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小姐的白莲程度,很明显即便她想弄死男主,也不会直言的,毕竟要岁月静好,盛世白莲嘛,不能崩人设。

秦恪之像是恼火,又似是对她没法子,只是闭着眼,挺直脊背道:“这事儿,你不必再管,我尽量…便是。”

郁暖被原静半揽着,一句话也不说了,却听原静道:“世子先走罢,我再陪阿暖一会儿,她这些日子太苦了。”

秦恪之有些留恋,但他并非是甚么登徒子,于是也只是起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招呼瑞安庄的侍女,好生招待里面两位贵女,不得有闪失。

郁暖留在屋内也无事可做,左不过便是忧郁流泪,并且获得了原静姑娘的安慰数枚,又被原姑娘强迫着,“不得已”用了些吃食,心情大好之下,眼泪越流越多。

最后,郁暖还是道:“我们走罢,我想去你府上了,好久不拜会原伯母,也是我的失礼,不该只顾着自己…”

原静赶忙安慰道:“怎么会?我娘亲自是极体谅你的,若你去,她非得下厨做你爱吃的小菜不可了,如何生疏了你去?”

两人说着,头上戴着轻纱制成的幂篱,缓缓被丫鬟扶着下楼。

然而刚没走出几步,便听见前头的人声。

“你兄长输了双陆,不是说你最近攀了好亲事,有银钱,叫你赔钱么?钱呢?!”语声像是在玩笑,但又似是极凶悍。

郁暖顿时僵住了,青纱后婉转的视线,缓缓对上几人之中,一个平庸青年的侧脸。

周涵个子修长高大,但是平凡的长相和衣着,却使他泯然众人,此时他正沉默接收着旁人的鄙夷和嘲讽。

第4章 第四章

郁暖想装作没发现,准备示意原静也避过身去,却不想那群公子哥遥遥一眼便看见了她,一同哄笑起来,神色暧昧不清。

为首那个穿雪青色绣暗纹圆领袍的公子又拱手,人模狗样作揖道:“郁大小姐安好,今儿个不想咱们有缘分,竟在这瑞安庄相见了。”

她带着幂篱,即便只露出小半个弧度优雅玉质的下巴,也被人一眼看出来。

郁暖迎着微风,体态纤细翩跹,也回一礼,袅袅嗓音传入他们的耳中:“几位安好。”说完便淡然而立,再不出声,如一株清雅的水仙。

她心中默默肯定自己,嗯,不错,很符合高冷白莲的形象。

原静一向不爱同这些公子哥们交好,因现下虽则民风相较前朝有所开放,但上流圈子的贵女们却向来矜持,于是在一旁道:“阿暖,咱们走罢。”

话音刚落,却听周大公子微笑道:“怎么说,郁大小姐也是我未来的弟媳妇,好容易聚在一起,如何能不一道吃杯酒再走?”

旁边又有个段家的少爷笑嘻嘻道:“何况周三欠了咱们银两,郁大小姐身为他未过门的媳妇,可得担待着啊?不若咱们一道吃杯酒,那些债也可尽消了的。如何啊?”

郁大小姐现下处于最尴尬的时候。她贵女身份还在,没人敢真儿个不敬她,但她当众失节于周家庶子,又不得不嫁给他,明确说,已然从长安神女的云端上跌落,现下敢出门也算是心气高,不甘就那样默默无声地沉寂,不然一般人姑娘家早就想不开上吊了。

而从前那些只敢背地里奢想她的男人,现下一个个都跳出来,居高临下瞧她,仿佛谁都能从嘴上沾她两分便宜似的。

顿了顿,却听见郁大小姐珠玉似的声音响起:“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你们若执意…我替他付了便是。好歹是忠国公府的故交之家,这些礼节是应当的。”

她说完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很淡,又似是藏着痛苦,轻声道:“你们满意了么?”幂篱素纱下的一双眼睛,似乎盈盈欲滴,淡色的唇瓣没有血色。

郁暖知道,这种时候,聪明的女人就不能对着一群二世祖据理力争。她必须示弱,才能安全把自己摘出来。

那些人顿时静了静,半晌,为首的周大公子才出声,有些莫名歉疚道:“郁大小姐何出此言?这如何使得,要有人给他付钱,那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

