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船票备好了?”她哑声问。

“嗯,明日中午的。”

她点点头,又从布袋里掏出东西来,一个巴掌大的绸布袋子里装了满满一袋小金珠子,串成一串:“这是我熔了自己的首饰打的,反正也用不上,现在外头不知道钱管不管用,这金银肯定是管用的,你常穿的小背心给我一件,我给你缝在最里面。”

黎嘉骏茫然的掏出一件比较结实的厚背心递过去,大嫂利落的拿出针线,扯了件旧衣服开始缝暗袋。

大嫂手里缝着,下巴朝布袋努了努:“里边还有,都是你的。”

黎嘉骏上去扯开布袋看,里面几乎什么都有,一把手抢,一盒子弹,手抢比当初大哥二哥给的还娇小,能放进口袋。

“那原本是你大哥要带走的,我挪来给你了。”

“哦。”黎嘉骏还是木然的应着,她觉得情景挺诡异,有些反应不过来,“哇,连姜糖都有!”

“这个啊,我和金禾琢磨出来的,差不多全是生姜了,天冷下来了,就算没大用,泡水口服都可以,可辣了。”

“好好好!”黎嘉骏喜滋滋的,把姜糖连着药包一起放大包里,上了外头这些都是奢侈品,轻易不能用来当享受。

紧接着又是一些小刀之类的东西,也都被归置好了,大嫂手快,她几件备用背心都缝了结实的暗袋,可以扣纽扣,防掉落。

事情都做完了,两人又归于沉默。

大嫂一遍又一遍的掖着她的床单,眼睛还是红红的,许久,久到黎嘉骏肚子都饿了,她才轻声道:“嫂子很没用,是不是?”

“……你别多想。”

“从嫁进来开始,就一直受着你们的照顾,尤其是你,骏儿,你比我小,可和你在一块儿,总觉得你比我强得多……嫂子不是嫉妒,只是心里难受,帮不上忙。”

黎嘉骏心里暗叹,她知道大嫂并不是要听她回应,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她闭上了嘴。

“你大哥他决定走的时候,我俩也谈过,这个家就剩下我和你,怎么维持,怎么等,联系不上人就找谁,出了事怎么办……可轰炸一来,什么准备都没用了,我和他说,家里现在不能缺男人,他便问我,那二弟怎么办,你怎么办……我答不上来,我恨不得自己能去,可这话说了多余,我根本干不了。”

“我想和他说,让嘉骏去吧,她想去,她愿意去,她不比你差,她在家里也呆不住。可我怎么说得出口,假装不知道这一行多危险吗?不行。我不是怕你大哥出意外,三一年那会儿我就做好了守寡的准备,我怕的是他若有了万一,我连这个家都守不住……那我对不起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大嫂说着,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擦着,继续叙叙的说。

“你大哥心思重,他心里明白,可他说不出,更做不出,他这个人,恨不得把你们兄妹、把这个家都绑在背上走,可他不行啊,你看他这身子,他连砖儿都抱不动了。”

黎嘉骏微微张嘴,她并不知道这些,此时只觉得心里一团乱。

“骏儿。”大嫂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不管你以后怎么看我,我只是选了我觉得对的。明天不管怎么样,家里、你哥这边,我帮你处理,你只管去,我去叫了人来接你。”

“嫂……”事情发展有点快,黎嘉骏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若出了事,嫂子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路上的。”

此言一出,什么话都多余了,她还蹲在地上,怔怔的抬头,只看到大嫂微笑着,泪痕在阳光下闪着光。

黎嘉骏笑了:“嗨,说什么傻话,要陪葬也轮不着你啊,我就在路上坐着,等我家秦小娘。”

“哈哈。”大嫂破涕为笑,“你呀,蔫儿坏,人家秦长官已经够可怜了,哎,只是这次我也有份,我就不说什么了,以后吃你俩喜酒,嫂子帮你挡酒。”

