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萝卜从沈鸣怀里蹦了下地:“下雨了!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

风,从远处吹来。

在他们目光尽处,双生树静静地矗立在那儿,发出莹亮的光芒。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像是凝聚着无数的光亮,无穷无尽地向四周散开。

天边开始隐隐发亮。

双生树,真正地苏醒了。

爱德华说:“陛下,父亲就在那边。”

樊冬看向地狱犬:“小黑,把我们背过去吧!”

地狱犬一跃而起,身形增大了许多倍,将樊冬三人都载在背上,朝着双生树的方向飞去。

一朵朵鲜花在他们身后的山崖上开放。

真正的,活着的鲜花。

第二零八章 相会

地狱犬落地时,一批深渊生物涌了上来。它们身穿铠甲,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原本深渊生物们对樊冬一行人有敌意,可在感应到他们身上的气息时又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樊冬从档案里知道罗伦·爱德华是练兵好手。

难怪沈无言要把罗伦·爱德华骗下来,有他在,其他人确实没办法轻松靠近双生树。

那是爱德华的父亲啊。

樊冬两世都有父亲,虽然一世是真心疼爱自己,另一世掺杂着复杂的算计,但至少有这个角色的存在。

爱德华不一样,前世,章擎从小失去父亲,生命中几乎没有“父亲”两个字存在。这一世,爱德华刚苏醒过来听到的就是父亲战死母亲昏迷的噩耗。

爱德华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以前在文森、菲尔的有意安排之下,樊冬和爱德华父亲接触的机会很少,几乎都是爱德华被黛娜夫人差遣到宫里来陪他玩。

樊冬看向爱德华。

爱德华面色沉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樊冬主动握住爱德华的手掌。

爱德华转头与樊冬对视。两个人之间虽然没有言语,爱德华却明白樊冬的意思。爱德华一直认为自己把感情看得很淡,有可以,没有也可以。后来被樊冬引导着挖掘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爱德华才看清自己并不是不在意、并不是不需要,只是因为发现自己根本得不到,所以才强迫自己忽视而已。

因为无论如何都求不来,所以只能用忙碌和野心遮挡一切不安和悲哀。

爱德华说:“走。”

地狱犬大摇大摆地跟在樊冬身边,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深渊生物。

双生树下,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樊冬抬头看去,只见罗伦·爱德华使用的依然是自己的躯体,可那躯体因为久居深渊,已经失去了鲜活的血肉,只剩一个可怕的轮廓。人对美丑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当你不喜欢一个人时,他所有的美好都是罪过;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再不好的地方你都会接受。

樊冬从罗伦·爱德华身上感受到一种善意的目光。

罗伦·爱德华依然身穿军装,骸骨经过修饰,看起来不算多可怕。他为了照顾樊冬等人的感受,披上了足以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

见樊冬毫不闪避地望过来,罗伦·爱德华朝他笑了笑。

虽然罗伦·爱德华不喜欢艾丽莎王后,但对樊冬,他并没有太大的恶感。一来樊冬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二来,他看得出儿子的变化。

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沉浸在失去黛娜的悲伤之中,为了避开占据了黛娜身体的艾丽莎王后,忽略了年幼的儿子。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儿子已经与他越来越疏离。儿子不仅在他面前沉默寡言,在其他人面前也少年老成,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直至遇到了科林·莱恩。

遇到科林·莱恩之后,儿子表现的情绪比以前多得多。不管是生气还是烦躁,不管是高兴还是期待,都因科林·莱恩而起。侯赛恩伯爵来到这边的时间里,他从对方口里得知了地面上的一切。

他们都抛弃了他们的儿子。

是科林·莱恩拯救了他们的儿子。如同在他忽略儿子的时候,科林·莱恩填补了儿子心中的空缺一样。科林·莱恩让失去了感情的爱德华重新拥有了它,爱德华重新学会了愤怒,学会了高兴,学会了担忧,学会了爱和克制,学会了忍耐和宽容,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罗伦心中对爱德华这个儿子的愧疚有多深,对“科林·莱恩”的感激就有多深。

