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离“蹬蹬”后退两步,弯腰拔起那钉锤,飞快的将手柄安好,插回腰间皮囊袋中,流着眼泪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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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娇气。

  时隔好久,都已经回到观星楼中,陈遇白想起方才她跑走时跌跌撞撞的惊慌样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明明只是一道血线而已,也值得对他大呼小叫,平日里说的那样动听、师父长师父短,看来都是假意奉承。

  小天端茶进来,见国师大人很不悦的沉着脸,大气不敢出的上了茶。

  陈遇白没发觉自己表现的很不高兴,如常的饮了口清茶,他起身示意童子为他更衣。

  小天自然而然的从榻上拿起那件衣裳,服侍国师大人换上。

  “咦?”童子看着国师大人身上的新衣,歪着头疑惑不已:“大人终于准绣娘换花样子了么?大人穿这身可真好……啊!”

  生生吞下那个“看”字,小童子差点没噎死。

  一样的黑色冰绸,原本每一日的都是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连每一朵云朵的位置都不曾变化。可今日这件却绣的是一种新奇花样子:衣袖与衣摆处,金线栩栩如生的绣出了枝蔓花叶,那花眼生的很,不知道是什么名堂,花朵小小的叶子细细长长,令人一眼望去就生怜惜之心。

  这绣工实在精致,看着像是活物一般,令冰冷的黑色冰绸竟看起来深沉可依。

  小天啧啧称奇,国师大人却黑了脸。

  这是那个娇气丫头之前捧来的那件,他没碰便一直搁在榻上,童子不知,以为是绣娘送来的新衣。

  只是此时他心中有事,等不及计较这个了。

  “衣服放下,你出去吧。”他冷冷吩咐。

  童子笑眯眯的出去了。

  闭紧了门窗,一室安静,陈遇白端起那盏清茶,扬手泼在刚换下的那身衣裳衣袖处。

  那沾染的血迹虽只有一丝,但清茶香味微苦,腾起的那缕甜蜜异香便确凿无疑。

  当今千密使据说幼年时曾回过传说中的千密圣地,以至于血液芬芳胜于族人数倍,可解这世上许多奇毒。当年老国师病弱,皇帝派来千密使救治,陈遇白曾接触过这种异血。

  可千密使割破手指后的小半盏鲜血,竟不如他这衣袖蹭到的一丝血迹来得芬芳浓郁。

  所以,若那千密使果真是因为回过圣地而身负奇血,那么李微然要他找的那个孕于圣地生于圣地的真正千密圣女,他已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举手问个问题:娇气小少女,你给你师父做衣服,尺寸是怎么量的这么准确的?

  PS:一号到五号请假,六号晚上开始恢复更新,1、3、5落下三次更新会补上滴~

☆、第十七章

    天已完全黑下来,天空浓云遮蔽,今夜一颗星都没有。

  年轻的国师大人缓步走过长廊,沿途灯笼朦胧的光亮照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上,黑眸深深,一丝表情都无。

  一路走到铸星小院,他在院门口顿了顿脚步,抬头想要望一望星空,却只望到了一片浓烈诡谲的暗黑。

  大夜国命定的守护者,心头浮起了从未有过的一丝感觉,竟似惆怅莫名。

  他伸手推开门,里头的人并未发觉他来了,倒是廊下那只被喂的肥胖如鸡的战鸽,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叽叽咕咕”的。

  纪小离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鸽食,拖长了声音:“小白你又饿啦?”

  跳过门槛乍一眼见她家师父站在院中,小少女吓了一跳,蹬蹬倒退两步,警惕的看着他,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陈遇白心中了然,忍不住一哂:“不过一道小口子而已,大惊小怪。”

  被他划了小口子的小少女闻言怒了:“修仙之人不能受伤!流血会损伤元神的!师父不是神仙吗!难道连这不知道吗?!”

  陈遇白眉眼微抬,“这样说来,难道你从来没有受伤流血过?”

  “唔……小时候有过,后来秦桑姐姐给了我仙丹,流血了立刻吃一颗,元气就会大增!”

  “胡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仙丹。”陈遇白淡淡的激她。

  “谁说没有?!”小少女果然急了,急切的为秦桑正名:“秦桑姐姐每个月都给我吃仙丹!吃了延年益寿身轻如燕!”

  陈遇白“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纪小离用力想了想,大声说:“有两次她来晚了,没有及时给我吃仙丹,我就生病了!躺在床上,很热很难受……后来她来了给我吃了仙丹,我立刻就好了!所以一定要吃仙丹才不会生病!”

  她很笃定,并且极力想要他相信。陈遇白静静望着她急切的神色,不知怎的竟问不下去了,转目避开了她的目光。

  屋里的灯从小离身后照亮他,小少女看着光亮里的男人,忽然双目一亮,神色高兴起来:“你换上啦?嗯!真好看啊!”

  陈遇白心中正是滋味难明,被她喜的一愣,转念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她裁制的衣。

  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微微垂了目算作回答。

  纪小离却以为他是特意穿着这身来道歉的——毕竟她家师父的性子是那样的羞涩。

  她立刻原谅了他,欣慰的说:“师父穿这花色果然好看……我看秦桑姐姐袖子上就绣着这样的花,她穿的那样好看,我就给师父也绣了这个!”

  陈遇白嘴角一抽,眼前略过千密使那张倾国倾城的艳丽脸蛋,恨不得立刻把自己身上这身震碎。

  “闭嘴!”他低喝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纪小离,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答我。若有半句假话,”他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到她身后屋里正冒着烟的丹炉,指间轻弹,那丹炉里顿时“轰”一声,冒出的白烟竟成了紫色!

