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别难过

樊冬救下白参,让泰勒再去找别的“大白萝卜”。回过头来爱德华已经走了,等他再为莉娜检查了一遍,盖文领着人过来“学习”。樊冬态度冷淡:“就这么点人?”

盖文本来还对樊冬有点儿意见,没想到樊冬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同…好像不太想理人。他只能如实回答:“教会了他们以后,他们回去教别人。”

樊冬“哦”地一声,没有多问,直接开始上手教人。也没什么特别难的事情,离心有机器去做,抽血的话,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点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只需要教会他们怎么观察结果、记录结果就可以了。

樊冬干脆利落地教完,列了一张清单给盖文,淡淡地交待:“你们自己试试吧,下午我要回学院上课。明天我会过来给莉娜检查,你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找我。对了,告诉你们爱德华大人,我今晚住在学院宿舍,让他不用再过来这边‘陪、我、睡’!”

盖文如遭雷击。

承认了!他承认了!天啊,这位殿下果然对他们大人下手了!看起来还是吃到嘴以后翻脸不认人,躲着他们家大人!太过分了!

盖文带着愤怒赶回军部,把樊冬的话转告给爱德华,语气颇有些不平。他劝道:“大人,您不要再去找他了。”

爱德华听后顿了顿,问道:“他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盖文一呆。老天,他们家大人陷得好深,都这样了还关心那位殿下的表情!

盖文老老实实地说:“表情好像和平时不一样,对,不太一样,冷冷淡淡的。前几次见到好像都带着点笑容,这次一点笑都没有。”他仔细想了想,又补充,“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教我们的时候也很冷淡,话很少。”

爱德华让盖文下去。

那家伙在生气。

爱德华有些烦躁。他想教训教训那家伙,但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爱德华皱起眉头。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古怪的影像,只不过只在脑中停留了一刹那,他什么都没能抓住。不该是这样的,那应该是怎么样的?

仔细想想,那小混蛋从来都是那种德性,又没人教过他不应该那样做,怎么可能会改?不教而责是不对的。

爱德华顿了顿,继续处理手上的事。

樊冬心情不大好,回到学院去上课。金发美人说过这天下午有一节帝国地理,虽然他已经看过相关的书籍,还是想听听导师到底是怎么讲的。他按照上次上课路线找到教室,金发美人已经坐在他上次挑的位置,身边留着一个空位。

樊冬眼前一亮,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早啊。”

金发美人这几天一直都想着樊冬一旦出现绝对不再理会他,没想到一连三天都没见到人影。这混账果然不学无术,才来了几天又跑掉!

早什么早?现在是下午!

金发美人决定不和樊冬说话了。

樊冬一向对美人有着极大的宽容。他兴致勃勃地和金发美人说起自己对帝国地理的高见:“我觉得我们整个大陆长得像只狐狸,而我们呢,正好呆在狐狸的裤裆里,位置十分关键啊关键…”

金发美人:“…”

他忍无可忍地喝斥:“…闭嘴!”

樊冬乖乖听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晚上拼桌不?”

金发美人瞪向他。

樊冬幽幽地说:“我这不是没有朋友吗。”他举出一个铁证,“新人赛什么的,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和我同队的呢。”

这个金发美人确实有所耳闻。据说天赋测试时获得最高评价的亚瑟本来因为路德导师重金邀请,决定勉为其难地和樊冬一队,结果亚瑟发现樊冬实在太蠢了,毅然决定不要这笔钱,免得害自己丢了冠军…

亚瑟这些话一放出来,本来对路德导师许下的钱财颇为动心的人都犹豫了。为了一笔钱而影响自己的新人赛排位好像不太值得,连亚瑟都搞不定这位殿下,他们更没办法搞定吧?而且瞧瞧路德导师说的选人标准,只要高大的英俊的,谁知道这位殿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所有人都对和樊冬同队这件事敬谢不敏。

金发美人不由生出几分同情。本来要靠钱买队友就已经够可怜了,还被那个亚瑟那样放话羞辱,真的有够可怜。

他勉强松口:“好吧。”

樊冬觉得这美人真的太可爱了,连他这么有定力的人都想亲一口表达喜爱之情!