他打量着樊冬。

以前他经常外出平乱,留在王都的次数不多,连和爱德华见面的机会都很少,自然没怎么见过樊冬。上一次见到樊冬时,樊冬还只是只虚弱的小狮子,被黛娜抱在怀里,模样那么虚弱,性格那么娇惯,看着就该养在温室里呵护着长大。

眼前的樊冬,已经和印象中的科林·莱恩完全不一样。

樊冬站在爱德华旁边依然矮了几分,看起来刚刚褪去少年的青涩,并没有完全长大。可是他两腿笔挺,腰杆也挺直,站如青松。那张脸和幼时差不多,比同龄人都要出色,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是最吸引人的,是他明亮如星的眼睛。

那里仿佛汇聚着世界上所有的阳光。

多像啊。罗伦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多像黛娜啊。

难怪黛娜从小最疼他。

像黛娜一样,他实力不是最强悍的,天赋不是最好的,却总能让人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好像只要跟着他往前走,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罗伦说:“爱德华,你们来了。”他走上前,用干瘦的手臂拥抱了爱德华一下,又转向樊冬。

樊冬对上罗伦征询的目光,主动上前和罗伦轻轻拥抱。

拥抱过后,罗伦说:“谢谢你,科林。多亏了有你,替我们陪伴在雷蒙身边。”

樊冬摇摇头。他认真地说道:“罗伦叔叔,你们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黛娜阿姨可以回来。”

罗伦看着樊冬认真的脸庞,微微怔了怔。

这个少年表现得太过出色,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年龄。算起来他比爱德华还要小好几岁,这几年来爱德华突然丧失记忆,两个兄长暴露了真正的“兄弟情谊”——再到国王陛下、“黛娜夫人”的种种转变。他遭遇的磨难,并不比爱德华少。

现在樊冬所面临的是,父子之间只能是“国王”和“前国王”;兄弟之间纷争不断;而他的母亲,却是侵占了自己伴侣母亲的身体的人。如果他和爱德华之间因此而出现裂痕,那他也许会一无所有。

有的人只在意名利、地位和财富,这些事情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樊冬却不一样,樊冬是为了一份友谊可以卸下帝国重担,亲自前来深渊寻找有人踪迹的人。

在他心里感情比什么都重要。

正是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他才格外在意自己所拥有的吧。

而且这个孩子,拥有世间最宽广的胸怀。他没有怨怼,没有沉浸于悲伤之中,他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他珍惜并希望身边的人珍惜自己的一切,他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拥有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公平、正义、和平,亲情、友情、爱情——

罗伦明白樊冬话里的意思,不管爱德华从他那里获取了多少爱意与欢欣,父母的存在意义都是无可替代的。他转向爱德华,再次给了爱德华一个拥抱:“对不起,雷蒙”

这一句对不起晚来了许多年。

上一次来到深渊时,爱德华没有把话问出口。

即使来深渊的目的是询问罗伦是不是根本不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爱德华还是没有办法这样直接而坦然地说出心里的话。

爱德华说:“这样,已经够了。”只要知道自己是在父母的期待下降生的,只要知道他们对他并不是连一丝丝的喜爱都没有,已经很足够了。

罗伦看着爱德华成熟又冷静的脸庞,心中的愧疚变得比刚才更深。

樊冬见他们父子俩已经说完话,开口问:“罗伦叔叔,你呆在深渊快十年了,有没有听说过深渊之主的存在?”

第二零九章 对谈

罗伦皱起眉头。

他到深渊的时间比沈鸣长好几年,可他基本只守在双生树周围,了解的东西不多。坐下来一聊,罗伦才知道沈鸣居然是沈无言的亲儿子,而沈无言又是深渊之主的后代。

那沈无言为什么一心杀死深渊之主?