“那你这些日子可得好好练练了,哈哈哈。”黎嘉骏缓缓站起来,有些缺氧的晃了晃,等眼前黑雾过去,继续没心没肺,“那明天我一早就出发,麻烦给准备点吃食吧,原本想去码头的路上带的。”

“有你哥的呢,都备齐了的。”大嫂又一笑,她也起身,抱了抱黎嘉骏,一股奶香盈盈入鼻,“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黎嘉骏心情很轻松,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接下来只需要烦恼以后的事儿就行了,她拿出维荣给的证件,贴上了自己的照片儿,摊开笔记本写了一点找人的思路,等下楼吃了晚饭,便上床睡了。

早上,大嫂忽然敲门进来:“嘉骏,快起床,车来了,准备走了,你的行李袋我先给你拿下去。”

嘉骏睡得很浅,闻言立刻跳起来,快速的洗漱了一下,跑下楼。

此时早饭时间还没到,老爹他们都还没起,黎嘉骏路过二楼时停顿了一下,到底歇了作死告别的念头,硬着头皮一路奔出房,门口金禾又问:“大奶奶,三小姐,你们这是去哪啊?”

黎嘉骏嘿嘿一声没说话,直接冲出了院子,正张望着,走手边靠在路边的一辆小轿车滴滴一声,她便跳起来跑过去,正赶上大嫂放好包出来,冲她比划:“快,你哥早上就回来。”

她连忙钻进车,呼的就哆嗦了一下,即使手里被塞了一袋热乎乎的东西也无济于事,她耳朵里听大嫂说着:“饼子干粉都塞你背包里了,悠着点吃。”眼睛却看着驾驶座的位置。

开车的人转过脸,面无表情的问:“码头?”

居然是秦梓徽!

黎嘉骏惊恐的望向窗外,大嫂不远不近的站着,望着这边,微笑,但眉头轻锁。她有些肝颤,心跳飞快,快到听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能点点头。

秦梓徽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便只能继续冷着脸,又问:“码头?”

这回黎嘉骏即使肝颤也回神了,她再次点头:“嗯,码头。”

他不再说什么,回头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对于去宜昌这件事,其实黎嘉骏谁都不怕说,即使对家里,也只是怕麻烦,因为她顶多挨一顿骂,然后大家要么好说,要么不欢而散,她继续任性出走。

可唯独对秦梓徽,她是极度逃避的,她敢写信让他知道,可打死她都不敢面对知情以后的他。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他都懂,所以她单纯的就是怕,怕自己怎么都处理不好,怕隔阂,怕失去。

恋人之间是需要一些冲动的,可她的冲动,全给其他人了。

而偏偏,家人不会离开,他却可以,即使目前为止一直是他追着自己,但难保自己不在作到极处时,再次成为一条单身狗。

可她大概是真的智商不够,怎么都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胡思乱想之下,这一路也就特别快。

码头处人山人海,最多的就是难民,他们空忙忙的来此,大多什么根基都没有,只能就地扎根,企图从码头开始重新发家。

车子是开不过去了,秦梓徽远远的停在了路边。

他下了车,打开后门,探进来:“我送你过去。”说着,他伸出手。

黎嘉骏提起包递过去,他一接,手正好抓住她的手,两人皆是一震,顿住,对视。

他忽然眯了眯眼,在黎嘉骏汗毛竖起来的那一刻,猛地掀开包裹扑进来,就这么把她扑倒在后座上!

“你!人!唔!”黎嘉骏话都来不及说完被堵住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梓徽后头敞开的车门外人来人往,随后自暴自弃的将脸彻底挪到他的脸下,嘴中被入侵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心,相反,她甚至因为他沉醉的表情先入为主的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愉悦感,可到底理智尚存,羞耻感更是爆棚,她毕竟是那个脸朝上的,外面密密麻麻的人流,好像随便一个都会探头往进来,又好像其实人人都是因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才不望进来,她紧张的舌头都快抽筋了。

实在觉得够了,她忍不住捶他的背,才逼得他起身,可他只是堪堪撑着,并不起来,两人都喘着粗气,她甚至错觉自己能听到他的心跳。

黎嘉骏怒:“你要死啊!”

