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行啊?”远处高岗上,追影宫暗卫很是担忧,伸长脖子使劲看,盘算着要怎么救人。西南府的杀手却无暇搭理江湖吉祥物,还在忙着跟大内影卫说,若我家王爷真被了顿鞭子,还请原封不动转告皇上——描述得越惨越好,半死不活最好。

毕竟西南府就算是再富裕,也架不住金婶婶年年都要扯红绸缎,能早些用,还是早些用了才好!

第113章 计谋 去看看也无妨

“怎么样,有没有想清楚?”毒五骤然甩开蛇鞭,在地上炸开一道尘土。

段念打了个哆嗦。

“织造之法是我族人千百年来传下的秘密,就算你杀了我,也不可说。”段白月语速缓慢,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毒物冷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段念:“你呢?也不肯说?”

“我不是不肯说。”段念先是看了一眼段白月,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方才小心翼翼道,“而是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很是无辜。

“不知道?”毒五又问了一次。

段念点头:“的确不…”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蛇鞭缠住腰,倒刺如同利齿一般勾住皮肉,凌空狠狠甩向爬满各种毒物的百虫池中。

“你!”段白月骇然,冲上前看似想要与毒五理论,却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惨叫声不绝于耳,西南府的影卫远远看着,颇为不以为意,倒是江湖吉祥物神情严肃,双眼充满同情,十分感同身受——这位兄台未免也太倒霉了些,将来若是来蜀中,定然要招待他一顿火锅,牛肉与腰片敞开吃的那种。

待到段念拼尽全力,从毒虫池中爬出来时,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满身是血,连嘴唇都开始发紫,看着命不久矣。

亲眼目睹他的惨状,段白月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几欲昏厥。

“怎么,还不肯说?”毒五冷笑。

段白月胸口剧烈起伏,弯腰想要将段念拉起来,却在看到那满身毒虫时,又将手收了回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识趣,阁下便可不受这噬心之苦,我也能早些交差。”毒五问,“如何?”

“我…想一下。”段白月终于退让一步。

毒物爽快点头,吩咐手下将二人带回了住处。

屋门关上后,段念在兜里摸了半天,先是摸出来一枚药丸服下,后头又摸出来一只红翅鞘,装进了一个白瓷瓶中,打算回去送给小王爷。

段白月失笑:“那一池死鱼烂虾中,你居然还能找到这等值钱货,委实不容易。”

“下一步要如何?”段念问。

段白月道:“想办法与风雷单独见面。”

“王爷确定对方会帮我们?”段念盘腿坐在地上,“不知根不知底,属下总觉得心里没数。”

“若追影宫的人所言非虚,那风雷三更半夜都在屋内怒骂潇潇儿,更养了小鬼贴上生辰八字诅咒,该是结怨颇深才是。”段白月道。

“结怨颇深又如何?”段念继续问。

“看架势,他是一心想置潇潇儿于死地。”段白月道,“而我们若供出布料的织造之法,那潇潇儿与流觞剑阁在武林中的权势可就不比今日,他又岂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王爷便赌风雷会来找我们?”段念道。

“倘使你我方才毙命百虫池,对他而言,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段白月道,“但偏偏事情不如他所愿,所以我打赌他必然会有下一步举动。”

外头传来脚步声,段念迅速躺回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面相。

风雷推门进来。

段白月并未看他,只是道:“我还没想好。”

“这里并无外人。”风雷反手关上屋门。

段白月冷笑:“原来二掌柜是将我当成自己人。”

“我先前便说过,阁下是走是留,不是由我做主。”风雷坐在他对面,“阁主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仅此而已罢了。”

“那这回二掌柜又是为何事而来?”段白月语气依旧冰冷。

“会功夫吗?”风雷问。

段白月反唇相讥:“即便是会功夫,二掌柜还怕我会逃了不成。”

“阁主的脾气,我是知道的。”风雷扫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段念,继续道,“你这位族人命短,可阁下的命只怕也长不了。”

“二掌柜休要欺人太甚!”段白月怒道,“我已答应会考虑,又何必如此恶语相向。”