郁暖嗯一声,垂眸轻声道:“如此甚好。”她这话说得极是轻描淡写,仿佛不值她在意一般。

说罢转身,裙摆被微风吹动,头也不回携着原静的手转身离去。

至于郁大小姐那铁板钉钉的未婚夫周涵,人家一眼都没看。既不曾打招呼,也不曾提起,只当做他不存在。

周涵隐没在人堆里,一张普通的面容有些踌躇,但却仿佛鼓起勇气一般,三两步上前,对她道:“郁大小姐…”

郁暖不好装作没听到,只是微顿,淡声道:“有事么?”她的语气很寻常,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叨扰者,很明显对他并无丝毫好感,甚至不想扯上丁点干系。

其实她心里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僵直。这是她头一次面对男主。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活的反社会型人格,他还偏爱轻描淡写,微笑着置人于死地,让她有点莫名畏惧。

男主折磨敌人的手段,可谓多种多样,有削成人棍做成人彘的,有烙铁梳下血肉却以参汤吊着不让死的,有切下敌人的手指,再饿人家数日,再逼着人把自己手指吞吃入腹的,有关进黑屋子里数百日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慢慢被折磨崩溃的。横竖只有她想不到没有男主做不到。

然而,她方才将将暗示授意了秦恪之对男主不利。以男主的手段,想必迟早能知道这件事。

或许已经知道了,也未可知。

不过无所谓了,她本来就要死的,怕他什么?

面前的周涵似是老实诚恳道:“无事,只是见你…帕子掉了。”

然而这语气中,分明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也或许是她的错觉。

郁暖一僵,转身看向地面,却无动作,周涵长腿两三步上前,凑近了把帕子递给她,那帕子上香味馥郁清雅。他低头瞧她,少女的身材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瘦弱,竟像只没长熟的猫儿一般,纤巧细弱。

她瞧了一眼那双大手,冷淡道:“不必,你扔了罢。”说罢转身离去。

众人一时皆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她像是雪山之巅遥遥坠落的冰冽清泉,甘美怡人,却能冻得人一哆嗦。

周涵长得平凡无奇,只有一双眼睛,似是一汪冰潭,难掩锐利深邃。他顿了顿,眯起眼看着她淡色的背影离去,才缓缓后退。

郁暖只觉自己走每一步路都是煎熬,她还是没有正眼对上男主,但此番却真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亦隐隐感到深重的压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吃入腹。

况且,原著里,男主好像从来没给郁大小姐捡过帕子吧?

都怪她不当心。

一旁,周大公子心有不甘,于是合同一众公子哥耻笑周涵:“什么腌臜畜生,真以为郁大小姐会搭理你个蠢虫?呵呵,也不怕撑死自己,狗东西!”

又毫不在意挥挥手道:“走咯兄弟们吃酒去!你,给我一边呆着去!”说着提脚来踹他。

不想却给周涵轻易避开,周大正要恼怒抽巴掌,却见一向木讷的弟弟抬起眼,露出一双冰冷沉黑的眸子,锐利而漠然。

恍惚间,周涵仿佛还勾起唇角,冲他淡淡一笑,却莫名的叫人浑身泛冷,就像是上位者看着蝼蚁一般,冷酷而散漫。

周大忍不住一哆嗦,回过神来,周涵已经走远了,只余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背影。

周大骂了句,也觉得自己方才是瞎了,怎么看他木讷的弟弟都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一定是他看错了。

郁暖没有回家,只是径直去了原静家里。原静的爹爹乃是本朝武威大将军,听闻先皇时还曾当过一阵近身侍卫,后头以亲信身份下放御林军,后立功勋被封上骑都尉,之后一路青云直上,忠心耿耿,直到先皇驾崩,将军府又得新帝和太后信赖,是而长盛不衰。

郁暖回忆了一下,仿佛将军府虽受戚寒时猜忌,甚至安插了许多暗线在将军府,但好在武威大将军忠心耿耿,又恰逢喀舍尔部落之乱,为了平乱,男主明面上始终保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果决姿态。

总结来说,原静这个手帕交交得实在不错,至少不会给她添乱,家里还是男主用得上的,只要自家和原家打好关系,想必不会太惨。

想到这里,郁暖叹息一声,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她注定是要离开的,而剩下的人能不能活,都看男主怎么想的,何况他不正常,怎么能用正常人的心理揣度他?