“看到你的信,我才真要死!”秦梓徽硬声回了一句,见黎嘉骏表情一变,立马软道,“嘉骏,婚礼我们不要办西式的好不好,我们就用老祖宗那套,喜服我绣都行,到时候你坐在轿子里,我骑着马,雇个乐队吹吹打打,走不完整个重庆城,至少要过了沙区,然后拜天地拜父母,那样热热闹闹的,别人都知道你嫁给我了。”

“那怎么行,那是要抬嫁妆的呀,我家现在一点家底都没,除了花轿什么场子都没有,多寒碜。”黎嘉骏下意识的反驳。

“可我也穷,没有聘礼啊,没关系,我们以后一样样补,人家西式多没意思,请个神父,小教堂站一会儿,完事儿,看着就没意思。”

“等等,为什么现在讨论这个,我们现在该讨论这个吗?!”

秦梓徽又眯眼,凑过来,气鼓鼓的:“不讨论这个那就继续吧。”

“行行行!”黎嘉骏拼死挣扎,“你狠!你厉害!快出去快出去!你居然门都不关!你不要脸我要脸!”

秦梓徽依依不舍的爬起来:“我要是坐进来关上门你绝对从另一边跑了。”

“……”好有道理。

接下来秦梓徽一直笑嘻嘻的,他穿着军装,挺拔,带着她的大包在前面开路,一路送上船,下船前,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回头道:“信里最后说的那事儿,你放心。”

黎嘉骏一怔,笑着双手合握比了个抢的手势,朝天比划了一下,还“嘣嘣”的配了个音。

他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下了船,站在岸边,微笑的看着她。

那眼神坚定、明亮,就好像当初他在台上指着她的样子,哦不,更像他在战壕里朝她身上绑炸弹的样子。

于是黎嘉骏也保持着微笑,朝他挥挥手。

船开了。

第173章 到达宜昌

走水路时,黎嘉骏最害怕的便是轰炸。

现在出川的船基本不运普通人了,全是士兵和粮草,黎嘉骏要是敌方指挥官,绝壁炸一个赚一个,比炸重庆赚得多。

虽然这么想着,可她也毫无办法,船上的救生设施极少,如果真的来了轰炸,她也只能跳水抓木板,望天求垂怜。

然而飞机并没有来,她却遇到了比轰炸更可怕的东西。

三天后,船到达宜昌。

她所在的船舱是一等客舱,和另外一位中年妇女两人一道住,那中年妇女是一个护士长,平时都不怎么见人,听说是在加紧培训新手。

以下的所有客舱全部都是出川的军官和士兵,虽说几率很小,但毕竟不是纪律严明的人名街坊军,她并不想随意出去徒增事端。再加上这次没有采访任务,又要进行一个未知的任务,身心俱疲,所以她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混混沌沌度过了这三天。

靠岸的哨声响起后,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集合声,她在床上翻滚了一下,让船舱和床铺的腥味和霉味再次盈满了鼻腔,然后懒懒的站起来,将背包取出放在床边。外头过道上人流已经成队,但都堵在那里不得下去,听议论,是下层的士兵在集合下船,船门被堵得死死的,除非奋勇跳水,否则要下船还早。

她挠了挠头,关上门又躺在了床上。

船上的日子又晃又冷,担惊受怕还缺水少食,她整日闷在房间里,江两边山崖耸立,风挺大,日照却少,铁打的身子也萎靡不振,更遑论她这被大麻和连年伤残折腾得千疮百孔的肉体凡胎。

一句话,好像有点病了。

见鬼,这幺蛾子出得不科学,是要开虐的节奏啊。

外头的声音汹涌,船到岸的时候连汽笛声都显得若隐若现,她抓紧时间躺着,却被吵得躺不下去,起身正看到外头的人流已经开始动,她便往外跟去,刚出门就看到同房的护士长大姐挤过来,给了她两片黄色的药,利落道:“你发烧了,先吃,下船姐就管不了你了。”

黎嘉骏有些发愣,她这些年心境变化,已经缺少了和人交流的兴趣,矫情点说就是不想认识后再失去,是以一路上都没和这个室友说两句话,却不想她竟然还关心着自己。

她接过药,很认真的咧嘴笑:“谢谢。”

护士长大姐摆摆手,转身拨开人流趴在栏杆上朝下喊:“你们别走光!留些人一起把药搬了!”

