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上面的司机好像在打量自己。夏绮文推了推架在鼻上的墨镜,也许被认出身份了吧,她想。

最好不要是记者,夏绮文又向那个司机望去,发现他已经转头看别处。她松了口气,这时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放慢了速度,她连忙招手让它停下。

刚才桑塔纳司机的脸上好像有道伤痕,是刀砍的吗?钻进出租车,夏绮文的心里对这张特殊的脸还留有一点印象,但很快,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从她的短期记忆里消失了。

阿古当然不会让夏绮文从自己的记忆里消失。他记下了出租车的车牌号,生怕自己跟丢,虽然他觉得夏绮文这时应该是要回家。踩下油门,黑色桑塔纳汇人了车流中。

夏绮文居住的小区和市中心最大的绿地融为一体,还有相当大的人工湖面。去年以来整个上海的房价都有所下跌,但这里仍然维持着每平方米五六千美金的高位。

小区电动门禁系统黄黑相间的杠杆升起,把载着夏绮文的出租车放了进去。它再次落下的时候,黑色桑塔纳也拐了过来。

保安探头向车里望了望,杠杆再次升起。阿古向这名保安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他还认得自己。这副面孔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夏绮文住的那幢楼在离车库出口不远的地方,阿古走上来,正好瞧见付完钱的夏绮文从出租车里伸出长长的腿。他在树丛的拐角处停住脚步,看着夏绮文用磁卡刷开大门,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这才咳嗽着转身走开。感冒有所好转,但离康复还远着呢。

阿古并没有走得很远,他站在了旁边一幢楼的门口,掏出磁卡在感应器上晃了晃。

“嘀"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阿古推开门,搭电梯到了九楼。九0三室,他就住在这儿。

费城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把整个剧本完成。他现在似乎随时都能进入状态,只要坐在电脑前,阿里斯但罗斯和柯丽就会生气勃勃地自己扭动起来。

可是费城没在写,他已经呆呆地出神了很久。

送走夏绮文后,他去厕所洗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的面色惨白吓人。内心深处,他对这件事的恐惧从未消除过。他竭尽全力让夏绮文相信一切只是巧合,实际上每一句分辩的话从嘴里说出来,心里就越发慌张。

叔叔死了,自己差点也死了,夏绮文晚上碰到鬼声鬼影,客厅里的油画肖像一夜间变了模样。这些神秘事件在身边逐一发生,把它们串在一起的,除了茨威格的诅咒,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可能吗?

至于韩裳的那个理论,曾经给过他一点信心,可是如今夏绮文碰到的事情,又怎么用“艺术影响情绪”来解释呢?

一切都在往神秘的方向靠拢,科学显得有点无能为力了。

让费城顶顶沮丧的,正是他自己最后安慰夏绮文的话。茨威格的诅咒,历来死的都是男主演!茨威格自传里,那些可怕的死亡发生时,女演员们可能也经历过灵异事件,但她们毕竟没死不是吗?

费城胡思乱想着,登陆上自己的网络邮箱。

今天的网速很慢,打开邮箱花了好些时候。他看见有一封未读邮件,点击上去,又要等待很久。

说不定死亡和性别并没有关系,而是针对这部戏最重要的演员。费城想起了在一九一二年死去的城堡剧院经理阿尔弗雷德·贝格尔男爵,又修正了一下:针对这部戏最重要的演员或导演。

未读邮件箱打开了,他看见了发件人和标题。没错,就是他等了两天,却好像等了两年的信。

网速更慢了,浏览器的下方跳动着“正在打开网页”的提示,屏幕上却一片空白c费城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这几分钟比之前的两天还要难熬。他站起来,离开电脑,去给自己泡茶。

叔叔珍藏的铁观音已经被他拿了回来,他取了一些放进紫砂壶里,冲满水,合上盖子,白气从壶嘴里慢慢飘出来。

这套茶具也是叔叔的,他本来从不这么麻烦地泡茶。现在,他以此作为一种怀念。

记得叔叔曾经说过,用繁复的仪式来泡茶,反而能让心平静下来,这是茶道。他还活着的话,就会这么沏上一壶茶,坐在电脑前一边慢慢品着,一边思考怎么进行剧本的改编。

费城在小茶杯里倒满了茶,用唇轻轻沾了沾,挺烫的。他一点点啜着,却忽然愣住了。

费城想起一件事,自己开始改编《泰尔》,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周淼淼完成了手稿的初译。是叔叔把德语手稿原件复印下来,交给周淼淼去翻译的。据费城所知,费克群并不精通德语。

也就是说,费克群并没有看过《泰尔》的剧本。

韩裳的理论对此完全无能为力。一个没有看过剧本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受到剧本艺术魅力的影响而死去呢?

