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惊用手背揉了下哭得有些红的眼睛,把脸上没擦干净的眼泪都擦干了,才说:“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A大?”沈倦眯了眯眼,“我如果不在呢。”

林语惊觉得沈倦这个问题有辱他的智商。

因为想知道他在哪里简直太简单了。

她眨眨眼:“我就是知道。”

填志愿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报A大,但是不确定多多少少会有一点。

所以最后一天提交志愿表之前,林语惊去看了一眼八中的官网。

首页红彤彤一片,喜气洋洋,第一个专题的标题就是黑体加粗的大字——热烈祝贺我校沈倦同学以723分的优异成绩荣获省高考理科状元。

理科省状元。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在看到这个专题的时候,竟然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就好像这完全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就应该是这样。

他怎么都耀眼,永远都发光。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自豪吧。

有种自己儿子考了省状元的,自豪感。

唯一让721分的林同学心里不爽的是,就连高考,沈倦都他妈高她两分。

林语惊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邪门玄学,或者是不是用诅咒之类的词更标准些,她就算远到怀城去读书,都死活摆脱不了这个2了。

她这边走神走了好一会儿,那边沈倦已经站起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勾了勾唇,缓声道:“是啊,你什么都知道。”

暑假那会儿,高考以后,林语惊那个电话打过来,沈倦在后来,冷静下来后考虑过无数种可能。

第一个窜进脑子里的,是小姑娘那时候的那句“那我不喜欢你了呢”。

林语惊从始至终都爱得太狡猾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追着她的。

她逃避,她退缩,她给自己留足了后路,然后时隔一年多,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这个电话过来,她会说些什么,沈倦不想继续再往下想。

他连问都不想问,好像这样始终保持下去就能阻止什么发生一样。

现在她回来,她站在他面前,她来找他。

她回来了,她没走。

这个认知让他刚刚手指都在抖。

然后呢。

回过神来以后,心里的那根火线直接被点燃,那种掺杂着慌张、茫然和无力感的、硬生生地憋了十几个月的火终于一冲而上,压都压不住。

沈倦这一年半过得实在是太他妈憋了。

太他妈委屈了。

他闭了下眼,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你什么都知道,你想走就走,一年半一点消息都不给我,现在想回来就回来,是这样?”

林语惊愣了愣。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他妈就活该一直像个傻子似的,我就得始终站在这儿等着你,是这样?”沈倦轻声说。

林语惊仰着脑袋看着他安静地发火,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第一次跟她发火儿。

她赶紧也跟着站起来,蹲得有点儿久,腿都麻了,她垂着头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现先是道歉:“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又激起沈倦一股火儿。

她垂着头,低声说:“我不是……不想给你打电话,我最开始没有手机。”

沈倦沉默地看着她。

“后来……”

林语惊顿了顿,有些犹豫。

她不想把自己看过心理医生的事情告诉沈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不想搞得自己像是在卖惨一样。

“后来,”林语惊继续道,“我去年年前那个寒假,给你打过电话了,但是我都没有打通。”

沈倦一顿:“去年年前?”

“我还给你发了短信,你也没有回我,”林语惊撇了撇嘴,也有些委屈了,“你为什么不回我,你不回我,我就不敢发了,谁知道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沈倦没说话,有点儿发愣。

去年寒假那会儿,洛清河去世,沈倦状态始终浑浑噩噩,沈母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儿,带着他回了英国,到开学前才回来。

他沉默抿着唇看着她,半晌,低声道:“高考完,你给我打的那个电话,蒋寒接的,我当时在忙。”

“我知道,”林语惊眨眨眼:“我那个时候要回帝都,在机场,我想告诉你一声的,但是你没有空。”

“当时太想你了,就什么都不想,只想给你打电话,后面冷静下来,我发现我电话打过去,你接了,我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语惊说。

一年半的时间太久,当时想他,没多思考就直接打了电话,结果没通。

等下了飞机回了老宅闲下来也冷静下来了以后,林语惊有些茫然,也有点儿怕。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不知道能跟沈倦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因为真的太久了。

