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看看兄妹俩,她似乎也有所觉,儿子也不管了,开始帮大夫人挑配菜:“妈,今日这酱萝卜特别爽口,您尝尝。”

大哥又微微鞠躬,看了黎嘉骏一眼,走了出去。

黎嘉骏连忙小跑着跟上,外头,陈学曦正靠在车边等着,看大哥出来,站直了身子。

大哥快步走了几步,等离了房子远了,才回头,对眼巴巴看着他的妹子道:“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

黎嘉骏心还揪着,她皱着脸:“那怎么会没头没脑的,我就那么慌了?”

“许是你感觉到危险了,这是好事,谁说一定与……他有关呢。”大哥还是镇定的安危,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握着报纸的手都爆出青筋了,“你回去不要露馅,我一会儿就给他发电报联系。”

“嗯!没事的话,你记得打电话过来!”

大哥点点头,进了车子。

黎嘉骏在外头站了许久,等到感觉人都要僵了,才木木的挪回去。

大夫人和大嫂什么都没问,可这一天,除了闭门不出的章姨太,和在书房看书看报的黎老爹,黎家剩下的女人,全都守在电话旁。

电话终于响了。

黎嘉骏几乎触电一般的跳了一下,她无助的望望大夫人和大嫂,见她俩的表情都不怎么好,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接起了电话:“喂……大哥?”

那头,大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低沉,缓慢:“骏儿……”

“……你,你别说了。”黎嘉骏已经想哭了。

“哥,没找着他。”大哥的声音哽着,艰难无比,“他的卫兵与他失散了……最后一次见面,他正要上那班船。”

听筒啪嗒掉在了地上,黎嘉骏整个人瘫软在凳子上。

可声音还是从听筒里无情的钻了出来:“那班,被炸沉的,船……”

死寂的房间中,三个女人如木雕一样坐着。

唯一的声音,就是听筒里,断断续续的,低沉压抑的哭声。

第168章 二哥失联

二哥失联了。

黎嘉骏原以为家里会乱成一团。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短暂的低落以后,家里却出奇的井井有条起来。老爹得了消息后就在客厅坐着,他原本大概打了坐镇的主意,结果满座的女人就没个哭的,最脆弱的章姨太畏畏缩缩的坐在一边,形销骨立,她觉大概觉得自己根本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金禾倒是要哭了,可主人家都没哭,她只能上了茶以后躲出去,留要哭不哭的雪晴在那儿候着。

剩下的,就全是铁娘子了,霸道格格,将门虎女,铁血三爷。

三个女的各自为阵坐着,皆若有所思。过了最开始的震撼,现在冷静下来的人大概心里都有了一个一样的念头,是正要上,又不是已经上了,不见尸,就有可为。

家中的空气如粘稠了一般,压抑却暗藏生机。

傍晚,大哥终于回来,他完全没了电话里哭过鼻子的迹象,整个人气质俨然,甚至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他回来先站在黎老爹面前,黎老爹全程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两人低声商量了两句,老爹先站起来,由大哥扶着,开始往楼上走。

客厅里其他人巴巴的看着,只见大哥微微回了下头,道:“老三,书房。”

他叫的是老三。

这词他平时不大叫,但这么叫起来,平白多了种说不出的,让她心潮涌动的感觉。

黎嘉骏应了一声,也不看其他人,闷头跟了上去,心里计量着有什么可以做的。

进了书房,关上门,黎老爹一坐上办公椅,开口第一个字就是:“找!”

