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不在挣扎,愠色的脸上也一下子平静下来,不解地问:“你不喜世子?”

白芷松开白芍,朝她笑笑,“他不是我的良人。这一世,我不想再糊涂。”

白芍不懂。

“若我死了,求你照顾好爹还有我娘。”白芷沉重地对她拍拍肩膀,落寞地离去。白芍望着白芷的背影,眼神不定,带着不解目送白芷,直至消失在黑暗中。

这番话,白芷实则半真半假。她不嫁慕屠苏是真,去死是假。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怎会再作践自己一次?她只是不想步入后尘,爱得那般凄惨毫无尊严而已。

她对白芍说这番话,其实自有目的。此番乌龙下聘,让白芍失了面子,对她的敌意扩大化,要是以后她还呆在这家里,两人势必水火不容。若她“因为是妹妹的心上人而不嫁”,对她的敌意是否会轻一点?这是她自作聪明的做法,成效也只能以后才知。

她派别院的丫鬟去通知慕屠苏,未料得到的答案竟是慕屠苏去穷奇山脚看山庄竣工如何。本是无功而返,却被恭亲王妃叫住了。

白芷无奈,只得跟着静观其变。

恭亲王妃邀白芷坐于亭中。恭亲王妃推了推身前的糕点,“白大姑娘吃吃,这是王爷派人从京城捎过来的。”

白芷点了点头,小抿一口,夸赞,“味道甜而不腻,酥软,入口即化,极好。”

“你这么费尽心思进我王府,以后会有这个口福的。”

白芷顿了顿,转眼工夫,又如方才一般,相安无事地品着糕点。心里却亢奋了,很好,非常好,王妃不同意,最好来个棒打“鸳鸯”,退了这门亲事。

恭亲王妃叹了口气,“不过也罢了,世子喜欢,我拿他没辙。从小倔。”

白芷差点跪下求恭亲王妃拿起棒子挥舞拳头,拆散她和慕屠苏,她定会感恩戴德,替她积福。

恭亲王妃把手抚在白芷的手背上,放下王妃的姿态,以婆婆的姿态说道:“本宫与王爷伉俪多年,只有这一个儿子,虽你以妾的身份嫁进我们王府,但看得出来,世子很欢喜你。前些年,本宫本想给世子安排一个通房丫头,可这愣小子誓死不要,丫头脱光光放在他床上也被他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当时本宫与王爷惊了一身汗,怕世子有什么隐疾,找了许多大夫。后来世子忍无可忍才道真相,说是想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噗,这傻孩子啊!被别人知道,指不定要被嘲笑死!”王妃笑了起来,从眼神中可看出,她对世子的喜爱。

白芷却笑不出来。这一世的慕屠苏与上一世的慕屠苏并无不同,依旧奉行着只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的理念。是以,前世的她虽做了他的小妾,他却从未碰过她。两年,她在煎熬中虚度了两年。

恭亲王妃执起白芷的手,摸索着,“望你能生个长子给本宫抱抱。”

白芷尴尬地笑了笑。

她不是他心爱之人,是以,不可能会有孩子。

与恭亲王妃聊到天色渐暗,白芷才回到自己的临水轩。沐浴更衣后,准备就寝。忽然别院的丫鬟来到临水轩传口讯。慕屠苏邀请她,明日辰时去晋阳湖畔泛舟游玩。

白芷抖了抖嘴唇,正好,把这亲事退了。

次日。将近辰时。

白芷梳洗完毕,并未精心打扮,单单斜插一支金步摇。清荷不解,“小姐,今儿与姑爷游玩,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再说,小姐平时喜翠簪,今儿怎么戴金步摇了?”

“话多,掌嘴。”白芷与平时一般,嬉闹地伸出手,要掌清荷的嘴。清荷立马跑开,吐吐舌头。

此时,丫鬟来接白芷了。白芷如个大家闺秀紧随其后的离开。

在白府门口,与慕屠苏会面。这是自她所谓的“高兴”晕倒后,第一次与他见面。慕屠苏见白芷走来,细长的凤眼微微一笑,伸手便握住白芷藏于袖中的玉手。

白芷微微挣扎,慕屠苏不放。

白芷怒道:“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慕屠苏不理会,“本世子暂且让你占下便宜吧。”

白芷:“…”

湖畔之上,一叶扁舟缓缓而行。白芷坐于船尾,慕屠苏坐在船头,四目相对。慕屠苏问:“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泛舟?”

