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貌合神离

十二月六日,沈庭蛟继王位,号嘉裕,改年号兴禾。帝号和年号都是殷逐离定的,是修养生息、富国裕民的意思。

登基大典设在承天阁,沈庭蛟将用度再三精简,好在有殷逐离操办,她也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身边的郝大总管更是个抠门到家的人物,整个仪式虽然简朴,倒也不失肃穆庄严。

那一日,风日晴和,朝中文武分列台阶两侧,殷逐离站在九百五十级阶梯之下,看着他接受朝臣跪拜。气势磅礴的宫乐响起,台阶上的人皇袍加身,广袖垂冕,那一番凌绝天下的风采,令云开日出,大地春回。

殷逐离不由自主地眯了眼。

新帝登基,琐事繁多,但首要的还是太后和皇后的册封,沈庭蛟选了个皇道吉日,册封何太妃为太后,傅太后仍保有太后封号,但这宫中现实得紧,她除了这尊荣,实际上已经一无所有。诸臣翘首以待,嘉裕帝迟迟未册立皇后,关于先皇后曲凌钰的册封更是只字未提。

能在这朝堂里占有一席之地的,都是些明白人,暗里便有谣言四起。

御书房内,何太后第三次提及册后之事,话虽平和,却隐透威压之意:“皇儿,母后知道你对那殷逐离情深意重。可如今你是一国之君,而那殷家,本就是乱世刨食的社稷蛀虫,每次战争,战马、粮草、铁戟、棉麻衣物,你知道这些商贾从中可获利多少吗?莫非你竟然真想立那殷逐离为后?”

傅朝英对此也是赞成:“陛下,您既已接手这万里河山、千斤重担,便不能妇人之仁。曲天棘乃王妃生父,她尚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曲氏一门几乎尽毁在她手里。这样蛇蝎心肠的一个人,如何能留在陛下身边?”

中书令蔡昶也附和:“陛下三思,北昭旧朝虽然腐败,但若非殷氏一族也断不至于令圣祖爷数年之间平定天下。前车已覆,后未知更何觉时?”

沈庭蛟把玩着书桌上清田黄石雕神兽白泽的镇纸,那雕工极是细腻,几年前殷逐离从长安八杂集随手淘来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书桌上,他用惯了,搬到宫里时下人将这些小玩意儿一并收了进来。

此际御书房一共六位近臣,都是有些资历的老臣,现在见他但笑不语,也弄不清这位新君的心思,犹疑着不再开口。

待到再无人谏言,沈庭蛟浅啜了口茶,轻声道:“既然已无他事,都退了吧。”

朝中诸人也看穿了形势,渐渐地便有那些趋势之徒,开始上折子说道福禄王妃的不是。偏生这个家伙浑身上下都是破绽,若是混迹市井,纵然浪荡倒也无伤大雅,但若要母仪天下,那就颇令人玩味了。真要数落她不贞不淑的失仪之举,怕是满朝文武这一年都不用做其他事了。

沈庭蛟看着那二十几本大同小异的折子,啜着茶不说话,看完后跳过,却仍是搁在待处理的那摞折子上。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大荥正是用人之际。何简因是沈庭蛟授业恩师,以往也就是福禄王府里吃闲饭的先生,如今倒是一跃成了帝师,沈庭蛟拜其为相,朝中也无人敢多舌。

张青是天子义子,对沈庭蛟也可谓是忠心不二,如今封了御林军统领,顺带负责长安城防,成了朝中新贵。沈庭蛟以往旧侍也多有封赏,殷逐离常笑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知这家伙口无遮拦,从不计较。

倒是早朝之后,诸臣难免拥着何简多说会子话,套套近乎。何简没什么架子,是个锋芒不显,却谋略在胸的人物。

沈庭蛟与他情同父子,凡事也多会同他商量,这会儿便有臣子拿不准:“相爷,王上久不立后,后宫总不能一直空着。大伙儿上了折子,也不见动静,您说王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何简闻言只是微笑:“简御史也上了折子?”

那开口的正是监察御史,闻言颇有些尴尬:“何相爷,这不也正是大伙的意思……”

何简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其实册不册后,册谁为后……”他抬手向天上指指,“那几位说了都不算。”

话落,他大步向外行去,几位大臣皆满面困惑——那谁说了算?