罗伦看向沈鸣。

沈鸣说:“父亲他虽然是深渊之主的后代,但他是在斯莱克族庇护下长大的。当时斯莱克族几乎举族灭亡,父亲发誓要杀死深渊之主复仇。只不过多年追寻无果,父亲的心态已经变了。”变得疯狂,变得失去控制。

樊冬点点头。

仇恨是非常可怕东西。它会让你不知不觉变成你最憎恨、最厌恶的那种人,而你却一无所察。夏莉他们是这样,沈无言也是这样。沈无言所做的事,和深渊之主也差不多了。

照系统提示推断,深渊之主应该已经不存在,而沈鸣已经代替他的位置。

樊冬把自己发现的洞穴说了出来。洞穴里隐藏着的远古秘辛,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樊冬说:“深渊已经破冰,双生树正在快速生长,罗伦叔叔,可能要麻烦你加强守卫力度,别让双生树被破坏。”

罗伦说:“没问题,交给我。”他看了眼爱德华,“爱德华,你和我一起吧。”

爱德华没有异议。

几个人商量完对策,走了出去。这时候双生树发出的光芒早已散开,深渊中弥漫着的黑雾缓缓飘散,空气变成了淡淡的白,像雾气,又像水气。

蚀蛇还在空中飞舞,它的身体泛起了黑色的光泽。对它来说,深渊中到处都美味的食物,所以它不断吞没周围的腐朽之物,壮大自己的骨骼,增强自己实力。见到樊冬,蚀蛇欢喜地盘旋在他们头顶,像朵巨大的黑云,在它身体翻动之余,紫色的电光在它身侧闪现,带来阵阵凉雨。

樊冬微微笑着,让蚀蛇去别的地方玩耍。蚀蛇摆了摆尾,高高兴兴地消失在天际。

樊冬坐上地狱犬,在雨中飞行着,俯瞰广阔的深渊。相比地面,深渊里平坦的地区很少,到处都是崎岖的山峰。樊冬让地狱犬绕着周围飞了一圈,帮忙往下面撒种子,不管这些种子有多少能够生根发芽,都算是为这里留下一丝丝生机。

深渊生物的怨恨并不容易弥消,它们内心深处的遗憾更是难以抹去。他无法代表当年留在地面的人替它们消除怨恨,只能帮它们弥补当年的遗憾。

如果能将深渊打造成另一片乐土,那么深渊生物心底的怨戾应该会少一点吧?

这种想法虽然天真,樊冬却愿意相信。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更愿意相信美好和希望。

樊冬对祝咏之书说:“辛苦你了。”

祝咏之书说:“没关系,我并不觉得辛苦。”虽然它的祝咏之力明显正在减小,但它也看到了减小之中藏着的小小的增长。

祝咏之书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如果所有人都幸福安康,还需要它吗?不,那就不需要它了。它不能像个市侩的商人一样,时刻记挂着施予与回报的比例。即使有一天,它因为祝咏之力耗尽而消失在这世间,它依然不会后悔。

祝咏之书绽放出莹润的白色光芒,与双生树散发的亮光交相辉映。

光像乳汁一样流淌到深渊的各个角落。

埋入泥土中的种子贪婪地吸收着这美妙的食物。

很快地,盈盈翠翠的嫩芽破土而出,弯着的腰缓缓挺直了,每一株灵植都坚定地向上生长着。附着在种子上来到深渊的细卵破壳,钻出一只只微小的生物。不管是幼苗还是幼虫,看起来都那么脆弱,在广阔的深渊之中显得那么渺小。

可是生命这东西,最脆弱也最强大,在“乳汁”的哺育下,它们的生长周期大大加快,没过多久就长到了半人高,蝴蝶、蜜蜂、蜘蛛、萤火虫…

沈鸣是灵草师,他的精神力完全开放。在短短的时间内,他感觉大地上多了不少微弱的搏动,像在呼吸,也像心脏在跳动。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沈鸣体内充盈着力量,他的精神力拔高到最高点,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所有灵植传递过来的信息。