两个人之间这么长时间的空白是实实在在的,要说什么呢,会不会尴尬,会不会已经没了共同语言,会不会就这么举着电话就沉默了。

林语惊压低了声音,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我们是不是还能够有共同语言,见不到面就只通电话的话会不会聊不起来,冷场怎么办,尴尬怎么办,我就,不太想,就想着反正没多久就见面了,见面再说也可以。”

她顿了顿,垂着眼,试探性抬手去碰了碰他的指尖:“其实包括要见到你之前,我都有点害怕,怕你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了,怕见面会不会尴尬,什么的。”

沈倦垂眸。

他始终没说话,也没动,林语惊放开他的手指,又蔫巴巴地戳了戳他的手背:“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把我心里想的全都告诉你。”

言衡说,你不能让他一直拉着你,你得自己朝他走过去。

林语惊也想试试看。

拉着他,朝着他往前走。

林语惊深吸了口气:“课文里都学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呢,第一次你都没理我,第二次也没成,我就不敢了。”

“我没故意不理你,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她仰起头来,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小心翼翼地,“你别生气。”

没等到他的回应,林语惊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辈子都没哄过人。

怎么哄个人有这么难呢,早知道应该跟程轶取取经,这种事情,他最会了。

林语惊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吧,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小林老师哄你。”

她往前走了一步,靠得近了点儿。

盛夏里走了一个小时,又在这里站了太久,小姑娘的手温度有些高,热乎乎的贴过来。

她小心翼翼勾着他食指指尖拉过来,捏在手里拽了拽,然后又勾住,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刚哭过的鼻音,软软的:“男朋友,我好想你。”

沈倦喉尖一滚。

最见不得她这样。

委屈巴巴地撒个娇,能要了命。

第67章

八中官网专栏里虽然写了沈状元去了哪个学校, 但也没有精确到他读了哪个专业。

林语惊打算就靠着盲狙。

A大的王牌专业那么几个, 筛选一下其实还是挺好猜的,林语惊选出了几个王牌专业, 又按照自己的兴趣在金融和计算机里面挑了半天,最后觉得沈倦的气质和计算机系好像比较搭,没太犹豫就选了这个。

结果丫去学了金融。

林语惊差点气到心梗。

不过既然是盲狙,肯定是有风险的,她气了一下以后也就没太在意了, 反正能在一个学校就行,专业同不同这事儿林语惊不强求。

当务之急是,沈倦现在生气了。

当天下午要去教室领书,又去体育馆领军训的服装,时间挺紧, 林语惊和沈倦的叙旧对话没能进行完。

她里子面子全都没要了,豁出去撒了个娇,结果沈倦不为所动。

竟然毫无反应。

是真气得不轻。

晚上回了寝室, 林语惊抽了笔记本电脑出来, 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准备写一个哄男朋友计划。

她慢吞吞地敲下了第一个字符《》——一个书名号。

然后开始了时长五分钟的发呆。

林语惊放弃了,叹了口气,合上电脑抽了本子出来。

在怀城那一年多,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每天晚上总是要抽出几分钟时间来写一下的,即使今天和昨天没有任何差别, 她也会写个一两句话,来提醒她日子是在往前走的。

写了满满的两本,寥寥几笔记录下岁月的流逝。

她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出来,写上今天的日期和天气,在下面唰唰唰写了一行字,想了想,在后面画了个不开心的表情。

——“今天男朋友生气了:-(”

写完笔停住,顿了顿。

这大概是她的机会。

一直以来都是他拽着她,现在该轮到她去抓紧他了。

勇敢少女林语惊抿了抿唇,埋头补充了一行。

——“我要想想怎么勾引他:-)”

-

A大的军训隔天开始,前一天晚上,林语惊和室友一起去吃了个饭,顺便去周边商圈逛了一圈儿,买了一大堆用品回来,顺便一人买了一支防晒。

林语惊买了两支,本来想着晚上去找沈倦给他送去,男朋友颜值高,黑不黑倒是不影响他帅,但是军训成天成天这么晒着,红紫外线太伤。

结果晚上寝室几个刚认识的小姑娘开始一起聊天儿,熟悉熟悉,林语惊不好不参与,也就先和她们聊。

几个小姑娘天南海北哪里都有,一起吃了个晚饭彼此也熟悉起来了,性格各异,倒也聊得来。

中途,林语惊给沈倦发了个微信:【男朋友,你们经管院明天在哪里集合?】

沈倦回得倒是挺快的,也没有和她搞冷战,林语惊在点开这条消息,看到内容之前心情还是雀跃的。

沈倦:【嗯?】

林语惊:“……”

嗯个屁啊你嗯。

林语惊自己翻译了一下,他这一个字加上一个问号的意思。

——有事吗?