“答应了阁主条件,你当你就能活命?”风雷笑容不屑。

如同有一根闷棒当头打下,段白月看上去有些呆滞:“你…”

“织造之法,你既能说给阁主,也就能说给其余人,到那时,流觞剑阁岂不是要白白将嘴边的肥肉分出去。”风雷道,“想要永远保住这个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将阁下变成死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你究竟想做什么?”段白月情绪有些激动,“既打定主意要杀我,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阁下可怜,一时心中不忍罢了。”风雷道,“若是会功夫,便逃吧。”

“二掌柜愿意帮我?”听闻此言,段白月眼底划过一丝光亮。

“我帮不了你。”风雷柱起拐杖,慢吞吞站起来,而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去玲珑塔。”

段白月猛然抬起头。

“最底下是一片水池,有地道能通向外头。”风雷继续道,“既是出身东海渔岛,水该不错才是。”

“多谢。”段白月道,“若在下当真侥幸逃脱,他日定有重谢。”

“我这把年纪,重谢怕是用不上了。”风雷缓慢转身,拄着拐杖出了门。

“玲珑塔。”段念再次坐起来。

段白月道:“你这直地一起一睡,倒是颇有诈尸的风采。”

段念:“…”

“风雷想将我引入玲珑塔中。”段白月道,“理由?”

“想不明白。”段念道,“这流觞剑阁里的人都有些神神叨叨,说好听了叫鬼神莫测,说不好听了,便是脑子有问题,我可不信风雷会有此等好心,会主动放王爷一条生路。”

段白月道:“既是猜不出来,那便不猜了。”

“王爷要去?”段念问。

段白月点头:“自然。”

“妥当吗?”段念皱眉,“对方明显不是诚心要放王爷走,那塔中或许会有机关。”

“瑶儿十三岁的时候,便能徒手拆了九玄机,本王又岂会被这一座玲珑塔困住。”段白月道,“不必过虑。”

段念只好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子夜时分,窗户传来细碎声响,而后便见一个暗卫钻了进来,鬼影一般。

段念有些糊涂,即便不是西南府的杀手,也该是大内影卫才对,为何会是追影宫的人?

见他面色疑虑,暗卫主动解释:“我们靠抓阄选人。”很合理,而且比打架要文明。

段念:“…”

“外面情况如何?”段白月问。

“毒五回禀潇潇儿,说王爷已经答应交出秘方,潇潇儿看着心情甚好并未起疑,还说要后天再过来。”暗卫道,“哦对了,最后还额外叮嘱一句,说要看牢玲珑塔,免得生出事端。”

“又是玲珑塔。”段念啧啧,“看来里头还真有秘密。”

“去看过了吗?”段白月问。

暗卫点头:“自然。”有这种闹,那必须要前去一探,只可惜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空的?”段白也皱眉。

“的确是空的。”暗卫很肯定,“我们的人来来回回,找了少说也有八回。”

段念默默道:“就这还叫防守严密?”八回。

暗卫眼神无辜,那还能如何,难道怪我们功夫太好?

“风雷白日里来的时候,曾说最底层有一片水池。”段白月道,“可曾见到?”

“有倒是有,也下去找了。”暗卫道,“那就是个水池,里头摸遍了也没有机关。”

“只是个寻常水池?”段白月道,“据风雷所言,那水池可直接通向流觞剑阁外。”

“不大像。”暗卫道,“四处敲遍了,都是实打实的泥壁,莫说是暗道了,就连暗格也没一个。”

“看吧,我就说。”段念道,“整座山庄都神叨叨的,一片乱,又透着几分诡异,摸不清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段白月想了片刻,在暗卫耳边低语两句。

“好。”暗卫点头,“王爷放心,保管做到。”

第二日中午,风雷果然便又来了小院中。

段念依旧在低声呻吟——他原本是想干脆装死的,却又担心死了会被埋,不大好演,于是只好继续半死不活,力求既能自保,又不会被对方嫌弃补两刀。

果然,风雷进屋之后,连看也未看他一眼,直接问段白月:“阁下怎么想?”

