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他走!”李隆基满面怒色,“这些年这些骗吃骗喝之徒还少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啊…”,他喃喃的说着,面色凄然。

高力士见他主子如此,禁不住滴下了混浊的泪来,转身走出殿去。

“罢了…”身后,李隆基长叹一声,“让他进来吧…,有些希望总是好的,夜太长了,让他进来吧…”

高力士脚步顿了顿,抽噎着答应了一声,步出殿外去。

殿外,一片夜茫茫…

流星飞过,玉真半躺于云榻之中,望着天空中牛郎和织女两颗星遥遥相对,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渐觉酸楚。

牛郎与织女只得七夕相见,一则仙凡相恋的悲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得一天相见,余下的时间,又该是如何的煎熬?如何的痛彻心扉?饶是如此苦痛,牛郎和织女为何还要继续?身处在那个尘世里人人向往的仙镜乐土,织女却又是为了什么被羁绊了心,是月老牵错了红线?还是她一心恋慕红尘?

“仙子。”青蝉的声音温和淡然,缓缓自身后响起。

玉真起身,回头微笑地看向青蝉,“青蝉,你说牛郎织女为什么要相爱?”

微微一怔,青蝉快速地掩去难得的表情,摇头,“青蝉不知。”

“我也不甚明白,只是不知为何,心居然会痛。”淡笑一声,玉真缓缓摇头。

“玉环…”太宇苍茫,恍惚间,只听得有人声声轻唤,似叹息一般,催人心肝。

谁在唤她?微怔,玉真四下张望,天地间,茫茫一片,不见来人。

“仙子?”青蝉见她茫然四顾,不由得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有人在叫我。”失去了一贯的雍容平和,玉真微微有些失态。

“谁人叫你?”有些惊讶,青蝉隐隐觉得不安,自紫瑶从瑶池之畔私取忘忧草施于玉真之身,便洗去了她尘世的所有记忆,只是那原本便是逆天之事,如今怕是…

“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在唤我。”心口疼痛莫名,玉真终是失去了意识。

奈何桥还是如往常一般凄冷,游魂的呻吟也如往常一般凄厉,迷蒙间,她飘飘然来到孟婆身旁,看到一个黄袍男子,面色哀凄。

“喝吧。”一碗黑稠的汤,孟婆伸手递上。

不停地四下环顾,那黄袍男子不知在寻些什么,只是他们似乎都看不见她。

“不用看了,前尘已逝,死者已矣,纵使佳人在抱,金玉满堂,纵使权倾天下,万人之上,如今都已是前尘往事了。”一身黑色的斗蓬,孟婆的声音冰凉彻骨。

望着那黄袍男子,玉真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只是却遍寻不着那痛的源头。

“喝了这汤,我还能记得前生的诺言么?”略略迟疑,那黄袍男子犹不死心地问道。

“人都死了,还要记得诺言作什么,喝吧。”孟婆开口,声音淡淡的。

“那个诺言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什么都无所谓,我不能忘了那个诺言!”那黄袍男子急道,面色仓皇。

黑袖轻扬,那黑稠的汤便尽数倒入那男子口中,一滴不剩。

“奈何桥,孟婆汤,谁人能够不过?”冰冷的声音,一直冷彻入骨。

“白…” 喝了孟婆汤,那黄袍男子一脸茫然,半晌,蓦然吐出一个字。

玉真微微一怔,心里一阵抽痛。

“白…头盟…”终于,三个字缓缓自他煞白的唇间吐出。

孟婆也禁不住微微一愣,半晌,只低低一句,“孽缘。”

心仿佛被刨开一般疼痛,玉真愣愣地飘浮在空气中,看着那黄袍男子,记忆汹涌而来…

她本是蓬莱岛上的一名仙子,法号玉真。紫瑶与青蝉都是岛中的侍者,与她情同手足。他们终日无忧无虑地在岛上过着逍遥无忧的日子。

那一日,她瞒着青蝉紫瑶私下凡尘,却恋上了一名凡间男子。王母知悉此事,自然震怒,罚她下世沦回,生生世世永受情劫之苦。从此她便陪她所爱的那名男子一直沦回、相遇、相恋,但却永远无法相守。

王母怜她,允诺只要她能悔过,恢复自己的仙家记忆,忘去尘世之想,便可免去沦回之苦,情劫之痛,并能重返仙界,位列仙班。

只是…即使她知道沦回有多苦,情劫有多痛,但只要能有一日可与她所爱的人幸福地在一起,即使她知道那幸福只是暂时的,即使她知道她永远都无法与他相守,她也不悔,无论有多苦,无论有多痛,她都不悔!

织女,也是这么想的吧?