下面呼喝了一声算应答。

就在人流被拨开的这一会儿,黎嘉骏看到了码头的情景。

“……妈呀!”

旁边刚好路过两个人,听着声儿就心照不宣的笑,调侃:“瞧,又一个!”

黎嘉骏尴尬的笑了笑,把刚才吸进去的凉气又吐了出来,傻傻的望着前面的情景。

人浪,远比以前看过的春运还要可怕的人浪,密密麻麻的人头就是它的水滴,一波又一波以巨大的声势涌向码头上的每一条船,甚至包括她脚下这条还没下完客的。

人潮中有头上顶着巨大包裹的力夫,抱着娃的妇女,头裹白布的老妇人,深秋还打着赤膊的男人,还有衣冠楚楚的绅士和淑女,华丽的扇子和遮阳帽在乌糟糟的人群中如一抹鲜亮的浮萍,把它的主人衬得无比无助。

娃娃不管大小全都在哭,哭声伴着小孩特有的尖利的嘶叫,在浑天浑地的声潮中撕出一道缺口,让人头疼欲裂。

只看一眼,她就要吐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挤出去。

犹记得当初离开时,形势也还不曾如此恶劣,现在才相隔几个月,这儿竟然成了一个生死界限似的地方,好像后面有丧尸群在追,好像回一下头就会死,小小一个码头积聚着磅礴的情绪,像一个结界将所有人笼罩在里面,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扭曲和惊慌的,他们手里拿着票,不停挤,不停的挤,挤得声嘶力竭,挤得失去理智。

前方战况有多危急,在这儿已经可以窥见一隅了。

“大哥,等会儿你们怎么出去啊?”黎嘉骏跟上了那两位调侃她的男人,语气发虚的问。

“挤呗!”两人都已经把马褂下摆撩起来系在裤带里了,他们回头看看她,无奈,“大妹子你就跟着我们吧,怎么着也不能让你这小身板折在同胞手里啊。”

“呵呵。”黎嘉骏干巴巴的笑了笑,紧紧的跟着两人,感到手上黏糊糊的,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两颗药,差点就被手汗化开了,她干脆也不用水了,一口吞了药,被苦得龇牙咧嘴,竟起了提神的作用。

下船的乘客简直自发成了一个战线,大家拧成一股绳,在人群中像纤夫一样艰难前进,其中不乏走着走着就开始发晕的人,晃晃悠悠的就要倒下去,相比之下心机表黎嘉骏一开始就找了两根“拐棍儿”,反而活着走出了人之地狱。

可那也仅仅是开始。

整个宜昌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候车室,码头牌匾前是一花,牌匾后就是一世界……

她告别了那两个热心大哥,背着大包像个龟丞相一样在人群中挪动,臭气熏天,很多时候脚下的污渍颇像是被踩烂的屎,可当她没地方挪脚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踩上去。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当初二哥带她住的旅社,他工作需要,经常在宜昌中转,他这样的公子哥总不愿意去挤兵营,有钱任性就常年包着一间房,也就是上次被她鸠占鹊巢的那间。

而事实上这样有钱任性的人不少,那个旅社有大半都是被各种军官或者军官的情妇住着,消息最是流通。

宜昌并不大,她的方向感还不错,在这儿雇人力车和就和堵城里打车一样,还不如自己的十一路,她背着双肩包走街串巷,竟然产生了一种国庆节当背包客的感觉,一路踩着屎和尿到了那家贵文旅社。