那几日殷逐离都呆在宫里,倒不是她识趣——张青的御林军不许她踏出宫门一步。她待在昭华殿,形同软禁。

沈庭蛟这几日忙于国事,夜间也不见前来。她是个坐不住的,头两日还取些梅花初露,泡点茶什么的,后两日便有些光火。奈何张青派来“护卫”昭华殿的这拨子人身手极是了得,她也不愿伤人,一时只好干瞪眼。

沈庭蛟安置在昭华宫中的玩物甚多,甚至养了些孔雀、雉鸡、仙鹤,以供她解闷。此刻她正在书房用碳盆烤着一只雉鸡,沈庭蛟自外间行来,也不用人知会,径直入了昭华殿书房。

见房中油烟四起,那美丽骄傲的雉鸡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在火盆上出了一身油汗,他不禁哧笑:“这可成了煮鹤焚琴之辈了。”

殷逐离吮了吮拇指上的油,扯了一条鸡腿递过去:“佐料不够,将就吧。”

沈庭蛟不接,他细细打量殷逐离,那一双眸子,如同水洗的江南,满目烟翠:“天寒,这么吃东西,小心胃里受凉。”

殷逐离自啃了一口,不再多言。沈庭蛟知她心中不快,转身倒了杯热茶给她,语声轻柔:“朕知道宫中闷了些,等忙完了,我们一起去上林苑打猎。”

他这般贴在耳边说话仍带了三分温柔宠溺,却全不似曾经的羸弱,殷逐离有些不习惯,那感觉就好像养了只猫,而经年之后,猫长成了虎,而她被反哺了。

沈庭蛟知她甚深,伸手揽了她的腰,眸子里一丝笑意,如三月初春,溪涧草色:“这两日放你在宫中走走,你乖乖地散散心就成了,莫招惹旁人,听话。”殷逐离不语,他轻轻吻在她额头,“我二哥在哪里?”

殷逐离将油渍在他衣上擦拭干净,笑意恬淡:“册我为后,然后告诉你。”

新皇继位,总是特别繁忙,沈庭蛟没在昭华殿留宿。他终究是怕闷坏了殷逐离,也就解除了她的禁足,着令十几个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允她在宫中走走。

殷逐离来过这皇宫几次,但那时候没有这般自由。她信步走在花砖小道上,不多时一个宫人慌张跑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她身后的侍卫立时将人拉开,厉声喝骂。那宫人神色惊骇,犹自瑟瑟发抖。殷逐离奇道:“什么事啊?”

宫人跪地求饶,只指了指椒淑宫,不敢言语。

殷逐离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信步便行入了椒淑宫。只见庭苑中腊梅纷繁,积雪犹眷着树梢,环境清雅。

只是此时,苑中正架着一口油锅,十数个内侍、宫人被押着,强推到油锅面前,以脸贴着锅沿。有人持了长柄的竹勺,不时往油锅里滴上几滴清水,那滚油四溅,在肌肤上留下点点焦痕。宫人惨号四起,惨不忍闻。

殷逐离认得里面便有沈庭遥的随侍太监黄公公,她快步上前,喝了一声:“住手!”

一众宫人看见她,皆行礼跪拜,她神色冷峻:“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这话其实是废话,在这椒淑宫,谁敢这么做?

众人讷讷不敢言,佛堂那边何太妃缓缓行了出来:“是本宫让做的。”她如今穿着描红绣金的太后礼服,手上三根纯金护指长约七寸,珠围翠绕,贵不可言。

殷逐离无意同她套近乎,语声恭敬却疏离:“太后,这几个人若是犯了事,交予刑部查究便是,太后这是做什么?”

何太妃高高在上:“我身为大荥皇太后,连处理几个贱奴的权力都没有吗?”

殷逐离以勺中清水将锅下柴薪浇湿,把几个宫女。内侍都赶到一边。

“大荥律法,滥用私刑者当服拘役,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何太后勃然大怒:“大胆!殷逐离,你还没做上这皇后就敢如此对本太后说话!”

殷逐离与她对视,毫不示弱:“太后,皇家这份尊荣来之不易,要当好好珍惜才是。”

她语声冰冷,何太后反倒不敢同其争执。她与傅朝英的事,殷逐离清楚得很。她实在是没有资格说教。这般一想,她蓦地收了骄狂,冲跪地求饶的一众宫人道:“还不谢谢娘娘替你们求情?”

数十名宫人如获重生,直对着殷逐离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殷逐离脸上又现了大大的笑容,抱着双臂将跪在地上的人挨个儿瞧了一遍:“正好我那昭华宫没几人侍候,嗯,勉强先用着吧。你们这帮不长眼睛的奴才,以后都把眼睛擦亮些。太后娘娘是你们冒犯得了的吗?”