“好。”段白月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今晚子时,是这小院防守最松懈的时候。”风雷道,“玲珑塔修建在西南山坡的最高处,沿途防守不算严密,趁着夜色潜入便是。”

段白月道:“多谢二掌柜。”

风雷摆摆手,起身一瘸一拐离开,嘴角始终都挂着笑意。

待他走后,段念伸手,搓了搓自己身上起的鸡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夕阳落山,流觞剑阁内也逐渐安静下来。

天很黑,无风无星亦无月。

西南府的杀手隐匿在小院的各个角落,凝神盯着下方的动静。临近子夜,果然便有另一拨家丁前来换岗,双方交接完毕后,前一拨人打着呵欠闹哄哄离开,四周又重新寂静下来。

房顶上略过一个黑影,速度极快,快到不像是缺了一条腿。

暗卫啧啧感慨,看着像是当真来救王爷的,如若这般,仔细想想,那还有些感人。

这头还没寻思完,一身夜行衣的风雷已经手起刀落,将门口的守卫打晕后,全部拖到了阴影处。

更夫打更路过,院门被人吱呀推开一条缝隙,段白月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果真无人看守,便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直奔玲珑塔而去。

沿途都很安静,安静到有些异样。甚至没有一个巡逻的家丁,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越靠近玲珑塔的方向,便越浓烈。

天上乌云散去,一轮弯月尖尖冒出头,将四周景象挑亮了些。

一阵风吹过,玲珑塔上挂着的残缺铃铛嘶哑响起,段白月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便闪身进了宝塔。

“阁主!大事不好了!”一声惊呼响彻山庄,风雷满身是血,靠着轮椅跌跌撞撞闯入院中。

看守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扶住。

潇潇儿披着衣服,急匆匆出来:“出了什么事?”

“阁主。”风雷奄奄一息,唇边溢出鲜血,“那两个东海来的客商打昏看守,一路去了玲珑宝塔,属下想要阻拦,却反被他打伤,险些丢了命。”

“什么?”潇潇儿大惊失色,也来不及多问,带着人便赶了过去。待到四周都安静下来,风雷方才恢复了如常神色,双臂发力,缓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吉祥物一边啃桃,一边蹲在树上看着他,猜测下一步会有何举动,却万万没想到片刻之后,在那空荡荡的裤管中,竟然生生长出了一条腿。

装瘸子?暗卫脑海中刚闪过这三个字,风雷便已经骤然跃起,身影如同长臂灵猴,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暗卫不敢懈怠紧随其后,山庄内早已乱成一片,四处都是举着火把的家丁。玲珑宝塔更是被人团团围住,呼声震天。

不断有看守的尸体被搜寻到,很快便摆满了道路两侧,潇潇儿眼底布满血丝,杀气毕现。

风雷站在一处高岗上,亲眼目送潇潇儿进了玲珑塔,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瘆人。暗卫看得心里发毛,刚想说这人是魔障了还是快疯了,就见他双手挪开一块山石,从里头取出了一柄弯月弓。

三支利箭被出箭囊,带着压抑多年的恨意,与一切都即将结束的畅快,风雷激动地连手都在颤抖,刚想对准塔顶机关,一阵剧痛却已经从右肩传来。

箭羽偏离原本的目标,有气无力冲上天。暗卫看了眼手心的暗器,带着浓浓的不满回头,说好各司一职,到底是哪家的小伙伴前来抢生意。

然后就见楚渊身披大氅,正站在不远处的山石上。

第114章 大和尚 恼羞成怒西南王

江湖吉祥物觉得或许是自己眼花。

“你是何人?”风雷捂住肩头,血不断汩汩涌出,眼底写满恨意,五官几乎要扭曲变形。

“塔里有什么?”楚渊淡淡问。

风雷怪叫一声,扑上来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却被暗卫用铁鞭挡住。

“看着他。”楚渊并未多浪费时间,只吩咐了一句,而后便转身下了山岗。

暗卫齐声领命,且沾沾自喜——也算是救过驾的人了啊。

山下,潇潇儿在进到玲珑塔后,并未发现里头有何异样。还没等他仔细搜寻,却有心腹急匆匆跑进来,说有一个守卫只是被打晕,方才苏醒之后说暗杀他的人不是东海客,而是风雷。

潇潇儿闻言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其他,当即便转身出了玲珑塔,只是方才出门,便又见管家气喘吁吁跑来,通传外头来了一支军队,已将山庄团团围住,说是要捉拿叛贼。

