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淫贼【七】

虽说她现在浑身冷得发抖,四肢僵硬麻木,但要掐死这个女子还是易如反掌。毕竟是他先不仁的,自然不能怪她不易了,再者,他武功那么高,要硬拼肯定不行,这么一想就只能挟持这个女人作为人质了。

常歌小心扶着那女人起身,笑道:“师兄,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死啊。而且你身手如此卓越,我又打不过你,只好委屈她了。”

“混账!”白剑又惊又怒,不自觉逼近一步,“我警告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诶——”常歌赶紧往后退,眼神对他示意了一下,“师兄,你可得仔细了,再往一步,她是死是活我可保不准。”

白剑拳头紧握,关节处咔咔作响,他隐忍愤怒,平息下来。

“你待如何?”

“这个好说。”常歌皱了皱眉,颔首往门边看,“放我走,我就放她。”

“好。”他答应得极快。

“等等。”话音刚落,常歌就怀疑地打断,“一个时辰之内,你不许跟过来。”

“笑话,那我到时候如何寻她?!”

常歌想了一会儿方道:“这个容易。就在上回的破庙之处我把她放在那里。”

“胡闹!”白剑喝道,“你明知她身体不好,荒山野岭,如果受了凉,或是被野兽叼走该如何是好!我绝对不会答应!”

“你——”常歌抿了抿唇,心想他倒还是重情之人,可是这么一来也想不到什么万全的法子。她轻功不如他,离得太近肯定跑不掉,这下子该怎么办……

局面顿时僵持下来,常歌没有说话,白剑也未再动作,二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气氛微妙而不安。

时间一久,常歌却觉得身子有些支撑不住。

她在这个冰窖里呆太长时间了,穿得又单薄,体温也是越渐下降,很可能再过一阵就会晕过去。手里的这个女人一动不动,只感到她不住在吞口水,慢慢地连她的脖颈都快被她的手指染得冰凉了。

左思右想,常歌决定下狠手,刚欲开口之时,猛地瞧见阶梯处飞来一只黑色蛾子,巴掌大小,慢悠悠的往他那边扑过去。

常歌心头一喜,顿然明白过来,就看得白剑微有愕然地把身上的飞蛾拍掉,继而抬头往石梯上看去,不过多时,脚步声响起,常歌稍稍侧目,便见有一人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哼。”白剑狠狠拧着眉头转身,“来得真快。”

“哪里哪里。”顾沉衣将扇柄在手心打了一打,笑着走下来,“该是大侠你足智多谋,在下不过是现学现用,献丑了。”

白剑抬掌聚气,脸色阴沉,冷冷笑道:“既是来了,就别怪我不曾留情。今日你们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啧啧。那得看大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多说无益!”白剑身形一动,双手使劲掌风呼呼而动这势头就将拍上他胸口,此招上回已中过,他自不会再中一次。顾沉衣偏身一闪,避开来,扇子随即一展就同他交起手。

有方才之经验,多少看得出他只用掌法并不用兵器,而自己有武器在手比及他来多几分胜算。

常歌虽在一边看着,可早已有体虚之态,但手上这个人颇为重要,暂时还方不得,正当想往墙边靠上一会时,忽的触到一个温暖的身子……

“你怎么样?”

她抬起眼,触目就瞧见非墨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我冷死了……”

闻言,他伸手握了握她手背,继而二话未说就褪下衣袍来把她罩住。

常歌冻得发抖手已经僵得不行,暖意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一瞬觉得浑身轻松,心底却由不得酸涩后怕,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我还以为这回真的死定了……”

她这般反应倒让非墨始料未及,一直以来都未曾看她服过软,想必此番当真是被吓坏了,他手足无措的去替她抹眼泪:“你……你别哭啊。”

常歌摇了摇头,勉强稳定心神:“先别管我,快去帮那姓顾的,若是现在不重伤他,等会可就不好对付了。”

“好,我知道。”非墨点点头,正拔剑要走,常歌又突然拉住他胳膊。

“诶,等等——你不是还有伤在身么?行不行啊?”

“不妨事。”他匆匆转头回来应道,“已经大好了。”说罢就提起剑,人影一晃便加入战营。

常歌已经把床上的女子放下,自缩在墙角观望,心里只觉古怪:他受的伤应当不小,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呢?