文学的感染力绝对是受到本国语言影响的,费城的改编是根据周淼淼粗略翻译的剧本来的,茨威格的原作再能影响人的情绪,隔了这么厚厚一层,什么东西都传不到他身上了。所以要是韩裳是正确的,他完全不必为此担忧。可现在韩裳的理论就像一块放了几百年的麻布,拿起来轻轻一甩就会抖得到处是破洞。

回想一下,他最初觉得叔叔的死疑点太多,不明不白有点蹊跷。后来知道叔叔的死可能和筹备茨威格的新剧有关,这个诅咒就从费克群的尸体上慢慢爬进他自己的影子里。韩裳给过一线光亮,结果现在他发现,如果叔叔真是因为茨威格而死,那么一线光亮就是个假象!

一个没看过剧本的人死了,他想导这个剧;一个看翻译剧本的人差点煤气中毒,他不仅想导而且想演;一个连翻译的剧本也没看过的人遭遇灵异事件,她将要成为这个剧的主演。还需要多少证据呢,自己还想骗自己多久?

费城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端着茶杯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很多圈。他向不远处的电脑屏幕看去,小望的回信已经打开了。

阿古走进卧室。

卧室里有一排大窗,但现在屋里光线很暗。双层花呢窗帘的厚度让阿古怀疑,它是否还有隔绝声音的效果。窗帘拉拢着,几乎没有留出一点空隙,加上那张六尺大床,就算白天困了想睡觉,也能创造出最易入睡的环境。

阿古并不准备拉开窗帘,让外面的日光透进来。当然,他也不打算睡觉。阿古似乎天生就习惯在黑暗的环境里活动,这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阿古走到窗帘边,侧着身,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挑开一条缝,向外瞄了眼。在他旁边,一个黑色的筒状物搁在三脚支架上,圆筒的一端没人窗帘中。

这是架单筒望远镜,阿古略微调整了它的角度,弯下腰凑上去,眯起了一只眼。

他未曾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在这个小区里租到如此合适的房子。从这里可以通过望远镜,把夏绮文客厅里的情况尽收眼底——在她不把窗帘拉严实的情况下。而处在夏绮文的位置,是不可能发现有人通过望远镜监视自己的。这是个很容易让玻璃窗产生反光的角度。

身为公众人物的夏绮文,把自家客厅窗帘完全拉开的时候并不多。虽然她还没碰到太过下作的狗仔偷拍,多少也有些防范心理。更多的时候,比如现在,她会拉上双层窗帘的内层——白色的印花薄纱,这既让她感到安全,又能让外面的天光透进来。

可事实上,在望远镜的高倍放大下,这层薄纱窗帘并不能遮住太多东西。何况阿古已经给望远镜加了个特殊的滤镜,这是个和成湿佬们最爱的透视镜有点相像的光学小玩意儿,通过它,阿古可以基本清楚夏绮文在客厅里的举动。

阿古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看到。夏绮文并不在客厅里,他上楼晚了一些,否则就应该会看见,夏绮文打开大门,弯腰脱下纤细的高跟鞋,穿过客厅走进某个房间。

阿古离开了望远镜。

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仪器,长方型,大约两块红砖大小。

阿古拧开仪器开关,房子里立刻响起持续的“沙沙”声。和这台仪器相连的还有个小音箱,这种类似电流声的声音就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

阿古的手指灵活地调节着仪器表面的几个按键,他一连切换了好几次,音箱里却还是没有传来什么有意义的声音。

他又重新轮番切换了一次,心里默数着:客厅、主卧、客卧、书房,还有那个可以作保姆房的小间。

只是电流声,没有其他的动静。

阿古惨白的手指一点点纠结到一起,本来尽在掌握的情况忽然出了意外,这是他最最痛恨的。难道夏绮文竟然没有在家里吗?他刚才可是看着她刷开底下的大门走进电梯的。她去了别的地方?这幢楼里的某个邻居家里?

阿古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如今普通城市人的邻里关系都很淡漠了,这样的大明星更不可能随便去串邻居的门。

难道说她发现了自己在跟踪她,甚至监视她?阿古想起夏绮文从费城那儿出来的时候,好像曾经从墨镜后看过他一眼。

他磨了磨牙,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时,他重新切换回客厅里那个窃听器的频率。立刻,他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动静,一时无法判断。几秒钟后,音箱里传出一声开门声,然后是脚步声。

阿古一步冲到望远镜前,三十多米外的客厅立刻跳到了眼前。

他终于看见了夏绮文,她正从某个地方走出来,出现在客厅里。

阿古松了口气。他现在知道了,先前第一个声音是什么,那是马桶抽水的声音。夏绮文不在任何一间房里,她在厕所里。

阿古的脸上浮出诡秘的笑容,他抽了抽鼻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啊嚏!”