咳咳,这绝对是科林·莱恩的想法在作祟,他真的特别特别纯洁特别特别纯良。

这时导师走了进来,看到樊冬和金发美人坐在一起时眉头跳了跳。关于两人的传言不仅仅在学生里流传,导师们也都听说了不少,不过亲眼见到的人只有帝国历史那位导师,他们都不太相信传言说的事。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因为非常关注前排的樊冬和金发美人,以至于这位导师整节课都在和他们两个人互动。金发美人自然还是和樊冬争持不下,在各种问题上都各执己见。一下课上完,这位导师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现在能静下心来学帝国地理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你们很不错!”他看向樊冬的目光温煦不已,“尤其是科林,你的见解十分独到。”

金发美人:“…”

那是因为您没有听到这家伙的“裤裆论”吧?

晚餐时间樊冬又和金发美人一起出现。

美人当前,秀色可餐,樊冬食欲好了不少。他倒不是对金发美人有什么想法,只是这时候他突然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时代他的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他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找谁说说话,只好拉着金发美人来吵吵架拌拌嘴。

金发美人看出樊冬有心事,以为他是在为新人赛的事烦恼,他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人的话,你来和我们一队吧。”

樊冬一愣,眨了几下眼,没明白事情怎么突然跳到这上面来。接着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金发美人的善意!

这家伙果然嘴硬心软啊。这么善良的美人儿被别人骗走了可怎么办?樊冬顿时有了种沉重的责任感,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加入你们!”

金发美人:“…”

那一脸“我会保护你的”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金发美人说:“你去报名处报上我的名字就好。”

樊冬诡异地沉默下来。

金发美人问:“怎么了?”

樊冬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金发美人愤怒不已:“科林·莱恩!!!”

见金发美人失态地发飙,樊冬站起来说:“噢,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先走了。”名字什么的回头问问路德大叔吧。都一起吃过两顿饭了,他居然连美人儿的名字都不知道,确实有点不厚道…

樊冬逃之夭夭!

这家伙虽然有点别扭,不过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发现金发美人没追上来,樊冬不由笑了笑,心情愉快地走回寝室。

结果一打开寝室门,樊冬又想转头离开。

爱德华正坐在他的寝室看书,看起来已经来了挺久,表情专注,仿佛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骗谁啊?

樊冬扯出一抹笑:“哟,爱德华统领怎么会在这里?你下属的房间不是这儿吧?”

爱德华看着樊冬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少有地说:“我道歉。”

樊冬微微愕然。

爱德华说:“说出那种话是我不对。”他站了起来。

樊冬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一退,气势就弱了不少。

爱德华没有逼近,他站在原地说道:“我当时有些生气,因为你对别的雄性的关注比对我的多。”

樊冬睁大眼。

不,不要说!

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已经听过一次!

爱德华却接着往下说:“我想我最近对你的感觉好像有了不小的改变,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我对你产生了欲望。我可能对你发情了。在整个发情期里,我也许都会因为你接近其他雄性而愤怒。”

樊冬再一次退后。

——最开始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更是真心这样认为的。但是如果真的只是他们说好的那样,章擎弥留之际的眼神怎么会写满那句已经说不出口的话。

——“怎么?你害怕了?玩一玩而已。”

——“谁怕?来就来!”

——“哦,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有什么好处?”

——“我允许你亲我一口。”

——后来、后来…

爱德华一直注视着樊冬,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好像在微微地发抖。爱德华上前两步,问道:“科林·莱恩?”

科林·莱恩。

他叫爱德华,不叫章擎。

他叫科林·莱恩,不叫樊冬。

樊冬咬牙说:“你发情了关我什么事!”他抬起头恶狠狠地放话,“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爱德华蓦然对上樊冬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泪,看起来却盈满了悲伤。

爱德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伸手拥住樊冬,轻轻地吻上樊冬的眉头,想抚平那浓郁到近乎绝望的伤心。

樊冬整个人僵住了。

“别难过。”

沉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下子与记忆中重叠了。

第25章 抢过来

人的一生会不会在同一个坎上摔很多次?

