心了:“我们去南苑一趟!”

“哦。”看到了北平,黎嘉骏就很放心了,她知道南苑,那虽然也是京郊的兵营,但是却离北平极近,根本不怕出什么危险,“先生,我们去做什么呀?采访?”

“前日子听闻很多学生投军,都在南苑训练,那时小冯刚走,无人照相,颇为苦恼。”周先生道,“本也想快些进城,奈何看这情况……现下不拍,再过阵子,就不一定能拍得到了。”

学生投军?“学生兵?多大的?”

“都还只是些孩子。”周先生在前头骑着车,看不到表情。

“……大学生?中学生?”

“中学……尚未毕业。”

“……”想到难民队伍里稀少的青壮年,黎嘉骏忽然有种,华北的男儿,都已经被抽干……的感觉。

第91章 南苑小孩

到南苑的时候,里面刚在训练紧急集合。

刚吃了饭在休息的少年们蹭蹭蹭的从营房跑出来,列着队在拿枪,拿到枪的立刻跑到预定的位置上趴着做瞄准状,阵地旁边一个军官乌拉乌拉的大吼着:“趴好!不要露头!拉枪栓!别到时候拉,到时候拉就死球啦!”

周先生在前头和带他们进来的长官说着话,黎嘉骏很新奇的看着这场景,忍不住端着照相机排在最后头,想以小兵的角度拍个发枪的照片。

天已经很暗了,虽然旁边有灯光,但效果还是很差,她拍完后略有点不满的放下照相机,却不料此时已经排到了她,没等她走开,发枪已经发出惯性的兵哥哥竟然噌的把枪塞到了她的手里,她可好,还下意识的接过了!

几乎在她接过枪的一瞬间,面前的兵哥哥就意识到不对,手也没松开,两人同握着一把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噗!”黎嘉骏先笑了起来,“汉阳造?”

兵哥哥手上用了点力,似乎想把枪收回来,奈何面前的女流氓双手齐上死不撒手,一副也想试试看的样子,他求救的望向远处,那儿长官被女流氓的同伙给拦住了,他很无措的啊了一下,黝黑的脸泛着红:“是,是汉阳造,那个,姐姐,麻烦撒个手,枪,枪不好玩呐。”

黎嘉骏坚定的掰开他的手——其实也没花很大力气,兵哥哥也只是个小男生,她手刚摸上去他就跟触电似的撒手了,她忍着笑熟练的一拉枪栓,打开弹夹瞄了眼,随后架起来有模有样的往外瞄了瞄,叹气:“果然枪管很长……”想了想又补了句,“小孩子用很累吧,拿不稳,又沉。”她指前头趴成一排撅着个腚被长官挨个儿踩的小少年们。

“来了这儿就是爷们儿了,习惯了就好。”兵哥哥还是死死盯着她手里的枪,黎嘉骏没办法,颇为依依不舍的把汉阳造交还给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嘉骏!”这时,周先生在远处招呼着,“来,准备准备,今晚我们可以在这休息。”

“咦?我正想着呢,天太暗了,现在拍不了照。”黎嘉骏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是呢,要多谢王长官。”周先生朝身旁的军官抱了抱拳,“这儿的部队都被调出去增员宛平了,营房都空着,他派人给咱俩收拾个能住的,明日再说。”

王长官摆摆手,看军职他只是个连长,大概就是在管着这个小孩儿连的,他笑道:“客气什么,你们大公报的记者辛辛苦苦的赶来给我们拍照片,我们高兴还来不及,这位女先生大概上茅房啥的会不大方便,别的您放心,我们都会安排好。”

黎嘉骏嘿嘿笑,一点也没脸红:“没事儿,我习惯了。”

“这样,我给你指使个娃儿吧,放风带路啥的好使。”

不等她拒绝,王连长就呼哨一声,喊来一个虎头无脑的小孩子,朝黎嘉骏点了点,吩咐了几声,那小孩儿立正应是,表情很是严肃,噔噔蹬跑过来叫道:“报告黎先生,我叫柯承志!是学生连三班班长!黎小姐有什么吩咐!”