原静的母亲是个温和优雅的女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笑起来叫人觉得格外暖和,她这趟还亲手为郁暖做了胭脂鹅脯,摆在甜白瓷的盘子里头,像是盛开的玫瑰一般,鹅肉也烤得嫩生生,以蜜汁和调料腌制了,肉汁足得满口溢开。

郁暖吃得很开心,但她知道,绝对不能多吃,因为她试过一吃多,便会由于崩人设而头疼,头一疼,吃甚么都不香了,故而适可而止,用了三两片薄薄的肉脯,便意犹未尽放下银著。

原夫人见怪不怪了,郁大小姐向来吃口很雅,小鸡啄米似的吃点便休止了,哪儿像是她家闺女儿,成日想着吃美食,整个一小傻憨。她想着,不由淡淡瞥一眼原静。

原静莫名其妙,郁暖则使劲呼气,撇开目光尽量让自己表现淡然点,又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对原夫人微笑一笑,淡淡道:“夫人这儿的胭脂鹅脯实在甘甜美味,我母亲也好这口,但我家制的总不如将军府的好味。”

时下的贵女出嫁,皆是带着家中祖传的食谱的,这些皆是秘制法子,轻易不传外人。

但原夫人喜欢她,故而听此话却道:“阿暖若是喜欢,回头我叫婢子抄了秘方给你,带回去叫你家厨子做了,孝敬你母亲。”

郁暖有点遗憾,其实只要带一盘子鹅脯就好了,她还能偷偷吃点,却还是绷着脸,露出一点得体的微笑,点头称谢。

今儿个她来,倒是听到个新消息。

过两日,崇北侯府又要开夏日宴了,京城名流皆邀请了,想必忠国公府也收到了请帖。

只不过南华郡主怕女儿知道,想起失节旧事伤心,故而才压下来不曾说。

原静倒是不曾避着,故而郁暖只是点头道:“我自会去的。”

倒不是她硬要去,只是原著里这次宴席还需要她出场呢。

虽然作者没对她赴宴这事儿着更多的笔墨,但将来反派男配,可是还要借她这趟宴席掉落的荷包恶心男主呢。

这事儿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后来那个反派死的很惨,比一般反派还要更凄惨那种。

被强行戴绿帽什么的,大概也是男主这辈子头一回。

第5章 第五章

崇北侯府的宴会,郁暖是一定会去的,不仅要去,还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虽然她的内心古井不波,但是为了不让自己脑壳疼,还是必须努力把女主踩在脚底,并且脸着地狠狠摩擦。

郁暖在现代算是半个宅女,因为感情缺失的缘故,对于交际并不热衷,同时她也是个较为理智的人,故而还是会努力与周围人打好关系,情商也不低。

她和郁大小姐,同名同姓,甚至长相也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身材体重这些后天体征以外,她们最大的不同点就是:郁大小姐急功近利,喜欢打压人,背地里使绊子,表面努力岁月静好,心里却慕强慕名慕权,看不起一切低贱的人,就连宠物猫都必须是血统最纯最稀有,用的一针一线一碗一勺都得有来历。

郁暖则是对一切皆无所谓,只要吃得好,睡得好,无病无灾天天心情舒畅,她就很满意,而且她从来不生气不发怒心如止水,对所有人都语气软糯温柔。

只是,她比郁大小姐待人接物更不走心。

故而连郁大小姐,都会有原静这样的手帕交,替她生气替她考虑,可是闺蜜这种生物从来和郁暖绝缘。因为她从来不用心,多数交际都止步于表面。

所以,郁暖要在性格上接近郁大小姐很不容易。两人像是一阴一阳,天生相反的一对双胞胎。

虽然内心拒绝,但她还是冷静筹备了很多。

首先,女主喜欢穿红色系的衣服,涂的口脂一向是水红玫红紫红豆沙色系,丹凤眼柳叶眉,轻轻挑眉勾唇万种风情,胸大腰细,非常御姐,并且个子比她要高出半个头,爱好各种奢华珠宝,随便站在哪里都气场全开,耀眼无比。

