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让摄政王出口气的。”麟德贵君颔首沉了沉,又说,“先前种种,有臣有失偏颇的地方,臣会去向摄政王殿下告罪。”

范小圆看着他就觉得心旷神怡,笑眼弯弯地一托腮:“贵君磊落!”

“…”宇文客端起手边的茶盏,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麟德贵君又说:“但他们这事…臣也觉得罪不至此。而且此番牵涉太多,有两位正二品尚书的儿子都在问罪之列,如若陛下不管,陛下和摄政王都会遭人记恨。”

“那怎么办?”范小圆叹气道,“我觉得现在跟摄政王顶着干也不太好。”

麟德贵君沉默片刻,一揖,“陛下先把摄政王的令驳了,臣即刻去向摄政王告罪。”

“啊?”范小圆疑惑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顿时拍了桌子,“这个不行!”

麟德贵君没说话。

范小圆瞪着他站起来:“要救他们也不能把你送过去让摄政王出气啊!我赞同你说必须让摄政王出口气,是因为担心她气坏。那同理,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就不担心了吗?”

“…陛下?”麟德贵君浅怔着一笑,范小圆坚定道:“你给我想个别的辙!”

宇文客深吸气,面无表情地又喝了口茶。

然后他咣地放下茶盏,范小圆和麟德贵君都一愣。

“我有辙!”宇文御子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一抹沾着片茶叶的嘴,中气十足,“拿笔来!”

“?”范小圆和麟德贵君相视不解,外面的宫人听到吩咐立刻进来铺纸研墨。

宇文客在案前沉肃站定,提笔有力落下两个大字:已知。

冒号。

“一,摄政王因为被试探一事,心情不爽;”

“二,未免摄政王气病,必须让她舒心;”

“三,众公子罪不至此;”

“补充条件:不能让麟德贵君去背锅。”

“求解。”

他写罢提笔一顿,看看范小圆,又将目光别开,闷闷问她:“那要是我去向摄政王告罪呢?”

麟德贵君眉头挑起,无声一笑。

“…别闹!”范小圆瞪他,宇文客心情略好了点,暗啧了声嘴,又继续写:摄政王心情不爽,具体原因有。

冒号。

“一,被陛下试探,感觉不被信任和尊重;”

“二,被大将军试探,感觉被挚友背叛;”

“三,日夜兼程赶来,平白劳累一场。”

再度写罢,他冷静地将笔一撂:“就这三个问题,挨个击破,题就解了。”

“…天啊。”范小圆嘴角轻扯,理科学霸的逻辑思维真特么可怕。

然后她又看了两眼,从宇文客手里把笔抽了出来,弯腰把第二条里“挚友”俩字给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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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7. 纯黑

宇文客和麟德贵君都很好奇她为什么把“挚友”划了, 但范小圆嘻嘻一笑没做解释。

她看着底下那三条,问宇文客:“你有什么解题思路吗?”

“我觉得‘要让摄政王气顺’,不等于‘要让摄政王出气’,‘出气’顶多是‘让她气顺的方式’里的一个子集,也就是说方法不止…”

“停停停停,打住!”范小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把集合的相关定义放一放…我们就事论事!”

“哦…”宇文客窘迫地揉了下鼻子, “就是, 我觉得吧, 用别的办法让她气顺也行啊。比如哄哄她、带她散散心,跟她解释清楚你们此举并非恶意,她不是也能气顺吗?”

范小圆就又说:“我也想跟她解释, 但她现在不肯见人。你看具体怎么做合适?”

“这个…”宇文客面色微僵,堆笑, “我也就是刚把理论推出来, 具体方法咱们一起想想?”

范小圆:“…”

麟德贵君的声音在此时截了过来:“还是拿发落那几位公子的事当引子吧。”

范小圆和宇文客看过去, 麟德贵君凝视着宇文客写下的几条想了想:“正好从‘被陛下试探, 感觉不被信任和尊重’这条开始解决。陛下现在觉得摄政王的发落不合适,可以直接驳回。但若陛下没有直接驳回,而是去和摄政王打商量, 摄政王或许心情就会好些了。”

——因为这样,是信任和尊重的表现。

范小圆面露喜色:“啊…靠谱!”转而又一滞,“然而前提问题还是…她称病不出不肯见人啊!”

