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离摇摇头,“谁说的?我跟着我师父这些日子蹭了好多仙气,如今自然是邪魅不侵!可是,要是真的嫁过去了,我就不能待在我师父身边了,渐渐没了仙气,难保不会被他给克死啊!”她说得振振有词。虽一听就知道是歪理但……竟然听起来颇有道理。

  镇南王妃顿时便打了退堂鼓,目光哀求的看向纪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纪西那孩子也挺好的!艳阳公主虽是嘴上不饶人,毕竟不会真的对小离下黑手,至少性命是无忧的。

  纪霆明白她的意思,他的私心也更偏向纪西。沉吟片刻,他问陈遇白:“国师大人,不知这两个孩子的八字究竟是否相合?”

  陈遇白对镇南王微微一笑,语气诚恳又真切的对他说道:“在下来这里之前,已得了慈孝太后娘娘的嘱咐,王爷请放心,只要王爷点头应了这门婚事,楚公子与贵府小姐的八字……定当是天作之合。”

  国师大人这话听起来当真是给足了镇南王府与慈孝太后面子。可纪霆一听,便知定是艳阳从中使了手段了——太后娘娘既然已经有了旨意,今日他们拒绝了这门婚事便罢了,若是将小离的八字给了国师大人,无论好坏国师大人都只能说是天作之合。然后小离便嫁定了!

  纪霆顿时心中大怒。

  “国师大人还请转告尚书府:承蒙尚书大人抬*,可我们膝下就小离这一个女儿,从小便被宠坏了,虽然已行了簪发礼,仍是懵懂不知事,我们还想多留她两年在身边教导。”纪霆心中已有了决定,当即便这样说道。

  前来做媒的国师大人毫无怪罪之色,反而点点头说:“其实皇上今日也是兴之所起,与尚书大人闲聊一句。恰好小离是我的徒儿,便遣我顺道来问个意向。如此,我替府上回绝了尚书府便是。”

  艳阳公主眼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事情要糟,心里别提多么着急,急急对纪霆求道:“王爷!尚书府诚心求亲,王爷这般未免也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纪霆恼她在此事上动手脚、差点断送小离终身,冷冷道:“既是诚心来求我的女儿,多求两次、等上几年也不要紧。”

  “是啊,”王妃也连忙劝艳阳公主:“艳阳,小离她年纪还小,上头哥哥们都还未娶亲,就让她再多留几年吧!好歹等纪东回来不是?”

  纪霆面罩寒霜,王妃又提起长子,艳阳再不甘也只得暂且偃旗息鼓,在一旁恨恨的扭着帕子不做声。

  镇南王妃见艳阳公主面上恨色浓重,担心她事后又要找小离麻烦,正好国师大人在,她灵机一动,笑着对国师大人说:“国师大人既然今日已经来了,小离这便跟着国师大人回去吧!她在家休沐这几日,天天念叨着功课呢!”

  一旁纪小离两眼发亮的猛点头:我要修仙!不要嫁人!

  可陈遇白却有些顾虑:他是奉命上门来做媒的,婚事没说成,却把新娘子带回自己府里了……恐怕尚书府会怀疑他从中作梗。

  “师父……”小离见他似是不愿,泪眼汪汪的叫了他一声。

  陈遇白皱眉抬头望了她一眼,那双眼睛可真是……好吧,他的确作梗来着,被怀疑也不算冤枉。

  他一点头,小离立刻脚底抹油跑了出去,收拾行李跟他走。

  **

  回国师府的马车上,小丫头明显是余悸未消,一路都哭丧着个脸、坐立难安的。

  陈遇白看了几眼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闭上了眼睛不看她。

  布置奢华的马车内摆着一张红檀小几,几上面摆着只小巧香炉,里头正燃着安神静气的月泠香。国师大人靠在一旁舒适软枕上,本该在这怡人香气里闭目养神、小睡片刻,可身边人悉悉索索个没完,他到底睡不着、不悦的睁开了眼睛。

  陈遇白不耐的问她:“你动来动去的做什么?”