它们为他报出了不少深渊生物的藏匿地点。

那些都是沈无言的信徒。

沈鸣找到罗伦、爱德华,将藏匿地点告诉他们,让他们找人去清剿。

双生树一带被他们合力打造成铁桶一块。

由于蚀蛇带来连日的大雨,这一带甚至出现了一个小型的水网。

河流奔涌在山峦之间,让岸边的泥土充分湿润,没过多久,不少水草和芦苇就飘到河岸边安家。

沈无言的控制已经无效了。

越来越多的深渊生物往双生树这边迁徙。

早早追随樊冬一行人的深渊生物当起了形象顾问,替它们整饬好自己的脸蛋和身体。日子开始好过了,颜值就变得重要了!

这边的深渊生物和外面的生物很快变得泾渭分明。

队伍在不断壮大。

樊冬没事就去外面播播种。

只要植物能种活,他就不要脸地把那边划入自己地盘。这种一点一点刮开地图的感觉让樊冬暗爽在心!

日子一天天流逝。

天平一天天倾斜。

沈无言终于坐不住了。

到了这种地步,沈无言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得天独厚,别人不管做出多少努力都比不上他随便玩玩。他已经将深渊的大半权力交给沈鸣,沈鸣又有这么一群人相助,他根本无法抵抗。

沈无言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他独自踏入樊冬一行人圈起来发展的“地盘”。

从沈无言踏入的第一步开始,沈鸣就知晓了他的到来。

沈鸣将这件事告诉樊冬。

樊冬看着沈鸣:“阿鸣,你要和他谈谈吗?”

沈鸣说:“没什么好谈的。”从一开始,沈无言就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刚出生,沈无言立刻将他扔到莱恩帝国,让他沦为奴隶。直至发现沈默根本不符合他的要求,沈无言才重新来找他,那个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沈无言教他的东西有古怪,可是他几乎要绝望了,有人给他扔来一块浮木,他能不抓吗?

他抓了。

所以他那一次,不得不面对和樊冬的分别,不得不来到深渊!甚至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防止沈无言把自己当成“容器”夺舍。

没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他还想活着,所以他不想再相信沈无言的任何话。

樊冬见沈鸣神色坚定,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我去会会他。”

沈鸣一愣。接着他改变了主意:“我也去。”

樊冬笑眯眯:“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说了你不去,没机会了。最近你不眠不休地分析着灵植传递回来的消息,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

沈鸣抿了抿唇。

樊冬说:“这不是有爱德华和罗伦叔叔在吗?”

沈鸣不说话。

樊冬转身去找爱德华,然后让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等着沈无言到来。

沈无言没有形体,行动得很快,没一会儿他就到了。见樊冬在等着自己,他坐到了一边,看着慢悠悠喝茶的樊冬。

樊冬品完深渊生物刚为自己炒出来的茶叶,笑了笑,说道:“双生树果然很棒,在它照耀下种出来的茶叶很好喝,清香甘甜,余味悠长,您真该尝尝看。”

沈无言冷笑说:“你这是在浪费双生树的能量!”双生树应该是他用来对付深渊之主的最大筹码,现在却被樊冬用来种茶叶!

就算在深渊种满了植物,让土地长满青草、山峰长满乔木,让昆虫和野兽在这边安家落户,又有什么意义?双生树的能量总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深渊又会陷入黑暗之中。

樊冬会永远留在这里吗?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看着高兴,才这样肆意挥霍!

樊冬说:“我听阿鸣说,您的目标是杀死深渊之主。”他看向沈无言,“那您有没有想过杀死他以后该怎么做?”

沈无言静静地看着樊冬。

樊冬说:“难道您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吗?您的身边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深渊生物,它们应该都存留着斯莱克族人的记忆吧?您想过为他们做点什么吗?如果有一天,您真的找到了深渊之主,杀死了他——或者说,有一天您发现深渊之主早就已经死了,您会怎么做?”