“王爷与王妃定情于小舟之上。”

“咦?你怎知?”

白芷只能自嘲而笑。曾几何时,她便站在岸的那一边,看着心爱之人对另一个女人讲述关于他爹娘的鹣鲽情深,希望以后也能有个相爱的妻子共赴人生的辉煌与低潮。

“世子…”白芷沉吟片刻,蓦然抬首,定定地注视着他,“我想世子找错人了。”

慕屠苏微微蹙眉,并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白芷道:“请世子退婚。”

慕屠苏愣了一愣,“为何?”

白芷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白芷心有所属,此人并非世子。”

短短数十字,却针针见血□慕屠苏最弱的肋骨之上。曾经的白芷太爱慕屠苏,所以她深知,慕屠苏绝对会放手。他不会去勉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他是那般孤高自傲的绝世男子,怎会容许?

“他是谁?”慕屠苏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失了光彩,睫羽微颤,低声说道。

白芷紧闭双唇,不说。

慕屠苏嘴角噙着微笑,“我以为我们…”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给她一个果决的答案,“你是认准了我会放手吗?倘若我说我不放呢?”

白芷怔了怔,这不在她的预估范围内。白芷抿了抿嘴,“世子会的。”

她怎会预估错误?她是那样了解慕屠苏。

“不会。”慕屠苏回她。

白芷看着泛起微浪的湖面,咬牙逼迫,“世子,白芷此生只爱他一人,若是世子相逼,白芷唯有投湖自尽。”

慕屠苏却倏然笑了起来,“白姑娘最拿手的就是投湖自尽了。”

戳中白芷的伎俩,白芷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怎知我喜欢投湖自尽?”

“我有嘴,有耳,会问会听。你是我的人,自然感兴趣。”

“你觉得我不敢?”

“你一向投湖于临水轩的自凿湖,而且必定在会游泳的家丁面前才投湖。如今,四下无人,唯独只有我。不过很可惜,我并不会游泳,救不了你。你得想清楚。”

白芷二话不说,直接投进湖里,果断,决绝。

“芷儿!”慕屠苏紧随其后,跳进湖里。

可最后,是白芷救起不会游泳的慕屠苏。

她前世早已学会游泳,无人知晓。慕屠苏不会游泳,她知道。可不会游泳的他想都不想就跳下水去救她,她怎么也不知道是为何?

白芷拍醒了吃了一肚子水的慕屠苏。慕屠苏幽幽睁开眼眸,那双漆黑的眸子眼里只有白芷,他努力地伸出去,去抚摸白芷光洁的脸庞,淡然一笑,“芷儿,没事就好。”

下一刻,他再次晕了,手失去力量,落了下来。

9重生——亲事

这次轮到世子晕倒了,但白芷不敢把他送回府。多次溺水的经验让白芷懂得,他的晕倒并无大碍,呼吸不畅所致,让他晕会儿便好了。

白芷坐在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再看看躺着的慕屠苏,唉声叹气。一切从她代替妹妹去白马寺上香便已改变,不是她预知之事了。慕屠苏住进白府,慕屠苏与她交集甚密,慕屠苏提亲纳妾,都是以前不曾有的事。

但她清楚知道,有件事情不会改变,他会遇见南诏小公主,并且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娶她为妻,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眼里不会再有别人。

“咳咳。”慕屠苏咳嗽两声要醒来了。

白芷本想关切地问候他,但忍住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问:“世子,醒了?”

慕屠苏睁着迷离的眼,将她凝望着。白芷面不改色地跪下,咄咄逼人,“求世子退婚。”

慕屠苏并未回答,只是认认真真地凝视她,好似便是如此,他就能看出她心里所想。白芷从始至终都不看的眼,只是低着头,脸上露着过于严肃的表情。

“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他问。

白芷不回答。

慕屠苏兀自笑了笑,苦涩,自嘲。他坐了起来,脸上也是如白芷的严肃,“好生准备吧,过些日子跟我去京城。”

白芷大惊。他还是不答应?

白芷咬紧牙关,从发髻上拔出金步摇,抵在胸口,“求世子成全。”

慕屠苏愣怔在原地,大怒,“白芷!”