“大胆紫瑶,竟敢私取忘忧草!”王母的怒斥猛地传来。

待玉真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双手被缚,跪于大殿之上。

“求王母怜悯。”紫瑶跪于地上,低声哀告,“紫瑶看着姐姐一直为情所苦,我却无能为力,真的好心痛,每次到最后,她苦苦的爱恋都只能换得满身满心的伤痕,我真的看不下去了。”说着,紫瑶眼中落下晶莹的泪来。

“玉真,你私恋凡尘,不守天庭法度,你可知罪?”王母的声音再度响起。

玉真缓缓抬头,看向高坐于大殿云端之上的王母,“玉真知罪。”

青蝉紫瑶皆是一愣,回头望她。

“紫瑶所为,皆是不忍玉真受苦,请王母将玉真贬下凡尘,重堕沦回。”以额抵地,玉真淡淡开口。

只有这样,才能再遇见他吧。

没有人听见,王母的叹息。

再堕沦回

大清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夕阳下,一座气派不凡的府门前,一个梳着漂亮发髻大约八九岁的女孩儿扬着稚气未脱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朗诵着。

而此时,这女孩儿正坐在府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

女孩儿身旁,一直站着一名青衣少年,那少年双目澄澈,眉清目秀,模样十分俊美。

“阿诺,我说得对吗?”女孩抬起头来,看向那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闻言怔了一下。

这一世,她还是逃不过那宿命的情劫吗?

“阿诺?”女孩见修诺又在发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格格,我…”修诺正想说些什么,身后的朱漆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发须皆白的老管家走了出来。

“爹。”修诺恭敬地低下头。他是青蝉,蓬莱岛上的侍者,但他现在只是修诺,孤儿修诺。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管家收养了他,虽然他明白,他留在这儿的原因只是为了玉真,为了这个为情执着的仙子。虽然他明白,为了那份情,这一世她注定又将历尽一切的磨难,但他却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因为他也是一样执着,所以,他注定万劫不复。

“嗯”,老管家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的女孩,“格格,时候不早了,今天老爷怕是又不回来了,您先进去吧,福晋正找您呢。”老管家说着,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女孩儿。

“我要等阿玛回来。”女孩微微皱眉,嘟起了红润润的嘴儿,小小的脸上满是固执。

老管家叹了口气,只得站在一旁陪着女孩一起等,小主子虽然年幼,固执的脾气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刘叔,阿玛怎么还不回来啊。”女孩儿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老管家。

老管家闻言抬头望了望天,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已消失在西方,可老爷却还没有回来。自从上回打战负伤回来,老爷的身体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可不知为何,最近老爷却是频频外出,似乎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虚弱的身体,这不,今天又是这样,到了现在还不见老爷回来。

“格格,您先进屋吧,老爷今天许是不回来了。”刘叔暗暗叹了口气,劝道。

“我不要!”被称为格格的女孩倔强地甩了甩头,阿玛身体不好,还常常这么晚回家,为此,额娘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的眼泪,她一定要等到阿玛回来才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女孩咬着下唇依旧站在府门前望着阿玛回来的方向。

好久好久,刘叔才看到一顶软轿乘着夜色缓缓而来,这老管家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老爷回来了,要不然,还不知格格和福晋会怎样呢。

“咳咳咳…”,软轿停在了府门前,轿门打开,一个苍白瘦弱的的中年男子缓缓下了轿。

“阿玛。”女孩松开了已被咬得有些苍白的下唇,扯开一抹甜笑,低低地唤。

“馥儿?”靠着身旁的侍卫,病弱的亲王有些吃惊地抬头,“咳咳咳…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他望着站在台阶上有些倔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慈爱地微笑着,心中却有着丝丝的歉疚。最终,他还是会伤了他的福晋,伤了他这最宠爱的的女儿吧。

见阿玛又咳了起来,馥儿格格忙跑上前扶着他,“阿玛,快些进屋吧,额娘等了你很久了。”

陵亲王握着女儿的手刚想说些什么,一股腥甜的感觉却突然涌上喉头。

“阿玛!”馥儿大惊失色,看着他口中涌出殷红的血。

一阵慌乱,侍卫们忙扶起他们的主子进了府,不一会儿御医便匆匆赶来了,自从那一战陵亲王负伤回来,皇太后慈禧便特地下了恩旨,让宫中御医专门为他调养身子。

陵亲王无力地倚着玉枕,他身旁,一直站着位美貌的福晋,那福晋一直微笑着,脸上竟是没有半丝泪痕。

“咳咳咳,绯儿,别担心,我没事…”,陵亲王用力地咳着,看着福晋故作坚强的样子,心中疼痛难忍,欲言又止。

“王爷…”,福晋望着自己的夫君,心中满是酸楚,曾几何时,他的夫君是那样的意气纷发,却如何会病成如今这般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