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累,却睡不着。这几个月来,我从没和西门分开过,每天都躺在他怀中睡觉,突然和他分开,有点不太适应。

平躺着肚子有点难受,我慢慢动着身子,终于变成了侧躺的姿势。想着到南阳后买什么礼物,想着即将到来的西门紫鸾,我想来想去,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大婶拉着我的手说悄悄话:“女娃子,昨晚把你夫妻分开可不要怨你婶啊!”

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既然怕我埋怨,何必让我们非开呢?

路上,铃兰笑着对我说:“有些地方呀,规矩很奇怪,家里来了客人,不让客人夫妻住一起,说是不吉利。”铃兰边说边偷觑我。我不由一笑。

我们一行人走得很慢,走了十来天,才到了桐柏山。一进桐柏山,魏紫就开心的说:“我们白云城在桐柏山有一座分舵,这下能好好歇歇了!”

铃兰笑道:“你错了。现如今不是我们白云城的分舵了,是南宫世家的分舵。”

魏紫翻了个白眼:“夫人,你要一定要生一位小公子!”

“为何?”

“免得白云城的产业全部都改了姓!”

我没再接口,只是望着西门。西门感受到我的目光,回头对我安慰的一笑。

我们还是住进了桐柏山分舵。

桐柏山我并不是第一次来,感觉以前来桐柏山,只觉山奇水清,层峦叠嶂,名寺林立,尤其是这里的原始森林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在千年之前来到桐柏山,感觉上有了很大的不同。

首先是静。真的是静极了,没有一点喧闹声,只有风吹松树的声音,白云飘过的声音,小鸟张开翅膀的声音,小草舒展肢体的声音,树下小虫的叫声…

到了这里,我对“鸟鸣山更幽”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其次是绿。冬天快要来了,离开陕西之后,一路上见得无非是枯山瘦水,到处是一片萧瑟,可是一入桐柏山,触目皆是绿。这种绿不是春天那种带点嫩黄的绿,而是经过岁月沉淀的那种浓的化不开的深绿。在上山过程中,我发现了很多树种,有以前见过的松树,柏树,杉树,银杏,也有一些以前根本没见过的新树种。

最后是幽。我看到了淮河源头。淮河源头也不过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里有很多鹅卵石,有一人多高的巨石,也有小到指头肚大小的小石子。山中时时听到淙淙的流水,不时有一条小溪出现;有时正走着,忽听得哗哗的水声,原来前面有一条瀑布。

这些使我想起了很多古诗——“残霞照高阁,青山出远林”,“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野寺来人少,云峰水隔深”,“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 …

桐柏山分舵表面上看是一座处在山坳里的禅院。白石造的房屋掩映在绿树之中,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在禅院前聚成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水面上还有几片残荷。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忍不住对西门说:“我们以后在这里隐居吧!”

西门抱着我微笑:“苏兰,你不要逛街买书买花草买衣服买首饰了吗?”

我顿时默然。我喜欢静,但也喜欢万丈红尘。

不过呢,能在这样的人间仙境住一住也好。

苏兰说:盛极必衰,乐极生悲。

静谧的晚上,一灯如豆,房里只有我和西门。我准备了两个小菜,一碟炸花生米,碟小葱拌豆腐,然后小炉上放了个砂锅,在砂锅里加了半锅水后,把乘黄酒的银壶放进去,用水温黄酒。

酒热好后,我给西门和自己各斟一杯,一饮而尽。

我们饮了一杯又一杯,虽不多言,只觉无限温馨。不知不觉,我脸热心跳,依偎在西门怀中。

“城主,大小姐到了。”

窗外传来苏枫的禀报。

我一愣,身体马上变得僵直。

“苏兰,不要担心。”西门把我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走到门口又回首交代:“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个地方很清静,园中的腊梅开得正好,幽香阵阵。我在园中徜徉着,愉快极了。

正在这时,前面梅树后现出一带白色裙边,我以为是铃兰,赶紧走过去。前面是一个身影窈窕婀娜的女子。

那个女子慢慢回头,美丽的脸,美丽的眼睛,——西门紫鸾。

西门紫鸾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脸上带着甜蜜的笑,用手制住我的穴道,令我不能动弹。她举着刀,在我脸上虚划了一刀又一刀。

她划得很慢很慢,她的脸上带着恶魔般的甜蜜的笑,我恐惧到了极点,放声大哭起来:“西门,救我——”

“夫人,怎么了?”

