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时间之后,常歌才彻底放弃,她垂下手,怔怔地回头看了看这院子。

难道……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她觉得心底徒然生出一丝恐慌来,在院中独自坐下,月轮又大又亮,衬着四周的景色陌生的有些毛骨悚然。平地乍起的阴风宛如刀刃般从她脸上划过,莫名的恐惧和害怕自脚底涌上,常歌双手抱着胳膊,使劲搓了搓,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的情况很是不对劲,到底是所有的人不见了,还是……只是她一个人不见了?

常歌仔仔细细回忆最初发生的事情,从她和非墨一起出院子,到发现那两个交谈的人,然后……然后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那二人身上。

再然后似乎就是现在这样了……

好像差了点什么?

在这之前还起了一阵雾……雾……雾?

一定是那阵雾有古怪!

常歌握了握拳头,难道,是雾把其他人都带走了?那会带到哪里去?能靠这么个烟雾就掳走人的肯定非凡人,莫非,幕后凶手个什么山精鬼怪的?

这个村子本就不寻常,也许是那个村长发现了他们俩,故而派人来报复?

可再怎么说村子也就那么大,总不能带到更远的地方去罢,若是她没有猜错,非墨他们定然还在附近才对。

这样一想,常歌打起精神来,她深吸一口气,两手轻拍了拍脸,定了定神,举步就往院外面走。横竖这附近也没有人,她大可不必在意太多,索性就先在村子里头看一看好了。

出了院子,往西走就是刚才的村广场,广场四周零散的堆放着一些木箱杂物,随意清点了一下,都是稻谷粒,农具还有坏掉的木凳。

走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她只好转了步子,又朝北面街道走,这条街是来的时候走过的,记得还在街上看见那个被人抬走去活埋的村民。

这个时候她才可细细观察这些屋舍。瞧得出来,房屋都很破旧,好像住了很多年,只有村长宅院附近的那几间才是新建的,不知是不是冬季的缘由,村里的树都光秃秃的,很是苍凉,这也给整个村子的气氛平添了萧瑟之意。

屋子都是用木头搭建,少有屋顶排了瓦片的,地面上,茅草随处可见,被风吹得遍地都是,显得更加脏乱不堪。

常歌拿了双刀在手,一脚一步都走得警惕小心,目光随时注意着周遭的一切。才把脚下一颗石子踢走,抬眼时却在角落处看见两个绿油油的眼睛,她第一反应骇了一跳,忙往后退,哪知随即便听到一声柔柔软软的——“喵。”

就见那黑暗里,两点绿光慢慢走出来,走近看时才发觉是一只通身漆黑的野猫,常歌缓下气来,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那小猫儿歪头瞧她,又兴致冲冲地叫唤了几声,走到她腿边亲昵似的蹭个不停。

等常歌整理好情绪之后,方才蹲□,盯着这只猫看。

毛发很光滑,不像是在野村野店,餐风露宿的野猫,反而像是吃得很好才能有这般毛色。可除了这一身黑猫,其他地方也看不出有什么独特的花纹,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而已。

常歌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见它又是欢喜地拿脑袋蹭她的掌心。

“……可惜,我没东西喂你了。”最后两个馒头已经被她和非墨分刮完毕,所以对这只猫的示好她表示很遗憾。

“若是有机会,下次再带东西来请你吃罢。”

“喵。”

光听它叫个不停,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样子,常歌顿觉奇怪,瞧它仰着头,不知是在看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的也回头去看,背后漆黑的夜空广阔无垠,只是同之前相比,那月亮好像又大了几分……

月亮?

说起月亮,常歌方觉察有猫腻。这季候里,月亮不该这么又圆又大……而且,同非墨在院子里看星星时,那月亮明明很小,光芒也很淡……这好像不太符合常理?

再转头过来时,那只猫已经换了方向,侧身巴巴的望着前面街口。常歌虚了虚眼睛看过去,那里好像有什么人站着……

这样情况下,还会有人吗?

她心头狐疑,却仍是缓步走过去,这过程间那人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稍稍近了几分时,她方看清这个人的衣着。

“咦?非墨?”