众人又是一通痛磕,殷逐离令天心将人领回昭华殿,又对何太妃略略施礼:“谢过太后赐礼,逐离先行告退。”转身离了椒淑宫。

何太妃脸色阴沉。

行走在蓬莱池边,清婉叹气:“大当家,这些年何太妃失势,此时大惩宫人,相比都是当年欺辱过她的。这宫里毕竟不比王府或殷家,你……你不该得罪她的。”

殷逐离比她更愁:“傻丫头,她有尾巴在我手上,如何容得下我?不管怎么讨好,她终究也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她倚仗着九爷,本已气焰冲天,我若再示弱,她还不骑到我头上去了。何况……”她声音放低,自言自语,“奴才也是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作践。”

清婉随她前行,蓬莱池边马蹄莲开遍,榕树与松柏冠如华盖,积雪相覆,颇有奇趣。殷逐离攥了一把雪,突然道:“晚间派个人去傅太后那边看看……以何太妃如今的声势,她想必过得甚为艰难。”

清婉点头,几度欲言又止,殷逐离笑道:“说吧。”

她始低声道:“大当家,那曲凌钰还住在栖凤宫呢。她和九爷,可是旧好。九爷如今一直不册后,会不会……”

殷逐离抬手止住她的话:“传个话给郝剑,让他派人通知陈舒淮,过几日,将沈庭遥送到灞水码头,我送他离开长安……”

她附在清婉耳际轻声道,清婉直吓得面无人色:“大当家,九爷和何太后知道……那个人没死,如今长安城守备甚严,你如何能将人送得出去?”

殷逐离折了枝松枝,抚去枝上落雪:“如今九爷不可靠,横竖都是冒险,不如一试。”

清婉望向她时眸带哀色:“大当家是说,九爷他不爱你吗?”

“爱?”殷逐离有片刻错愕,她觉得荒谬,“清婉,你忘记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男人的爱,是这世间最不靠谱的物什了。”

下午,沈庭蛟还没批完奏折,宫女碧儿便来禀他:“王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椒淑宫一趟。”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殿中监陈忠赶紧跪在地上,替他活动小腿、揉脚:“王上,这就去椒淑宫吗?”

沈庭蛟不耐:“母后不会无事传召,必又是为了立后的事。”

陈忠是个善解人意的,立刻就将上午殷逐离同何太妃——如今的何太后闹不愉快的事同他一五一十地讲了。

沈庭蛟颇有些疲惫:“母后以前不这样,最近不知怎么了,得势不饶人。殷逐离那个家伙也是,叫她别惹事,她从昭华殿绕到椒淑宫,绕着圈子也要去招惹母后。”

椒淑宫,傅朝英、秦师、诸葛重明等十二位忠臣重提册后之事,几个人都不赞成立殷逐离为后。秦师语重心长:“王上,殷逐离虽然富甲天下,但她出身低微,行为狂放,不是为后之选。再者,曲天棘是她生父,她尚将其迫入绝路,这般心狠手辣之辈,其人品德行实在不能母仪天下。”他微微一顿,终于实话实说,“王上,这话不中听,但臣冒死也要说。曲天棘随先皇开国,一生戎马,战功赫赫。连他都败亡于殷逐离之手,一旦她为后,恐外戚专权,乱我大荥朝纲啊王上!”

他拜倒在地,再三叩首,引得一众老臣俱跪拜。

“陛下,太尉言之有理。且如今朝中局势未定,安昌侯薜承义手中封邑地广粮足,这次平叛他也立了大功。依臣看,其女薜藏诗品貌俱佳,倒是皇后的绝佳人选。”傅朝英也开口,他自是站在何太后这边,他与何太后之事,除了何简,只有殷逐离一人知晓。这就是把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将他二人烧个尸骨无存。他如何容得下殷逐离?

他话落,何太后立时递过来一幅画像:“王上,你已承继大统,很多事便当为天下考量。不能再小孩子气了。这薜藏诗,着实不比殷逐离差,王上且先看看再做定夺吧。”

沈庭蛟接过那画像,随即将之狠狠抛掷于地,他继位之后妥协了许多事,唯有此事他坚持:“不用再说了,朕意已决。她是朕明媒正娶的王妃,朕的糟糠之妻,若朕一朝得势便过河拆桥,岂不令天下人耻笑吗?”

他拂袖而去,真话没有说出口——他自己也不知对殷逐离是个怎么样的心思。这个人生来桀骜,他虽恨,却也敬。一朝得势便促狭地想给她难堪,看她为了做这个皇后能做出些个什么事来。但若真要弃她另娶……他却是没这心思了。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殷逐离耳朵里,许多重臣都希望她知难而退——苦情戏里女主角不都这么演吗?然则殷逐离如果真是一个这般善良的人,他们也就不必费心了。

昭华殿,清婉正在发脾气:“大当家,原先我还以为九爷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也是个白眼儿……”

殷逐离赶紧止住她的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她哼了一声,声音放低了些:“他不会是打算把您就这么关一辈子吧?”

