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偷偷溜出去,赤蛮本来就是养马的家奴啊,他知道怎么能不发出响声地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马蹄踏在雪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要摸出营门,快马加鞭,向西奔上一天一夜,就能到达瀛棘大营。

“不去温泉河边投快意侯他们吗?”赤蛮问。

“太远了,我们都得饿死在路上。”贺拔蔑老说,“再说,是瀛棘王将我们派出来的,他不在了,我们就得向舞裳妃复命才是。”

“还是得小心些吧。”赤蛮皱了皱鼻子,“他们可说是铁勒延陀和……杀了瀛棘王呢。”

“胡说!”楚叶涨红了脸说。

他们都吓了一跳。没有人见过温厚恭良的楚叶发过火。楚叶抱着我冲那两个男人喝道:“她再怎么着,也是公子的母亲呀,我可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得带公子回去见公主。”

他们两人相互看了看,不吭声了。

我觉得自己其实无所谓去见谁,不过我想见到了铁狼王,就可以问他那头白耳朵黑狼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夜里,我们终于等到营地里终于无人走动,正准备爬进洞里,突然雪地上簌簌地传来大群卫兵走动的脚步声,脚步声一直响到了我们住的卡宏门口才停了下来。那扇封闭了很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火把的亮光闪动着冲了进来,十多名甲士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开口道:“长乐侯安在?昆天王请你过去。”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起了什么变故。

赤蛮喝道:“又捣什么鬼了,要过去就一起过去。”

“大王可是只叫瀛台寂一个。”那声音冷如冰铁,毫无通融的余地。

赤蛮和贺拔蔑老都手按刀柄,朝我看来。

我想,看什么看,你们的刀子插在刀鞘里看起来还是好的,其实都断了呀。再说,我知道你们两个虽然厉害,也不可能明着从昆天王的营地里杀出去啊。难道昆天王的手下都是泥捏的雪塑的不成,如果是这样,铁狼王也用不着和他们从夏天打到春天了,打起战来也不用兵器了,用火把一烤,这些兵就化了,化得多了,战场上发起大水来,把人和马都冲得七歪八倒的倒也好玩。

“公子!”赤蛮叫了出来,我就知道我又发呆了,于是说:“不用跟我去了,自己小心呆着吧。叔父如果是要给我安排一个舒服的好住处,我不想回来了,你们就自己去找个好住处吧。我猜他太忙啦,未必管得过来你们呢。”

楚叶哭了出来,她跪下来给我整理衣领,然后低着头在我耳朵边说:“公子啊,你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哭什么呀,我是去见叔父,又不是去见坏人。”我这么说,边上的兵丁们都笑了起来。然后我就不看他们,转身随着那些人走了。

昆天王替他自己建的新营果然气派,他的住所看上去也讲究得多。它已经称不上卡宏了,根基没有深埋在地下,反而搭建了一个很高的土台子,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昭德大殿的景象。卫士们静悄悄地站在两侧乌木铺成的侧廊上,他们手上持着长戟,穿戴整齐,盔甲上闪着寒光,一定冷得够戗,但昆天王一定不会为此在乎。

卫士在殿前放手让我独自踏步向上。

大殿里头空旷坦荡,一切摆设都遵循白梨城的旧制,除了两侧的廊子里排列着一排云板和铁罄,除了两排铜鸟衔盏的长脚灯外,没有一点装饰和多余的家具,这更增添了它的广大和寒冷。

大殿的木地板看上去精致多了,我的脚步在里面发出空空的回响,到底没有半埋在地下的卡宏暖和,但是卡宏会把漂亮的拖地的袍子弄脏。有多少人为了漂亮宁愿不要舒服啊。

我想舞裳妃是一定更喜欢漂亮的,我看到坐席铺设的不同及几案的形制高低,说实话,这样看上去确然更有像王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铺设,甚过喜欢我父亲要求大家挤坐在一起的方式。

我的目光越过大厅的尽端,落在一张庞大的黑影上,那是一张高耸的王椅。它乍看上去很像白梨城昭德殿上的檀木王椅。它那高贵的形制牢牢牵制着我的视线,甚至盖过了它旁边站着的昆天王。

“一模一样,”一个低沉的声音轰轰地响起,“再有几天,我就可以做好它了。”

我叔父昆天王一抬脸的时候,在黑暗里显露出两点碧荧荧的光。他的手里还抓着一把木凿刀,带着疼爱的神情拂拭着那张椅子。这许多年来,他一直在雕刻这张座椅上繁复无穷的图案。他的手指头是我看过最灵活敏捷的手指头,在各式各样的机巧面前是如此地精细,弯转起来如此地坚定有力。在他拿着木凿刀的时候,要不是身上不停地往外散发着某种寒气,他看上去并不那么可怕。