相比外面的人山人海,这里面竟然一片冷清。

或者说时空旷,偌大的大堂连桌椅都没了,就剩一张柜台。

掌柜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穿着长袍马褂站在柜台后面,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从圆框眼镜中望过来,眨了眨眼:“对不住类小姑娘,本店已经打烊咯。”

他的话带着浓重的口音,黎嘉骏差点没听懂,她啊了一声,只觉心累,撑着病体背着这么个大包走这么久可不是好玩的,原地发了会儿呆,她正想求求情,就听那掌柜道:“不过你兄弟的房间倒是还有张床,要去睡吗?”

“啊?您,您还记得我啊?”

“生意人。”掌柜笑着点点自己的脑子。

黎嘉骏激动起来,连忙上前:“那您最后一次见他是啥时候?我,我就是来找他的!”

“他不是回重庆了?对了,您也是姓黎吧。”得到黎嘉骏点头,他便继续道,“黎小姐,你怎么这时候来这,你家大人呢,或者兄弟,当家的呢?”

黎嘉骏听到回重庆三个字就不行了,她没回答掌柜的问题,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是听说上船的,那船还被炸了的,所以我们才托人打听,听说没往重庆去,去武汉了。”

掌柜一听就摇头了:“嗨,你们交通部这群长官都住我这,没听说谁……诶,等下。”他忽然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扶了扶眼镜开始翻手下的入住本,哗啦啦的。

黎嘉骏提心吊胆的凑过去,看他在那儿翻了许久,突然对着一条记录道:“是有这么一波去武汉的事儿,但你兄弟应该是没去的,那晚我还和他聊天呢,他说要回去揍姑爷来着。”

“……”黎嘉骏只觉得脑子里灰突突的全是泥浆,又重又浑,她相信大哥的判断,也不得不信,可大哥说的模糊不清,显然自己也没多少头绪。这去武汉的一波是给了她希望,可掌柜这般笃定,分明是一个更明确的可能。

“他。”黎嘉骏觉得嘴巴很干,整个人晕乎乎的,她搜索着问题,“他们去武汉的,和回重庆的,一样时间吗?”如果时间相近,那很有可能是别人看错了,他真的上了去武汉的船。

“差得多了,重庆是中午,武汉在傍晚呢,毕竟那一路开去,可危险呀。”

黎嘉骏是真站不稳了,她疲软的坐在柜台边,捶着腿,脑子里乱哄哄的。

怎么办,问不下去,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自从消息传来,她就连假如两个字都不敢想,一旦不由自主的冒出来,她就全身发软,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上,连继续站立,继续行走的力气都没有。

要平时她根本无法感觉到自己对二哥会有这样深厚的感情,可是现在她真的已经体会到这种感觉,这种连想一想以后的生命里没有他,就连接下来的路怎么走都没有力气考虑的感觉。

两人分分合合共患难了才七年,可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九一八,台儿庄……

他毒舌,滑头,吊儿郎当。

可当他把相机交给她,自己穿上军装走出大门时,这个男人于她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秦梓徽觉得她给他指出了人生的方向,可在这个时代,她却实实在在的被那个青年牵引着,一步不落。

怎么办,如果他死了。

黎嘉骏还是不敢想,可她已经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她坐在地上,抱着大包,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全身抽搐。

旁边有虚弱的安慰声,她都充耳不闻,眼里脑子里全是二哥各种迎面而来的身影,九一八后那个清晨的薄雾中他西装革履;逃离奉天那夜他翻墙而来;齐齐哈尔那个裁缝店外他穿着军装坐着日军的车在人群外紧张失措;天津火车站他一把揪住扒火车的她跌进车厢……及至到台儿庄,她一转身,他就站在那。

她还记得自己在奉天的车站被山野逮住送回去时,她苦笑着说:“哥我来孝敬你了”时,他那无奈认栽却忍不住微笑的表情。

好想再看到一次啊。

来的路上每一次做梦都在想。

可是哥,这次轮到我来找你了,你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