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捧着帕子的小天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陈遇白从童子手里拿过帕子,挥挥手命他退下。

  他拿帕子按着她两鬓的汗,动作轻,声音也比往常柔和了几分:“我曾教过你一句话,是我拜师时我师父对我说的:人各有命。”

  小离迟疑的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是……师父说过。”

  他还教过她:有因必有果。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定数。

  她记得他的话,但是……但是纪东是她大哥!从小他们几个小的闯了祸,都是纪东在后头替他们圆谎收拾,每次被父亲抓到,第一个打的、打的最重的都是大哥!回回都是这样,但下一回,大哥依然照顾他们。

  她修仙,不仅是为了见到天上的父母,她想要变成法力无边的神仙,保佑这世间她关心的人!

  现在她就想要纪东好好的回家!

  她心里想的清清楚楚都写在了脸上,陈遇白看得明明白白。

  “纪东他是镇南王的儿子,战场是他的选择亦是归宿。艳阳公主当初既寄望儿子立功建业,今日的一切她应该自己承受。纪小离,你整日口中嚷嚷着修仙,你可知神仙不知悦生不知恶死、红尘俗事半点沾染不得?这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神仙看过了千百年,无悲无喜。”

  “你胡说!神仙不是那样的!你说的不对!”纪小离急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些话,她听得心头拔凉,急的就快哭了:“若是做神仙会变成那样……我宁愿不成仙!”

  陈遇白闻言一挑眉。

  原本是开导她莫要伤心,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这样也好。”他说。

  他神情轻松,纪小离心中却如火烧,碍于以往他积威所在她没敢往他脸上扔霹雳弹,恨恨的一跺脚转头跑了,陈遇白叫了她两声,她连头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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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离回到府里时,恰好镇南王妃刚从艳阳公主那里来,见她满头大汗的进来,皱眉把她叫到跟前:“你又跑去哪里玩了?你公主娘娘这几日心绪不佳,你可不能再惹她生气!”

  “我没有。”纪小离低着头,“我去找我师父了。”

  “你去国师府了?”王妃奇道,“不是说休沐十日么?你怎么又回去了?”

  “我去问问师父……之前有一次,纪西哥哥去求师父为大哥占卜,师父那时明明说大哥什么福泽什么光耀,怎么现在还会这样呢?”

  镇南王妃听了也是长叹一声,安慰幼女说:“别担心,你纪南哥哥已经领兵去了西里,一定能将你大哥接回来的!国师大人是玄武令主又是老国师大人的关门弟子,占卜之术当世无双,他是不会算错的,你大哥定是福泽深厚之人,凯旋光耀纪家满门!”

  纪小离由衷的点头。

  等等——关门弟子?怎么听起来很是耳熟?

  “……关门弟子?”她嘴里喃喃。

  镇南王妃展颜一笑,“说起来你与国师大人确实有缘,你们小时候还见过一面呢!那次我带你和纪南去国师府,你惹了国师大人生气,还记得吗?”

  记得啊!

  小离当然记得!

  那个算不出命就跟她急眼的小孩子!

  怎么……怎么小孩子会长成这样啊!

  纪小离呆立原地,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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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师府里,占卜之术当世无双的人当然不可能连王妃娘娘此时说的话都算到,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只会关门的身份已经暴露,站在窗边迎着清风品着香茗,陈遇白正苦恼她方才掉头就跑、叫都叫不住的场景。

  修仙的事总要拆穿的,不可能骗她一辈子,早些让她打消了念头也好。可是没了修仙的念想,那丫头会不会就像方才那样掉头就跑、压根连理睬他都不肯?

  越想越生气!

  这丫头,居然有脾气了,胆敢一言不合掉头就跑?!

  国师大人牙根痒痒,心里想着:哼!要不是他陈遇白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他一定立刻布下阵法让她这辈子也回不来!不是丢下他就跑么?跑了你就别回来了!

  纪小离当然的确没回来。

  漫长的几个时辰里,安静的国师府只有夏蝉的叫声。

  以前的很多年里一直是这样的,今日却觉得格外安静。

  国师大人在这安静里待久了,又心生不服:凭什么她跑了就跑了?不能惯她这毛病!