后面陆续跟来的顾家家丁和三个神箭手皆拿刀持剑杀上前,这地方狭小,且出口只有一个,白剑先被这么多人围着施展不开,后又不能寻个窗户逃脱,起初着实打得很累。但由于他武功了得,这回又痛下杀手,毫不留情,片刻之余已然解决数人。

常歌看这情境有些不妙,她忙扫视四周,最后还是跳上那冰床,对白剑嚷道:

“白师兄,我看她呼吸减弱,脉象虚滑,恐是受寒气所迫,再不护她心脉,性命就难保了!”

白剑本一心在对付非墨、顾沉衣二人,听她这么一句话,顿时心绪大乱,分神看向她那一处。非墨自瞅准时机,一剑刺入他右胸,顾沉衣则一掌拍上他肩胛,闻得他一声闷哼,口吐鲜血,非墨很快收剑回来。

白剑强忍剧痛,硬生生提气在手,结结实实拍开非墨和顾沉衣。他捂着胸口,步履踉跄地返回冰床,常歌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边,就见他吃力地把床上的女子抱起来,一步一步上了石阶往外走。

他双目充血,脸色阴得吓人,一路的顾家家丁怯惧着不敢上前拦阻,只拿着刀剑畏畏缩缩指向他。白剑狠狠咳了几声,嘴角又是一丝血,常歌站起来,却惊讶发现他怀中的姑娘眼角浅浅噙着泪花,眼神柔和又温软,她心底里蓦地一震,喉上像哽住了什么,再也说不出话来。

终究,常歌还是忍不住道:“师兄,我劝你最好去找红药真人治一治。不仅是这位姑娘,似乎你的病也不轻啊。”

白剑微顿了一下,一声未吭,也不知听没听进此话,仍旧举步往前走。

等着再闻不得他的脚步声时,顾沉衣方一蹙眉头,咳出血来,旁边的家丁顿惊出一身冷汗,忙过去扶他。

“表、表少爷!您没事儿吧!”

顾沉衣摆摆手,定了定神,才道:“没事,看看这附近还有人活着没有……”

“是。”

这个冰室来的偶然,据说是当初顾家建宅院时往山上伐木无意中发现的,原本是储存东西所用,时间长久却被遗弃。

室内不大,室中除了几具尸体外再无别的,看样子他占用这个冰室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待得看过那些尸体的面貌之后,不少家丁都表示有些反胃,这几个女子估计便是城内失踪的几户人家的女儿。目前来看,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非墨把剑重新系在背上,几步走到常歌跟前,不由分说就拉起她的手,才触及便觉冰凉刺骨。瞧她只着了一件里衣,脚上又未穿鞋,他眉头一拧,伸手替她把袍子裹严实了,稍犹豫了半刻,还是揽住她的腰,打横抱在怀中。

常歌虽是对他这些动作有些讶然,不过介于情况特别,加之她也实在又冷又困。和那脾气古怪的师兄斗智斗勇,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下松懈,反而觉得瞌睡得紧,索性就窝在非墨不客气的睡了。

顾沉衣低头翻看了一下地上的女尸,喃喃道:“看样子,这位‘采花贼’当得很不称职啊。常姑娘,不知他可还有……”回头看时,正见非墨抱着常歌慢慢走阶梯,他微怔了一瞬,随即展开扇子来,挡住嘴唇轻笑道:“也罢,等她醒了再问也不迟。”

好歹是子时出的事,闹到被救也是快辰时了,常歌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之后。难得有阳光能照下来,可惜旁边似乎立了个什么东西挡住了。她先是翻了个身,准备再眯一会,脑子略清醒了一些才又翻回去,揉了揉眼,睁开。

日光洒了非墨半身,似乎也是因得昨夜太累,此时正抱剑靠在桌边浅眠。侧脸的阴影映得他轮廓分明,就这般静静看着,倒才觉得他容貌俊逸不凡。

常歌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想起他平日里性子大多温顺,或是经直接闭口不言,虽认识不过才一月有余,但回忆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和昨日夜里他的帮忙,她心里是很有感激的。

偶尔想想,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些苛刻,或许还有些不好?毕竟也是个身世可怜的人,如此斟酌,常歌还是觉得以后该对他好一些。

起初本是对他话好奇,又恐会不会是三师父的亲戚方才拉他入伙,开始时觉得他入世不深,许多事都只凭一时脾气来解决,可是相处久了,反倒觉得是个重情义的人。

希望以后的路,他能走得平稳一些便好了。

约摸少顷,非墨慢慢转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常歌在盯着他瞧。

“你醒了?”

常歌点点头,然后便奇怪:“你在这里作甚么?”