约摸是听到她的声音,那人微微侧头,只是没有转过身。

“非墨,是你……么?”

准备还朝前面行几步时,脚下那只猫忽然咬住她衣摆,死死的朝身后拽,常歌皱了一下眉,不解其意。闻得它鼻下哼哼出声,仍旧不依不饶地拖着她,常歌刚欲开口问,蓦地听到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

“小伍,醒醒!小伍!?”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在凌晨两三点,夜深人静,台灯昏暗的时候写这么一个带着点点诡异和恐怖色彩的东西真心很考研我的承受能力。介于我已经被吓得有点腿脚发抖【对面楼好死不死偏偏有位受家暴的姑娘哭个不停,吓死人了啊——今天就不吐槽了……四点了= =||好完了……我要去睡了。大家晚安……

☆、荒石山村【四】

“呃……呃……唔?”

常歌睁开眼时,眼前恰闪过一道剑光,幸而非墨避得及时。

“你终于醒了?”

非墨背着她,一手持剑隔开对面袭来的刀刃。常歌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他们四周围着的都是这村里的村民,她尚没从方才的情境里缓过来,身侧有人出脚去扫非墨下盘,他一时反应稍顿不慎栽倒在地,倒下的一瞬却还没忘将常歌护在怀中。

那剑锋自他胳膊上划过,不知割得是深是浅,只看见他半臂都被血染透,明显不止这一处伤口。

常歌挣扎着撑起身子来,扳过他手臂来看,急道:“怎么伤成这样的?”

耳畔一阵掌风突起,不等她回头,顾沉衣一扇劈着将那人踹开,喝道:

“你们两个谨慎些!”

常歌点头:“好。”言罢,她小心扶起非墨来,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些许个村民,但毕竟他们人多势众,且越来越多,下手又得留点分寸,这么一来便越发纠结。

“我不要紧。”非墨拿掉她的手,顺势又用剑柄捅向一侧挥刀冲上来的山民,一掌拍击他胸口,手腕一转卸掉他的刀。

常歌环顾周遭,他们四人已被这些村民死死围在出村的街口之处,十三没有武器,徒手同好几人相战,饶得是他身形灵巧却也受伤不少。

她的双刀也不晓得丢到哪里去了,眼下只能先应付着。倒是不曾想这里的村民竟大多都会武功,而且也不弱的样子,这么一来的确很吃力。

何况,她脑子里仍还混乱着,只记得方才村里空无一人,怎的那么快,睁眼却又是这般模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

解决掉近处的几个人,抽得空当常歌方开口问他们。

“还说呢,这个村儿整个就一贼村才是!”十三崩断那几人试图套在他身上的绳索,骂道。

顾沉衣在一边解释道:“他们表面上收留过路的旅人,实则待其睡着之后就用迷香迷晕,夺其财物之后杀人灭口。”

“哼,我说呢。不出村如何有钱财……”常歌一边用掌拍开欲攻上来的两个人,一边又在心头快速分析当下形势。

“他们人太多了,这么打,得打到什么时候?!”十三毕竟年纪还小,体力不支,眼看着背后有人挥刀杀过他,他是一点还手的力气也没有。

非墨看得心惊,忙闪身过去替他挡下这一招来,随即一手拉住他胳膊,提他起来。

“小心一点!”

“萧大哥,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十三喘着气,挂在他手臂上,“要不你也背背我罢?”

“……”

“胡闹!”常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手上还有伤,你有腿有脚的,不会自己走?”

“嘁……”十三满心不悦地瘪瘪嘴,“你们两个,每次都这样,哼……哼!”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沉衣那把扇子眼看也有些撑不住,他皱着眉避开迎面而来的长剑,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这群村民的耐力着实惊人,他们人又不多,这持久战分明是最吃亏的那一方。

“我们还是集中精力杀出一条道来,冲出去好了!”

“不行啊。”常歌回头看了看,急得跺脚,“村外面还有人守着的。”

“那能怎么办?”