军队?段白月隐在暗处,听到之后,微微有些皱眉,刚打算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于是警惕转身。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

楚渊看着他半出鞘的玄冥寒铁,幽幽道:“你居然听不出朕的脚步声。”

段白月也不知自己该是喜还是气,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因为金姝的记忆恢复了。”楚渊道,“听她所言,局势似乎有些复杂,我担心你,便来了。”

段白月又往山下看了一眼。

军队已经攻破山门,与流觞剑阁的人战成一片。四处皆是杀声鼎沸火光熊熊,潇潇儿被大内高手团团围住,看起来双方实力相差甚多,胜败几乎毫无悬念。

“风雷也在山上被生擒,他原本想开启塔里的机关。”楚渊继续道。

“我未进塔。”段白月道,“或者说只是进去了极短一段时间,便从暗处撤了出来。”

“你知道风雷要对付潇潇儿?”楚渊问。

“刚开始不知道,不过却能断定塔里定然有鬼。”段白月道,“后头看到潇潇儿急匆匆过来,也就猜到了五成,若不是你出面制止,现在只怕潇潇儿也活不成。”

“我出面,他将来也一样活不成,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楚渊道,“与楚项沆瀣一气,又偷袭白象国国主与高丽公主,死十次也不够。”

“可我还未找到白象国一行人的下落。”段白月道,“如此贸然行动,会不会有问题?”

“按照金姝的说法,这些人是想带着纳瓦与坤达一行人前往翡缅国,最后交给楚项,所以人质定然还活着。”楚渊道,“至于究竟关押在何处,抓到幕后主谋,严加审问便是,何必再潜伏在此浪费时间。”

段白月点头:“也好。”

“走吧。”眼看潇潇儿已被擒获,楚渊转身往山下走,“一道去看看。”

段白月跟上,想了想,又紧追几步,让二人并肩。

整座山庄已被大楚军队控制,天色微微发亮,潇潇儿与风雷被五花大绑,丢在了楚渊面前。

“白象国的人在何处?”楚渊开口问。

潇潇儿半瘫在地上未回应,风雷则是一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像是要将其剜肉饮血。

“不肯说?”段白月已卸去了易容的面具,见他二人如此,却是一笑,“不如做笔交易如何?”

潇潇儿依旧死咬着牙关。

段白月道:“说出白象国一干人的关押地点,我便替你将他关在玲珑塔中,千刀万剐。”

潇潇儿闻言猛然抬头,却见段白月看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风雷。

“如何?”段白月继续问,“这是你唯一报仇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风雷喘着气:“你说话算话?”

“你疯了!”段白月还未接话,潇潇儿先是癫狂地瞪大眼睛,失控道,“我哪点亏待过你,你竟如此叛我?”

“哪点亏待过我?”风雷目色赤红,一头乱发上沾满污物,看着着实像个疯子,说出来的话却如同闷雷,在潇潇儿心间炸开。

“你还记得十年前死在玲珑塔中的凤山吗,他是我的儿子!”

潇潇儿闻言脸色惨白,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楚渊与段白月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说吧。”段白月蹲在风雷面前,“人在哪里?”

“玲珑塔下。”风雷道,“暗道入口在后山九牧亭,从左数第三根红柱下。”

“除了白象国的人,玲珑塔中还有何机关?”段白月又问。

“没有机关。”风雷回答。

段白月摇头:“千辛万苦诱哄仇家进塔,莫非只是要他在里头转圈不成?”