  于是他在窗边站了一下午与一个黄昏,月亮刚刚挂上树梢,他傲然拂袖去了镇南王府。

  **

  镇南王府布局大气简单,又只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国师大人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嫏嬛轩,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她院里的下人都和主子一般蠢怠,他一路走进闺房,无一人发现他。

  闺房里,南面的小窗开着,窗边梳妆台上趴着一个人,正对着窗外的月亮默默想着心事,长吁短叹的。

  陈遇白在她身后静静站了片刻,她没有一点发现他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

  主动出声叫她……太不国师大人了。

  他想了想,身形一闪,走出去跃上屋顶,又从上面一跃而下——黑衣的年轻男子丰神俊朗、广袖宽带,在那月色之下翩然而至,落在少女的小轩窗前,朗朗而立,与月色一般清俊。

  多美啊!

  可惜……嫏环轩外的参天大树是几百年的精魅,正沐浴着月色清辉,忽有凌厉冰冷的气场从天而降,树精从未遇过,“啊!”的尖声叫起来!

  梳妆台上昏昏欲睡的人被树精的尖叫声惊醒,一睁眼便有庞大的黑影从树梢的月亮里落了下来,她浑身一震,一扬手,整袋的霹雳弹从窗户里向那黑影砸了过去……

  国师大人手把手教的扔暗器的手法,霹雳弹半空在袋中就炸开来,又是烟雾又是响声又是……浓浓的一院子栀子花香……

  陈遇白黑着脸跃上树,一身黑色冰绸与树影一色,冲进院中的侍卫们半分都没看出来。

  家里都习惯了纪小离的一惊一乍,又听她说是有个什么黑影从天上掉下来……侍卫们彼此面面相觑,四处检查了一阵便散了。

  可纪小离确信自己没看错!

  她捏着霹雳弹,小心翼翼的将头伸出窗外。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家师父那张熟悉的阴沉面孔。

  这次她没尖叫出声——国师大人出手如电,捂住了她嘴巴。

  柔嫩的小脸在掌心里,粉嫩的唇随着“唔唔唔”的声音微动,痒而骚动的感觉从手心窜到心底里,陈遇白一阵血热,脸色都好了不少。

  看清是他小少女便安静下来了,可他的手却一时没有收回去。

  一个趴在窗户上被捂着嘴巴,一个站在窗外冷着脸色,天上月亮都不忍目睹,藏进了云层里。

  他终于收回手,小离仍趴在那儿,昂着头看着他,轻轻叫了声:“师父!”

  陈遇白来时的心情已经都没了,在一院子浓郁熏人的栀子花香里冷冷看了她一眼。

  不过她的眼神炽热的简直痴缠,仿佛他是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陈遇白被她这么看着,鼻端熏人的栀子花香都淡雅了几分。

  纪小离这时继续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不会算命只会关门的小孩子啊!”她啧啧称奇,“你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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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二皇子拿霹雳弹威胁国师大人那段《卿本佳人》曾经写过,不在这里浪费大家JJ币,想看具体过程的点这里进入——

  《 卿本佳人 》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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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小离这时继续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算不出命的小孩子啊!”她啧啧称奇,“你都长这么大了!”

  陈遇白眼角剧烈的一跳,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师父你教教我吧!”她眼神诚恳又崇拜的望着他,“你小时候连算命都算不出来,后来是怎么修成神仙的啊?”

  她的语气是那样诚恳迫切。

  陈遇白按耐着抬手给她一袖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那馥郁的栀子花香充盈肺腑,熏人欲醉……他的脑袋更加涨疼的厉害。

  可她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我听我师父的话,无一不从,自然得道。”陈遇白忍着额头抽疼,冷冷怒道。

  纪小离琢磨了一番,恍然大悟,后悔不已的问他:“我折了师父的墨玉簪炼丹,师父知道了是么?”

  “你说呢?”陈遇白面无表情。

  难怪小天这一阵改用翠玉簪子为他束发,原来是这个缘故!

  纪小离愧疚的继续说:“后院里假山掉下来的那一大块,是我不小心扔了霹雳弹炸的……师父也知道了?”

  嗯,陈遇白现在知道了:为何老管家会忽然提出假山年代久远、需要修葺。

  “……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万千堂的匾,那天我放燕子窝上去的时候磕裂了一个角;和师父同岁的那棵梨树生了虫,我捉虫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的根挖断了;还有后山的璇玑阵,阵眼那块石头太漂亮了,我把它拿走了……还有厨房那口大灶也是我烧塌的。”闯了那么多祸,本来都瞒的好好的,这下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

  她掰着手指头勤勤恳恳的数,跟数星星似地,陈遇白抿着唇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能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

  月亮都从云层里出来了,她才堪堪将眼下能记起来的数完。

  国师大人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如同这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