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和别人不一样。”她语气肯定的说。

  秦桑并没有问“怎么个不一样”,她问:“那他和你一样吗?”

  小离抬起了头,目光已有了神,轻声说:“他和我一样的。他曾告诉过我:他没有父母,是他的师父养大他的。”公主娘娘说他也是野孩子,她心里听了很不好受——想要抱抱他的那种不好受。

  秦桑伸手揽了她,叹了口气才说:“你看,你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他明白你。他对你这样不同,你怎可与其他人一般待他?”

  小离低下了头。

  秦桑轻轻抚着她乌黑的发,轻声说:“小离,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听你师父的话。”

  “姐姐要去哪儿?”小离警惕的抬起头。

  “姐姐……要嫁人啦!”秦桑逗她。

  “嫁谁?”小离欢喜的坐起来。

  “嫁我很喜欢的一个人……这次的事情若是能了,我就会跟他走,以后不能每个月来看你,你要把我忘记。”说到后面,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忘记?”小离不解的追问。

  秦桑扶着她的脸,“人的心很小,装满了一个人,就装不下另一个了。小离的心里有了师父,姐姐就可以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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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下注了下注了——剑术、刀法、内力、轻功、暗器、毒物、阵法、棋术、易容、药石,国师大人赢的是哪五场?

  你们可以赌一只六公主、两只六公主、三只六公主……话说,其实六公主去暗夜谷也是能有好几样能赢过暗夜谷主的——男生女相啦、幼稚骚包啦……不好,我听到了小斧头划空而来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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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离这一夜连梦里都在想着秦桑的话,毫无心事活了十多年的小姑娘,头一回没有睡一个踏实觉。

  第二日晨起外头在下雨,天光昏昏的,淅淅沥沥的雨打响她窗外院中芭蕉叶,隐隐约约听到槐树精又在絮絮叨叨,小离半醒,蜷缩在锦绣被堆里,一室昏沉光与细碎声中,向来无忧无虑的姑娘居然无来由的叹了口气。

  好在不久纪西来了,他特意早起冒雨去买了张记的生煎,给她送来顺便与她一道用早膳。

  见他的小姑娘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纪西以为还是为了昨夜父亲训斥的事,叹了口气,他给她夹了个生煎包,安慰她说:“爹爹也并未怪责你,只是你当着苏公公的面对国师大人无礼,爹爹不免难做,才要你去登门赔礼。不过呢爹爹近日军中事务繁忙,已经嘱咐我带你去国师府,到时有我在,我一定护着你,你不要怕。”

  “纪西哥哥,”小离对着碟中鲜美生煎发呆,呆呆的问:“心里有一个人,就是喜欢吗?”

  纪西一怔,随即眉目仿佛酝了春风一般,神情舒展,笑着柔声对她说:“是啊!有一个人在我心里,她一高兴我就高兴,她伤心难过时我想方设法哄她,但愿她能一辈子在我身边,由我护她一世安乐。”

  他声音低低的说得动情,纪小离低着头却在想:师父高兴的时候那么少,她确是想方设法想逗他笑,可是一辈子……她好像不愿意。

  她好像还是更喜欢修仙。

  “小离,你……心里有谁?”纪西想到一事,小心翼翼的问。

  纪小离埋头啃着生煎,哼哧哼哧啃了小半只,口齿不清的闷闷答:“……没有啊……”

  纪西想她从来不说谎,他放了心,但又难免有些惆怅,摸摸她脑袋,轻声温柔说:“慢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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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纪霆从军营回来,着实把小离训了一通,王妃在旁求情了两句,也被叱责教导无方,还好艳阳公主一早叫了纪西纪北,从旁卖力插科打诨,纪西又信誓旦旦今日会亲自带小离去国师府赔礼道歉,纪霆才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不过,今日苏公公到底是为何而来?”纪霆皱眉奇道,“皇上可有旨意?”

  “并未曾有啊!”说起这事,王妃也觉得奇怪:“起初我以为是替尚书府下聘礼来了,后来又不像。”

  “……许是国师大人挡下了。”纪霆推测。

  艳阳公主也是这样想的:“楚家那儿子近日闹的太不像话,楚尚书求了皇上的圣旨赐婚也不是不可能。”

  纪北有些不信的插嘴问道:“若是皇上圣旨,国师大人岂敢违抗?”

  纪霆和艳阳公主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儿子一眼。

  年轻人,太天真。

  “如此说来,咱们更欠国师大人一份情。”纪霆叹道。

  纪西不好提示父母将念头转到“国师大人是个男人”上头去,便顺着他们的意思笑道:“那明日我去的时候,将今日这些还给国师大人处置,再请管事另外准备两车厚礼,重谢国师大人。”

  纪霆点头,拍拍纪西肩膀:“妥当!”