“玲珑塔中的确没有机关。”风雷道,“只有炸药。”

此言一出,潇潇儿的脸色愈发惨白了些,他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身边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人,居然在暗中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只为了取自己命。

玲珑塔地下原本只有一层暗室,用来安置一切见不得光的人和事。后来风雷逐渐取得了潇潇儿的信任,便借着扩暗室之名,又往下新修建了一层,并且储满了炸药与火油。除他之外,所有参与过的工匠都被暗中灭口,所以即便是潇潇儿,也不知这中间的手脚。

依照风雷的供认,侍卫很快便在暗室中救出了白象国众人,一个不缺,只是个个都昏迷不醒。段白月看后说是中了蛊虫,不算严重,带回王城便能解救,现在多睡几日也无妨,归途中还能耳根清净些。

等处理完流觞剑阁的残局,回到驿站后,天色也已经大亮。段白月安排完接下来的事情,便转身回了卧房。

楚渊已经沐浴完,正靠在床头等他。段白月大步走过去,取了手巾将他微微潮湿的头发擦干。

楚渊拈起他的衣服,皱眉:“你这几日都没洗澡?”

段白月识趣地站起来。

杂役说还在烧水,也等不住,索直接用冷水擦了身子,又换了干净的里衣才上床。

楚渊习惯地靠过来,段白月将人抱在怀中,满足到想要叹气。

唇齿贴在一起,相互舔了一下,有些像是小孩子闹着玩。

段白月笑着捏捏他的耳垂:“区区一个流觞剑阁,都不放心让我一个人来,再有下回还了得。”

楚渊问:“你还想要下回?”

段白月流利道:“不想。”

“原本是不担心的。”楚渊道,“只是金姝说得有些急切。”

“所以你便也跟着一起急了?”段白月问,“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渊道:“不想说。”

段白月:“…”

不想说?

楚渊闭上眼睛。

于是西南王便反思了一下自己。虽说分开了不过十日左右,但对于片刻也不愿分开的两人而言,也算是久别。谁家小两口在久别重逢之后,会在同一条被子里说这些丧气暗杀之事,半丝风情也无,还不吉利。

就算是一国之君,事关叛党,也一样能睡起来在白日里再谈公事,不必急于一时半刻于是段白月凑近,亲了亲他的嘴唇。

楚渊懒懒躲开他。

段白月索压到他身上,道:“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

楚渊道:“明日就要启程回宫,莫要闹。”

“想没想我?”段白月问。

楚渊撇嘴:“没有。”

段白月把脸埋在他颈侧,深深嗅了一下,鼻尖有些凉,呼吸湿道:“我却想你。”

“想就想了。”楚渊不以为意,“这天下想朕的人多了去。”

段白月笑出声,握住他的手腕压在枕侧,又低头亲了亲:“带东西了吗?”

楚渊道:“四喜没来。”你敢让一国之君亲自带这些东西!

段白月觉得,自己以后定然要让此类药膏时时不离身。

不想让心爱之人受伤,便只有克制。段白月抱着他,想哄着人睡又不舍得,时不时便低头要亲,楚渊照旧是歪头躲,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或者说是压根就懒得藏。

“什么时候多了个玉佩?”段白月下巴在他胸前蹭了蹭。

“这个?”楚渊从里衣里拽出来,“差人代我去金光寺求来的,替你祈福保平安。”

“王城里那么多庙宇,何必非要去金光寺,很灵验?”段白月问。

“是。”楚渊捏住他的下巴,“多年前曾让他们测过你的八字生辰,结果一庙的和尚都下跪,说是大楚皇后命。”

段白月:“…”

为何不能是皇夫命。

楚渊将玉佩重新放回衣内。

“你一说,我这头也想起来了。”段白月道,“先前在东海的时候,也见过一个胖和尚,自称来自金光寺。”

“替你算了一卦?”楚渊问。

“也准。”段白月道。

“是什么?”楚渊又问。

段白月道:“让我小心一片小叶子。”

楚渊:“…”

“叶谷主没来吧?”段白月问。

楚渊道:“来了。”

段白月心中万马齐喑。

楚渊道:“还没到,估摸着过阵子才会回宫。”

段白月问:“住多久?”

“你怕是盼不走小瑾了。”楚渊拍拍他的胸口,“楚项已经骑到了大楚头上,战事在即,小瑾与千枫此番也会一道南下迎战。”

段白月摊开四肢,看着床顶长吁短叹。

“别闹。”楚渊坐起来一些:“说到金光寺,倒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可听过南普小叶寺?”