好。

沈倦你好样的。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到一边。

想了想,又重新拿起来,耐着性子一边苦恼地琢磨着能说点儿什么打破这个死亡对话的僵局,一边听着对床聊天。

对床小姑娘本地人,很好相处,留着可爱的齐肩短发,性格也活泼,像一颗蹦蹦跳跳的小蘑菇。

小蘑菇正在跟两个外地姑娘科普今年的本省状元沈倦。

“对,就本市嘛,八中的,我有个初中同学在八中,跟我说过一点儿。反正就是他们学校校草级别的那种,成绩又好长得又帅,”小蘑菇说,“不过我朋友跟我说他这人有点可怕的,高二的时候留级了一年,然后第二年高二好像谈了个女朋友,后来他疑似劈腿了,女朋友伤心转学了。”

林语惊:“……”

林语惊短信发一半,停下了,呆滞地抬起头来:“啊?”

小蘑菇看着她,凝重而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但是这事儿在他们学校挺有名,毕竟风云人物嘛,反正就劈腿青梅竹马了。”

“……”

林语惊手指还悬在手机屏幕上,人有点茫然,一边寻思着好像也没听说过沈倦有什么青梅竹马。

“据说他那个女朋友长得也巨美的,学霸型美人小姐姐,”小蘑菇说,“我朋友说两个人甜得齁死人了当时,他们有次考试一个考场,然后小姐姐早上给他买了豆浆,他来了以后就给他了,他就特别特别自然的帮小姐姐拧开了,然后小姐姐接过来特别特别自然的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说是给他买的。然后他就说,那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小蘑菇捂住脸:“呜呜呜呜甜死我了。”

林语惊:“……”

“然后——”小蘑菇顿了顿,抬起头来,强调道,“你们知道他高二的时候为什么休学了一年吗?”

另一个室友曲诗涵很急切:“为什么为什么?”

小蘑菇猛地一拍桌子:“因为他把他同桌给打成了植物人!!”

林语惊:“……”

“反正据说是个脾气很燥的大佬,但是对他那个前女友巨宠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小蘑菇说,“体育课,他在那里做俯卧撑,那个小姐姐就在那里揍他,做一个,扇他一巴掌,做一个,扇他一巴掌,据说揍得可狠了,大佬完全不生气呢,还笑得一脸灿烂的,痛并快乐着。”

曲诗涵听得很激动,也猛地一拍桌子:“这是个什么绝美的爱情故事?”

“然后他劈腿了,”小蘑菇两手一摊,说,“爱情不复存在,小姐姐伤心转学。”

林语惊:“……”

林语惊的表情麻木。

这种听着别人讲你和你的省状元风云人物男朋友的故事,还添油加醋的一顿神加工,最后你男朋友还被强制性劈腿了的神奇发展让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他女朋友叫什么吗?”

小蘑菇转过头来,眨巴着眼:“不知道诶,我朋友跟我说了一次,我给忘了,姓林吧好像是。”

“是姓林,”林语惊点点头,“叫林语惊。”

小蘑菇:“……”

曲诗涵:“……”

一直在旁边涂着指甲油冷漠旁听的另一个室友顾夏手里的指甲油刷子一歪,大红色的一道划到了骨节上。

她抬起头来,张着嘴:“你啊。”

“啊,”林语惊说,“好像是我吧。”

安静三秒。

“好,”顾夏指甲油一推,“往事不必多提,咱们来进行下一个话题。”

-

A大的军训比起高中的时候丰富了不少,先是在体育馆里开的动员大会。

小蘑菇的生物钟特别准时,五点钟她就怕起来了,轻手轻脚洗漱完到六点才准时叫她们。

林语惊其实是有点儿小起床气的,没睡够的时候心情会很燥,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压也压得住,就是刚醒的那段时间气压都很低,也不想说话,得发会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