他转过身去拿桌上放着的食盒,随意道:“我怕那人还会自窗户潜进来,守在门外实在不方便,想了想,还是在屋里守着为好。这馒头还是热的——”

他把食盒递过去,浅笑道:“睡了一天了,你也该饿了罢。”

“你这么说倒真觉得饿。”常歌接过手来,拿了一个轻咬了一口,才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这么紧张,他如今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个女人又性命垂危,才没这个闲工夫再来抓我。”

“是么?”非墨有些怀疑地打量她,“那时我曾听你叫他师兄,你们,是不是认识?”

还没想他留心到这个,常歌嘴里一停,随后笑道:“这个说来话长,有空我会告诉你。”

“嗯,好。”

倚在床上捧着食盒细嚼慢咽,脑子里还是在想白剑的事情,比方说什么原因被逐出师门的,那个女子脸上的伤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诸多由头可能还需回师门问问几位师父为好。

非墨坐在桌边静静看她吃完,又拧了帕子递给她擦脸。

眼见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非墨本欲问她身上可否有别处伤口,毕竟昨晚回得匆匆,她又是个女儿家自己定然不能帮她检查,犹豫踟蹰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小伍……你,可曾伤到么?”

“大伤应当是没有的。”常歌说罢伸手摸了摸手指,又酸又疼,她苦笑,“不过只怕是手脚被冻伤了,还好是小事。”

良久忽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

“此回……是我考虑不周,没能护好你。不过……往后这种冒险的事,都别再掺和了,好不好?”

听他这话常歌倒是愣了一愣,想他一向是侠义之心,打抱不平,这次反而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倒是令她理解不能。

“我……以后收敛收敛好奇心就是,这责任也不在你,不用那么自责。”

他蓦地抬眸,眼底里染了些许的惶恐:“可我……”

常歌奇怪地接着他的话问:“可你什么?”

他像是回过神来,慢慢垂下头:“……算了,没什么。”

见他不愿说她也懒得多问,事想的太多时,脑子就会很乱,何况她本就才刚醒。

说到底还是那个什么顾老爷惹出来的事,早知道就提前走的。

“非墨。”常歌突然唤他。

“呃?”

她凑过去:“等蹭完这顿饭,我们就趁夜偷偷溜出去,量他们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小十三在客栈里住着,我晚些时候出去同他说,就在城门口等咱们。”

他惊讶:“这么急?”

“诶,你……咳,你想想看,那顾老爷一回要剑不成自有二回,留下来也是遭罪。如今采花贼也打跑了,貌美姑娘也看了,是时候走了。你若不走快些,等他晓得了,指不定派人监视你呢。”

非墨眉峰稍蹙,淡淡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做罢。”

作者有话要说:采花淫贼的支线剧情目前暂告一段落。果然无论BOSS如何牛逼,找准切入点才是秒杀的关键啊= =}}(小常儿,你真心坏坏的有木有下面走一段小主线吧,反正开初的剧情总是这么轻松……十三终于要归队了,三个人打怪未免有些吃力,这回再进一个可控人物好了……小顾,一直在酱油,从未被超越!【= =能在这里面如此自娱自乐,貌似找不到几个人了吧。我真的不是精分啊……

☆、再踏行程【一】

休息了两个时辰有余,门外家丁前来传话,说是顾老爷请去书房一叙。

常歌同非墨对视了一眼,想来那老爷子还有什么话要问,毕竟冰室里头的事也就她一人最清楚,不过他的脸皮倒还算厚,竟都不想想起初设计害她入险。

稍作休整之后,常歌还是收拾好,和非墨一起前往顾老爷的书房。

进门时,发现顾沉衣也在一旁摇扇而立,还侧目朝这边微微笑了一下。常歌心里奇怪,不是听说他受伤不轻么,显然这般一看还算正常。

“萧小兄弟,小伍姑娘。”顾老爷起身带笑,颇为有礼地招呼着,“来,这边请坐。”

脸上虽未有表现,但常歌还是多有不快,只往旁边的椅子上落了座,方问道:“老爷有何事?”

顾老爷自然知道常歌恐不会有甚好脸色,遂先笑道:“小伍姑娘想必还在埋怨老夫将你推入火坑,不过思及姑娘机智灵敏,又聪慧过人,此番重任唯姑娘方能担任,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还望能见谅。”

诸多理由现在再说也是借口,常歌懒得理会,心头不耐烦。

“老爷严重了,我既是府内下人,为小姐赴险乃是本分,老爷不必太过介怀。”

顾老爷摸着胡须朗笑,目光在她身上停了许久,这才道:

“姑娘这般聪颖,大约也知道老夫想问何事了罢。毕竟这回仍让那贼人逃掉,不了解虚实,倘若他再起歹意想要来府中掳人,我等也好做一番准备。”

常歌点了点头,随即笑道:“老爷多虑了,那贼人身负重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断不可能再回来。”

“哦?姑娘为何这般有把握?”