郁暖忍不住想,男主大概就喜欢这种类型的?仿佛他中后期还收了位草原部落的小公主,也是这个感觉,小麦皮肤,黑发卷翘,野性难驯,猫眼勾人,胸大腿长。

看看郁暖自己,由于节食过度,导致个子纤细娇小,因为病弱还带着三分苍白,比起女主没胸没臀,只一张芙蓉面精致秀美,天然去雕饰,装出来的气质像朵盛世白莲,清纯不做作,和女主这种美艳御姐完全不同,但却因为仙姝般清高孤芳的气质,而备受追捧。

从前,长安贵公子和贵女皆视郁大小姐为神女,可是现在,她的名声早就大不如前了。

毕竟在这个古旧的时代,只要丢失了名节,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她就是装得再小白花,不买账狗眼看人低的肯定还是不少。

不过,按照郁大小姐的脾性,定然打死也要装岁月静好,这辈子都得纯白无辜。

所以,郁暖选择直接穿上女主最爱的红裙,涂最红的口脂,并且装最清纯的白莲。

身为一个女人,她虽不爱参与是非,但心里很明白,参加聚会,姑娘们最不喜欢的,当然是和厌恶的人撞裙子撞包包撞高跟鞋。

对方妆容精致悠闲自得气质佳,自己妆容略糙鞋子不够大牌,裙子还不是高定,结果被人狠狠比下去,那实在太挫自尊心了。更何况还是女主这种,对自己有十足自信的女人,那伤害定然加倍。

在她最擅长自得的领域击败她,那才是打击人的上上策。

而郁暖赴宴这件事,南华郡主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了支持。她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只要不曾坠落深渊,那这头就不能低,永远都要自若矜贵。

隔天,崇北侯府夏日宴上,贵女们众说纷纭。

正值夏日,一众未嫁的女眷皆在北院花厅里按次序坐着,竹帘隐隐隔开四周的热意,贵女们边饮琼浆边娇声谈笑,再稍远的一旁,公子哥们正谈笑着饮酒作乐,时不时冒出些出格的词儿来,皆被大笑声隐没。

郁大小姐失势,失名声,但忠国公府的地位还在,故而还是有一些贵女尚在观望中,毕竟从前努力给郁大小姐做的脸,又不能说扔就扔,到底要她们再去讨好秦婉卿,那也不容易,不是谁都是天生二皮脸。

然而,即便是不投靠秦婉卿,也不代表还会再为郁暖说话。

有一位粉衣的焦姑娘,现下是秦婉卿的拥趸者,更是郁暖从前的跟班,此时吃酒吃得兴起,眸中发闪,吃吃娇笑起来:“怎么郁大小姐还不曾来?我看她从前一向来得勤快么。”

秦婉卿靠坐在上首,上挑的美眸含着笑意,慵懒淡淡道:“或许是有事。”

焦姑娘忍不住又笑起来,那笑声有些肆意,害得众人皆瞧她:“或许是发现自己啊,太过浪荡,如今没脸来了罢?”

她话音刚落,其余秦婉卿的拥趸者皆隐约笑起来,又有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郁暖的笑话,仿佛从前高高在上的神女,现下便是肮脏腐臭的玩意,她们早早囤积的不甘和嫉妒,就这样发泄了出来。

秦婉卿也听着她们嘲讽郁暖,边吃着酒,边咯咯笑起来,丝毫不加阻止。这郁暖从前尚算是她的对手,可是如今,她只消稍稍使点手段,郁暖早就是一滩烂泥。

秦婉卿转过头,听着那些人叽叽喳喳嘲讽郁暖,心情极好。她有些漫不经心看着夏日池水里粉白摇曳的莲花,明艳的美眸中暗藏心事。

她想起前些日子,有个长得很俊美的高大男人,与她爹爹一起悠然谈话,她听得出,这人的声音很是醇厚低沉,叫她有些心痒。

他也是从这池边路过的,而她只来得及瞧住他的背影。可事后她跑去问爹爹,爹爹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这人的身份。

她心里便肯定,这人身份不一般。连爹爹都要恭敬相待,又这样年轻俊美…想到这里,秦婉卿忍不住有点脸红,赌气似的转过眼。

她反复告诫自己,身为一个贵重自持的女人,当然要等着这男人上门寻她......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争气,总是忍不住想他。