兄妹俩和黑社会小弟似的并排现在桌前,闻言纷纷点头。

“老大,老二那摊子,你得管管。”老爹开始下指令,“三儿,你有经验,这时候若还联络不上,除了死,还有啥可能。”

黎嘉骏腹诽说这失联还有啥经验她又不是马航,可看着老爹一点不开玩笑的样子,只能绞尽脑汁道:“可能性很多,现在通讯本来就不方便,他若是电台坏了,任务忙,或者陷入战区了,都有可能失联。”

大哥认同:“是这样,三儿在前线的时候,最长就是台儿庄那次,整整十五天没声息,其他时候,两三天没消息那就是在路上,四五天没消息就是赶路和采访,六七天以上的话,既然没死,那就是电话电报线路处于军事管制,用不了。老二这才两天,可能是不方便,也有可能没意识到家里会把船的消息和他联系上。”

黎嘉骏站一边听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又感到脸上发烫,难怪家里那么淡定,因为熊孩子又不是只有二哥一个,她比起他来简直有过之而不及,家里早就习惯了……

老爹靠在椅背上,沉吟了许久,长叹一口气:“老大,你先去打听,不要着急慌张,不行还有那位。”

大哥愣了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理会得,爹。”

“三儿,你去看看,能不能要个版面,登个寻人启事,只要能尽快,价钱好商量。”

只要是和报社有关系的,黎嘉骏就能派上用场,她精神一振,点头立正:“是!”

“该做的还是跟以前一样,若是哪个老家伙要我出面的,你跟我说,家里的车你给我留一辆,这两天你开公司的车。”

“好的,爹。”

老爹的指示下放得很顺当,显然这样的事做了不是一回,黎嘉骏一边听得越来越不好受,她总觉得爷俩间这样的对话带着股决绝的味道,他们只能死死抓住二哥还活着这个缥缈的可能才能这顺畅的对话,想象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甚至在九一八的时候发生在爹和二哥的身上,她的心就揪得慌。

在这样的气氛下,她只能绞尽脑汁,拼命想着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个可能让她一瞬间激动不已,冲口而出:“要不我去找……”话没说完,她就卡壳了,犹豫起来。

“找谁?”老爹一问完,看到黎嘉骏的表情就懂了,他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

黎嘉骏擦把冷汗,点点头:“嗯,我有数。”

“那散了吧,能办的办了,不能办的明日再说。”老爹疲惫的站起来,兄妹俩连忙冲上去一左一右搀扶着,把老爹伺候出门,就见章姨太守在外面,她面容憔悴,却还是扯出一抹笑,“你,你们去办事,我伺候老爷。”

两人望向老爹,黎老爹哼了一声,挣开手:“你们管自己吧。”

这阵子随着黎嘉骏的回来,原本对章姨太抽大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黎老爹看她越看越不爽,大概就是因为身为亲娘,她连照顾病闺女的能力都没有,成日只知道捧着烟枪愧疚哭鼻子,比起时而出面指点江山的大夫人差了不知多少,但到底她是家里一分子,又是黎嘉骏的亲娘,只能容忍着了。

章姨太心里也清楚,她虽然心里郁卒,却怎么也戒不掉这一口,只能自暴自弃,但有时候也会趁有精神了凑上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差不多也是刷存在感。

看章姨太扶着黎老爹进了房,兄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跳起来转身冲进书房抢电话!黎嘉骏震惊极了,她原以为大哥是个很绅士很冷静很矜持很温和不像表面那么冷酷的人,可是事实上他不仅冷酷它还凶残啊!看看他都为了一个电话做了什么!

“啊!哥!你混蛋!你耍牛氓!”黎嘉骏仗着灵巧差点就碰到听筒了,后头那位大爷竟然长手一伸照着她的腰一捞抄起来就往后抡,黎嘉骏只觉得云霄飞车一般一阵天旋地转,再站稳她已经背对着电话机了,耳边只听到大哥悠悠然拿起听听拨号码盘的声音,吱啦,吱啦的。

……气得她快烧起来了……

大哥主要是吩咐陈学曦把明日的安排调整一下,尽早通知明日可能会被放鸽子的人,以免得罪生意伙伴。

到了黎嘉骏这儿,她黑着脸给报社打电话,张口就要版面。

接电话的人被她的口气唬到了,只觉得委员长都没那么威猛,敢问他们张口要版面,等一头雾水的找来熊津泽后一切就好说了,熊津泽倒没觉得多大事儿。

“只不顾明日的报纸都已经排好了,要插队可难啊,给你挤出来还不如你看看公告处有没有可以你们可以联系上的,与他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先让你们瞪,他们的推迟一下明日再排。”