  “我……师父,我想骑马。”纪小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吞吞吐吐的提要求。

  “不准!”陈遇白皱眉呵斥:“姑娘家骑什么马!就是因为你这样整天顽皮捣蛋,镇南王府才会急不可待的把你嫁出去!”

  纪小离脸色更差了几分,吸了一口气按耐着什么似得,忍了忍,她轻声的抗议他这话:“师父,我家里人都很疼我,只要我不愿意,他们不会逼我嫁人的!”

  陈遇白一听便冷笑不止:“疼你?他们各自有亲生子女,怎会将你放在第一位疼*?就算是你那几个哥哥……瞻前顾后、有勇无谋,他们又能拿什么来疼你?”

  平常被他吼一句就缩着脖子逃老远的人,今日竟固执不已,脸色怏怏却仍要与他争辩:“师父说的不对!疼*就是疼*,又不是赛马还分第一位第二位!今日父亲不是拒绝了婚事吗?母亲还让我跟着师父回来!”

  陈遇白心里骂她蠢货,他不屑的想:那是因为他来了!

  今日若不是他来,镇南王府这会儿恐怕都在为她准备聘礼了!

  好在……他今日来了。

  好在纵使有这么多人将她看得无足轻重,还有个他呢。

  想到这里,陈遇白有种烦恼泄气却又荣耀满足的感觉。

  马车轻微的晃动,月泠香的香气轻的像梦,车内稍显昏暗的光线里,国师大人黑眸沉沉的,看不清神色。

  “纪小离,”他忽静静开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跟着我,虽则我亦是无依无靠,但护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耳热。可垂目半晌,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国师大人不悦至极,举目望去,只见他家徒儿目光涣散,无力的软靠在红檀小几上,脸色很是不好看。

  “你怎么了?”国师大人脸沉沉的,语气很不好的问:“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纪小离点点头,却因这点头的动作,再也忍不住的捂住了嘴:“好……想吐……”

  国师大人勃然大怒!脸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她居然!胆敢!嫌弃他的话恶心!

  可纪小离这会儿已顾不上他的脸色了——她是真的晕马车啊!干嘛不同意放她出去骑马啊呜呜呜……好难受!真的要吐出来了!

  她忍不住了,捂着嘴着急的四下寻找,最后急急抱过那香炉揭开盖子——“呕……”

  国师大人猛的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静静坐在原处,他放在膝上的手,修长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

  “纪、小、离!”

  山摇地动的怒吼声从马车里传出来,拉车的八匹马无事一样步伐整齐,驾车的老管家更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轻声哼着小曲、喜滋滋慢悠悠的赶着车回府……

☆、第28章

  她家师父又生气了,纪小离唉声叹气的。

  老管家也叹气,他是真为这两个孩子发愁。

  那一个脸太臭了,他不敢去劝,就来开导这个。

  小离叹了口气,对手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马车好慢还一直晃,我忍不住了才吐的……”

  老管家心里老泪纵横,心想我把四匹千里马拉的车赶这么慢、我容易么!

  他也叹了口气:“我们大人素日里最*整洁,姑娘你吐成那样,他忍着照顾了姑娘一路,也难怪生气。”

  在那个味道的马车里闷了一路,国师大人抱着她下车时脸都憋青了,回来后下令立刻把府里所有的月泠香都扔出去,以后不许让他再闻到一丝香气,以免想起。

  纪小离听了老管家的话“呃?”了一声,不相信:“师父最*整洁……怎么还日日穿一身衣服?”

  关于这点,老管家早就想为他家主子正名了:“大人每日穿的都是绣娘新制的!我们大人从不穿旧衣!”

  “什么?!”纪小离震惊了,“这么说……难道针线处每日都做一模一样的衣裳?”

  老管家为自家主子这个低调又奢华的习惯自豪不已,望着小姑娘惊讶不已的神色,他挺直了腰板,神情骄傲又板着矜持:“是的。那黑色冰绸一匹万金,极难得之,这天下每年出产的一大半都送来国师府了。”

  “啊……”纪小离轻叹。

  老管家得意之色更盛。

  小姑娘嘛!他心中笃定的想:涉世未深、纯真懵懂,他家大人不擅言辞也不打紧,就让她仰望、崇拜、由敬生*!

