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没死?它没死?!不是死而复生吗?”她呆在那里,喃喃道:“那师父的仙术是怎么回事?”

  艳阳公主叹了口气,伸手把小丫头拉过来,手指在她脑袋上戳了一记,“你这个蠢丫头!定是你在国师府也整日的满嘴胡言乱语、怪力乱神,国师大人烦了,随口敷衍你呢!”

  “公主娘娘胡说!”纪小离大声反驳:“我师父他是神仙!”

  艳阳公主被她忽然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拍着心口没好气的说:“什么神仙!陈遇白就是个算命的!那小子就跟你似地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当年老国师大人把他抱回来时,我还在宫中尚未出嫁呢,我能不知道他的底细?神仙?死而复生?笑死人了!那他爹妈他师父怎么死了呢?怎么不活过来呢?”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纪小离急的都快哭了,“反正你是胡说的!”

  “那好,”艳阳公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小天,“你来说!你家国师大人可是神仙?”

  小天已经知道自己这回闯了大祸了,正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被艳阳公主一指,睁眼说瞎话他不会、如实说真话他也不敢,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纪小离。

  其实不用小天说出口,小离心中已经明白了:师父骗了她。

  她不是不知道骗人这回事,只是这样的欺骗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纪家养的孩子个个正直,纪北小时候撒谎少蹲一炷香的马步纪霆都会打的他三天下不来床。没有人骗过她,所以她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这样的欺骗别人。

  她猛的站了起来。

  艳阳公主一时嘴快,这时见小丫头脸色尽白、从未有过的深受打击表情,心里一时也是恻然,轻咳一声,叫了声她的名字,正要安慰,小丫头却突然拔腿往外跑。

  小天哭着爬起来跟在她后头。

  “哎!这孩子!”艳阳连忙叫齐嬷嬷:“你快跟上去!”

  **

  前头厅里,镇南王妃刚给国师大人和苏公公上了茶。

  地上堆了小半屋子,都是国师大人带来的礼物,王妃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些珍奇异宝,暗暗觉得奇怪——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也就算了,中间那两只红绳捆着翅膀、扎着嘴的大雁是怎么一回事?

  与年轻的国师大人说着客套话,镇南王妃心里又惊又疑:这礼数看起来怎么竟像是……聘礼?

  难道尚书府竟然还不死心?!

  王妃字斟句酌的与国师大人闲聊:“……前些日子,韩将军府上唱堂会,楚尚书家的公子也来了,我瞧着他……倒比往日更精神了几分。”

  何止精神?

  楚浩然与程宰相家的那个小孙子看对了眼,这种场合竟然也敢出双入对,不仅如此,两人还当众依偎而坐,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王妃话里的意思陈遇白一听便明白,知道她是误会了,他微微一笑:“是么?可惜自从上次之后,我与尚书府久未来往了。”

  镇南王妃松了一口气。

  “王妃娘娘,”陈遇白敛了笑,正色而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话音戛然而止,小少女愤怒异常的声音如霹雳弹炸开一般响起:“骗、子!”

  陈遇白心中一突,转头看去,王妃已对门口奔进来的少女叱道:“小离!不可无礼!”

  来的正是纪小离,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进来后喘的胸口起伏不已,干净的眸子亮亮的像燃着两团火在里面。

  她目光紧紧盯着陈遇白。

  “你、骗、我!”

  她声音颤抖,镇南王妃从未听过这孩子如此愤怒伤心的语气,一时也愣了,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国师大人。

  小天满头大汗的跟着后头跑进来,神情焦急、满脸泪痕,他后头还跟着个老嬷嬷,手里攥着一盒国师府的金创药。

  陈遇白一眼望去,立刻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说清楚也好。

  他从容站起来,向她走去。

  “你别过来!”纪小离扬起一颗霹雳弹,大声的冲他嚷嚷:“你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神仙?!”

  镇南王妃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这话,顿时又气又笑:“小离胡闹!”

  连王妃娘娘也这样说,纪小离眼中一下子盈满了眼泪,声音里带着委屈不已的哭腔:“我没有胡闹!是他骗人!他明明不是神仙,他骗我……我怎么办……我见不到我爹娘了!”

  她是真的很难过。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很笨,一起念书写字的连纪北整日偷懒瞌睡都比她强十万八千里,她记不住、学不会,她知道自己蠢笨。

  可是再蠢笨的人也是父母生的不是吗?她想见一见他们,否则连她自己都在心底里偷偷的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太笨了,所以连生她的人都不要她?

  她遇见了师父,师父是神仙,虽然不能带她去天上,但他教她修仙!

  这段日子是纪小离有生以来最快乐的,哪怕师父很凶不爱笑,她每天入睡时都带着笑,一想到她只要努力听话就能见到爹娘,她心中满满都是希望。

  现在却发现,那些满满都是欺骗。

  她举着霹雳弹,泪流满面。

  陈遇白原本一念之间便已想好了万无一失的说辞,但此时面对她泪水洗过的清澈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了来。

  纪西与纪北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一进来见地上明显的聘礼仗势,纪西心中猛然一突。

  纪北没在意那些,他大步走到小离身边,夺了她手中霹雳弹,瞪了她一眼:“你又胡闹!”

  小离眼泪流的更凶。好在纪西连忙过来,将她拉到身边、柔声安抚:“怎么了?为了什么哭成这样?”

  纪小离此时心神都要崩溃,似倦鸟归巢般伏在纪西肩头呜呜痛哭。纪西温柔的揽她在怀里,目光却冷冷的望向同样脸色冷冷的国师大人。lw*_*wl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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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公公捏着袖中皇上御笔亲书赐婚的圣旨,望着被镇南王府二少爷冷冷瞪着的人,颇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国师大人吧?