  “我随便往你丹药里掺点东西就能毒死你,没有人会察觉。”国师大人冷声说。

  纪小离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丹炉,转过头来拼命的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从哪里来?”陈遇白问她。

  “从……山上捡来的。”纪小离战战兢兢的答,“母亲说……我是观音娘娘抱来给她的,但是我知道那是哄我高兴的,我是母亲在路边捡的!”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公主娘娘院里的嬷嬷说的!她们说我生下来就是……傻的……生我的爹娘不要我才丢了我。”她说着渐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又抬起目光来,有些无奈又困惑的问:“可是我见过刚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小小的一直在睡,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傻的啊!”

  门里的灯光泄了一片在门口地上,她站在那片灯光里面朝着他,五官看不清楚,只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是吧师父?”

  陈遇白抿了抿唇,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小少女高兴非常,从台阶上蹦跶下来站到他面前,仰着脸开心的笑着说:“所以我爹娘不是因为我傻才不要我的!秦桑姐姐说他们没有办法照顾我,他们要去天上了,把我交给王妃娘娘照顾,他们知道王妃娘娘是好人才会把我放在路边给她捡!”

  “……嗯。”她笑的太开心,离得这样近,笑容仿佛耀眼,陈遇白不禁眯起了眸,“她说得对。”

  秦桑细致缜密,这丫头又……陈遇白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该问的也都问了,他抬了抬手:“好了,我问完了,你去休息吧。”

  纪小离回头看了看还在冒紫烟的丹炉,小心翼翼的问:“我没说假话,不会毒死我了吧?”

  他方才只是以指风弹断了两根她的头发入那丹炉,吓唬她而已,哪来什么毒。

  心里觉得好笑,陈遇白“嗯”了一声,板住脸转身欲走,忽又忍不住叫住她:“纪小离。”

  “啊?”小少女刚跑上台阶,回过身站住。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学修仙?”

  这样执着的想要修成神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很早就想问。世人执着名利他见得多了,求长生不老的也有,那都是害怕失去的人。似她这样小小年纪衣食不愁,到底是为了什么、连他那样恶劣的对待她都忍受下来,固执的想要成为神仙?

  晚风里的小少女站在台阶上笑的有些傻气:“我想去见爹娘,我没见过他们。秦桑姐姐说我娘很美,爹爹他武功很好……我想看看他们,还想让他们看看我。”

  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暗夜中浓云诡谲,亮着灯的小院里,无邪的小少女说着她的愿望,黑衣的国师站在黑暗里遥遥望着她。

  他忽然觉得还是应该教她一些东西,修仙当然是不成的,但来日用来防身也好。

  他转身往外走,嘴里冷声吩咐她:“把你那只战鸽的名字改掉。”

  “为什么?”纪小离奇怪的问:“‘小白’不好听吗?”

  “少罗嗦。你再敢这么叫,我就毒死你。”

  “……我改!改成什么?”

  “蠢货。”

  黑色冰绸的衣角在院门口一闪,人已走了出去,冷冷的声音只留下这两个字。

  纪小离呆了好久,转头默默走到鸽笼旁边,把手里攥着的鸽食喂了他,面露同情的轻声叹息:“吃吧……蠢货。”

  肥胖如鸡的战鸽很有气节的扭开了脸。

  **

  第二日,小天来铸星小院告知纪小离:她的休沐以后改为四十日一次。

  纪小离大惊,跑去观星楼找她家师父问为什么。

  “你入了师门这么久,学会了些什么?整日只会嘴上嚷嚷修仙。”国师大人冷眉微蹙,“一无所成,有什么脸面十日一休沐?”

  纪小离觉得这话有道理,师父又说今日开始要鞭策教导她,她便斗志昂扬的接受了。

  可是纪家那边却炸了锅。

  纪北一听国师府传来的消息,舞着大刀骑着战马、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纪西叫不住他,沉着脸追在他后头,纪南见势不妙也追了上去,然后纪家三兄弟一道……被困在了十里阵中。

  老管家来禀报这一消息的时候,陈遇白正在万千堂后院教纪小离轻功。这丫头跟着纪家满门武夫耳濡目染,总算有点基础,就是太笨了,他正教的恼火不已,听说笨丫头的哥哥胆敢擅闯十里阵,冷笑一声。

  老管家一听就知道这是“困着呗”的意思,硬着头皮劝:“纪南小将军也被困在阵中呢,这要是……二皇子殿下来了,您又要不高兴……”

  果然,国师大人立刻厌恶的挥了挥袖。

  老管家赶忙去为纪家三兄弟解困,带进了府。

  纪小离见到他们三个来了,高兴的从树上蹦了下来,纪北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接住她,一旁纪西捏捏她脸蛋,宠溺的低声了一句“淘气”。

  树荫里背手站着的国师大人,目光在纪西那只手上一凝,再一转,见那被捏的人胆敢笑的欢天喜地,神色更冷了几分。

  老管家察言观色,笑着上前打断兄妹情深:“三位纪公子请去前厅坐坐,我家大人教完小离小姐这课,随后就来。”

  纪西与纪南守礼,被老管家请着便往前去了,纪北走了两步悄悄回头向小离扮鬼脸,纪小离被逗的“噗嗤”笑出声来,一回头却被她家师父十分不悦的冷面吓了一跳。

  “师父……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你母亲没有教过你么?你已行过簪发礼,怎么还与他们授受不亲?”国师大人板着脸给她上起了男女大防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