“求世子成全。”白芷依旧信念坚定。

慕屠苏恨恨地看着她,“休想。”

白芷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胸前刺,殷红的血洇开在纱裙上,画成一朵刺目妖艳的红色花朵。慕屠苏瞪大眼,惊愕地看着白芷。

白芷嘴唇泛白,眼皮耷拉,快要不行了,“求世子成全。”

“你比我狠。”慕屠苏心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静静地凝视她,“我在你眼里就不及他半分吗?”

白芷释然地微笑,然后晕倒在慕屠苏的怀里。

***

白芷想,重生才多少日子,她晕倒过多少次了?看来得强身健体是必要的。这事要是解决了,她一定找秋蝉好好学武。她睁开眼帘,又是烛光摇曳,已然是夜晚了。

不用想,也知清荷守在身边。可没想到,守着她的竟是不问世事的柳氏,她的母亲。

“芷儿。”柳氏抹抹眼泪,扶白芷起来。

白芷抱歉地道:“对不起,让娘担心了。”

“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走着出去,躺着回来,世子突然要退婚,你爹大发雷霆,这…”柳氏哀怨地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一团糟。

白芷不敢说是自己求世子的,只能当哑巴,不说话。

柳氏见白芷沉默,心生怜惜,握住她的手,拍拍,以表宽慰,“芷儿,世子突然变卦也莫要想不开,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啊,呜呜。”

白芷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敢情她这自杀是因为世子反悔拒婚,她心有不甘,自杀泄愤?白芷只感觉一阵头晕,晃荡了下。

柳氏见白芷要晕倒,忙扶住,着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脑袋疼。”她现在怕极了明天所要发生的事情。不问事的母亲尚且如此想她自杀的原因,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谁都心知肚明,她与世子联姻,是她高攀了他,这世子突然退婚,她又用自己的金步摇自插胸口,难免让人这么想。百口莫辩,只好不辨。

“芷儿,那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详谈。”

“好。”

柳氏离开以后,白芷捂住被子想睡觉,秋蝉却贼兮兮地跑过来。白芷瞧秋蝉那模样,便知她心里想什么,等下要问什么了。

秋蝉带风似的闪到白芷面前,手里拿着金创药,“来,我帮你敷药。”

白芷乖巧地解开衣服。

秋蝉平时大手大脚,此时倒轻手轻脚,这是伤者特别的优待。白芷自知她不会单纯给她送药,但她也不发问,怕这话匣子有机会后,就问长问短,问到她头疼。

敷药完成,秋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白芷当没看见,合上衣服,准备躺下睡觉。

终于,秋蝉耐不住了,“芷儿,世子退婚,我们苏城都知道了。”

白芷愣了一愣,“整个苏城?”

“当然,苏城不过是个偏僻小城,这要嫁到京城的姑娘,哪能不轰动?如今世子突然退婚,就更轰动了,大街小巷都在传你和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竖着出门,横着回来,世子当天又退婚,也不说明理由。”

白芷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人的想象力太过勇猛,不知他们最后敲定什么版本,她唯有希望是向着她的,柳氏的那种也可,就怕…

秋蝉见白芷心神不宁,犹豫地问:“话说回来,芷儿,世子为什么退婚?”

白芷垂头,看不到眼神变化,“我求世子退婚,胸口这一扎,也是为了逼迫世子退婚。”

“什么?”秋蝉差点跳了起来。

白芷连忙拉扯她,让她稍安勿躁,奈何动了力,扯动伤口,她吃痛地捂住胸口。秋蝉立即不暴躁了,乖乖坐在白芷身旁,忙问:“为什么啊?世子文武双全,口碑极好,这样的归宿,任谁都想要。”

白芷惨笑,“我只想找一个爱我的男人,不求他多么优秀,只求全心全意待我,为我着想,同时可以为了我摒弃其他女子…”就像慕屠苏对待南诏小公主一样。

是啊,她打心眼地艳羡那个女人。

“世子不爱你吗?”

白芷摇头,“我等这些庸脂俗粉,怎会让他看得顺眼?他的心上人会是位众星捧月的美丽公主。”

秋蝉觉得白芷这话很是奇怪,“你又怎知是公主?世子既然不爱你,为何要向你提亲?”