此时气氛突然停滞,秦婉卿凝神,微微眯起眼睛,眸中的狠辣难以掩饰。

郁大小姐来了。

她不仅来了,还穿了一条火红的裙子,裙边袖口的掐金莲纹繁复雅致,月白色的抹胸上也绣着红色的睡莲,衬得她肌肤雪白晶莹,露出横波杏眸。

最重要的是,郁暖胸间有一道雪白细腻的沟壑,而柳腰却一手能盈,比她的腰还细。秦婉卿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长安哪个贵女不晓得,她最好红衣,但凡是有她的宴会,从来没人敢与她撞色。这还是头一次,始作俑者甚至一脸淡然自若,仿佛她根本不是故意的。

郁大小姐精致绝色,从前像是世外仙姝,今日的打扮,却更像是烟火红尘中的奢靡的贵族小姐。

但她的眸子还是冷淡的,纤细雪白的脖颈像是冰雪凝成的,配上她的装束,倒像是一团冰冷的火焰,勾人又禁欲。

比起喜好红衣,张扬明艳的秦婉卿,她更绝色,更特殊,甚至今日的打扮,让男人更有征服欲。离得稍远那一处的贵公子们,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虽不曾上来围观,但足见郁大小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郁暖却仿佛甚么也不知道,扬起和秦婉卿颜色相似的红唇,冷淡道:“我来迟了,秦家姐姐莫要怪我。”

秦婉卿的手缓缓握紧了杯沿,像是要把铜樽握碎,却还是明艳笑起来:“怎么会,不过是晚了些,想必对于郁大小姐来说,也算不得甚么。”

她一出口,先时转而拥趸她的焦姑娘也附和道:“到底郁大小姐厉害呢,迟来又有什么,亦没人敢有微词的。”

郁暖淡淡瞥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带着冰霜,冻得粉衣的焦姑娘一下说不出话来,郁暖才仿佛毫不在意似的道:“是有些事,秦姐姐不怪我便好。”

郁大小姐,对每个人,对每个不同群体的人,都有不同的态度。对贵公子们,矜持冷淡,却要显得自己柔弱不胜,博取他们的怜惜和同情,而对秦婉卿这类的敌人,就高冷不屑,从战略上压垮她们。

秦婉卿心里呵呵冷笑,恨不得撕碎郁暖的脸,但碍于身份,却只能面上笑着点头,轻轻道:“郁大小姐到底是要成婚的人了,忙些也是应该的。”谁不知道,郁大小姐被一个侯府庶子当众轻薄,失了名节后,马上要下嫁给那种人了?

郁暖不说话了,只是垂眸,又淡声道:“秦姐姐说的是,我本不该来的,但总是忍不住,想要与你们见见面。”

她这话一出,隔着稍远的公子哥们皆难耐又怜惜,甚至有些皱眉。这秦姑娘虽长得美,但太过张扬不说,还说话恶毒不经脑子。郁大小姐这样娇弱矜贵的姑娘,定然心中会难过。

果真,郁暖又轻轻道:“我…想要出去透透风。”她眉目轻垂,红衣衬得皮肤更冰白,隐隐显得她有些脆弱,让在座的姑娘们都忍不住低下头。

秦婉卿的笑容更冷了,眼中的算计狠辣已经快藏不住。

第6章 第六章

夏日空气燥热得很,只花厅里隔了两座带着幽香的冰山和斑竹帘子,尚且阴凉些罢了。郁暖从花厅里出来,便觉外头还是很热,才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一张脸已然被晒得有些泛红。

里头的那些公子姑娘如何,她是懒得管了。现在她要琢磨一下,怎么把自己的荷包丢出去。随便找个角落肯定是不行的,万一没被人发现怎么办?

她为了让别人知晓,荷包的主人就是郁大小姐,可是下足了功夫。里头装着郁家钱庄的银票,还有她用簪花小楷写的抒情小诗,甚至装着一截乌黑的发丝儿,还以嫩粉的绸带绑住,暧昧难言。

她就差没在荷包上绣大名了。

为了给男主戴绿帽,也是非常拼命。

郁大小姐出去了,怎会没人注意到?