  “师父他可真可怜……”小离满心怜悯的重重叹了一口气。想她在家,王妃娘娘时常亲自给她做新衣,公主娘娘院子里有好几个宫里来的嬷嬷,偶尔也会给她做几件时新的样式,就算是府里针线处给她做的日常衣裳,也是件件不重样的。

  “你们家的针线处也太不好了,竟然只会做一种衣裳!”她摇头叹息。

  纪小离还想说别着急,等我修书一封回去要两个绣娘来!一抬头老管家已往外走掉了,老人家背影憔悴不已,她叫他他都不肯回头……

  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纪小离不解的追上去。

  **

  好在老管家比师父好说话多了,小离缠着他说了半日好话,他望着她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总算肯跟她说话了。

  小离便把王妃娘娘教她的道歉之事说给了他听,求他成全。

  于是国师大人午睡醒来,叫了两声小天才匆匆的跑进来。

  童子白净的小脸上一道道的黑,竟是满面烟火色。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国师大人皱眉端茶,漱了口问道。

  “生火!大家都去给小离姑娘干活了!我得先把火生起来,烧开了水才能泡茶!”小天神情有些不乐意——管家大叔说一定得留一个人服侍国师大人,否则他真的很想跟去帮小离姑娘干活!

  提起那臭丫头的名字,陈遇白连香气扑鼻的清茶都饮不下去,皱着眉头问:“她又做了什么?”

  “她——嘻嘻……我不能说!小离姑娘不让别人告诉您!”童子捂着嘴直笑。

  换做以前小天是绝不敢这么对国师大人说话的,可自从小离姑娘进了府,天天闹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国师大人脸上的神情一天要变上好几变。这沉寂清净多年的国师府如今已经变得不同了,小天现在每天早上起来都很期待新的一天又会发生什么事,伺候国师大人的时候也再不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了——见过国师大人对小离姑娘暴怒发脾气的样子,平日里的国师大人简直是慈眉善目的了。

  陈遇白瞥了他一眼,懒得和被带坏了的小孩子计较,更了衣自己走出去看。

  他在府里转了一大圈,才在园子里找到人。国师府一大半的下人都在这里,热火朝天的搬石头、挖坑、种树、整理花草。

  老管家正在一旁指挥众人。他追随老国师大人一辈子,对这园艺上头最是熟悉,下人们在他的指挥下井井有条的干着活,园子里已经添置了不少花木,看着满满当当的,热闹又富足。

  纪小离也在人群里面,搬着花树跑来跑去,裙子上蹭的全是泥。

  见国师大人来了,原本热火朝天的场景顿时一凉。老管家连忙过来,上前请道:“小离姑娘从府里带来了不少花木,我见品相不错,放着枯死太可惜,就做主种了,大人恕罪!”

  这点小事,陈遇白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纪小离也跑了过来,小小的脸上全是谄媚:“师父,徒儿来了以后损了府里好多花木,现在都给您补上!虽然比不上原来的那些成了精魅的珍贵难得,但这些花都是徒儿用心特意挑过的,是徒儿一番心意,以后徒儿尽量不犯错、不惹您生气!”

  这番话镇南王妃教了好久,最后写下来让她一字一字背下来的,她说得很顺溜。

  陈遇白鄙夷她那副小狗腿模样,可又听得顺耳无比。再看小丫头在太阳下晒久了,脸红扑扑,鬓边汗津津的,像一株春天里生机勃勃的花木,又像冬日万里晴朗的艳阳天。

  陈遇白鼻端盈着太阳的香味,心似一床被晒蓬松了的棉花被。

  “师父笑什么呀?”纪小离盯着他,问。

  陈遇白连忙凝神,脸色一肃,随口说:“没什么……你还有点用。”

  他只是随口一句,纪小离却高兴的蹦了起来!

  怎么能不高兴?这是师父第一次夸她!

  她开心又得意,不由分说,兴致勃勃的拖着她家师父往府里的大门口走。

  陈遇白被她没大没小的拖着手臂,竟然也没和她计较生气,被她拖着一路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