麟德贵君睇着她苦恼的样子一笑:“臣觉得陛下如果写信,摄政王殿下还是会看的。”

“嗯…”范小圆想了想, “我觉得还是面谈比较好,书信往来万一没能顺利把话题引到那个问题上呢,那不就白费工夫了吗?”

“陛下您现在要紧的,是给摄政王一个台阶下。”麟德贵君沉吟着说,“臣觉得,这封信递过去,摄政王兴许自己就会请您面谈;如果没有,那您在她回信后再以此为由着人召她来议,她应该也会来。”

“哎,这主意好!多谢二位!”范小圆舒了口气,又说,“那就麻烦贵君替我写封信?措辞什么的,贵君你肯定比我在行。”

她的语气太随意,麟德贵君于是也随意起来,点头应了声:“好。”

宇文客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暗自运气,抢话语权:“如果第一条按照贵君的思路解决了。第二条,陛下就下旨召集随行人员一同游西湖吧!”

第二条是:被大将军试探,感觉被(挚友两个字划掉了)背叛。

范小圆就不懂他的思路了:“干嘛一起游西湖?”

“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和摄政王的问题,是陛下您自己铺路搭桥解决的,大将军那边也一样。”宇文客语中一顿,“但是陛下和摄政王到底是君臣,很多时候摄政王必须给陛下个面子。可她不一定要同样给大将军面子啊,对大将军可以说不见就不见。”

“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把大家都召来,看起来不像针对她们,好先把摄政王骗出来,实际上是给她俩制造见面机会?!”

“对!”宇文客点头,“面都见着了,大将军要是还解释不清楚…那就没辙了。”

“加上陛下先前的解释,大将军那边应该很好说通。”麟德贵君说了一句,宇文客即刻又道:“这两条都解决之后,第三条就不算问题了!”

第三条是“日夜兼程赶来,平白劳累一场”。在各种矛盾都解释清楚之后,单独这条不足以让人生闷气。

如果摄政王真的就此生气,那她可以好吃好喝轮番送上帮她养精蓄锐嘛!

计划已然周全,行动立刻实施!

麟德贵君代笔的、盖了御印的信当晚就送到了摄政王的住处。摄政王次日一早回了信,措辞看上去显然心情不好,大意是说:反正是给陛下挑的人,陛下您自己看着办吧。

但这不要紧!只要她回了信,后面就可以照常进行!

于是范小圆即刻拆了身边的大宦官王瑾过去,请摄政王来面议这件事。理由是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她怕把握不好分寸,请姨母坐镇。

两刻之后,摄政王仪态万千地步入了天子下榻的行馆。

她在范小圆所住院子的正屋里落座后不久,外面就又传来了哭求声。因为十四人里有十一个牵涉到了这件事中,当下听说她来,全过来告罪了。

摄政王厌倦地揉着眉心:“哭天抢地的像什么样子,真够丢人的。”

“…姨母您别生气。”范小圆陪着笑亲手给她端了盏茶,“我也真不喜欢他们这样。不过我又觉得…他们实际上也还没下手害贵君他们,不至于发落到教坊去,是吧…您怎么看?”

摄政王以手支颐,描绘得浓淡适宜的黛眉微微一挑:“我不看。”

范小圆:“…”她一下气虚,“您看一下嘛…”

摄政王揭开盏盖,吹着热气轻笑了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陛下不想罚,就让他们各自回家好了。反正他们这样被打发回去,各家都免不了要收拾他们。”

“哎成!”范小圆松气地应下,摄政王又轻轻地睨了她一眼,“不过这元君,陛下若能从剩下那三个里选最好,姨母是认真把了关的。有句话姨母说得直接点,陛下别不爱听——在看人的眼光上,陛下您欠点火候。”

范小圆:“…我看人的眼光怎么了!”