她手忙脚乱地正要拆招,不想碰到腰间的一个小袋子,计上心头,便从袋中摸出十几粒红色弹丸,夹在指间。

“快闭气——”话音刚落,就将这丸子倾数往外面仍,顾沉衣对这个东西是熟悉非常,不用她提醒自己就先捂住口鼻。且听得几声“砰砰”闷响,无数浓烟平地四起,顷刻之间就弥漫开来,十三动作慢了几步,吸入了少许,只觉得咽喉又辣又疼,他咳个不止,抓住常歌就问:

“咳咳……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辣椒末……哎,没功夫和你说那么多。还赶紧跑吧。”常歌一手拉着非墨,本想往村口跑,怎奈那里围着都是人,虽有烟雾迷住视线,可距离近了也还是分辨得出来。

顾沉衣摇头制止她:“外面有人,出不去的!”

“总不能在这儿等死罢?”

常歌左右环顾,正在思索中,怎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猛地回过头去,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妇人,用手帕捂着嘴,轻声对她道:“你们跟我来。”

“你……”顾沉衣颇为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们。”她似乎不愿多作解释,探头瞧了一眼这四处的烟雾,对他提醒道,“这烟就快散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诶——”常歌对着顾沉衣使了个眼色,“他是那小丫头的娘,我觉得,应该可信。”话音刚落,非墨就拉着她的手,随着那妇人往一屋舍后院走去。

常歌跟不上他的步子,不禁奇怪道:“走那么急作甚么?”

非墨只得简单和她解释:“有人来了,是个高手!”

这里的巷子分布紧密,每几间房屋都隔着狭窄的过道,那年轻妇人带着他们四个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在一颗枯死的小榕树下停住脚,左右张望了一番。

树下是一口枯井,井上覆盖了一层枯叶,妇人把上面的叶子扫去,却发现这井竟不是死的。

“我夫君就在下面,我带你们去见他。”言罢,她一脚跨进井中,然后纵身跳下去。

常歌同众人对视了一眼,也纷纷点头,跳入井内。

这井并不算深,只是里面倾斜又迂回,待得落地时,地面上居然还有些残留的水渍,浸得土壤微微松软。

那妇人旁边果站着在村长屋内所见过的男子,背后还跟着那个小女娃娃,她神色中迷茫又带了几丝戒备,怯怯地躲在男子的身后。

简单把身上的灰尘拍掉,理了理衣衫,顾沉衣这才展开依旧风轻云淡地浅笑开口:

“二位,不算第一次见面了。”

那夫妇二人互相望了一眼,皱着眉,并没说话。

常歌想了想,琢磨着或许他们这样举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方踏前一步问道:

“二位若是真有心帮忙,不知,是不是有求于我们?”

那女子轻叹了口气,道:“这条密道是我家祖上挖出来的,原本只用来方便搬运货物。顺着道一直走,走到底会有台阶和一扇门。”

“那门不是封死的,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外面连通着竹林小路,你们走不了几步就能看见城镇村落了。”

非墨听罢,抱拳拱手道:“多谢。”

“实不相瞒……”那男子低下头,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出手把他背后躲着的小女孩揪到跟前来,抬头对着常歌道,“我们的确是有事相求。”

这倒在情理之中,若是他们当真毫无所求,反而引人生疑,常歌行了一礼。“但说无妨。”

“其实……我们是想请几位帮忙……”女子走到那女娃娃跟前,伸手在她头上抚摸,然后又看向常歌,“能不能请你们带她出去?”

“带她出去?”