铃兰和魏紫冲了进来。

我坐起身,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是梦啊!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你们出去吧。”

心中有事难以入睡,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拿一本词书来看。

“夫人,赵公子和燕公子来了!”外屋传来铃兰的声音。

“进来吧!”

赵祯先进来了,看到我的眼睛往外瞟,低声说:“和铃兰说悄悄话呢!”

我勉强笑了笑。

赵祯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听到了你的叫声。你刚才怎么了?”赵祯关切的望着我。

“我做了一个噩梦。”

“是不是梦到了塞外那株毒花?”

“嗯。”

“你怕她又把你掳走吗?”赵祯从窗前妆台上拿起一只碧玉簪摆弄着,状似不在意的问。

“我梦到她又在折磨我,”我卷起衣袖,“你看看我臂上的伤疤。”我莹白如玉的手臂上有着狰狞的伤疤。

“我身上还有很多,一年了,还没有褪去。”

赵祯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我沉默。良久,我低声道:“我怕!很怕很怕!可我不知道怎么办。”

赵祯的身子一下子直起,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你真的很怕?”

我没有说话,手痉挛似的紧抓住衣襟,用力撕扯着。

“我帮你解决!”赵祯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床前。

我心里首先一阵轻松,但是接着一想,不能,不能这样。西门紫鸾是西门的姐姐,她还是武林盟主的妻子。我不能让西门痛苦,也不能让赵祯为了我做不利于他自己的事。

我抬起头,凝视着赵祯:“不,哥哥。不能这样。我了解你,你是真正的善良,你对我好,可是,她是我相公的姐姐。我会学你的忍。我相信,我会保护自己的。”

赵祯俯***,握住我的手:“你还是害怕!别怕,还有我呢——”

“西门——”西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站在门口。

西门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兰妹,我去解释一下!”

“不用。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赵祯一离开,我就起身穿好衣服往外走。

前院里没有人。

我来到后院,还是没有人。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了一会儿,打开虚掩的后院门,悬崖边正立着一个高瘦孤独的影子。

我没有说话,走到他的背后,从背后抱住他。

他的背并不宽厚,可是他帮我挡去了那么多的风雨;他的话语并不多,可他认真的照顾我;他的性格并不果敢,可他一直在保护我…

“西门,我爱你,很爱很爱…”我的脸贴在他的背上,眼泪流了出来。

“我没有怀疑你。”西门的声音有点压抑,“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不是你最亲的人。这种想***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原来那么怕紫鸾,你却从来没有告诉我。”

“他是你的姐姐啊…”

“可你是我的妻子!”

西门回过身,握住我的手,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明白了他的心,心中无限妥帖,无限的欢喜从心中往外溢,反握住他的手,笑盈盈望着他。

清冷的月光下,西门魅丽的脸有种蛊惑的力量,我不由自主踮高脚跟,还没吻到他的唇,西门就笑了,他的笑如碧海潮生,如春江潮起,如莲花初绽,我的心一阵紧缩,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苏兰,你人没到,肚子可先到了。”

西门的一句话一下子把美好旖旎的情景破坏了。

“走吧,回去睡觉吧!”我甩开西门的手,扭头就走。

“苏兰,先别走!”

“干吗?”

“你看这月色正好——”

“干吗?难道要在这月下装模作样的发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别忘了,下面还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苏兰,我觉得此刻煞风景的是你。”

“好了,我有点饿了!好难受!”

“饿了吗?想吃什么?”

“想吃煎饼。”

“走吧,我去厨房做,你陪着我。”

“想吃带川椒叶的那种。”

“那咱们先去采川椒叶子。”

“已经半夜了呀!”

“没关系,有月亮!”

等我吃饱喝足,天已经快亮了,钻进被窝,很快进了黑甜乡。

醒来的时候,西门却没有在身边。

“你们城主呢?”梳洗的时候我问铃兰。

“大小姐刚刚让烟柳来请城主,好像说是去太白顶游览。”

烟柳?我想起那个狡诈的丫头,真不愧是西门紫鸾的丫鬟,深有乃主之风。她们主仆这次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刚吃过饭,赵祯就来了。他听说西门姐弟去了太白顶,就向我提议一起散步往太白顶方向走,还说说不定能碰见西门。我当然同意了。

铃兰和魏紫跟了上来。师兄最近和赵祯走得很近,也跟了上来。

我们出了大门,慢慢走着。

门外是一条白石小径,小径两旁是松柏林。我们边走边聊,我还顺便捡了几个松塔拿在手里玩。

小径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个岔路,一个往太白顶,一个往水帘洞。

站在岔路口,赵祯兴致勃勃介绍着:“这个水帘洞可是很奇特的!距离还很远你便能听到有水溅落的声音,等到走近,你便看会到一线飞瀑从悬崖峭壁上披泻而下。水帘洞可是被道家定为

‘天下第四十一福地’。”

赵祯从没这样饶舌,我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哈哈,那我可要看看了!”师兄笑得很豪爽。

我心里说:冬天有那么多水吗?可是猜想师兄是想和铃兰单独相处,就对铃兰说:“你去跟着我师兄吧,魏紫跟着我就行了。”

铃兰含含糊糊推辞着。

我笑着说:“去吧!师兄一个人去我会担心的!”