“我…”白芷答不出来。前者她不能告诉秋蝉,她是重生而来的,后者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她提亲?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前她做了他的小妾纯属自己制造的“捉奸在床”,王妃的逼迫下,他不得不从。

如今,可是也有人逼迫他?她还真不知道。

秋蝉见白芷答不上来,嗔怪,“瞧瞧,你这是一手毁掉自己的美好姻缘。以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世子一样优秀的相公了,哎。”

“看样子,你是极喜欢世子的?”白芷转移话题,故意揶揄她。

秋蝉直性子,十分直截了当,“当然,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可惜我没你倾国倾城,世子看不上我。”

白芷就喜欢秋蝉的直,看得通透,心眼明镜。不像白芍…

如今她被退婚了,白芍心里可怎么想?希望上次那番话起点作用,化干戈为玉帛,她以后的日子就轻松许多了。

“不早了,我有些想睡觉,芷儿,我明日再来吧。”秋蝉打了个哈欠,起身要离开。

白芷这才看见她屁股上有泥巴,掩嘴而笑,“爬墙进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秋蝉吐吐舌头。如只老鼠一样。跑了。白芷也倒床便睡了,今天体力消耗太大。

白芷怎么也想不到她将要面对的是一阵狂风暴雨。她方醒不久,正吃着清荷端来的早餐,便被家丁招呼去白渊的书房了。她还未把腿迈进书房的门槛,便被白渊横扫书桌上的笔墨砚台砸了一下,仿佛算准时间,发怒给她看。

“世子退婚,你还能吃得下饭?”

白芷以为慕屠苏把退婚的缘由向白渊说明了,她心下暗叫不好,这下可真是要被白渊吊着打了。

“虽然你以死相逼要求世子娶你,我很欣赏。但你现下怎么吃得下饭!你该像以前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坚持就是胜利!”白渊颐指气使,说得那个理直气壮。

白芷终于体会到以前她为何乐此不疲地投河自尽了。

“还愣着干嘛?趁着世子还在府上,赶紧去!”

白芷颤抖地确认,“去哪里?”

“投湖啊!你的强项!”白渊瞪大眼,极为恨铁不成钢。

白芷为难,“伤口会发炎。”

“发炎也得去。”

白芷欠身,“是。”

过一会儿,便有丫鬟大叫,“来人啦,小姐又投湖啦!”

白芷在水里叹息,何必加个“又”?她这次不是真心想投湖的,她是被逼无奈之举啊!

家丁把白芷救上来之时,岸上已然站满了人。忧心忡忡的柳氏,甚感欣慰的白渊,看戏的白芍,皱眉不悦的恭亲王妃以及眼眸深沉的慕屠苏。

白芷吐了几口湖水,双手撑着身子,猛咳嗽。

柳氏抹着一把泪,走上前,为白芷捋捋头发,悲伤地说:“傻孩子,何苦呢?”

白芷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好的办法,便是装晕,蒙混过关。

于是,她捂着胸口,躺尸不起。

10重生——离别

白芷躺在床上叹息,装晕挺无聊的,不如睡一觉吧。于是全身放松,权当睡个午觉。

午觉醒来,白芷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白芍。

“妹妹?”白芷惊讶地问。

白芍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你今儿投湖是什么意思?”

“哦,妹妹误会了,我今儿不是投湖,而是下水捞东西,没想脚底一滑,险些成了悲剧,还好被及时救上来,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妹妹关心。”

显然,白芍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的健康,而是她的目的。

白芍听白芷这般说了,知问不出所以然来,便自觉离开,“既然姐姐已无大碍,妹妹也就放心了,你好生歇着。”

“妹妹走好,不送。”白芷微笑而对。

待白芍离开,白芷心叹,白芍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虽对她有疑心,但她会用自己的行动让她改观的。她真的与慕屠苏划清界限,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

白芍前脚离开清荷后脚进屋,给白芷端来一碗汤水。白芷接过汤水,看着上面漂浮的人参片,不禁愣了愣。固然白家在苏城算是大户人家,但这人参片在偏僻的苏城算是凤毛麟角之物,白家即便是有,白芷相信白渊也舍不得给她吃。

清荷见白芷对着青瓷碗发愣,撇撇嘴,“是世子让厨房做的。一碗人参汤就想把我们打发了,算什么事儿啊!”显然,清荷对世子拒婚之事,极为不满,因此也一并讨厌世子了。

白芷得知是世子命人做的,那便更不宜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