“自然,在关海城。”段白月道,“几乎与北少林齐名,内有不少高手。”

“小叶寺的僧人此番也会随楚军一道出战。”楚渊道,“方丈妙心前些日子刚刚送来一封书函。”

“这可当真没想到。”段白月啧啧,“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会愿意做此等杀戮之事?”

“楚项的势力若是扩大,首当其冲的便是南海的渔民与百姓,僧人既然身怀绝技,自当尽己所能保护故土。”楚渊道,“有金刚怒目亦有菩萨低眉,这才是出家人的慈悲心,我可一点都不意外。”

“这倒也是。”段白月点头,“打仗这种事同打架一样,帮手越多越好。”管他是僧侣还是屠夫。

“你见过妙心吗?”楚渊问。

段白月摇头。

“那这回可以见上一见。”楚渊道,“先前他在宫里的时候,经常会与我一道谈天喝茶,对事别有一番见解,是世间难得的清醒之人。”

段白月意外:“还去过宫里?”

楚渊道:“怎么?不成啊?”

成自然是成的,但…咳,段白月摸摸下巴,伸手抱住他:“睡觉。”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大和尚,还经常一道喝茶,在宫里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人曾在密报中提起过?

楚渊挑眉,食指懒懒挑起他的下巴:“若我想躲着,你以为那些眼线还能跟?”

段白月:“…”

“也不是我想躲,是妙心不愿见人。”楚渊躺回去,嘴角弯起看着床顶。

段白月躺了一阵子,却猛然翻身将人压住。

“中邪了?”楚渊拍拍他的侧脸。

“这些年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嗯?”段白月与他鼻尖贴着鼻尖,审问。

楚渊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想了想,道:“不少。”

段白月在耳垂上咬了一口,感觉自己甚是亏。

“怎么,泄愤?”楚渊语调上扬,是盖不住的笑意。

段白月伸手拉开他的衣襟。

“哦,恼羞成怒就不怕我疼了。”楚渊顺从被褪去衣物,嘴上却依旧调侃。

段白月低头缠绵住,将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楚渊笑着抱紧他,微微用力让两人换了上下,自己跨坐在他腰上,双手撑着对方的胸膛,一头黑发滑下肩头,撩得段白月心里更痒。

“温大人。”屋外,向冽正在往过走,还没进院就见温柳年正蹲在门槛上吃面,于是颇为不解,这是没桌子还是怎的。

“向统领。”温柳年站起来,“可是来找皇上的?”

“正是。”向冽往院中看了一眼,“皇上还没起?”

“皇上龙体欠安,染了风寒。”温柳年流利无比打发人,“向统领还是先回去吧,晚上再来。”

“晚上皇上就能好?”向冽问。

那也不一定。温柳年立刻道:“既然向统领都这么问了,那便明早再来吧,或者后天。”

好走不送,好走不送。

第115章 审问 狂暴的梳头手法

晚些时候,赵越一路找过来,带着温柳年回去吃饭。

仔细想想,大楚的丞相也着实是不好当,不仅要辅佐天子议政,还要帮天子守门。

温大人道:“要吃肘子。”

毕竟也是在门口干巴巴坐了好几个时辰,风吹日晒的,要补一补。

“外头天都快黑了,也别起了。”屋内,段白月问,“想吃什么,我去传些送来房中。”

“叛党还在监牢中,不管了?”楚渊下巴抵在他胸口。

“回宫后再审也不迟,或者你若是嫌烦,全部丢给我便是。”段白月拉高被子裹住他,“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楚渊撇嘴:“祸国殃民。”

段白月手下顿了顿,问:“你在说楚项还是潇潇儿?”

楚渊道:“你。”

段白月:“…”

楚渊趴在他怀中,却没有再说话,像是在发呆想事情。

过了长一阵子,段白月才小声抗议:“没有。”

“有。”楚渊连视线也未挪一下,依旧懒洋洋盯着前头,随口道,“朕说你有你就有。”

段白月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