铃兰和师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树丛之中。赵祯和我并排走着,魏紫跟在后边。

山路崎岖宛转,前面出现一个巨石,掩映在密林之中。

“哥哥,前面好像很危险的样子!”我指着巨石说道。“看起来像是山贼的藏身之处。”

赵祯的嘴角抽了一下。

突然一阵兵器交击声,一大群黑衣人涌了出来。

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郊外驻油壁

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郊外驻油壁《《白色月光》第二部《月光下的宫殿》》平林漠漠烟如织 ˇ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郊外驻油壁ˇ ——晋江原创网[作品库] 黑衣人提着窄长的刀向我们走来,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赵祯马上“挺身而出”,站在我的前面。

我们三个人中唯一会武功的魏紫“勇敢”的挡在了赵祯的前边。

“嘿嘿!演的挺Bi真的!”我悄悄捅了赵祯一下。

“不是演戏——”赵祯低声回答。

“啊——不是你派来嫁祸给西门紫鸾的?”

赵祯摇摇头。

“不是你派来准备上演英雄救美的?”

赵祯又摇摇头。

“那你和我师兄一唱一和干嘛呢?”

“我的人穿的都是西夏服装,拿的是带环大砍刀,比他们更有效果。”

我大喜:“你的人呢?快叫来救我们吧!”

赵祯的回答有点有气无力:“他们在白云顶埋伏着呢!”

我的天,白云顶,距离远着呢!

“赵祯,你带着魏紫先跑吧,不用管我,反正我大着肚子跑不了!”

“不用了,妹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赵祯潇洒的甩了甩衣袖,“他们已经到眼前了,跑不了了。”

我的腿软了下来,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唉,连报信的都没有,彻底完蛋了。

赵祯临危不惧遇敌不慌反应够快,马上回身,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给扶了起来。

小径够窄,黑衣人和我之间还隔着魏紫和赵祯,万幸啊!我在心里祈祷:西门啊,我承认我乌鸦嘴,我以后再也不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飞来吧西门,我思念你的怪可怕的锁情索,来吧,锁住我吧!

看来,我和西门的默契还不够,他没有听到我内心的祈祷,他没有赶来。

魏紫要抵抗,被我给喝住了。我发现这些黑衣人太阳穴高高凸起,傻瓜也知道是武林高手,何必做无用功呢!我们三人乖乖的被点了穴。

黑衣人很聪明,没有沿着小径走,而是凭借轻功拉着一条条绳子滑下山去了。我很荣幸的参与了这次攀岩运动。

我们刚到山下眼睛就被蒙上了,只知道上了一辆马车。等眼罩被取下穴道被解开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似乎身在一个干燥的房间里面。

这个房间很奇怪,连一个窗户都没有,看起来像一个地下室,墙壁上嵌着一个烛台,蜡烛燃烧着,给周围的一切罩上一层晕黄的光。

我们在里面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这个房间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凳而已。床上也只是光秃秃的土炕,被子枕头褥子床单一概没有。

我还不死心,追问赵祯:“你确定这不是你导演的一场戏?”

赵祯的声音有点郁闷:“妹妹,不是的,真的!”

“真的不是你为了英雄救美演的戏?”

“不是!”赵祯的声音郁闷无比。

“唉!”我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连小腿也开始抽筋。

看到我表情痛苦,魏紫走上前帮我把披风解下来,正准备铺到床上,赵祯已经拦住了。

我枕着赵祯的大腿,躺在赵祯的披风上,盖着自己的披风,魏紫帮我揉着小腿。

“你怕吗?”赵祯抚摸着我的长发问道。

“不怕!”我回答得很坚决。

“为什么?”

我心说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我只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罪不至死。但是我嘴巴说出来的却很肉麻:“因为有哥哥你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最棒的!”

这样肉麻的话赵祯听了仿佛很受用,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不用怕,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且轻易不会杀死我的。作为一个活皇帝,我或许有用;作为一个死皇帝,我一定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