樊冬从小养在老祖宗身边,活得像个小祖宗,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着,简直是典型的封建主义残余!樊冬从小聪明过人,老祖宗教什么他就学什么。后来老祖宗去世了,他回到家里,乖张挑剔的性格一点都没变,去哪儿都得人捧着护着,娇惯得不得了。

和章擎相遇是什么时候?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父亲和章擎母亲的事,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碰上个小狼崽子。以前老祖宗对他说过,最好不要靠近这种野性太烈的人,即使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对他们来说也太危险了。因为他们是学医之人,最要紧的是遇事心气平和,最不该的是轻易被人牵动情绪。

可惜一碰上章擎,他就没法心平气和。

这家伙侵略性太强,而樊冬恰巧最讨厌有人入侵自己的生活。

那时候,章擎是个人人夸赞的好学生,学习好,体育棒,性格还特别早熟,迷倒了一片人。

樊冬和他正好相反,他性格骄横,想学的东西他就学,不想学的东西他看都不看一眼,成绩经常两极化。在他看来他又不用靠成绩铺路,当然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至于人际关系…当然是他看哪个顺眼就把哪个留在身边,想和谁玩儿就和谁玩儿,那些上赶着贴上来的或者为了“标新立异”跑来挑衅自己的,樊冬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正因如此,樊冬朋友不少,仇人也不少——他越年长,仇恨值拉得越稳。只有一次他吃了亏——在章擎手里吃了亏,他对章擎挺感兴趣的,主动邀请章擎一起去玩,章擎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原因好像是“你以前仗着自己有钱践踏过谁谁谁的尊严他我不愿和你这种人为伍”,那谁谁谁是谁樊冬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章擎这个名字他倒是记下了,干脆利落地加入黑名单!在家里看到章擎时,樊冬的第一想法是“弄走他”,于是两个人一见面就掐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互掐变味了。

有一次老祖宗的忌日,他一个人躲在屋顶看着无垠夜空,很想念以前跟在老祖宗身边快快乐乐的生活。他喜欢跟着老祖宗学东西,可老祖宗死前却让他不要再学这个,因为他们这一支仇家太多,而他太小了,保不住手里的东西。老祖宗让他去找老师,改学西医,并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去动用家中的“药王传承”。

那时候,他和章擎的关系已经变了不少。他正想得出神,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夜空。

章擎半跪到他面前,伸手拥住他说:“别难过。”

他忍不住伸手回抱章擎,眼泪流得汹涌又肆意。他第一次恳求章擎:“以后你接手樊氏好不好?我有别的事要做…你帮我好不好?”

他知道章擎也有别的事想做,但他还是说出来了。章擎虽然一直没说出口,但他知道章擎一直都在宠着他,不管他说了还是没说,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做的事,章擎都会帮他去拿、帮他去做。

他就是自私地享受着章擎的宠爱。

果然,章擎抱着他一会儿,缓缓说道:“好。”

章擎没有问他有什么“别的事”,没有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早早到樊氏帮忙,毕业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公司的“副总”,俨然以樊父认定的继承人自居。

如果没有他的请求,章擎不会进入樊氏,不会那么早成为那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会出去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向他应有的巅峰,而不需要面对盘根错节的家族纷争,不需要面对那么多人的质疑和谋害。

是他害了他!是他害了他!自从亲眼看着章擎死在自己面前,樊冬每每夜半梦醒,想到的都是这么一句话。

本来,章擎有更多时间去成长。

本来,他们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樊冬推开爱德华。

爱德华再像章擎也不是章擎。樊冬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神色认真,“很喜欢很喜欢。”

爱德华本来正为自己话里陌生的疼惜之意震惊着,听到樊冬这句话后他脸色难看到极点。即使家中遭逢巨变,他依然是人人敬畏的天之骄子,而这个小混蛋居然敢在他明明白白的示爱之后在他面前说“有喜欢的人”?

爱德华说:“谁?”

爱德华话里的杀意让樊冬背脊一寒。

樊冬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爱德华那张和章擎极为相像的脸。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胎记,但是人完全不一样,如果章擎有爱德华的野心和心计,怎么可能会死在那种算计里面?

樊冬转开脑袋,缓缓说:“你不认识的。他是一个很正派的人,做事原则性很强,除了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有些出人意料之外,其他事他都符合所有人的期望。”他正说着,下巴突然被爱德华抓住了,强迫他转过头与他对视。

樊冬睁大眼。

爱德华说:“这样吗?那我更要试试了。”他狠狠吻上樊冬柔软的唇。本来爱德华以为自己心里涌动的只是占有欲,但是在亲耳听到樊冬不疾不徐地诉说他对另一个人的爱慕时,爱德华的愤怒比从前要强烈一千倍一万倍。如果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把对方撕碎!