摄政王嗤笑:“你连麟德贵君都能看上。”

“麟德贵君怎么了?!”范小圆忍不住跟她争了起来,“您到底觉得麟德贵君哪儿不好,您跟我说说?”

“除了那张脸,他还有哪儿好?”摄政王反问,语中轻轻一顿,冷笑又说,“男人没个男人的样子,主意比天大,进了宫还不安分。哎,他爱看政书什么的,陛下愿意随着他也就罢了,如果挑这么一个当元君那是绝对不行的。”

范小圆:“…”她知道自己和摄政王对于“男人的样子”应该是什么样的问题上,恐怕有世界观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差异,根本没法争,于是只好说:“可您不觉得长得好看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缺优点吗!”

摄政王:“…”

“哎怎么说到他身上了!”范小圆赶忙把话题扯回去,“姨母您别生气了,这回是我们不对。但这不是…我们本来没想闹这么大,大将军也是好心想帮姨母一表心迹。您难得来杭州一趟,别为这点不开心的事天天闷在屋里,明天我陪姨母一起游个西湖,您看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范小圆尽可能地把声音放得很甜,甜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温柔的那种…

摄政王果然大显舒心地笑了一下,点头:“行吧,也有日子没同游过了。”

范小圆心里暗自给自己鼓了一番掌。

是以第二天,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从行馆出了门。西湖周围早就提前戒了严,游起来安静又安全。

只不过范小圆和宇文客提前查的攻略,一点用处都没派上。

估计是两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不一样的缘故,这个世界的西湖边上,没有岳飞庙没有于谦祠也没有苏小小墓,连传说中镇着白娘子的雷峰塔都没有。但风景依旧极佳,还有几处香火颇盛的寺院,听说非常灵验。

范小圆是在游到一半时,悄悄叫人去请的大将军。

夏繁忽闻召见,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立即策马赶来,到了地方下马见礼,女皇笑吟吟地说:“没什么事,一起走走。”

“…陛下!”摄政王银牙一咬,狠狠瞪了大将军几秒,甩手就走。

“阿…殿下!”大将军明显想拦,但在御驾面前又没好拦,便见摄政王从侍从手里要了匹马,绝尘而去。

女皇啧了声嘴:“将军还不去追?”

“啊?”

“朕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好吗?”她说着指了指对面山上露出的一座庙,“我们去庙里许个愿,我姨母的安全问题就麻烦将军了。”

女皇说罢提步就走,跟随出来的人马自也都半刻不作耽搁地立即跟上。

大将军愣了愣:陛下什么意思?

她难道看出了什么?不会吧。如果看出来了,总不能乐见其成吧?

但刚才的语气莫名很怪啊…

大将军呆滞了会儿,回神间赶忙翻身上马,朝着摄政王离开的方向疾速追去。

于是在范小圆悠哉哉地逛进庙门的时候,听到侍卫来回禀说:“大将军已追上了摄政王,去附近的巷子吃小吃去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范小圆脑补两个漂亮小姐姐的一起吃小时的画面脑补得非常愉快,然后怀揣着这份喜悦走进了庙中大殿,恭恭敬敬地向佛祖磕了几个头。

寺庙的院子里还有写祈福牌的地方,挂牌子的是棵巨大的银杏树。此时正值深秋,银杏树上叶片尽黄,低处挂着祈福牌的地方又一片红,站在树上仰头望去,美极了!

住持恭恭敬敬地呈上了祈福牌,呈在一个托盘里,一共九块。

范小圆是个许愿狂魔,每次去寺庙里烧香拜佛都恨约定俗成的许三个愿望的额度不够用,一时很想把九块全都写满。

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一来在佛前谈心实在不太好,二来,关于自己那个世界的愿她不太敢许,很怕神佛万一想保佑她会搞出时空混乱之类的问题。

对于这个世界,她又没那么多愿可许。

她于是看了看在台阶下静候的众人,招手道:“宇文客,贵君!来一起许愿啊!”

