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彤月这才松了口气,将小指上包着的纱布扯开,却是完好无损的手指,也亏白小玉想得出来,将唱戏时用的假手指给她,抓了清晨院中的鸟雀,灌了鸟血进去,才有方才一幕的惊心动魄,不过这戏也只有这样做足了,顾晚贞才不敢再惹她。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发愣,如砚的手却搭上她的手腕。

“怎么?”她回过神。

如砚号了下她的脉相,道:“医生只顾作假了,没注意你的脸色,小姐你受了内伤,不过并不算重,你先躺下来,如砚替你走几针。”

他迅速的自怀中掏出一件皮制的囊袋,翻开时,里面全是细如发丝的银针,他取了一枚,对着江彤月身上的穴位扎下去。

江彤月本来还对他的银针带着几分惧怕,他这样扎来不由向后躲了躲,如砚扶住她,用了他本来的声音道:“小姐别怕,小人不会害你的。”他的声音柔和,虽然偶尔几个字带着尖锐,但不难猜到,若是真正的男儿,他一定有好听的声音,俊秀的外表。

她心里不由得可惜,说道:“我可能会在这顾府里耗一辈子,让你一直以女装示人,你不怨吗?”

如砚手上的动作未停,道:“不是小人逼小姐将我带来的吗?小人早说过,小人这副身子,扮男扮女没什么区别。”

“但你没有必要与我一起关在这座牢笼里。”

如砚抬起头,江彤月这才注意到男儿神情时,他这双眼出奇的亮,与平时勾魂的媚意完全不同,不由一怔。

却听如砚道:“若小人在宫中,与现在有差别吗?”说着,他已经将原本扎在江彤月身上的银针拔下来,拔最后一根时,他微微的捻了捻,然后极快的拔出,江彤月胸口处一松,人止不住的咳了一下。

“好了,小人再替你抓几贴药便可以了。”如砚站起身,小心的将银针放好。

“如砚。”江彤月靠在床上。

如砚一顿,抬头看江彤月,江彤月也看着她,因为疲累,她神情慵懒,是完全不设防的姿态,虽然满身是血,这副姿态却有股勾人的力量,她自己没发现,如砚看了眉心却是一颤,慌忙低下头去,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小人’、‘奴婢’的这样叫,我听着别扭。”

如砚愣了愣,随即点头道:“是。”

5烟花

年过的并不安稳,前方战况不容乐观,据传河南总兵许定国私通清朝,让福王政权越发摇摇欲坠。

江彤月养在深闺,就算是坊间传闻也并不那么容易听到,也是如砚溜出府出替她买零嘴时听来的。

自斋戒期发生了那件事后,江彤月便再也没见过那个傻子,顾晚贞也极少来。本来她就是小妾所生,来冲喜的商家庶女,没有后台,也无法依靠娘家势力,她深知大家族的规矩,府内虽有丫环佣人,却也要经常给些好处,银两周转,她嫁妆单薄,根本没钱笼络人心,也懒得笼络,这一来二去,没有多久,她这小小的院子就连佣人们也懒得光顾。

江彤月落得清闲,反正原来在家时也是这样被忽视,她也不觉得被冷落了。

她听完如砚讲完外面的传闻,多少有些羡慕,看着如砚道:“哪天能出去逛逛就好了。”

正说着,却有丫头进来,只是简单的冲江彤月行了行礼,道:“大小姐说了,今儿个除夕,晚上让夫人准备准备,一家人在正堂的大厅吃饭。”说着,也不等江彤月回答,又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正堂大厅的大圆桌上只坐了顾家兄妹,白小玉和江彤月,想到自己家过年时,屋里坐了两大桌,江彤月便觉得眼前场景实在有些凄凉,而且只有四个人的桌上,其中一个还是傻子。

整顿饭也吃的冷清,除了傻子一直在盯着她流口水,时而又用手抓了食物往嘴里塞,顾晚贞脸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白小玉则自顾自的喝酒,江彤月也懒的说话,夹了傻子没碰过的菜往嘴里塞,心里在想,快点结束,再这样吃下去可就不消化了。

“最近老爷子身体有些好转了,托二娘的福,”饭吃到一半,顾晚贞才说了一句,“老爷子的意思,希望你住到他的小院去亲自照顾。”