一条蛇嘶嘶地从他的斗篷后面游了出来,蛇头上带着一根半弯的独角,角顶是珊瑚红色的。那是条冰角蚺,将人咬上一口后,那人全身的血液都会被冻成寒冰。也只有这种蛇,才会在这么冷的天还有活力。蛇和龙一样,被蛮族人视为智慧的化身,草原上的人敬它而不会去杀害它,但将剧毒冰寒的冰角蚺作为宠物饲养的,那就很少见了。

“还剩最后一块配木,还差最后一条龙了。等我把它雕好,它就是瀛棘的新王椅。”你要是能想象出一条蛇是怎么笑的,就可以想象得出他脸上的表情。

我稍稍侧了侧头,发现大合萨就在侧旁的席子上坐着。可我刚才几乎对他视而不见。大合萨看我的样子带着几分忧虑,这几天他因为内心的痛苦而变得消瘦萎靡。我猜他这些天很忙,大概有许多人找他,他刚刚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千头万绪都要从头抓起。我注意到此刻他的座位紧挨在昆天王的左边,是除了正中的王座外最尊贵的座位。

“不到开春,一切就会要结束了。”我叔父昆天王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合萨说。我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点点志得意满的样子,就知道铁狼王大概是败了。我的心飞快地跳了两下。

“我终于可以在这张椅子上坐安稳了,可我的家人也一个个离我而去。这一切,必该是我将付出的代价吗?”他问大合萨。

“真是寂寞啊。”昆天王一脸寥落地说。

“你得到了那花吗?”

“是啊。”大合萨终于开了口,“我在蛮舞寻觅了5年,花了好大工夫,只找到了一朵这样的花。”他从怀里掏出一朵硕大的冰荧惑花给昆天王看。那朵花开得茂盛,幽幽的蓝光在黑暗中闪耀。

看着大合萨如同稀世宝贝一样捧着那朵花,我不免有点内疚,我早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够大把地找到它们,却始终没有告诉过这个对我很好的大胖子。

“那就开始吧。”我叔父往后一靠,即害怕又向往地说。

大合萨向我招了招手,要我上前去帮他。他的手法我已经很熟悉了,于是将那些硫磺、茱萸、青木香、麝香、硝石等药末等分,碾為細末,然后五彩斑斓地在一个多格的青铜盒子里摆放开来。一些药末很香,处理另一些药末的时候则要小心,它们可能有毒,会腐蚀衣服和皮肤,另有一些拿它们的时候不在心里默诵密咒的话则会让你产生可怕的幻觉。

昆天王好奇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好奇超过了普通人对萨满的秘密法术的好奇。大合萨则闭上眼睛,按照萨满教的修炼法则,他需要寻找散布在大地上和低空里的妖灵,和那些弥散的精神力合为一体,但他远离此地良久,与那些精神联系的细线就变得微弱而不可靠了。在大合萨滚落的汗水里,冰荧惑花的光芒开始放大如融化在殿里的月光,我叔父沐浴在这暖洋洋的光里头,他的脸仿佛静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在那光里变成一个温暖的、好奇的,眉头舒展的青年。

五彩的药末发出嘶嘶的声音,无火自燃,一格一格地爆发出不同色彩的转瞬即逝的火焰,每一种药末代表着大合萨联络上的某一种力量。这些火焰带着刺骨的冷气。我虽然无数次地看过大合萨表演他的幻术,但这次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一个又一个朦胧的身影就在黑暗的大殿里,在昆天王身后浮现了出来。我可以看到一个扶风族贵妇装束的女人、几名幼小的孩童,她们匆匆忙忙地现出形来,似乎带着快乐又急不可耐的神情,投身而入呆坐在那里的昆天王的怀里。

还有用披风裹住一身铁甲和血的公子寿,他的头还在脖子上摇摇晃晃,他阔步而出,在父亲面前跪下。他的头无力地挂在胸前,向上翻着眼睛,好像对着父亲说着什么严肃的话题。他们的话语频率又急又高,甚至高过了蝙蝠的啸声(我从古弥远那里学到了如何去听动物的语言)。

“这些是幻觉还是真的亡魂?”我害怕得两手冒汗,偷偷地扯了一下大合萨的衣角问他。可这个胖子只是暧昧地微笑着。

我听不到那些阴魂的话语,但从昆天王那飞快转动的眼珠,他的嗓子眼里冒出的虚幻的对话,他可以从那束光看到和得到更多的东西。他在那儿叹着气,快乐地呻吟着,伸手去抚摩他那些死去的亲人们,但就在他们的手相交的时候,他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回复到苍老,茫然,不知所措地紧紧地抓住手里的凿刀的样子,他又重新置身于我们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了。他带着犹疑地挨个看了看我和大合萨,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抚住苍白的额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以为我回到了过去——”

他顿了一下说:“只有荒墟之神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们。可是我只能选择其一,不是吗?”