注意到的人还不少,总有一两个胆大的想跟上去。不求能和曾经的女神说说话,只求能偷窥个一两下,心中也暗爽极了。

她穿着红裙,纤腰如柳,一头墨发以玉簪固定,远远看去像是一团柔美的烈火,在人心间灼烧,又不经意间露出小半截玉白的脖颈,勾得人口干舌燥。

郁大小姐仿佛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侧眸露出小半张脸,神色淡淡,却放缓了步伐,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后头跟着的蓝衣公子是郁大小姐的暗恋者。和别人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一样,他就喜欢郁大小姐那张脸。不论她是神女也好,跌落神坛也罢,只要脸还在,他就一直迷恋她。

现在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冰清玉洁不可侵犯,他反而更加兴奋。

如果是这样的话,偷偷把郁大小姐按在树边轻薄,想必也是可以的。

毕竟丢失了名节的她,即便受了侮辱,也有口难言。而旁人只会觉得是郁大小姐的过失,而他一个男人会有什么错?呵呵。

到时候或许还能用此事让郁大小姐那个蠢货丈夫没脸,或许还能借此要挟他,让那个蠢货偷偷帮他暗度陈仓,继而再次一亲芳泽,直到这女人容颜不再,成了鱼眼珠子,他再罢手放过她。只是或许那时候这女人已经离不开他了,毕竟她那个平庸的未婚夫,又能给她带来甚么快乐呢?他越想越爽,腌臜的念头控制不住奔涌而出。

稍远处的郁暖脚步一顿,想了想,乘四下无人能见,抬手把自己的一只羊脂白玉的耳珰给摘下,悄悄放在荷包里头。

这样,物证更全了。到时候她回去,若有人发现她的耳铛不在了,这件事就会有人记着。以后有人借此挑衅男主,那也会更方便些。

感知到后面的人越走越近,郁暖瞧瞧往右走,顿时隐没在大树间。后头那个蓝衣男人更加急切了,她隔了一段距离,仿佛都能听见他急不可待的喘息声。

她汗毛竖起,略一皱眉,加快了脚步,不经意间,腰间的月白色绣莲纹的荷包也坠落在草丛里。郁暖松了一口气,立马急步绕路走开,她并不准备和那个人正面相见,这样不仅麻烦,而且会令她不适意。

那头郁大小姐仿佛发现了端倪,立即快步离开,蓝衣男人穷追不舍到一棵树下,却失去了她的踪影。

男人有些恼怒起来,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握紧拳头,轻轻喘息纾解着自己的欲望。忽然,他发现草丛里,有一个月白色的荷包,上头绑着一对羊脂白玉莲花佩,精美典雅。

这是郁大小姐的佩饰。作为郁暖的迷恋者,他非常清楚。

他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似乎能从上头闻见女孩家芬芳秀美的味道。那可是全长安男人梦中的神女啊…他忍不住战栗起来,兴奋喘息两下,蹲下准备捡起荷包。

突然,有一个身量颀长,身着暗竹纹白袍的男人从阴影处缓缓而出,仿佛悠闲散漫,却精准无声,一下踩中了那双急色的的手,使他动弹不得,又在他反应过来前,狠戾地以脚尖碾了碾,霎时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他仿佛十分轻松,面上甚至噙着笑意。蓝衣男人顿时发出一声惨烈的惨叫,骨骼咯吱声响起…他的手断了!

男人垂眸,修长的食指抵唇,声音低沉,认真微笑道:“嘘——不要出声,不然…”他语声缓慢,轻轻用力,这次草丛中有暗色的鲜血汩汩流出来。

蓝衣男人已然面色蜡黄,脑袋里轰隆隆的,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是他不想,只是,实在太疼了,入心入肺的疼,断掉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两眼一黑,脑袋里完全紊乱起来,就连郁大小姐勾人的背影,都已经淡化。

男人眸底清贵寂寂,含着笑意温和道:“你方才在想什么?嗯?”

蓝衣男人喘息半天,才竭尽全力说出一句残破不全的话来:“…你…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的侧颜峻挺,垂眸时落下小片阴影,仿佛沉吟片刻,慢慢道:“你想不想试试,当阉人是甚么感受?”

蓝衣男人打心底里颤抖起来,虽然他不晓得这人是谁,但他莫名非常肯定,这个可怕的男人一定做得出来。牙齿都在咯吱咯吱上下打颤,他拼命憋出一句:“…不…求求你…我求你!不要…”

话没说完,他脑袋狠狠一懵,剧烈的钝痛袭来,瞬间便重重摔倒在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