江彤月一口汤差点呛出来,去照顾那个动不动就吐血的老头?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白小玉,白小玉不动声色,连头都没抬,继续喝他的酒。

“好,好啊,这也是我该做的。”江彤月不得已,只得点头道。

“那么就年初三,我看过黄历,是吉日。”顾晚贞道。

一顿饭总算吃完,江彤月抚着肚子走出去,心中百般郁闷,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与一个老头共处一院,还是个动不动就吐血的老头,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一阵唉声叹气,由如砚陪着在石道上走,并不想马上回房,想在院中散会儿步消化一下,走了一会儿想到如砚还没吃晚饭,今天又是除夕,哪有除夕夜让个佣人饿着的道理,便道:“我坐会儿就自己回房,你去吃饭吧,听说今天厨房给你们准备的晚饭也不差,快去快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她怕如砚不去,故意加了后面半句。

如砚点点头,但怕那个傻子再来,有些犹豫,道:“不如先送小姐回房。”

“既然让我服伺那个老头子,就不会再发生那天的事,你安心去吃饭吧,我还想再透透气,不想整天闷在屋里。”猜到他的心思,江彤月道。

如砚这才离开。

江彤月一个人独坐凉亭,方才喝了几杯酒,脸微微的发红,此时被院中冰冷的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抬头看了眼亭外的月色,心想,去年此时家里各屋各角必定挂满了红灯,爆竹声早就满庭满院了,这顾府虽然也挂了灯,却任得这么冷清,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过年的,该是喜庆的很,你怎么叹起气来。”有人低低的说了一句,江彤月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是白小玉。

江彤月道:“喜庆是人家的事,我有什么好欢乐的?”

白小玉一挑眉,自说自话的在江彤月身边坐下道:“你这算是抱怨吗?”

“我抱怨什么?”

“陪个糟老头啊。”

江彤月嘴一抿,不说话了。

见她不语,白小玉也不劝,站起来道:“这里冷的很,你不冷,我可要走了。”说着真的走了。

“白小玉。”江彤月却叫住他。

白小玉回头,月光下一身月白长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俊美的脸看着江彤月,淡笑道:“顾长安,在顾家叫我顾长安。”

原来他还是有个正常人的名字的,江彤月自衣服的兜里摸了摸,站起来走到白小玉面前,将兜里摸出来的东西递给他,道:“给你,孙子。”

白小玉眉一皱,还是伸手接过,却是一个红包,他一愣,盯着那红包道:“做什么?”

“压岁钱,长辈给晚辈的,我穷得很,其他人就不给了,你上次帮了我的忙,所以你的份一定要给。”江彤月很诚恳的说道。

白小玉笑道:“孙子都叫了,你这是在感谢我帮了你的忙吗?分明占个便宜卖个乖。”他说着,随手打开红包,却是一片金叶子,并不算太贵重,却很讨喜。

白小玉放在手里看了看,道:“这记孙子还真便宜。”

江彤月脸一板,道:“不要还我。”她是穷人好不好,嫁妆又没多少,这片叶子还是自家娘给的,她看着其他东西俗气又不值多少钱,才送了这片叶子,毕竟那晚他救了自己,这个人是好是坏他不管,但救命之恩总要表示一下。

她想着恶狠狠地去抢回来,白小玉却躲开了,江彤月刹不住力道,人向前扑倒,被白小玉顺势抓住手,道:“送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看她十指纤纤在月光下莹白如玉,便干脆握住,亲亲热热的对江彤月说道,“又送定情信物,又投怀送抱的,你是嫌弃那个糟老头想跟我过了?”

江彤月一寒,想要挣开手,却被白小玉握得死紧,一用力将她圈在怀中,呼吸就在咫尺,笑吟吟的说道:“一起过怎样?”

江彤月脸色都青了,骂道:“过你个鬼,把叶子还我,给你我还真瞎了眼,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了。”

白小玉这才放开了手,心情却是极好的,抬头看着月色,道:“我们去夜游怎样?”

“夜游?”江彤月一愣,“怎么出去?何况大过年的,街上都没有人,有什么可游?”