“我们只能二中选一,非此即彼。”大合萨附和着说。

我叔父昆天王彻底地清醒了。他转过碧绿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如同我外公老蛮舞王一样,在估算我的价值。不过,老蛮舞王最后没算出来就掉进河里淹死了。昆天王会怎么死,死得有多快,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互相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计算自己关注的东西。

“怎么处置你还真是棘手。”瀛台寒回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他从座位上低下头来看我,就像一条毒蟒低头审视脚下的猎物。猎物看上去是只幼小的兔子,它心存疑问,这样的东西是否值得它出手。要是在往常,即便它不饿,也会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而挥下它的利爪,此刻让它拿不定主意的必定还另有原因,

瀛台寒回在他的铁甲里捏了捏拳头,突然问道:“大合萨想收你当弟子,他说你会成为好合萨,你怎么想?”

老师说过,擎梁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现于野而目不瞬,这才是当一个君王的本色,但我还是吓了一跳,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大合萨,看见他垂眉低目,坐在那儿不动。

我猜这就是瀛台寒回不着急杀我的理由。大合萨确然踩在了两条船上,他即试图效忠昆天王,又试图保下我的性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啊。

我装出一副使劲思考的样子。我看着瀛台寒回的眼睛,它们在铁盔的阴影下闪着绿色的冷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似乎看到他把巨大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白亮亮的弯钩一样的牙齿。他会寻找各种机会扑上来把我吞吃掉,我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其实当一个合萨也不错,我也许可以学会知道冰荧惑花到底怎么使用了。

我叔父瀛台寒回斜乜着眼睛看我:“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只有最有天赋的人才能被选中担当合萨的职责。在瀛棘王登基之时,你要出帐南向,对日跪拜,奠酒于地,以酹天地四方;在瀛棘王出征之日,你要占卜吉凶,祈福消灾;你要替王的儿孙们除病解厄,你要替王祭祀四野天地和草原河流山川的神灵,而我将成为三百年来瀛棘最伟大的王——长乐,这样的殊荣你还看不入眼吗?”

我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一愣。我叔父昆天王继续道:“……他往来于智慧和明亮的牙齿边,光洁的花在他心头开放,瘸子、瞎子和聋子伴他左右……”

我低声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份石鼓书?”

那条赤蚺又从他的胳膊底下游了出来,在他膝盖上盘绕成一团,昆天王一把抓住它的咽喉,将它高高举起,使它吐出两颗又白又亮的牙齿。他大笑地道:“扶风以双月为徽记,我从扶风死里逃生而回,而我昆天王又以蛇为徽记,难道这话描述的不是我吗?”

我的心中又是一惊。蛇是智慧,而双月是明亮,这话的前半段果然也在我叔父身上应验了。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地板上传来笃地两声轻响,两条人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正好立在他的身后。

一位是银发的少女,她面目清秀,银色的头发在肩膀上飘动,看上去整个人像风一样轻。当她把脸朝我转过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原来她的眸子也是银子色的。

另一个人是个粗壮的武夫,有着死人一样的脸,他的腰里别着一条巨大的铜链锤,那锤子看上去重量极大,他却像麻绳一样随随便便地把它别在腰间。

“江遥是瞎子,莒风是聋子,她们都是我手下数一数二的勇士,但他们还不是最好的,我最好的战士还没有回来,”昆天王眯着眼睛介绍说,“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杀掉我的障碍。”

他瞪视着我,咬牙强调说:“所有的障碍。”

大合萨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大合萨认识这些人和他们的力量。如果不是,在白梨城的时候,大合萨又怎么会将宝押在我叔父而不是我父亲的身上呢。

他现在所少的,不过是个瘸子而已,不知道那个没回来的人是不是瘸子。我倒是已经有了个瘸子,那就是赤蛮……我的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着,我叔父却俯身过来对我说:“石鼓书里说的这句话……说的是我也是你。”

他的这话里带来的寒意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那个银发的盲女转过脸对着我微微一笑,我也没看到她有所动作,突然觉得脖子上一轻,吧嗒一声,系住绿玉豹子的绳子居然就断了,云罄送我的护身符掉到了我手上。我知道这两人身轻如燕,来去无声,看这付打扮也不是带兵的将领,自然是高明的刺客。他们要杀我当然是易如反掌。