他的脖子向后一缩,突然打了个喷嚏,鼻涕顿时流到了嘴角,口水直接喷到了望远镜上。

写字台上有卷纸,阿古扯了一大把,突然间又连打了两个喷嚏,汤汤水水全都溅在写字台摊开的报告簿上。这下,身体里刚刚冒起的那股子邪火算是彻底泻干净了。

费城:

你好,你托我查的人,我已经全都查找到了。而且,除了阿尔弗雷德·贝格尔之外,三位演员,我都找了照片,随附件一并发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阿达尔贝尔特·马特考夫斯基(Adal—bert Maltkowsky),德国人,柏林王家剧院演员。生于1 857年l 2月6日,1909年3月l6曰病逝。52岁。死因为呼吸系统问题。

约瑟夫·凯恩茨(Josef Kainz),1858年1月2日生于匈牙利,191O年9月20曰因肠癌在维也纳去世。

亚历山大·莫伊西的名字应是Alek—sander Moisiu,而不是Alexander Moissi,生于1880年,1935年死于流感。

阿尔弗雷德·贝格尔的原名我查到了,是Alfred.Freihen·VOIl Berger,1853年4月30日生于维也纳,l912年8月24日去世。死因未查到。

为什么要查这几个人和他们的死因呢?老实说你这个要求让我有些心里发怵,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看看还能帮到你些什么。

小望

“是否回复?”程序这样问他。

费城点击了“确定”,双手在键盘上停了一会儿,又把回复页面关闭了。他不知该怎么给小望写回信,也没有心思写。

他拿起夏绮文刚还来的《昨日的世界》,对照着相关的段落。

基本吻合。

唯一的区别在于,茨威格在自传里写,他是于一九。五或一九。六年的夏天写作的《忒耳西忒斯》,而原定出演这出戏的马特考夫斯基死于一九。九年。如果茨威格写完后很快寄出剧本,再算上剧院反馈和马特考夫斯基答应出演并排好日子进行排练这段周期,马特考夫斯基应死于一九。七年,至多拖到一九0八年,时间上对不上号。

或许可以通过这一点对茨威格自传里提及的“鬼故事”进行质疑,但费城此时已经不想再自欺欺人了。茨威格的这本自传写于一九四。年左右,对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日期上记不清楚是很正常的事。连他自己都说是“一九。五或一九。六年”,在时间上并不是很有信心。很可能他把日子记错了。

费城想起,买来的一堆茨威格小说选本中,似乎某一本有他的作品年表。很快,他找到了那本《茨威格精选集》,果然,在作品年表中,《忒耳西忒斯》前面的年份是一九0七年。

莫伊西的死因和死亡年份与自传里的记载完全吻合,另两个人自传里没提死时是哪一年,但就行文间的模糊时间上推算,差不多。

其实,小望的这封信并没有告诉费城什么新的消息,只是让他知道,再不要存什么侥幸心理了,那些死亡都是真的!

扑面而来的恐惧让他坐在椅子上一时无法动弹。要停下来吗?要不就让一切都停下来,把资金都退还给杨锦纶,夏绮文也会很乐意不演《泰尔》,那些已经约好的剧组班底都去回绝掉……

费城咬着牙,在心里痛骂着自己的怯懦。他在和自己趋吉避凶的本能争斗着,告诉自己,像个男人一样,别总想着缩回去。其实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了。

好一阵,费城才从这种近乎梦魇的状态里挣脱出来。他决定再去找一次韩裳。

26

“你的论文进行得怎样?我还蛮好奇的,你考察了哪些神秘现象呢?听到什么很棒的鬼故事吗?"

向韩裳随口发问的女人,正小心地用纤细的金属叉叉起一个冰激淋球,放进锅里的巧克力液体中灵巧地一滚,染上一层深咖啡色的外衣。她把叉子凑到嘴边,轻轻吹着气。泛着丝般光泽的巧克力流质很快凝固,成为包在冰激淋外的脆壳。她咬了一小口,舌尖迎上去,细滑的抹茶冰激淋和浓郁的巧克力融在一起,所有的味蕾都酣畅地绽放开来。

两个女人正在拿哈根达斯新推出的冰激淋火锅当上午茶,坐在韩裳对面的黄惠芸看上去要年长几岁,更有成熟风韵。可任谁都很难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一名心理系的研究生和她的导师。

