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说完,项峰起身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哥…”他有点迟疑地喊住他

“?”

他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却只是苦笑了一下,说:“你刚才说的‘一场大战’是什么意思?”

项峰眯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潇洒地转身,什么也没有回答。

也许,那个狡猾的侦探小说家知道,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所以…也没有必要回答。

晚上回到家,子默房间的灯还没有亮,项屿去厨房泡了一个杯面,坐在电视机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来。墙上的钟指在九点,通常这个时间,如果有空的话他都会去酒吧,坐在吧台前,点一杯喝的,然后看着那些想要跟他搭讪的人在面前走过。

可是现在他忽然没了那种心情,好像世界忽然停止了运转,只是因为一个叫做施子默的女人。

走廊上响起开门的声音,他连忙跳起来打开房门,子默果然背对着他低头拧着钥匙,他用那种一贯的、高高在上的口吻说:“喂!”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着他。

“我哥叫我们周末去他家。”他看着她,心跳不自觉地加速,祈祷她不会拒绝。

“哦…”子默低下头,转动把手推开房门,“有空的话。”

“那么礼拜六晚上,说好了。”他装作不毫不在意。

她低下头,顿了顿,才说好。

于是关于周末之行的话题,就此沉闷地结束了,尴尬的默然在空气中凝结,让人窒息。

子默推门进去,项屿连忙喊住她:“喂!”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停下了脚步。

“…我肚子饿了,给我做点吃的吧。”

“你不会吃杯面吗…”

“吃完了,”他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给我做吧?”

她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开门走了进去,项屿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关上自己的房门跟了上去。可是就在他将要踏进门口的时候,她却忽然堵在那里,伸手把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

项屿低头看,是…一个杯面。

“…”他皱着眉头,脸上是难以置信和委屈。

子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砰”地甩上了门。

这家伙!

他悻悻地立在原地,拿起杯面看了看,是他最爱的番茄牛肉味,那么…

他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她还记得他的口味,是不是说明,有些事——有些重要的事——其实并没有改变?

晚上睡觉前,项屿忍不住给隔壁的家伙打了个电话。

“喂!”他的开场白永远是呼喝。

“嗯?”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

“我买了新裙子给你,”他抓了抓头发,“所以,别生气了…”

他很少哄别人,尽管他的绰号是“绵羊”,尽管他对女人总是有求必应,但他所有关于哄人的经验都来自子默——所以,他觉得头疼。

电话那头是沉默的叹息。

“我可以过来吗?”他忽然很想念她身上的曲线,还有那张木讷的脸。

可是,电话却被挂了线。

项屿气恼地把手机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喃喃自语:“好,你有种!看你能忍几天…”

周六下午,项峰打电话来说影院系统因为调试出了问题,送回店里去换了,所以聚会的地点改在三人常去看球的酒吧。

傍晚时分,太阳一点也没有要下山的意思,项屿和子默一前一后走进酒吧,项峰早就坐在卡座上等了。

“默默,你终于回来了,”项峰以一种听上去很讨人厌的亲昵的口吻说,“你要是再不回来,项屿这小子就要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项屿双手抱胸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足球报朝他脸上丢了过去。

子默站在中间,犹豫了一秒钟,坐到了项峰身旁。

整张桌子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项家的两兄弟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就好像她做了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项屿皱起眉头,抑制住想要伸手把她抓过来的冲动,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看起酒水单来。

“我说你们…”项峰哭笑不得,“这回演的又是哪一出?”

可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像是负气的孩子,不论心中多么焦急,多么不安,却还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有时候,生活就是一场充满了自私的拉锯战,即使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直到…有人中途退场。

四(中)

“我没有想到,”蒋柏烈错愕地抬起头,原本擦着冰箱的动作嘎然而止,“你真的离家出走了?!”

子默耸了耸肩,把在乌镇买的纪念品放到桌上。

“女人真是可怕的动物…”蒋柏烈感叹道,“尤其是白羊座的女人。”

“?”

“表面看上去很温和、很木讷,可是却随时随地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冲动起来很…不顾后果。”

“医生,你还在研究那个星座啊…”也许,真正可怕的人是他吧。

“是的,”蒋柏烈从桌上翻找出那本他常常捧在手里的书,“我趁你不在的时候还研究了一下白羊座跟其他星座的关系。”

“…”

“听着,事实上我觉得你应该让自己积极一点,多接触不同的人,让我来看看书里是怎么说的…”他低下头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才说,“啊,有了,最佳工作搭档是——金牛。”

子默嘴角带着微笑,无奈地看了看窗外,有一颗赤子之心,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让我们来看看金牛:这是一个慢条斯理的星座,凡事总是考虑后再过滤,属于大器晚成型,情思也比较晚开。但他们有超人的稳定性,一旦下赌注,就有把握赢。

“金牛座的人似乎天生就有忧郁和压抑的性格。当这些累积到顶点时,就会如同火山一般的爆开。他们在十二星座中算是工作最勤勉,刻苦耐劳、坚忍不拔的;耐心、耐力、韧性是其特性。不过金牛的占有欲也很强。

“他们忠诚、真心、善解人意、实际、不浮夸、率真、负责,凡事讲求规则及合理性。喜欢新的理念并会花时间去接触、证明,是个自我要求完美的人;同时他们对物质和美的生产力方面,也是超人一等…”

远处的操场上有人在踢球,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让她想起了高中时代。那些曾经跟她一样拥有着稚嫩面孔的人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长大了吧,大家都长大了吧…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身边有金牛座的人吗?”

