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屋子里安静了好半晌,麟德贵君扑哧笑了一声。

她看过去,他已然将视线别了开来,揉着眉心尽力静着神,过了会儿却又扑哧一声。

这种笑显然浸染了他的全部情绪,他又长了张犯规的脸,范小圆只觉得周围都亮了一下。

接着她用脚尖踢踢他:“笑什么笑!”

“陛下您最近…”麟德贵君屏住笑,神色费解地凝视向她,“您最近到底怎么了?”

“我就…想让大家都舒心一点嘛!”范小圆心虚得面红耳赤。从麟德贵君的惊讶里,她明白肯定是原女皇不会这么干,可她觉得自己是对的。

——凭什么让麟德贵君活得小心翼翼,又凭什么连家都不让人回啊?

她越来越不想摸索遵循这位女皇原来的活法了,因为她发现那不止是影响她一个人的事,周围被牵涉的人太多了!

她是个现代人,莫名其妙地穿越,而且还跟个学霸一起穿。在闹明白原因之前,她愿意中二一点,相信自己是肩负使命、来改变这个世界的。

——要遵循原女皇的活法,干啥让她穿越啊?让原女皇自己过不就得了?

范小圆于是一拍桌子:“不许笑我了!不然不让你回去了!”

麟德贵君好看的脸上笑容收敛了三分,转而起身,端正认真地一揖:“多谢陛下。”

“不客气。”范小圆笑望着他托腮。

然后赖在他这里吃了午饭。

她再在现代醒来的时候,就是星期一了。

掐指一算,这个星期她要烦心的事情有两样:一是月考,二是宇文客。

月考带来的烦心程度还行,她上个月一口气提高了三百多名,再往上的空间没有多大了,便很理智地想这个月尽量不要下降就好。可宇文客是真让人头疼啊…

说表白就表白了,见面好尴尬啊!!!

而且他为什么会突然表白啊!!!

范小圆一脸阴沉地走进教室,撂下书包地时候咣地一声,把前排的宁凝吓一跳。

宁凝转过头打量她:“怎么了啊…大早上的谁惹你了?”

“没有,昨天没睡好,烦烦的。”范小圆没精打采地坐下,完全不敢扭头往宇文客的方向看。

她希望短时间内不要跟宇文客有任何交集!连目光交流都不要有!

八点整,月考试卷发了下来,签字笔划过试卷的声音轻轻响起。宇文客边答题边抬眼看范小圆的背影,越看心里越纠结,非常想知道在她心里,自己到底什么样,直恨自己不能读心。

结果他十分罕见地在临收卷前一分钟才答完最后一道题。

十分钟的休息后,第二科的试卷发下来,宇文客匆忙收心,认真答题,不许自己抬眼看她。

但是,他脑海里却无法控制地在过那天在小庙前表白的画面。

这样细细一回想,他感觉自己太蠢了!!!

他那表的是什么白啊!哪有人表白的时候提什么“子集”啊!

他简直脑子不正常!

宇文客回想得痛心疾首,咚地一拳砸向桌子,全班唰然回头。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迷茫蹙眉,“宇文客?怎么了?”

“…我…手抽筋了。”宇文客边说边忐忑不安地悄悄往范小圆那边扫,在看到全班就她一个没回头的时候,不知道该庆幸她没看到他的窘迫,还是该为她明显的冷淡着急。

就这样,一上午的考试过去,成绩照例在放学前就排了出来。

办公室里,几个拿到总排名的老师都先后注意到了同一个问题:“宇文客怎么了啊?”

年级第56,目测是他初三入学以来的最差成绩。

七班班主任白老师已经忧愁地吃了十分钟的话梅,听到同事们的话,头都没抬一下:“还能怎么,早恋耽误学习呗?”

“早恋?”几个老师稍稍一怔,旋即回想起前情,“和范小圆啊?”

班主任点了下头,物理老师一转椅子看向她:“那不对啊,人家范小圆这回全年级第62,比上个月还提高了12名呢。”

——在上个月一口气提高了三百多名的前提下,又提高了十二名,可以说是很厉害了!

班主任拿过排名表一看还真是,就也拿不准了。

她仰到靠背上伸了个懒腰:“反正一会儿得找他谈谈,不然最后小圆进牛津剑桥、他去港大,就该成俩传奇了…”

班主任更想要个双双进名校的传奇。

于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宇文客在全学部炸裂式的“卧槽宇文客这回第56名!”的议论里,沉默地走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神情严肃,开门见山:“你怎么回事?”