昆天王直起身子,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对这边坐着的这位老合萨可真是太了解了,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果你没有问题,他怎么会甘愿陪你去蛮舞原——你来往于龙牙河和月牙湖之间,已经应了它的上半句。再往下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他阴笑着对我说:“我该不该现在就杀了你,让一切祸患就此免除呢?”他的话里动了杀机,他身后那两个人虽然还是一动不动,屋子里却登时凝重起来,这么多人一点声息也无,只听得到屋顶上凝结的水珠一滴滴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你如果杀了他,瀛棘也就完了,”大合萨眉毛也不抬一下,“……寒回,不管你当不当得上瀛棘的王,都不应该杀死石鼓书上记载的人,那会折夭你的福分。”

“他的福分,也没剩下多少了。”我忍不住说,然后恨得想咬下自己的舌头,我有时候确实搞不清自己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我叔父愣愣地看着我,他没有生气,刻板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含义隐晦的笑容:“当真是童言无忌,连大合萨都看不清楚的命运,你一个小小孩童能够看清吗?”

我看见大合萨的身子在座位上颤抖起来。他的眼睛里有责怪我的神色。不过,我觉得他踩着两条船未免可恶,于是故意不理他。他又急急忙忙地与昆天王说起什么来。他们两个说的话我就没听了。只注意到昆天王的语气坚定,大合萨的语气急切。一个低沉,一个高昂,

“这倒不错,”我叔父瀛台寒回说,他伸手止住大合萨,另一手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长刀,那柄刀出鞘的时候带着轻微的但又怆然不绝于耳的呼啸,“我蛮喜欢你的。不过很可惜。你只有一个选择。大合萨说你的每一个预言都应验了?那么,你为什么不计算一下你的命运呢?”

“算一算吧,阿鞠尼,你今天将活下去还是将死去。”他森然地问道。

“原来你才是个傻子,”我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事早有定论了,你没听说过吗?只凭星相术是算不出来自己的命运的——除非,我老师说有一种办法,不过我还没学到啊。”

他正在低头端详我,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和可怕的杀心。“我没听说过。”他说,摆手让人端上来一个熏香用的小炉子,炉子上插了一根香,香头上一道微弱的红点正在慢慢地向下蚕食。“除了大合萨之外,你还另有老师吗?那么好吧,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就算算,一柱香之后你会不会死吧,算对了,我就会放过你。”他宽宏大量地说。

“只是一柱香以后吗?这就简单一些了,我可以试着算一下看。”我咬着嘴唇,望着那一柱香火,发起了愣来。

“如果没有结果,那我就来替你完成计算。”昆天王平静地说,他缓缓地将长刀平放在膝盖上,用两只火红如香火头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注视着那一道被风吹得一亮一暗的香火。火头在漆黑的大厅里如生命一样脆弱,随时都会被风吹熄,但它仍然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细棍上黏结的香料。我看着它,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厚重如墙的黑暗里了。我仿佛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似地沉浸到幻梦中:

“从古到今,修行的人都希望能断言未来,抓住命运的缰绳。这些努力无外乎是加强对星相的观测,对算术的修进,去抓住昊天之上更微弱的一点星光。

他们关注着天空,却对脚下的事务一窍不通。你也听说过一位高明的星相师却会被地面上一个小石块绊倒的笑话吧,这些人通常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害怕火热的乱世,害怕滚滚红尘,这是不对的。”一袭白衣的古弥远对我说,“你了解到的尘世间的东西越多,就越有力量。”

“这是星算术吗?”我惊惧地问。

“不。”他说。

“这是伏藏经吗?”我提起这个名字前犹豫了一下。

“这只是伏藏中形而下的一部分啊。你看那些忙忙碌碌的术士大师们,他们仰头上望,自以为掌握了星辰的伟大力量,却看不到自己的脚下,那遍及的最普通也是最强大的力量,星辰秘术的成功把他们都催眠到如此程度,以致认为,在我们愿意称之为星辰的东西之外,根本无法设想知识和理性的可能。我说得太多了么……”他的幻影抚摩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接着说,“他们都以为伏藏经是让人籍之修炼出强大力量的经书,实际上,宇宙的生化并不重要,宇宙的存在才是伏藏的根本。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宇宙的生化?”

“你要是知道每一滴水将落在何处,每一阵风将起于何时,自然也就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洪水,什么地方会变寒冷了,这就是宇宙的生化运行。计算人的命运也是一样呵。换句话说,只要有足够多的资料,就可以知道世界将怎么运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