“…啊?”她拉回思绪,怔怔地反应不过来。

“金牛座啊,生日是4月23日至5月22日之间。”他对她的走神毫不在意。

“…不知道,”她想了想,“也许…世纭和世纷。”

“对哦。”他脸上有灵光闪现。

子默垂下眼睛,很久没有见过世纷了,自从她搬走以后。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很久,蒋柏烈温柔地说:“你还是无法把世纷当作世纭来看待是吗?”

她撇了撇嘴,坦诚地点头:“我也试过,但是…”

双胞胎姐妹有相同的面孔,却不可能有相同的灵魂。

“没关系”,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对凤眼很迷人,嘴角的梨窝让人觉得安心,“那就重新认识她。相信我,不论什么时候,当你认识一个新的朋友,都能在他(她)身上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

子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蒋柏烈,一个超过了三十岁却忽然热衷于星座研究的人…也应该算是怪咖吧?

可是,就像他说的,她常常在他身上发现世界的美好。

于是她忽然笑了,笑得那么快乐,因为原来,她并不孤单。

子默打了很多次电话找顾君仪,可是得到的回答总是“对方正在通话中”,于是周一的早晨,她去了公司,摄影棚外面的走廊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只是有点乱哄哄的。

顾君仪在棚内指挥着所有工作人员,一个她不认识的摄影师站在她常常站的位置,摆弄着器材。

“小顾姐…”她喊了一声。周围的工作人员转过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是愕然,她皱起眉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顾君仪转过头看着她,却没有其他人那般惊讶,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指挥着,直到所有人都就位,她示意摄影师开始,才转身向她走过来。

“跟我来。”顾君仪拉着子默穿过嘈杂的走廊,来到她不常使用的办公室。

“小顾姐——”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过去的三个星期你去了哪里,我没有必要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的是,因为你的不告而别,有许多工作搁浅,许多客户投诉,甚至有要求我们终止合同,赔偿违约金的。现在你明白这一切有多严重了吗?”

“…”子默垂下头,深深地皱着眉头。

顾君仪双手抱胸,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平静得出奇:“你暂时没有任何工作安排,我会跟客户沟通,然后再通知你。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很忙。”

说完,她打开门匆匆地走了出去,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

子默看着眼前离去的背影,想起摄影棚里的那一幕,忽然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顾君仪,是与陈潜相视而笑的幸福妻子?是工作时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还是一个…别人根本不知道、也无法了解的女人?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顾君仪再也没有联络子默,仿佛她是已经被遗忘的孩子。她坐在电脑前发呆,原来,一切的一切真的变化很快,她想要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生活时,生活也想要离开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焦急,尽管不知道命运安排了什么给她,却想要乐观地去接受。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旅行时拍下的照片,内心变得平静起来。其中有一张,是一个白色的背影走在窄小而悠长的石子路上,风吹过的时候,他长长的衣角随风飘了起来。

哦,没错,那是于任之。

她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铅笔画,那上面也是一个背影,不过是她的背影。

她从背包里拿出那张像明信片大小的卡片,用照片夹夹起来放在客厅的立柜上,她怔怔地看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卡片反过来,上面是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子默第一次想也没想,拿起电话就拨了号码。

“喂,你好。”于任之很快接起来。

“嗯…你好。”她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施子默?”

“啊,嗯,是的,于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可以不要这样叫我吗,会让我有一种错觉。”

“?”

“以为是来催稿的编辑。”

“啊…对不起。”

他笑得更大声:“你很有趣,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哦,好…”这恐怕是…第一个说她有趣的人吧。

“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她木讷地说,“我这里有一张你在乌镇时的照片,需要印一张给你寄过来吗?”

“可是,我不想向别人透露自己的住址。”

“…”

“所以还是我们约出来见个面吧,你把照片给我,我顺便请你吃饭。”

“啊,吃饭就不用了。”她连忙摇头,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看得到。

“要的,”这个时候,远处像是有人在叫于任之的名字,于是他应了一声,然后说,“这样吧,我后天再打电话跟你约时间,印个照片两天够了吧?”

“够了,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被切断了,子默错愕地对着那急促的拨号音发起呆来,为什么自己总是一个不懂得如何拒绝的人呢?

如果懂得拒绝,那该多好,那么至少,她可以把项屿从自己的脑海里抹掉,连同那些快乐和悲伤的回忆,统统抹掉。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世纷忽然打电话来约她在楼下吃饭,她想起蒋柏烈的话,于是带着一点点的期待,欣然去了。

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茶餐厅,生意很好,子默进去的时候,世纷和梁见飞已经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菜单。她忽然觉得,如果从很早以前开始,自己就是像她们那么开朗的女孩…那该多好。也许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子默!”世纷对她招手,脸上的表情很温暖。

“我来晚了。”她在她们对面坐下,说话的口气没了一贯的僵硬。

“没关系,”世纷微笑着说,“我们还没有决定吃什么,你有建议吗?”

她摇头。基本上,她很少作决定,除了一个人的时候。

“我以为你和项屿已经来过了。”

她悻悻地微笑,想起项屿,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世纷和梁见飞点了菜,聊起最近的生活,子默第一次发现梁见飞很健谈,即使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显得那么生动。她很羡慕这样的人,有趣的人,没错——永远也不会觉得闷,永远都能发现生活给予人们的惊喜。

“对了,”世纷说,“见飞最近很出名。”

“?”

“是因为…项峰。”世纷眨了眨眼睛,一脸神秘。

梁见飞苦笑了一下,低头认真吃起菠萝包来。

“项峰?”子默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