  黑衣挺拔、冷峻不凡、仙姿卓越,这是国师大人啊!

  这是大夜皇帝都拿捏不动的国师大人啊!是他说要娶妻、皇上不过稍稍迟疑了片刻、解了腰间玄武令就砸皇上面前的国师大人啊!

  现在这副被个小女孩哭的手足无措的样子的……是谁啊?!

  苏公公满脸震惊,话都说不出来,镇南王妃在旁看着实在焦急,移步走过去到小离身边,轻拍着哄她:“好了好了……你师父他并不是有意要骗你,你成日嚷嚷着要修仙,他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纪小离抬起脸,满脸泪水。

  “他就是骗我!”她伤心又固执的重复:“他骗了我!”

  镇南王妃瞧她哭得力竭的,也是心疼不已,低声哄了她几句,索性吩咐齐嬷嬷带她回后院去。

  小离临走攥住王妃衣袖,抽抽嗒嗒的坚定哀求:“母亲,我不要再去国师府了!我不跟着骗子学算命!”

  镇南王妃听不下去,哄她快些走:“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不去,今天晚上母亲陪着你!”

  王妃说的是“今天”不去,一旁纪西听得清楚,脑中念头飞转,他上前一步,向国师抱拳歉声说道:“小妹年幼无知,这段时间承蒙国师大人包涵,在下这里先替父亲谢过国师大人!”

  “应该的。”陈遇白淡淡截断了他的话,连眼角余光都没瞧他半分。小离这时低着头抹着眼泪从他身边走过,他眉头一皱,迎上前一步。

  那黑色冰绸下摆上金线绣的花草枝蔓仿佛活过来一般微微摇曳,小离眼角瞥到,心头恨意难消——他还敢穿她一针一线虔诚缝制的衣裳!

  她飞快的伸腿,一脚踢了上去。

  被结结实实踢了一脚的人闷哼了一声,站在那里没有动。

  镇南王妃与纪西纪北同时出声斥责,纪小离踢完他拔腿就跑了出去。

  养女突然当众如此放肆无礼,镇南王妃又气又羞,都快昏厥了。纪西命纪北赶紧去追小丫头。而苏公公望着国师大人黑袍上的小巧脚印,眼睛都直了!

  纪西心中叫着好,嘴上却得向国师大人赔不是:“……幼妹实在顽劣!回头等父亲回来训了她,定让她向国师大人当面赔礼道歉!”他话里句句是“我妹再也不会跟你走”的调调。

  可纪小离一走,陈遇白就没了表情,纪西再如何语气诚恳、话中有话,他也只是扯了扯唇角,给了一个字:“好。”

  就像他听不懂纪西话里的意思似地——既然纪西说的是当面赔礼道歉,他便等她来与他面对面。

  这样一拳又一拳打在棉花上,纪西再腹内沉稳,也是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了。

  而陈遇白向镇南王妃告辞,直到走也没有再看纪西一眼——言语争锋是小孩子的游戏,国师大人可从不和别人玩游戏。

  **

  纪小离爱玩游戏,什么游戏她都玩的开开心心的。其实她从小就不怎么哭闹,给她点吃的就笑眯眯的,只要你不打她、不砸她的炼丹炉,她是从来不哭的。

  可这回她却哭的极伤心,谁去哄都不行。

  纪北在里头哄了她半天,什么招数都用了,耷拉着脑袋无功而返。

  出来后他见纪西独自坐在院子里,忙走过去费解的问纪西:“二哥!小离她到底干嘛那么伤心?至于么?”

  纪西手指抚着茶盏,英俊的脸上神情阴郁,眼都没抬:“至于。”

  “不至于吧?!国师大人估计也就随口一说……这种话她也信,我要是说日头打西边出来她信不信?”

  纪西打量了大大咧咧的弟弟一眼,抿了口清茶,声音低低的说道:“小离她对这个师父信赖非常、言听计从的,如今她知道自己被骗了,自然也是加倍伤心。”

  纪北恍然大悟,点头道:“那倒是,没少听她夸国师大人,每次去国师府都反而跟回家似地开心!”他摸着下巴,“不过,国师大人也确实是值得信赖啊!上回尚书府楚浩然那事儿……哈哈哈哈!”

  “是啊,国师大人……的确是足智多谋。”纪西冷笑着说。

  大夜的国师并不只是祭祀祝祷那么简单,国师执掌玄武令,命中注定守护大夜,是皇帝最信赖的大臣。这占卜之术说起来玄妙,其实卦象就是那么回事儿,高明立下之处在于占卜之人对这天下局势的见解。如今皇上一有大事不决就召见国师大人,言听计从、倚重非常,在国师大人的辅助之下每每决策英明、无往不利。这样的一个国师大人,不仅是足智多谋,更是心机深沉的。

  而陈遇白对人从来不假辞色,为什么那次他和纪北请他出手,他居然那样轻而易举且和颜悦色的答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西心里痛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可说起来其实也不怪纪西——大夜虽并未有明文条例言明国师不得成亲,但是开国以来历任国师从未有成家生子的,所以全天下都忽略了、纪西也忽略了:现任的国师大人,他是一个年轻男子。

  今日王妃娘娘可能并未察觉,纪西却看得清清楚楚:大夜年轻的国师大人冷峻无情,看谁的神色都是一样的冷淡,唯独看向他家小妹的眼神里数不尽缠绵、疼惜、炙热……

  纪西恨恨咬牙,一拳捶在石桌之上!

  纪北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也是烦心小离,心中更加急躁:“二哥!那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纪西默默了片刻,笑了一声,缓声说:“既然她不想去国师府,我们想办法,遂了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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