白小玉一笑,牵过她的手道:“过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江彤月大半是好奇的,竟然任着他牵了去了,走到一处墙边时,白小玉摸着鼻子看了看四周,然后拨开离墙不远的一棵树的树枝,变戏法似的搬出一架木梯来,靠在墙上,对江彤月道:“爬过去。”

江彤月绝不是胆小的人,眼看着攀过这墙便可以到外面去,不由有些兴奋,却不明白白小玉的用意,所以只是看着那木梯,人却没有动。

“怕我卖了你不成?快上去,带你玩好玩的去。”白小玉笑着道。

江彤月实在是有些心动,心想,上次危急他既然能救自己,这次便不会害她,这样想着就有些不管不顾了,提着裙子就往上爬。

白小玉在后面看着她动作如此利落不由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等江彤月坐在墙头,白小玉将梯子又移回树后,江彤月以为被耍了,正要发作,白小玉轻轻一跃已经跃过墙,直接落到墙外面。

江彤月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看着外面墙下的白小玉道:“你怎么做到的。”

白小玉却冲她伸出手,道:“跳下来,我接住你。”

江彤月坐在墙头,看着他张开的手臂,又估量着墙的高度,心里衡量了下,眼睛一闭,也不朝着白小玉的怀中,而是避开他直接跳下去了。

整个人跌在地上,白小玉完全没想到她就这么跳下来了,有些傻,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却也不扶,眼看着她自己爬起来,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摔痛了没有?”

江彤月拍拍身上的土,整个人动了几下,道:“没摔坏,好的很。”眼睛看向外面的大街,看到五六个孩童在放鞭炮,想着这么久来第一次出得这院墙,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由衷的笑了。

她这样子完全没注意到白小玉一双眼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双眸如墨带着星星点点,竟然也跟着江彤月会心一笑。

一匹马就停在不远的地方,马背上驼着两大袋东西,白小玉拉开一角给江彤月看,江彤月一下子瞪大眼,叫道:“烟炮?”

白小玉却已经跨上马,冲她伸出手道:“上来,我们去湖边放。”

两人共乘一骑在鞭炮声不绝的大街上飞驰,要说不该与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但江彤月毕竟只有十七,爱玩的天性与好奇心远胜一切,她此时心里想的只有待会儿烟炮点燃时那漫天的光亮。

下马时是一处僻静的湖边,算是瘦西湖的一角,四周鞭炮声不断,白小玉摆好烟炮吹亮了火折子递给江彤月。

江彤月长这么大还没放过烟炮,兴奋的手都在发抖,问道:“真的让我放?”

白小玉又臂环胸,道:“你放,我看。”

他话音刚落,江彤月已经迫不及待的点了一个,竟然不像其他人一样一点燃引线就向后躲,而是就站在那烟炮旁,眼睁睁的看着引线烧到尽头,这才退后几步,看着第一个火团冲向空中,然后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

她的孩子心性完全上来,又去兴高采烈的点其他的烟炮,一双眼眷恋的看着漫天的火光,蹦跳着,满脸通红,露出梦幻一般的笑颜。

白小玉说他只负责看,此时他的眼却全不在看那满天的火光,而是定在江彤月的笑颜上,胶住一般,始终没有离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口中轻轻的呤着诗,人靠在马上,从马驼着的布袋掏出一壶酒来,边饮边看着江彤月,眉眼间全是笑意,半晌却似乎想起什么,笑容一敛,垂下头去,往嘴里大大的灌了一口酒。

回去时,两人都是一身的硫磺味,寒风滑过脸庞,将衣袍吹起,身后是满天的星光,闪烁着辅了一地。

白小玉忽然放慢了速度,不让风声盖过他的声音,他微微的侧头,冲着江彤月道:“年初三搬进老头子的小院后帮我做件事。”

江彤月仍然兴奋着,冷不丁听到白小玉这句话愣了愣,道:“什么事?”

“替我找副画。”

“画?”

“钟馗画。”

“做何用?”

“你不用管。”

“你不说清楚,我为何要……,”要替你办事,这几个字没有出口,江彤月停在那里,兴奋一下子冷却,想到什么一推白小玉道,“怪不得要带我出来,你这么多烟炮不可能是今天刚准备的,你是早知道我要去伺候那老头子,所以把我哄得东南西北分不清,好替你做事,是不是?”

白小玉居然不否认,点头道:“是。”

“白小玉!”江彤月咬牙,“那么,那么你那晚救我也是为了今天替你做事?你故意让我在众人面前断指以示贞烈,不过是想让那老头子信任我,有机会伺候他?”