沈无言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樊冬说:“如果你说的是我不理解你的想法的话,那你说对了,我是不懂你的想法!”他也回以冷笑,“我为什么要懂神经病的想法?”

沈无言:“…”

樊冬说:“你所做的一切,和你怨恨着的深渊之主有什么不同?你为了逼迫阿鸣来深渊而杀死那么多人,你心里恐怕没有丝毫愧疚吧?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对生命的敬畏都丧失了,那么他离丧失理智也不远了。而你,早就失去了理智,成为一个心里只有仇恨的疯子。”

沈无言冷睨着樊冬:“希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能不变成疯子。”

樊冬说:“我当然不会变成疯子。”他认真无比,“我会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带着他们一起变强,和他们一起面对危难。我绝对不会让有意伤害我们的人得逞,谁想我过得不好,我偏要活得开开心心给他看。仇恨可以使人变得疯狂,也可以使人变得强大——你选前者,我选后者。”

第二一零章 希望

沈无言听完樊冬的话,只觉得这少年实在天真得让人发笑。

从小养尊处优,做什么都如鱼得水,居然来和他谈什么仇恨,谈什么疯狂。

沈无言冷笑:“你恐怕连伤都没受过吧?”

樊冬说:“是啊。”他淡淡地笑着,“我很怕疼,所以绝对不让自己受伤。我怕难过,所以从来不让身边的人受伤。我希望我认识的所有朋友都好好地活着,有事我们一起扛,没事可以聚在一起溜进马斯特叔叔的草场烤肉,去艾丽莎平原踏青,去南海岸的沙滩晒太阳,去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

沈无言愣了愣。樊冬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种莫名的魔力,仿佛能让人身临其境,看见那些美好的一幕幕。

那些东西,离深渊太遥远,离他太遥远。

从他有知觉的那天起,他就背负着深深的仇恨。

他憎恨深渊之主,憎恨杀戮他族人的人,憎恨——憎恨世间所有的一切。

世上的阳光没变,鲜花没变,灵植们依然对他十分友好。一路走来,像秋枫白那样对他好的人也不少。

可是,既然已经身处黑暗,又怎么能贪恋那样的美好?

沈无言意识到自己被樊冬蛊惑,冷冷地抬起头看着樊冬。

樊冬说:“如果有一天,我的朋友一个个死去,我喜爱的一切不再存在,那么,我可能也会和你一样疯狂。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把能我保护的保护好。”

沈无言说:“口上说说当然很容易。”

樊冬说:“那当然,希望永远只是口上说说。”那样的绝境,樊冬永远不想面对。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大概会像“梦里”一样,选择死亡。

樊冬说得理所当然,沈无言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别人不都该据理力争,表示“我才不是口上说说而已一定会这样做那样做”吗?

沈无言沉默。

从他夺舍失败、沈鸣控制深渊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沈鸣又和樊冬会合,罗伦、爱德华、地狱犬等等都站到了樊冬那一边,他还可以做什么?

沈无言安静了一会儿,盯着樊冬说:“你准备做什么?”

樊冬说:“我准备做我正在做的事。”他笑眯眯,“您不是想找出深渊之主吗?我们可以帮你找啊。你想想,他喜欢躲在黑暗里面,只要我们让整个深渊都亮起来,他不就没地方躲了吗?”

沈无言愣住了。

双生树的光芒照耀在樊冬身上,令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无比。让整个深渊都亮起来吗?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谁会信他的鬼话?

沈无言怔愣之际,几个深渊生物大胆地围拢过来,举着几块矿石高高兴兴地问林烁:“这个可以吗?这个能不能用来启动阵法?”

樊冬伸手把矿石拿到手里,细细的精神力往矿石里探了探,微笑说:“可以啊,能量挺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