宇文客和麟德贵君便走上前去,三位随来的“幸存”的世家公子不动声色地抬眼静看,看到银杏树下的画面一时变得很热闹。

宇文客很快就把三块全写好了,范小圆暗搓搓地探头想看,他迅速跳起,将三块一齐挂上了枝头,落地后瞪她:“看了就不灵了!”

“哼,不看就不看!”范小圆撇嘴,然后闷头按照自己的职责所在,认真写了第一块: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接下来两块她想了想,一块写了“希望宇文客心想事成”,另一块写了“希望麟德贵君心想事成”。

——在这个世界,目前为止她最熟悉的也就他们俩,不知道许什么愿就给他们的愿望加持好了!

写完之后她走过去往枝头挂,然而最低的枝头也比她高一截,踮着脚尖都挂不上去。宫人见状立刻去取凳子来给她踩,不过在宫人回来之前,麟德贵君先一步把她手里的牌子接了过去。

他抬手将她牌子上的挂绳套稳在枝头上,不经意地扫见“麟德”两个字就下意识地定睛多看了一眼,继而一怔。

然后稍一回神,他便别过了头,有点局促:“陛下,臣不小心…”

范小圆知道他看见了,一摆手:“没事,我觉得心诚则灵,佛祖才不会计较有没有人看过呢!”她边说边瞪宇文客,视线转回来,冷不丁地看见麟德贵君嘴角上扬:“多谢陛下。”

她于是在脸红心跳中又将目光转开,轻咳了一声:“贵君许了什么愿?”

“嗯…国运恒昌。”麟德贵君道。

“还有呢?”她又问。

“父母身体康健。”

她再度问:“还有呢?”

麟德贵君颔首道:“没了,就两个。”

“可你挂上去了三个啊?”范小圆脱口而出,继而便见麟德贵君目光有点闪烁:“有一个是空的。”

哦…

她心里默默懂了,他应该是有一个不想说。那很正常,谁还没个不想让外人知道的愿望啊?

范小圆于是不再问了,谢过了住持,就此离开了寺院。众人一路沿着西湖继续走,宇文客看着湖面想了想,凑到范小圆旁边,语不传六耳地说:“哎,你不想去逛逛有小吃的巷子吗。”

“…不了吧,这么多人,还得注意吃相,不爽!”范小圆闷闷说。

“明天周六,可以睡懒觉。”宇文客一哂,接着,他心惊肉跳地、假作淡定从容地,发了个邀请,“晚上我们偷偷溜出来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宇文客认为摄政王和大将军只是“挚友”的问题,昨天有条评说得好有道理…

Mint夏:嗯……挚友有什么不对吗,次木和酒吞也是挚友来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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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8. 纯黑

入夜, 范小圆和宇文客悄悄从行馆的偏门溜了出去。

拜君主制所赐,身为女皇的范小圆说想溜出去逛夜市,身边的宫人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王瑾也只是安排了暗卫保护他们的安全,对其他人均守口如瓶。

那条小吃街离行馆不远,当下正热闹着。小摊贩们各自挂出的暖黄笼灯从街头挂到街尾, 星星点点的, 到了远处就像万千萤火虫铺洒开来。这种画面在现代不太多见, 因为现代时, 路灯都是一样的高,沿路排过去通常整整齐齐,少了点儿随意的气息。

“哎, 荷花酥。”宇文客看见不远处的点心摊目光一亮,“你想吃的是不是那个?”

范小圆立即点头:“对对对, 网上的图都可漂亮了!”

“我去买。”宇文客说着就向那边的摊子跑了过去, 挑了几种颜色好看、味道也不奇葩的荷花酥买了, 拿回去递给范小圆。

“谢谢!”范小圆拣了一块出来吃, 又继续往前走。

宇文客比她走得稍慢了半步,静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吁了口气, 又追上去:“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他摸索着献殷勤。

面前好看的少女一笑:“不知道啊,边走边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