“…没怎么。”宇文客低着头道。

顿了几秒又说:“和范小圆没关系。”

“是和她没关系,人家这回考得可好了,比你这个神级学霸就低六名。”班主任一点都没客气。

宇文客:“…”

然后班主任又说:“你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我会调整好的。”宇文客道,“这回没考好是因为,我周六的时候跟她表白了。”

班主任:“?!你说啥?!”

“我跟她表白了,老师。”宇文客一点弯都没拐,沉吟了一下,又认真说,“我觉得单恋比早恋更耽误学习。您看我好好追她,追上了我们俩就一起努力,都考个好学校,怎么样?”

一屋子原本佯作镇定的八卦老师此时都瞠目结舌地看向了他。

“我保证她至少能进曼彻斯特。”宇文客说,“我的成绩…最低不低于利兹。”

在最新的TIMES排名上,利兹大学在全英国大概排第十三四。

“最低不低于伦敦政经。”班主任冷静地开始了讨价还价。

宇文客讶然:“伦敦政经全英第八啊老师!”

每年考进去的都是尖子生,有拿这个当垫底的吗?!

但班主任淡定地又吃起了话梅。

宇文客纠结了一下,破釜沉舟:“行。”

“好,那你加油。”班主任风轻云淡地又提了附加条件,“不能耽误太多时间。下学期开学前能追到她,我就不管。”

宇文客:“行…”

“明年五六月份AS考试,成绩如果低于三个A一个B,你追到了也得分手。”

宇文客:“…行。”

“四月底之前雅思考到四个7。”

宇文客快哭了:“白老师您这是乘人之危啊…”

班主任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话梅,微笑看他。

宇文客泄气:“行。”

“哎呀,太好了!”班主任神清气爽,“去吧,好好学习,还有在学校里不要过分亲密接触,祝你俩百年好合哈哈哈哈!”

宇文客:“…”

这个发展太他妈令人心情复杂了!

论早恋还被老师定目标和时限是什么感觉?

宇文客回家的时候觉得脑子里全是浆糊,压力巨大——什么雅思四个七、AS考试不低于三个A一个B、最低要进伦敦政经,倒都还好。但是在寒假结束前追到范小圆这一条…他不是很有底气啊!

好在这年的春节比较晚,二月中下旬才过春节,寒假的整体时间段也会晚一点。

他翻着日历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可用天数,又烦躁地拿起手机,想给范小圆发个微信刷一下存在感,却措辞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纠结了半个小时之后,宇文客调整心情,逼着自己先写了作业。不过注意力不集中,写得比平常要慢不少。

于是躺到床上的时间也比平常要迟,在大熙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睁开眼,宇文客鼓足勇气,决定趁热打铁,追范小圆!

他叫来宦官就问:“陛下干什么呢?”

“呃…”宦官楞了一下,回说,“陛下一大早就召了三位备选的公子去喝茶,现在应该…还在喝茶?”

艹!

宇文客翻身下床,立刻更衣,打算杀过去掌握主动权。

一刻之后,行馆风景别致的花园里,范小圆一听宦官说“宇文御子求见”就崩溃了。

她本是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宇文客在追她”的事,才找茬请了这三位来喝茶给自己换心情,谁知道他又来了!

他来干什么啊!!!

范小圆很干脆地摆手就说不见,话音未落,宇文客已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月门:“陛下!”

“…”女皇深吸气,磨着牙问,“你、来、干、嘛?”

宇文客脚下稍顿,理了理衣衫,风度翩翩地缓步走来:“来讨杯茶喝。”

三个元君备选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宫人在诡异的气氛里硬着头皮来上茶,被女皇抬手示意止步。

女皇冲着宇文御子一拍桌子:“不给你喝!”

作者有话要说:

班长太惨了,没追上妹子,成绩还快被妹子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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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黑白黑

“…”

两个人赌气地开始无声互瞪, 旁人都诧异地看向宇文客,没有人敢看女皇。

但本来就是在羞赧中强撑着气的女皇先一步绷不住了。

她打起了磕巴:“你…你这人怎么死皮赖脸的呢!”

她还做了退让:“暂时别让我看见你行不行!我想静静!”