他不允许樊冬与别人表现亲密,更不允许樊冬心里有别人!

爱德华牢牢钳制着樊冬的双手,杜绝他有半点反抗的可能性,肆意侵占着樊冬的唇舌。

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即使有人捷足先得又如何?抢过来!抢过来!想要的东西,抢过来就好!

直至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爱德华才松开对樊冬的禁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樊冬:“我的科林殿下,从今以后你属于我,你只能属于我。”

樊冬回过神来,气得直发抖:“滚!”

爱德华说:“该睡觉了吧?要么乖乖睡,要么我们来做点别的。”

樊冬如坠冰窟。

对于爱德华这种人来说,讲道理是没用的,讲实力…爱德华稳胜!

樊冬不动弹了,乖乖让爱德华把自己抱上床。他还是少年体型,爱德华能轻松把他抱入怀里。

爱德华很满意他的听话,亲自替他脱掉了鞋袜。看到那白皙的脚趾时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上去。温暖又细腻的触觉让爱德华下腹火热,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爱德华侧头亲吻樊冬的耳朵。

早该这样了!何必心疼这小混蛋、白白让自己憋着?

樊冬伸脚一蹬,把爱德华饱含恶意的手踹开,接着借力往旁边一退,抬脚想把爱德华踹下床。

爱德华一手抓住他的脚踝:“科林殿下这么想做点别的吗?”

樊冬脚踝一疼,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他眼眶发红,恶狠狠地瞪着爱德华:“你可以试试!”除非爱德华把他打晕打废,否则他绝对不会让这意图强奸的混蛋得逞!

爱德华看着他可怜兮兮却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一软。他伸手把樊冬拉回怀里,命令般吐出两个字:“睡觉。”

樊冬挣扎着要退开。

爱德华轻咬他耳朵:“贴得这么近,如果你乱动蹭出什么火来可是要负责灭了它的。”

樊冬不敢动了。

樊冬僵直着身体很久,最后终于缓缓闭上眼。直至后半夜,他的呼吸才慢慢变得平稳。

爱德华注视着樊冬微皱的眉头许久,随他进入梦乡。

梦里樊冬皱眉的模样依然挥之不出。

爱德华心底深处有种陌生的感觉不断往外涌,抚不平、抚不平,怎么办、怎么办…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更多的画面从脑海掠过。

好像有人恳求他:“你帮我好不好?”他说:“好。”

很简单的一个好字,带来的后果却一点都不简单,几乎把他原本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人生彻底打乱。

直到什么时候他才后悔这个决定?

直到看到那双满含伤心和自责的眼睛的时候——

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我答应你,不是为了让你难过…

我答应你,是因为希望你从今以后不会再有难过的时候,纵情肆意地活着,所有的风雨由我来抵挡——

是我太年轻了,是我太大意了,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

可是说不出来,再也说不出来——

他不甘心!

他要活下来!他要活下来!他要拥有比任何人都强悍的实力!

他要——

爱德华猛地睁开眼。

梦里那种仿佛被挖出整颗心脏的感觉在醒后仍然让他惊悸不已。

他要什么?他一反从前的忠诚变得野心勃勃的原因是什么?

是救回母亲、替父亲复仇吗?

爱德华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难道那是他缺失的记忆的一部分?

他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爱德华莫名地想起樊冬那双盈满悲伤的眼睛。

那被他遗忘的一切,有眼前这个小混蛋的存在吗?

爱德华想到樊冬那句“很喜欢很喜欢”,脸色又沉了下去。

如果真的和这小混蛋有关,那这小混蛋很喜欢很喜欢的又是谁?

他一定要把那家伙找出来!

不战而夺,胜之不武——他会堂堂正正地把人抢到手!

这是晨光从窗外照进来。

屋内一片明亮。

也许是做了什么美梦,樊冬的眉头彻底舒展开,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阳光爬上他的眼睫,在他眼底落下淡淡的阴影,可他依然睡得很沉,浅浅的鼻息喷在爱德华脖子上,痒痒的,十分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