黎嘉骏闻言立马望向大哥,考验人脉的时候到了。

大哥心里也没底,接了电话听熊津泽报了那些已经排好但貌似不是很急的版面合作者,听了一会儿后,表情轻松下来,答道:“劳烦稍等一刻钟,我询问一下。”

熊津泽痛快答应,大哥便挂了电话开始拨,第一个电话三言两语就说通了,对方同意借转让版面,甚至不要任何报偿,电话那头只听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这世道,谁没个难处,这点小事都要报偿,还敢自称中国人么?我这就给报社打电话,您稍后与他们说要登什么。”

大哥听着听着表情就柔和起来,道谢后,稍微等了一会儿再给熊津泽打电话,他果然已经收到了消息,大概商议了一下内容,听他保证了明天就能登报寻人后,今日能做的事便告一段落了。

但谁也没有松口气。

当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完后,空落落的感觉下,反而是更加惶惶的心情,可此时再怎么样,能做的都做了,兄妹俩表情都不轻松,沉默的洗漱回房。

黎嘉骏知道今晚自己是铁定睡不着的,她翻腾了许久,还是爬起来,点了灯在书桌边写信。

外面的江边有隐约的灯光,她往身上抹了点花露水,打开窗户,清冽的夜风吹进来,混了点夏末残留的蝉鸣和蛙叫。

她展开信纸,刚写下秦小娘三个字,就有点发怔。

写不下手。

她有很多的话要说,可说来说去不过那么一个意思,她有预感,可能她又要出发了。这一次,前面没有他。

这是一封得罪人的信。

在秦梓徽的很多信中,他都有一个意思,他觉得即使国土大半沦丧,作为大西南陪都的重庆也不会沦陷,他觉得她涉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该轮到他一心一意去保家卫国了,她的梦想,会由他来达成。

“过去孑然一身,不惧生死,亦深感人若浮萍,举目四望而不知归处,常欣羡战友同僚战时舍生忘死、闲时笑谈妻儿之态。如今求得嘉骏,亦曾举夜难眠,恐今后心有挂念、阵前畏缩,常无故羞愧难堪,深觉无颜面对嘉骏。及至师长提议,不若稍作设想,若此时敌寇临城,所思所爱皆在身后,敌寇凶残亦无可退路,吾当如何?至此方觉冷汗浃背,怒发冲冠,恨不能以一当十,以血肉筑墙。即使战死沙场,吾嘉骏奇女子也,必会振作奋进,继续未竟事业。至此,心内大畅,恨不能身背双翼飞出校园,与汝一一倾诉……”

他都这么说了,这时候她冷不丁回一句,不好意思现在看来我好像躲不到你身后老娘还要出去,他会不会肿着脸蛋杀过来?

不敢想,可还是得打预防针,否则她就是不要这个男票了。

这么想着,她下笔倒也顺畅了一点,她不大耐烦斟酌字句,只能尽量绷着点,不显得语言太出格。

“近日事多,心力交瘁。昨日日寇炸沉难民回撤之船,今日惊闻我二兄亦有登船之可能,只觉天崩地裂,难以言表,二兄于我如师如友,亲情胜似一母同胞,自国难以来相扶相持,其间坎坷艰辛难以赘述。我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二兄,第一次投书是为了二兄,第一次拿起相机上战场亦是受了二兄的影响,其他种种已无法言道。二兄亦曾尽心待我,教授日语,助我求学,在关外与我相依为命,独担骂名护我周全,及至他亲负台儿庄寻我,牵绊已难用深浅表述。如今二兄身陷囹圄,生死不明,我虽精神尚可,却全因事有可为。若二三日渺无音信,则家中必要有人亲赴宜昌追究细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真命陨川江,则其后如何,不敢设想。”