  如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纪二少便带着他家小姑娘、国师大人预备给他家小姑娘的两大车聘礼和镇南王府的两大车谢礼,浩浩荡荡的往国师府赔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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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师大人在万千堂见了他们。

  只不过一夜不见,纪小离却觉得她家师父似是有哪里不同了。

  明明还是那个人,黑衣挺拔、眉目冷峻,她说不出来具体是哪一处,只是看着他走进来,每一步离得自己更近,她的心就愈加发慌。

  并不是单纯的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前对谁有过这样……想要往后退躲起来不被他看见,又想迎上去抱住他。

  她到底胆小,缩着头往纪西身边靠了靠。纪西微微一笑,伸手把她揽到了自己身后。

  国师大人已走到了他们面前。

  “大人:小妹顽劣无礼,昨日当众对国师大人不敬,父亲昨夜回来后训斥了小妹,原本今日父亲是要亲自带□来赔礼的,只是军中军务繁忙、实在□乏术,这才嘱咐由我带小妹前来,还请国师大人见谅!”自从纪东去了西里,纪西接了府内一概应酬琐事,出落的越发面面俱到了。

  陈遇白这回倒是看了他一眼,但也就一眼而已,他转而看向纪西身后的人。

  哪怕躲在纪西背后,纪小离还是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不得不走出来给他行了礼,嘴里低低的唤了声:“师父。”

  陈遇白点了点头,如平常一般。

  纪西这时笑着对他家小妹说:“还不向国师大人赔礼道歉!”

  “不用了。”陈遇白看着她,说:“我们之间,无需如此。”

  纪西笑的更加诚恳:“是了,小离是大人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想来大人也不会当真与她计较。”

  某句话又戳中了国师大人,他冷冷看了纪西一眼。纪西虽是心中有了底的,还是被这一眼看得后背一僵。

  陈遇白沉声问低着头不看他的人:“你是不是不愿意再来这里了?”

  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他也并未动怒,只是静静的说:“纪小离,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纪小离下意识里总是听从于他,当真缓缓抬了头,犹犹豫豫的看向他。

  纪西这时转头给了小离一个鼓励的眼神。

  “师父……你骗我,我对你发了脾气,我们扯平了。但是我不愿意再跟着你,你不是仙人,不会教我修仙的。”明明是心中预演了无数遍的说辞、坚定无比的,此时她说完,却明显的察觉到自己心头一紧。

  陈遇白走到她面前,抬手隔开正欲挺身而出的纪西。

  纪西还未碰到他衣袖已被那袖上的内力震的退开几步,又惊又怒。

  只听陈遇白声音淡淡的:“你记不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他抬着手,整幅袖子垂着,她仿佛在他怀抱里一般。离得这样近,他微微垂着的眼里只有她,眸中动人心魄的光亮与那些她并不能完全懂的那些情愫,令她心惊不已。

  她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没有下雨,空气有干干的泥土和热尘的味道,古朴祠堂高高的门槛,她撑着他的手跳过去,也是离得这么近的距离,他对她笑的情真意切。

  人世孤独,与你共度。

  她其实记得的,她答应过他:这一世无论成仙与否,她都得跟着他。

  可是那时她以为他是仙人,就算不能跟着他修成神仙,日子久了蹭了很多很多的仙气,总能有机会去天上见上爹娘一面。

  一股热血往头上涌,小离用力摇头。

  “……我不记得了!”她大声回答,语气却很是惶恐——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揪起般的痛!是嬷嬷钻到她心里去了吗?否则为什么会这样疼!

  低垂的星光一瞬寒冰,黯然失色。

  陈遇白冷冷勾了勾嘴角。

  “既然这样,你走吧。”他说。

  纪小离愣了。

  国师大人再无第二句话,拂袖而去。

  纪西回过神来,这时上前两步揽过小离,沉着脸向国师大人道了别,转身立刻走了。

  **

  回去的路上,车厢内一路都是安静的。

  马车微微摇晃,纪西望着上车起就呆呆的女孩,终于按耐不住:“小离,你答应过他什么?”

  “……啊?”小离茫然,“什么?”

  “国师大人!”纪西皱着眉,“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我不记得了。”她又低下了头。

  纪西忽生陌生之感——他的小姑娘是快乐无忧、从无心事的,眼前这个会发呆沉思、撒谎掩饰的是谁?

  “小离,”他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苦意,“不管你答应过什么,既然现在忘记了,就永远不要再想起来。”

  纪小离没有回答,低着头装作睡着了没听见。

  纪西心中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憋闷的将目光投往窗外。

  **

  纪西带着她一路郁郁的回到家中,若是往常,他必定会留下来与她一道用了晚膳再走,可今天他板着脸将她送到院门口就说有事,见小离浑然不知的样子,他更不好受,忍了忍,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小离哪里还顾得上他。

  食不知味的用了晚膳,她向丫鬟撒谎说困了要歇息,关了门趴在南窗下的梳妆台上想心事。

  一如秦桑姐姐说的,她心里果真只剩下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