男子无奈的颔了颔首:“我们毕竟受了村长恩惠,不能离开村庄。咱们村子很穷,食物本就不多,每年饿死的孩子数都数不过来……

娃娃还小,她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不想让她一辈子困在这里,也不想她和我们一样不能长命。所以……”

女子把那孩子推到常歌怀里,微有些哽咽,接着他的话道:“所以,拜托你们带她出去。我们自小教过她一些用毒之术,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拜入不少门派之下,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我师父便是用毒的高手,我若是求他,他定能收这孩子为徒的。”常歌俯身下去,在那小女娃娃的脸上轻轻摸了摸。这孩子倒也坚强得很,看得出心底难受之极,却仍忍着没有落泪。

“那就多谢了。”

非墨垂眸看了常歌和她身边的孩子一眼,微蹙了一下眉,又转头面向那对夫妇,“不如,你们也随我们一块走罢。小孩子还是呆在她爹娘身边比较妥当一些。”

“多谢这位侠士的好意。”女子语气很坚决,“我们实在是不能走,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既然他们不愿意,想来也是有苦衷的,我们就不要强求了。”常歌站起身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还是快走吧。”

男子对此表示赞同,“这位姑娘说的是,你们快些走吧,说不准他们一会儿就跟了来,那时候就更走不了了。”

顾沉衣长舒了一口气,习惯性地耸了耸肩,一言不发地先起步往前走。常歌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点头笑了一下,也牵着那小女孩跟上去。非墨抱拳施了一礼,拉着十三缓步尾随。

井口之下,慢慢地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渐浅淡。他们两人在原地,十指相交,静静地伫立,无声的叹息。

这条暗道明显许久没有人走过,地上积了不少水,湿滑难行,幸而几人轻功都不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那小女孩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大家都小心点。”

大概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尽头之处果然有石阶,顺着石阶往上走头顶有一块腐朽的木板。

“应该就是这里了。”

顾沉衣走在最前,他先是伸手试着推了推那木板,是松的,很容易就推了开来。一道微亮的光从缝隙里射进暗道,看样子,外面已经天亮了。不知不觉这一夜竟就这么过去,倒还真是忙碌的可以。

正暗笑着叹气,他掀开木板爬上去,准备转身去扶常歌,却不想一把亮闪闪的刀嚯的架在他脖子上。顿时他便心下一沉,抬眼扫了扫,周遭已然是被那些村民团团围住,他忙出声喊道:

“别上来!”

话到底说得迟了,常歌抱着那小女娃娃从底下上来,看得这副情景也是吃了一惊,刚想顺着原路回去,岂料一把剑就逼在她咽喉上。

对面持剑的那人冷笑道:“别想了。这出口里里外外都被我们的人包围着,即便有那两口子帮你们,如今也插翅难飞!”

“混账!”常歌小心把那女娃娃搂在怀里,回头就对着他喝道,“你们这群人,当真这么不讲道理?!”

“同你等外乡人,根本无需道理可讲!”那壮汉啐了一口,蹲□来,伸出两手对着那小女孩柔声道,“小木晴,快到三水叔叔这里来。”

常歌微微一怔,垂头却瞧着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撅着嘴摇头。

“我不过去!”

另外有人走出几步,也轻声道:“小木晴,听话。叔叔又不会害你,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莫要被他们骗了!”

那女孩子皱着眉头,愠怒着盯着他们,道:“不要!我只听我娘的话!”

“诶,你这孩子——”

“算了算了。”旁边一个人拦住他,叹气道,“干脆先把这个人解决掉,然后再把孩子抢过来也不迟。”

那人摇头叮嘱他,“可得小心点,别出手伤了娃娃……”

“知道知道。”

正在此时,非墨忽的自密道下面飞身而出,一脚把横在常歌和顾沉衣面前的刀剑踢飞,急声吩咐道:“小伍,带着孩子先走!”

常歌左右为难:“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追上来。”非墨挥剑逼退她们身侧的几个人,顺便一把将底下的十三拽出来,也推到常歌身上。

“这里我和顾兄先顶着,你们三个快走!”

思及现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常歌只得点头应下:“那你们两个要多加小心。”

“嗯。”

她回头又望了非墨一眼,那手臂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伤得那么重,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虽是担忧不已,但为顾全大局,她却也不得不狠下心来,拼命朝着前面的竹林里跑。十三的脚力自不必说,可带着的这个丫头并不会轻功,如此,速度便就放慢下来,还没走多久,前面又呼啦啦冲过来一大片的人。常歌本想再掏些弹丸来扔,可怎料往腰上一探才发觉已经没有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