黎嘉骏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当听到学生连三个字时,对上这个跟还比她矮一线的小男孩儿炯炯有神的双眼,不知怎么的就咽了下去,她是决计不会上前线的,她自己有数,那如果这个孩子跟着她,会不会反而安全一点……虽然他来当兵就是为了战斗,但是,作为一个男孩,他真的还没她高……

“好吧,麻烦你了,就是我一会儿洗漱什么的请您搭把手就好。”她笑,以前在长城那儿的时候,就是赵将军派的警卫员虎子干这些,本来虎子是保护丁先生和她的,结果差不多成了她的专用望风人。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活没活着。

南苑是二十九军的军部,以前据说是皇家猎场,清皇帝狩猎的时候就来这,主要产物是麋鹿。

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可是在洗漱完了摊在床上头脑风暴时,黎嘉骏不知怎么的,突然脑洞就开了。

……五阿哥不会就是在这儿猎到小燕子的吧!

怎么想都是这儿啊!越想越靠谱啊!猎场!京郊!全齐了,妥了,准没错!

皇阿玛,您可以忘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不能忘了永定河畔的黎嘉骏啊!求保佑!

某个傻×自个儿在军营的床上笑得啪啪啪捶床……

早上黎嘉骏醒了三回。

第一回是大清早的起床号,那时候周先生也醒了,他敲黎嘉骏的窗:“嘉骏,多睡会儿,这半个月都没休息好,我请营里的人给留了饭。”

黎嘉骏混混沌沌的应了一声,本来还纠结着起不起来,此时更放心的睡了过去,只觉得外面隐隐约约有晨跑的声音催人入睡。

第二回是孩子们饭前的喊口号,他们大多都处于将变未变的公鸭嗓时期,破锣嗓子和稚嫩的嗓子在外面扯起来唱军歌:“可恨日本太野蛮,出兵三岛间,侵略我江山,

不畏死,讲牺牲,

大刀逞威风。

遗尸横遍野,

草木一片红,

杀得倭寇丢魂丧胆,

从此吾愿从。”

黎嘉骏噌的从床上坐起来,她在里头听得心情激荡,抓着自己的鸡窝头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就听外面又在喊:“我等以百姓血汗换来的子弹,续诚心竭力,期望命中,歼灭仇敌——日本鬼子!”

正当黎嘉骏兴奋的想穿起鞋往外看一看时,就听王连长的声音大叫:“开饭!”

“……”她虚脱一样的躺会床上,接下来外头一片安宁,她又睡了过去。

第三回就是练兵声了。

一样是那个稚嫩和破锣合体的诡异吼声,咿呀哈喝的喊着,每一次都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口令带头,这一段绵绵不绝起码维持了大半个上午,黎嘉骏终于撑不下去了,她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面前是一排排营房,当初考虑她是女性,王连长给她安排了靠里的房间,所以她一大早开始听的吼声,都是隔老远传来的。

门边放了两桶水,应该是小班长柯承志一大早给打的,因为此时水面上浮着浅浅一层灰。

她早就不讲究这些了,拿出毛巾杯子来随意洗漱了一下,就往隔壁去,周先生果然不在了,她便穿戴上自己的全套装备,往外摸去。

南苑占地很广,但主要还是以原先的四座清时期的行宫为主体,外面围起城墙,总的来说比宛平城还打上不上,后来没落后就成了南苑镇,直到北伐战争时期被西北军老军阀冯玉祥设为军部,这个设定就被沿袭了下来。

此时放眼像四周望去,远处城楼高大,上面的碉楼耸立,俯视周围的旷野,城内青砖红顶的瓦房鳞次栉比,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中显得文质彬彬,竟然给人一种大学的感觉。