“还没动笔,正处在积累阶段,鬼故事倒是听过很多,你想听哪种?”韩裳叉起一瓣弥猴桃,稍微蘸了点巧克力浆送进嘴里,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可以啊,午饭以后吧。嗯,那就一点钟,在我家吧,回头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挂了电话,韩裳朝黄惠芸笑了笑,说:“这个电话是我正在接触的一个案例,很特别。它让我开始有了点新的想法,论文的结构和原本设想的肯定会有调整。”

“说说看。"黄惠芸的目光在一排各种口味的冰激淋球上打转,选了个朗姆酒口味的挑在叉子上。

“说起来有点话长,还得要从茨威格开始讲起。"

黄惠芸停下叉子,有些意外地问:“茨威格?是写《国际象棋的故事》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茨威格吗?"

韩裳点头。然后她一边享受着冰激淋火锅,一边讲这个从茨威格开始的诅咒故事,仿佛把这件事,当成一味可以佐着冰激淋球吃的调料。

黄惠芸有点吃惊,她问韩裳:“他居然来向你求助,你给了他怎样的建议?"

“我当然不会相信这是什么诅咒的力量。于是是所谓神秘力量,那么可能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情绪的波动有时甚至是致命的,而高明的艺术又很容易控制人的情绪,我想在这方面找一个突破口。"

韩裳详细解释了她的想法,黄惠芸能看出,这位学生在说到她的设想时,罕见的有点兴奋起来。 .

“我开始在整个艺术领域,寻找类似的案例。应该说我找到了一些相对应的例子,我正在试图从这些例子里提炼出共性的东西,某些能明显影响个体,进而在整个社会群体心理中产生广泛影响的东西。下午费城要来找我,听他的口气,好像又碰到了什么麻烦。我想和他多聊聊,一定还会有新想法冒出来,原先的设想会有修正。这个实例,肯定要成为我论文的核心,如果我的设想是对的……”

“如果你的设想是错的呢?"黄惠芸突然打断她。

“如果我的设想错了?”韩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导师。

“实际上……”黄惠芸想了想,“实际上,我并不赞同你现在的态度。"

“我的态度?”.

“或者说,你的立场。你是站在研究者的立场,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仅仅只是个案例。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

“你对这件事作出一个判断,这个判断完全基于你的世界观,基于你个人的认知,或许……还有一些更个人的因素。”

韩裳避开黄惠芸的眼神,挑了一个可可味的冰激淋球放进巧克力汁里。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旁观者,在某一本书上看到这个案例,你当然可以下一个判断,一边吃着冰激淋,一边翻到下一页,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这位女教授的词锋有时会变得很犀利,韩裳在这方面多少受了她的一些影响。

“可你不是旁观者,你提出你的看法,而这样的看法会直接介入到这宗还没有结束,不知道结果的事件里,产生影响。费城不是自己送上门的小白鼠,他把你视作是研究神秘现象的专家,而你也答应了提供帮助。我建议你调整自己的姿态,试着和费城站在同一条战壕里想问题。这是我对你的建议,生活并不是纸上的学术。”

韩裳默默地吃着冰激淋。

黄惠芸耸了耸肩,把一段香蕉蘸上巧克力送进嘴里。

“或许是我在管闲事。”她说,“但我想那个费城现在的处境可能很糟糕,你应该把他视作一个向你求助的朋友,而不仅是个向心理医生咨询的病人。你的建议会对他产生重大影响,所以,不要太过轻率地下结论。”

“你觉得我的想法有问题?”韩裳开口说。

“我不知道,我不敢就这么下任何判断。实际上,关于这件事,你知道的还太少,而判断又下得过快了。”

冰激淋球和各色水果慢慢减少,两个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中。

“哎,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心理学能解释一切吧。”黄惠芸忽然开口问。

“它能解释很多。"韩裳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但绝不是一切。其实,我并不是很看好你做这篇论文,当你积累了足够多的案例,恐怕你过于极端的看法,会导致你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如果你不故意忽略很多东西的话。”

韩裳不明白黄惠芸说的到底是什么。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个令你满意的解释。”黄惠芸说。

韩裳忍不住惊讶起来,她明白了,但她想不到,她的导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很喜欢弗洛伊德,那么,你知道弗洛伊德晚年时,他想法的变化吗?”

韩裳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但是你并不相信?”

“我不信。"

黄惠芸笑了,她笑得和先前都不同,就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倔强的女儿。

“我信。”她说,“也许,当这件事情结束后,你也会相信的。”

27

从猫眼里看见门外的费城时,韩裳就发觉他不对劲。

并不是脸色不好或双眼无神这种明显的表情,而是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恐惧、彷徨、沮丧这些负面情绪在他的身体里纠结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