一大弟水珠掉在了纸上。

黎嘉骏顿了顿,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手抖得握不住笔,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等心情平复一点了,才再次提笔。

“今家中皆妇孺老幼,大兄积年沉疴,医药难离,将养多年,勉强行动无碍而已;青壮如陈学曦无家无室,毕竟不是血缘至亲,没有为二兄赴险之责;况他们公司事务缠身,养家之责甚重,难以暂离片刻。大嫂等其余亲人则勿须多言,历数之下,此时若要有人出面,非我黎嘉骏莫属……”

理由写完,她总算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犯愁,接下来就要给某只顺毛了,她最不会的就是宽解其他人,而且无论怎们宽解,秦某人肯定会炸,真是怎么说都觉得在点引线,怎一个愁字了得!

她想了又想,半天才下笔,写了个“你”字,刚想写下一个字,就听到外面忽然嗡的一下,紧接着,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撕裂了黑夜。

呜!

防空警报响起来了。

它从极远极远的地方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像一道道闪电,一下一下的劈到面前,它是那么刺耳,听得人头痛欲裂,以至于周围那些脚踏在木质地板上的杂乱的声音都成了催命一样的伴奏。

她听到大哥在吼:“嘉骏!嘉骏!”

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像砖儿的,像幼祺的。

敞开的窗户外,骚动也在传来,很多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尖叫和哭闹轰然响起。

黎嘉骏站起来,此时她还没有看到轰炸的样子,也没有听到轰炸的声音,她只是站起来,怔怔地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刚才堪堪止住的眼泪此时汹涌而出,噼里啪啦的落在桌上和信纸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就哭了,流泪的时候还远远没到,她更多的感受到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心里默默的呢喃着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种近乎于心旷神怡的畅通感如电流般蹿过全身,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双手,微微仰头深深地呼吸,在深渊般回响着各种苦难和恐惧的声音中,像是在迎接什么,亦或是享受什么。

远处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远。

她重新坐下来,拿起笔,抹掉那个你字,快速地写了一句话,最后一句话:“轰炸开始了,我的家人,交给你了。”

门被猛的踢开,大哥气急败坏的冲进来,一把拉起她往外扯,嘴里怒吼:“你在想什么!你想死吗?!”

黎嘉骏猝不及防之下,笔掉落在地上,她急忙把一张镇纸压在信上,随后被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跌跌撞撞的。

大哥紧紧抓住她,似乎还想最后倾泻一下怒火,他回头,刚张嘴,忽然愣住。

他的妹妹三儿,红着眼眶,正在笑。

解脱一样的笑。

第169章 借情寄信

轰炸一个钟头,有些人一辈子就这么变了。

山脚有一片林子被炸了,几座民居遭到牵连,烈火烧了整整一夜,救火队的铃声当当当响着,和余音袅袅的警报声绕耳不绝。

凌晨从防空洞出去后,黎嘉骏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和大嫂在家里检查四周有没有什么损坏,等收拾好时,外头火已经扑灭了,每个人都是又累又饿,各自躺床上睡了。

这一夜当然是睡不着的。

他们位于相对于比较冷僻的地区,并没有受到重点关照,但饶是如此,远处还是闹腾了一夜,可这不是真正让她辗转反侧的主要原因。

她非常懊悔。

人不在前线,对于战况的接收自然会延迟很多,对于现在的形式,她基本已经失去了历史这个金手指,可幸运的是,丰富的经验给了她预判的能力,她能估算出什么样的情况下日本的飞机才有可能炸到重庆市区。

那就是武汉沦陷。

也只有武汉沦陷,重庆才会成为下一个战略轰炸城市;也只有武汉沦陷,飞机才能从武汉起飞,载着弹药到重庆打来回。

武汉沦陷了。黎嘉骏心底里已经确信了这回事,却也让她意识到另一个重要问题,当全程都有遭到日军飞机关照的可能时,大哥是否还会放手让她出川去寻人?