几个背着汉阳造的学生兵列队从旁边向着练兵的地方跑去,他们大概在罚跑,挥汗如雨的,不出她所料,汉阳造背在他们背上,枪杆子伸出一大截去,活像背着跟太长的柴火。

还只是中学生,十四五岁的年纪,本就发育迟缓,弱鸡一样的身材,现在却已经顶着满腹诗书来当兵了。好想跟他们说好好读书用知识救国,可放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怎么说得出口?王连长听说话就并不是个有文化的人,可他谈起手下的孩子们眼神里却满是温和和无奈,他哪里会不懂那样的道理?

可是谁都没有办法……

此时南苑很空阔,主力倾巢而出增援西南,只剩下这群孩子们,只希望前方的大人能撑久一点再撑久一点,给他们多一点时间长大。

黎嘉骏到校场的时候,孩子们还在练刀,王连长在旁边走着,眼神不善的喊着口令,时不时的这里踢踢那里踹踹,出手很不客气,而旁边,似乎是副连长的人正在训着刚刚从她身边路过的少年,他语速飞快的一顿训后,那几个少年垂头丧气一排站到一边,双手举起自己的枪,开始下蹲起立。

她看到自己的小御前带刀侍卫柯承志就站在方阵最左边中间,晚上的时候没看清,白天认真看才发现,虽然虎头虎脑,但是竟然白白嫩嫩的,要说虎,就虎在他脸颊的婴儿肥上,看得人想捏两把,可看身量,却一点都不像脸那么壮,瘦了吧唧的,举手抬腿能看出骨骼的痕迹,这头重脚轻的,看得人都着急。

这时,周先生从远处走过来,他手里拿着张纸,表情有些严肃:“嘉骏,报社通知我要立刻回去整理文件准备撤离,我得先回北平,否则没几天搞不下来。”

黎嘉骏急了:“先生那您等等啊,我拍张照就走的呀,这么一会儿都不能等么?”

“不,嘉骏,你拍了照直接上火车去天津,想办法回家,知道么?”

她立刻明白了,可转头想想又放不下:“不成,先生,我怎么能扔了您一人跑?”

周先生回答很犀利:“那到时候社里只给一张火车票,给你还是给我?”

黎嘉骏斩钉截铁:“您去吧,我回天津!”

愉快的决定后,两人都不是纠结的人,周先生把黎嘉骏托付给王连长,王连长特许孩子们用过了午饭聚集起来用两个小时写了家信,全部交给周先生,让他兜上给带北平去寄了,毕竟孩子们大多都是北平城里的人,去军队的中转站中转还浪费时间。

又寄了信,又少了训练,孩子们心情都很好,王连长也不忍心打击他们,干脆让黎嘉骏趁着气氛还和乐快点拍了照,统共有四百人,一下子也拍不了,黎嘉骏参照毕业照的模式,分了班拍。

差不多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拍这样的照片,表情一个赛一个不自然,都想笑又忍着,好奇的盯着黎嘉骏照相机上的黑窟窿。

黎嘉骏举起一根手指大叫:“都看着我的指尖啊,我点哪里,你们看哪里,然后听我口令,别眨眼……好,一起喊……茄~子!”

孩子们不明所以,以为是喊口号,当即脸红脖子粗的喊起来,这一下茄子应有的效果完全没了,进入胶卷的成了一张张狰狞的脸,黎嘉骏沉默半晌,只能自认倒霉,又叫道:“重来重来!只要笑就好了,不要眨眼!”

这年头的半大崽子,谁会颔首微笑摆POSE?这一次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僵硬的脸,皮笑肉不笑,有些实在不擅长微笑,嘴唇还在扭动。

黎嘉骏:“……算了,都别笑了!”