白小玉笑:“看来你不傻。”

他话音刚落,腿上一阵钝痛,却是江彤月狠狠踢了他一脚。

“下去!”江彤月道。

“你会骑马吗?”他魏然不动。

“摔死也好过被你这般戏弄。”

“我下去了,你如何回去?”

“直接大门进,说我与孙子私奔,半路反悔了。”江彤月咬牙切齿。

白小玉笑出声,却只一会儿,猛然又收住笑,声音变得虚无飘渺,道:“不要以为我除了收买你便没有他法了,你成亲那天,我说的杀人灭口是真话,要死还是要活,你自己看?”

他的声音比此时吹来的寒风还要冷,江彤月浑身一颤,再也狠不起来,低声道:“当然要活。”

6夜奔

江彤月刚翻出院墙就后悔了,她看着热闹非常的大街,再看看手中的行囊,怎么一冲动就爬出来了呢?而外面兵荒马乱的她又能去哪里?

家是不能回了,一回去必定被老爹送回来。投奔亲戚?自家娘亲无亲无故的,她找谁去投?说不定自己这一走还会连累娘亲,还有如砚,自己想也没想就爬墙出来了,根本没有知会如砚一声,到明天顾家人发现她不在房中,又该怎么处置如砚?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垂头丧气的拎着行囊绕着顾宅转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昨晚回来,是白小玉托她上墙,自己才可以爬回去,现在凭她一己之力是绝对爬不上墙,难道真要直接去敲门说自己不小心翻过了墙,回不去,只好走大门?

也许白小玉早就算准了她不敢跑,也没地方可逃,那架梯子才仍然放在那棵树后面,而自己也就是一念之间竟然收拾了行李翻墙逃跑。

这个宅子的人都会吃人,这点她可以忍受,但昨晚之后,她越发觉得白小玉此人可怕,太高深莫测,又不知在私下里干些什么勾当,她不想做他的同党,不想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真被他杀人灭口。

她想着,已经走出了顾家的范围,大年初一,大街上热闹非常,鞭炮齐鸣,各式花灯摆了一街,江彤月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她看着眼前的热闹,心想,既然出来了,愁也没用,那就先玩玩再说。

她真的沿着大街,边走边看路边的花灯,心里同时盘算着,今天白小玉吃了晚饭就出去了,可能戏院里今晚有他的戏,自己真要回去也只有去找他,若狠下心不回去,那就出了城,一路往南,北边是绝计不能去了。

她这样想着,戏园子就已经在眼前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江彤月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往前去,准备先确认一下白小玉在不在戏院。

刚走了几步,旁边的小摊上忽然传来喧闹声,然后一个人被推了出来,趔趄走了几步直接往江彤月身上撞来。

江彤月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被那人撞倒在地,她爬起来,刚想骂人,那人却躺在地上不动弹,她吓了一跳,凑上去看,那人满身的酒气,四十出头的年纪,皱紧了眉,痛苦的样子。

江彤月一怔,只觉得那人眼熟,刚想再看仔细,那人却忽然睁开眼,人一下子坐起来。

“史大人?”江彤月这才认出来,不觉叫了一声。

那人不理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又往摊上走,还没坐下就被摊主推出来,叫道:“客人,你就饶了我吧,我也是没办法想赚几个钱,大年初一才出来摆摊,你一坛酒都喝下肚了,一个子儿都没付,我看着大过年的,让你走就算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酒,再来。”那人却全不理会,嚷嚷着。

“没酒了,有也不给你。”摊主一甩手不理会他,那人却直接拿过别人桌上的酒壶,直接往嘴里倒。

摊主忙上去劝,那桌上三个人却都已站起来,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卷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江彤月在旁边瞪大眼,心想,百姓心中的英雄史可法怎么这德性,该不是自己认错人了,正想着,那三人已经将那人推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而那人却完全不还手,只是抱着酒壶死也不放。

看来真是自己认错了,以史可法的武功怎会只有挨打的份,江彤月摇摇头,准备不看这热闹,正想抬脚离开,却猛然听到有人叫道:“那不是史可法,史大人吗?你们快住手,别打了。”

江彤月一怔,又回过头去,那三个人却并未住手,边打边道:“怎么可能是史可法?大过年的,他老人家应该在军营和众将饮酒,跑来这个小摊做什么,打,往死里打!”