殷逐离食指轻扣着桌面,轻声道:“那倒不至于,他不立后,又将我软禁于此,大抵是要做一件我不愿意的事。现今殷家他不能动,那么必是要扶一方势力,与殷家平分秋色,互相制衡。如今大荥,符合这要求的也就是斐家了。”

清婉一听,更来气了:“可那斐家是个好东西吗?每逢灾年,他们拼命涨粮价,要不是殷家压着,早不知做出什么事来了!”

殷逐离哧笑,却是换了话题:“外面有几个人守着?”

清婉竖了指头:“六个,这宫里的侍卫还真是不一样,就算是晁越哥和廉康哥一起出手,怕也讨不了好去。”

殷逐离去苑里抓了只雉鸡,找了个小瓷瓶接了一瓶血贴身放好,又咬着那雉鸡的脖子狠狠含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喷出来,衣襟、地板全染了血。她将那死鸡往隐蔽处一扔,便向清婉示意:“愣着干什么,喊啊!”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啊!”清婉那个嗓子一喊起来,能将半个长安城的人都吵醒。

殷逐离暗暗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好样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外面六个侍卫十分警觉——先前张青已经交代过,这位王妃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留个心眼儿。可饶是如此,几个人一看那满屋子血都吓了一大跳。这个人若出了事,大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这般一想,一个请太医、一个报告王上、一个告诉张青,清婉还叮嘱另一个:“瞎站着干什么,我们王妃最服鬼医柯停风的药,还不快去殷家传柯大夫?”

这样一来,六个高手就剩了两个,殷逐离装昏,偷袭了一个,剩下一个就容易对付许多。她这个人身手若是在江湖上,勉强能算个名家子弟,若是在高手如云的大内,难免就逊色了些。不使点巧力,要出去还真不容易。

她将倒地侍卫的衣服剥了,也不搁耽,自取了狐裘带着那套御前侍卫的衣服跳出了宫墙。清婉一脸担忧,却也帮不上忙。

昭华殿炭火烧得旺,出来就难免冷。长街少行人,大雪积得更深。殷逐离租了匹马,一路飞奔至灞水码头。沈庭遥被两个人押着,殷逐离寻了一处废弃的旧窑,取了守卫的服饰丢给他:“换!”

沈庭遥还等说话,她以指轻弹手中黄泉引,“少废话!”

沈庭遥急冲冲地在窑中换了衣服,殷逐离替他绾好发髻,以他替下的旧衣沾雪水替他拭了脸,复又道:“记住,你是大内侍卫萧二,老母病重,王上特准回家探亲。”

沈庭遥只是摇头:“没用的,他如何猜不到我是你放走的,我一失踪,他定会命漕运司的人严加搜查殷家过往船只。”

殷逐离不以为意:“不需担心。”

她唤了一个搬工去找殷家负责装船卸货的应老大。寒风侵体,沈庭遥有些咳嗽,殷逐离取了发间饰物、耳上明珠,外加身上的银票,一并递给他:“曲怀觞自天水郡往西逃离,我若是你,就去西边依附于他。”

沈庭遥不解:“你为何帮我?”

殷逐离看着他的脸,冷不防狠狠刮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为了这些年你对老子每次的毛手毛脚!”

沈庭遥被打得晕头转向,那边应老大却过来了。殷逐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他连连点头。不一会儿,他便上前领了一身侍卫服的沈庭遥去往码头。

半刻钟不到,码头上便闹将起来。原来是一回乡探亲的侍卫想搭乘殷家的商船,应老大嗓门极大,嚷得半个码头都听见了:“你一个侍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竟然就想免费搭我们殷家的船。我们大当家那是谁?福禄王妃!福禄王现在成了当今天子,她不日就是皇后,你这样的兔崽子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觉得我们殷家的商船也要巴结你!”

沈庭遥被吼了个面红耳赤,那边却出来个人:“啧,殷大当家还没登后位呢,你们这些奴才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众人凝目上望,可不正是斐家少东家,他反正就是喜欢跟殷逐离作对,将殷家的敌人全部看成斐家的朋友,是以他对沈庭遥倒是恭敬,“大人别和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角色一般计较。斐家的商船和殷家的船航线都差不离,人谁还没有个难处,大人上船吧。”

沈庭遥向他连道了几声谢,临上船前再回头,却见码头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殷逐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