拍完照片,太阳又快落山了,黎嘉骏还得在这睡一晚,第二天再出行。王连长把人赶去饭堂,过来跟她道谢,还说:“早可以不笑了嘛,当兵的就要严肃点,黎先生你就是太认真。”

黎嘉骏很惆怅:“可毕竟才是孩子,我希望记录下来的,都是他们开开心心的样子。”

王连长闻言恍惚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柯承志是个很操心的小家伙,昨晚太迟来不及,今天他吃了饭便要来个大水缸,吭哧吭哧的给黎嘉骏提水,让她洗个澡。

营部里有些水房,只有一个门,黎嘉骏在里头洗澡,外头柯承志把着,就不怕别人看到。于是这半个月来,黎嘉骏第一次得以洗个澡,身上起码搓下了一斤泥,那水脏的,等柯承志进来抬水缸时,看着地下的黑水,那小脸儿目瞪口呆。

黎嘉骏忍不住揪着他的婴儿肥捏吧:“看什么!没见过野人洗澡啊?!”

柯承志羞愤的扭脸挣扎,都忘了放下手里的水缸,等黎嘉骏过足了瘾放他出去时,他一脸:“姐姐是坏人!”的表情泪奔出去。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还是决定入城的时候顺道去看一下周先生再走,却不想王连长拦住了她:“黎先生,您恐怕要在这留两日了。”

“什么?”

“昨晚传来消息,廊坊,打起来了。”王连长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激动还是沉重,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儿是火车去天津必经之路,现在肯定过不了了。”

“那……我现在去北平?”黎嘉骏有点六神无主的感觉,“对,那我好歹帮周先生整理整理东西。”

“这也成,那儿安全点。”王连长又叫来了柯承志,叮嘱黎嘉骏,“黎先生千万小心,若是听到什么声响,那边先回来,周围还有不少鬼子的小股队伍游荡,要是碰上了可不好。”想想又不放心,“这么想,黎先生您一个姑娘回去可不安全,这少说二十里地呢!”

“既然人打到廊坊了,那你们才该要小心吧。”黎嘉骏道,她心意已决,准备起来也很快,转头就跟王连长道别了,学生兵们还被按着操·练,没时间和她道别。

柯承志一人送她到大门口,这头重脚轻的孩子笔直站在那儿朝她挥着手,黎嘉骏转回头骑着车,强逼着自己不回头看。

可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小孩儿已经不见了。

第92章 南苑轰炸

黎嘉骏自认不是个傻大胆,她怂起来没边儿。

可当她好不容易踏着个脚踏车一路烈风炎日的望见北平的城墙时,却停在那里,差点哭出来。

不是为了她一路听着原野上狼的叫声强忍恐惧,不是因为弯弯的月牙顶在那让她想起了前世今生的家人,也不是因为她累得快吐了,而是因为……

狗日的!前头那枪声火光是个什么鬼!?好像就是城内发出的!

虽然不在她正前方,可是那火光在已经昏沉的夜色里照亮了半边天,亮得没边儿!一闪一闪的,活像是什么巨大的怪物在咆哮,让她恍然间想到了上辈子看的魔幻电影《魔戒》中末日火山那阴森嚣张的火焰。

在她停住后,甚至能听到远处闷罐里爆炸似的轰响。

深蓝天幕下巨怪一样的北平城被那橘色的火光映得阴森可怕,吓人之极,仿佛那就是电影中半兽人的大本营摩多,进去就会被怪物淹没……

按平时这城门有没有关都有点悬,此时这样打着,别说肯定关着了,就算开着,估摸着也只出不进。

她推着车往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北平打起来了?

黎嘉骏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对于这一点出现在什么时候,过程是什么样的,她一无所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北平一直没有遭到严重打击,那么到底是是那么做到的?

想来想去,莫非是围城投降?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真要围城,先饿死的肯定是日本兵啊,北平里面百姓一个赛一个老油条,物资又不贫瘠,那么大一个城,挤挤挨挨三五年,外头中国人都不用解围,日本兵自己的白骨都能填了护城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