毫不夸张地说,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宛如有雷劈下…

更吓人的是,眼见着陛下这个样子,宇文御子竟然还很气势汹汹地直接在旁边空着的石凳上坐下了:“你别躲着我, 要是这样, 你就索性当我那天的话没说过, 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宫人们头皮发麻。

三个已经窒息了好一会儿的“元君备选项”面面相觑, 接着几乎同时腾起身,发僵地作揖:“臣先告退。”

宇文客一来,范小圆本来也没心情继续跟他们品茶聊天了, 便摆摆手任由他们离开,接着又挥手让宫人也退了下去。

然后她悲愤地伏案:“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你就当我那天什么都没说好了。”宇文客以退为进, “你最近成绩好了, 白老师夸你来着, 这个时候别松劲儿。我接着帮你补课, 你努力考个好学校,怎么样?”

范小圆怔了怔,抬起头:“你这么想?”

宇文客点点头:“学业为重吧。别的事…大不了等去了英国我再追你。”

他做了退让但又没说完全放弃, 听起来可信度就很高。范小圆果然大松了口气,呢喃着又说:“整个学部都在说你这回考得不好,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就想那必须得躲着你了。”

“没有没有, 你别想太多。”宇文客哈哈一笑,“我是昨天在这边有点着凉,醒来考试的时候脑子也不清楚,所以失利了,跟你没关系!”

“这样啊…”范小圆心下稍安,但思量了一会儿后,就又说,“可我觉得我不答应你又让你帮我补课不合适,嗯…我让我妈给我报个补习班好了,感觉这样比较…”

“你是学习方法的问题,不是学习时间的问题。补习班能了解哪种方法适合你吗?”宇文客说。

一聊到学习的话题,他底气就足了,立刻顺着这个有条不紊地说了下去:“现在我很清楚你要怎样学了,就算只是朋友我也应该帮你帮到底啊。再说,谁说补习是情侣地专利了,我最初帮你补课的时候绝对没想别的,不是都挺正常的吗?怎么就因为我的几句话,你就觉得这么不合适了?”

范小圆蹙眉:“可是我觉得…”

宇文客启用技能激将法:“你成熟点行吗?我们又不是小学生,这点关系和分寸还处理不好?”

范小圆于是被噎得死死的。

最后她只能闷闷地说:“那好吧…”

他暗自松气,微微一笑。她又不失礼貌地补了一句:“那谢谢你啊。”

“没事儿,我们一起努力。”宇文客接着又用很公事公办的口气问她,“寒假你考不考雅思?”

范小圆点点头:“考。”

“最近模拟多少分?”

“5分。”范小圆叹气,“其实我听力和阅读都有6,但一到口语和写作就死了。尤其口语…我对着天天见面的口语老师说话都紧张,到时候见到考官我可能要连人话都不会说。”

“哈哈哈,口语我也紧张,回头咱们一起练。”宇文客说着一哂,“茶给我喝一口呗?”

可是刚才被她挡住的茶,已经让宫人端下去了。

范小圆只好把自己的给了他:“我没动过,你喝吧。”

动过也没关系啊——宇文客微笑着把这句话忍住了。

这件事在一刻之后被禀到了温府。

因为还没有元君的缘故,宫中事务都是麟德贵君管。是以不论大事小情,只要陛下没有意说要瞒着人,宫人就算是为巴结,也会去禀麟德贵君一声。

彼时麟德贵君正和爷爷下棋。他爷爷棋品颇为糟糕,隔个三两步就要悔一次棋,还会趁他不留神时藏棋换棋,麟德贵君只好死盯着不让他换。宫人来禀话时他走到房门口去听,折回来一瞧棋盘格局就无语了:“爷爷…”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老爷子很不好意思,边把棋子往棋盒里拣边说,“咱们重新来,重新来!我不捣乱了!”

麟德贵君好笑地坐回去,爷爷一边继续收着棋子,一边抬眼打量他,做随意状问:“宫里来人了?是不是陛下催你回去?”

“没有,就是说些小事。”麟德贵君抿了口茶,“陛下开春才回宫,不急。”

“哦…”爷爷点着头,转而一顿,“阿玹。”

“嗯?”

“你这孩子向来报喜不报忧,在你爹娘那儿说的全是好的。爷爷今天想听你说句真话,你在宫里过得到底怎么样?”

“我挺好的。”麟德贵君轻松而笑,看看爷爷的忧色,又道,“您别多心,真的挺好的。要不然陛下南巡,也不会让我跟出来。”

爷爷一想,神色放松了些:“那倒也是…”接着又说,“但我听宫人说,你有一阵子常和陛下意见相左?”

麟德贵君也正悠哉哉收棋子的手略微一滞,倒也没否认:“是,看法不同总难免的。但近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陛下好像突然转了性,凡事爱问我的意见,和她想得不一样她也无所谓,并不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