“呃……”总不告诉他是她哄着白剑去给找自己师父治病罢,看来这谎得好好圆一圆。

常歌想了一阵,便将在冰室之中所见所闻皆道了出来,却只谈及他割人脸皮此事,至于与白剑出自同门她当然闭口不言。

因得头回听说这样稀奇又残忍的手段医治烧伤的面容,在场众人都有些惊愣。顾沉衣“唰”一下收了扇子,沉吟了片刻,道:“这么说来,他并非是采花贼,而是以采集人脸皮为由的杀人凶犯了?”

常歌颔首道:“可以这么说。”

顾老爷摸着下巴,回想此间前因后果,问道:“姑娘方才说,他怀里的那女子本就患有心疾,而你劝他莫要再吃医治面容的药物,早些去治她的心疾,那么他从此便不会再杀人取人脸皮了?”

“这就说不准了。”反正也已不关她的事了,常歌说得极其轻松,“没准他不信我说的话,等伤好了以后仍旧‘重操旧业’也不一定呢。”

“嗯。”顾老爷点点头,“此话有理。”

“不过老爷也不用太过担忧,他既然在咱们这儿触了霉头,应当不会再来找苦吃的。”但依他在意那个姑娘的程度,说没准真会跑上封雪岭找二师父治病。希望以后不要“偶遇”才好。

“说起来,这次还该多谢谢萧小兄弟了。”顾老爷站起身,对着他抱拳拱手。

非墨自是急忙起来回礼:“顾老爷过誉了,其实在下并未做成什么事。”

“诶,这哪里话?小兄弟帮了我家两回,可谓是我家中的恩人。”他回身就吩咐道,“来人,把上次准备好的百两现银拿来。”

下面立即有人应道:“是,老爷。”

非墨摇头推拒:“这恐怕太过贵重,我看还是算了吧。”

“小兄弟千万别拒了我这番好意。”顾老爷一手拍在他肩上,非墨微不可见地偏头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又听他笑道:“咱家里别的没有,钱财还是送得出的,就让我表示一下心意罢?”

常歌悄悄拉了拉他衣袖,小声笑道:“送上门来的钱都你不要?快收了吧,白吃我的你就乐意?”

顾沉衣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显示存在感。“舅舅,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先带二位去前厅用饭罢,有什么话也可慢慢说,万一饿坏了人家可就不好了。”

“说的是,说的是。”顾老爷连连点头,脸上含笑,“走吧,咱们去前厅,想来厨房那边也备好了饭菜。”

常歌和非墨又没法拒绝,只好跟着去了。

晚饭之后回了房间,府里尚还热闹着,似乎过几日沈家那个大少爷会往这边来一趟,于是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准备。平日歇息得早,等今天等全府安静下来时,已快接近子时。

常歌凑在窗前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人时才回身把包袱拿上,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行至墙边,仰头双脚一蹬一跃而上。

小跑到后门的时候,正发现非墨早已在那里等她。

“你来的这么早?”

她话刚出口,非墨就皱了眉竖起手指来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小声点。”

“怕什么,没人听见的,我保证。”常歌兴冲冲地拉着他就欲往外走,“快走吧,十三该等不及了。”

“嗯……”实在拗不过她,非墨只得顺从地随着她出了门。顾家后门挨着黑鹰城一条僻静小巷,眼下时候很晚,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常歌才从巷子口露出头来,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旷神怡地对着非墨笑道:“还是江湖好啊,大宅院外面的空气都是自由的,这苦差事一点也不好玩,下次求我我都不来了。”

非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么不喜欢富人家。”

“不是不喜欢。”常歌无奈地朝他耸了耸肩,“这些有钱人家里的事情太过复杂,住进去就是找罪来受的,那气氛压抑得……哎,你是没体会过,肯定不会懂。”

“难怪,你会在江湖上闯荡。”

“可是再怎么闯荡,终究是要回家的啊。”常歌轻轻嗟叹了一声,“家里的人只怕又会拿这次我出走的事情说事……”

“你?!”非墨闻之一惊,“你是离家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