江彤月望见那人仰躺在地上,任着三人踢打,分明记记狠招,却似乎不是打在他身上,自顾自的拿着酒壶往嘴里灌,而那张脸根本就是史河法,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两张脸,何况都在这扬州城内。

也许该出手,脑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来,这样自己就可以借此在史家躲一阵?将白小玉的事情和盘托出,就算他不承认,只要拿他与顾家人对质,他就赖不掉他顾长安的身份,这样自己就安全了。

她这样想着,人已经走上去,拨开人群叫道:“爹,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就趴下去将史可法护住。

那三人一愣,停在那里,其中一个见江彤月貌美,不由一脸□,凑上去道:“小姑娘你说那是你爹,那正好,他扫了爷的雅兴,不如你来陪爷喝几杯。”说着伸手去摸江彤月的脸。

江彤月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太欠考虑,只想着找个地方容身,却忽略了眼前三个地痞一样的人物。

她拍开那人的手,怒道:“我爹喝了你们的酒,我赔就是了,动手动脚作什么?”

那人一笑,道:“赔钱就够了吗?我们哥几个的兴致全没了,除非你陪我们哥几个喝几杯,不然我们打死他。”说着一挥手,几个人又朝史可法身上招呼过来。

江彤月心里苦不堪言,爹都叫了,难道退在一旁观赏?只怪自己太冲动,没想清楚就上去了,这与自己一冲动逃出顾家有什么区别?她本不想将史可法的身份亮出来,毕竟一副醉烂如泥的样子,有损于他身份,但此时不亮,自己也要遭殃。

眼看旁边的人敢怒不敢言,江彤月闭了闭眼,叫道:“好,陪就陪。”不知为何,分明打算将史可法的名字亮出来,最后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她不会喝酒,更不会陪人喝酒,但自己揽的祸事就要自己解决,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转,人反而冷静下来,道:“不如猜拳定输赢,谁输谁喝酒。”

大家闺秀是不应该会猜拳这一套的,只有不入流的女人才会在赔客人喝酒时玩这些,江彤月本不应该会,但她母亲会,母女两人在江府中倍受冷落,闲来无事时经常自己找些乐子:用母亲偷藏的骰子比大小;以茶为酒,猜拳定输赢是经常玩的游戏,也不知是不是她手气好,反正自她成人后,便没再输过,于是母亲便觉得无趣,近几年再也没玩过。

三个地痞也是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大家闺秀的女子竟然会猜拳,不由得眼中的□又浓了几分,点头道:“好,谁输谁喝酒。”说着抬起手与江彤月比划起来。

江彤月划拳甚是文静,人端端正正的坐着,手不慌不忙的挥出收起,声音也平心静气,周围人还第一次看到这种新鲜事,连灯也不看了,围成了一圈看热闹,心想这女娃估计要吃亏,却不想,只一会儿功夫第一个与江彤月划拳的人已经“扑咚”一声倒下,补上的第二个人也已经连喝了好几碗,而江彤月却是一次也没输过。

第二个接着倒下,第三个人上去试了几回,也是次次都输,便觉得不对劲,晃着微醉的身子,叫道:“你使诈?我还没见过划拳从不输的人。”

江彤月挥着发酸的手道:“是你运气太差,你最好快些,赢了你我好带我爹回家。”

说到“爹”江彤月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倒在地上的史可法,却哪还有史可法的影子,她一下跳起来,自己可是为了能在史府躲一阵才出手替史可法解围的,他跑了这算什么,当即也不管最后一个已经有些醉了的地痞,拎着行囊就追出去。

那地痞想拦住她,追出几步,拌在同伴的身上,跌倒便再也爬不起来,众人“切”了一声,见没戏可看了,纷纷作鸟兽散了。

江彤月追出一段路,远远地看到史可法就在不远处,手中拎着酒壶,走路走的甚是晃荡。

总算没追丢,江彤月几步追上去,拦在史可法面前,满脸堆笑道:“史大人。”

史可法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江彤月,绕过她直接往前走。

江彤月一咬牙又追上去,道:“史大人不认识我了,我是冰清的朋友,上次还在你府中做客呢。”

史可法却再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