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这样想着,感觉就连桌上放着的信都成了一个笑话,然而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什么改动了。

早上起来,她浑浑噩噩的走出去寄信,下山的路上看到一片焦土,余烬还在冒着黑烟,一些眼熟的,不眼熟的人正在帮忙规整着东西。

她本是可以在窗外看到这户人家的屋顶的,只是昨晚看到火焰后,她就已经不指望了。

女主人是个三十来岁的贵妇,此时呆呆的坐在台阶上,脸上泪痕斑驳,双眼痴痴的看着远方的江水。

她家的保姆拿了一件大衣过来,裹住女主人,表情悲戚的在旁边坐下,叹了两口气,忍不住哭了起来。

肯定有人走了。

黎家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她也有点呆呆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心很累,完全不想安慰她们,可就这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走开,她又做不到,只能僵直着。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金禾竟从废墟里走过来,她身上黑漆漆的,手上拿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您,这时候,您寄信去啊?”

“嗯,寄信。”黎嘉骏挥了挥手里的信封,她看了眼面前的两人,又望向金禾。

金禾明白她的意思,她有些迟疑的放下手里那堆东西,走过来把黎嘉骏拉到一边,叹气:“太惨了,昨晚飞机来之前,她家小少爷睡不着闹着要玩,太太就带着他,你说这大晚上的,哎,玩什么躲猫猫……这不,就再也找不着了。”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她擦着眼泪道:“幸好小姐您千叮咛万嘱咐的,少爷们一来这儿第一件事不是置办家具而是挖洞,否则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昨夜家里的防空洞进了不少人,黎嘉骏全身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见这些人都是眼熟的,便没有注意,她随意的点点头,沉默的在前头走着:“大哥呢?”

“大少爷早上去城里了,说看看公司的情况。”金禾絮絮叨叨的,还在掉眼泪,“听说现在城里太惨了,太惨了……就没个好地儿,这大晚上的,哎,真是不能想,我们这儿都这样了……你说这城里,那么多人……”

“别说了。”黎嘉骏突兀地打断她。

金禾停了嘴,她担忧的看了看黎嘉骏,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姐,您在家休息吧,我备了饭,您肯定没吃,信我给你海子叔,他一会儿要把车子开出去。”

黎嘉骏原想说自己正想趁机走走,可眼角瞥到旁边的一片焦土,心底里就升腾起一阵烦躁,她点点头,把信交给金禾,却没有回去,而是坐在了那个女主人身边,伸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

那女主人已经流干了泪,痴痴的,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人一起望着嘉陵江,失魂落魄的。

“我二哥最疼我的,听说他坐得船,前儿个被炸沉了。”黎嘉骏缓缓开口,她从昨夜起来就没喝水,喉咙干哑。

女主人没什么动静。

“我原下了决心要去找他,也以为现在还来得及,可怎么飞机就到了……怎么这么快呢……大哥现在肯定不会让我去的,我早点走就好了……”黎嘉骏怔怔的说,“我现在有一个很麻烦的方法,用得不好说不定会惹祸上身,但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你说,我要不要用?”

女主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规律的前后晃动了起来,她双眼还是无神的,一下又一下,好像她还抱着自己的孩子似的,她一边晃,一边哼唱一般的呢喃起来:“找呀找……找呀找……宝宝偷偷笑,柜子里……床底下……妈妈找不到,找呀找……找呀找……宝宝快睡觉,爹爹哄……妈妈抱……一觉睡到早……找呀……找呀……”

黎嘉骏眯起眼,她看着江边有人竖起一根高高的杆子,那杆子上面挂了很多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地上的三个灯笼,巨大的红灯笼。

她无暇去琢磨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有人摆弄这种喜庆的颜色,她只是在身边这位丧子的母亲口中自我安慰似的汲取了一点力量,随后站起来,点头:“恩,找!”

心里大概计划了一下,正准备吃了午饭就行动,结果吃着午饭就接到了大哥的电话,他似乎挺累,略喘,问:“嘉骏,你现在如何?”

“我很好啊。”黎嘉骏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