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生诀源源不断的注入云玦体内时,云玦的身体似被云烟蒸腾,她蹙着眉,似是经受着无比巨大的痛楚。而云迟,却是紧闭双目,脸上虽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体内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上古咒术在蠢蠢欲动,似乎寻觅着一个缺口突发。云迟又要封压着咒术,又要耗出自己的真气,一时间有些失控。

恍然间云迟觉得意识开始模糊,这种感觉好久没来了,可是很快她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轮的沉睡期,又要开始了。

边上的云浅依然阻止着,只是被打伤了,又被云迟施了术困住了,再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股股气息不停注入云玦体内。她看得满目苍夷,无比绝望。

“小姑姑!”

渐渐的,耳边云浅的声音变得模糊了,真气输出也变得力不从心,困顿之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云迟想着不行了,我要睡了。可是一想到小七儿期限已到又受了伤,又强打起了精神。只是到了最后,她再无力注出半丝气息。看着云玦脸色转为红润,心想该差不多了,于是手一撒,再次进入了沉睡期。

千年一梦叹沧桑(五)

这次一睡又是四十年。醒来又是记忆全失,只对云浅有零星的印象,急的云玦哭了两天。因为自己连累了小姑姑,这四十年来受尽了冷眼,现在小姑姑又视自己陌路,当真是万念俱灰。

云迟看着坐在角落里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云玦,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了些心疼。那日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她,也是红着眼,满脸焦切。只是云迟已认不得她了,所以避开她伸出的搀扶的手,反而唤着远远站在边上的云浅。

平日里见着云浅她们对她甚是淡漠,虽有些诧异,却也不多想。只是渐渐的,心底涌出了些许对她的亲近感,这日再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心念一动,便走了上去。身后的云浅一惊,想要阻拦,已来不及。

“你是云玦?”云迟轻轻问。

云玦抬起小脸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希望,可是看着她依然不识的样子,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嗯。”云玦点点头。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云迟问道。

云玦看了眼云浅,翕动了下嘴唇,咽下了满腹的委屈,低下头,却不言语。

这副样子看得人心疼,云迟拉起她,握着她的手,说:“你以后跟着我便是了。”

“小姑姑——”

云浅和云玦异口同声道。

转头看着云浅一脸不愿,云迟笑道:“她还是个孩子呢。”

之后云玦就一直跟着云迟,可是纵使同进同出,也不及先前亲近。云玦生怕又被冷落,想着法子讨云迟开心。渐渐的,云迟对她上了心。

云浅看在眼里,颇为焦急,生怕云迟再次视之过重,便阻止着。奈何云玦实在讨人欢心,云迟如何能听进她的话。听得厌烦了,不耐道:“这宫里甚是寂寞,好不容易找着个人玩,你又阻拦作甚!你说我化了长生诀与她,那化也化了,现在再讲着,又有何用!如今宫里愈来愈冷清,你又何苦与她过意不去!”

云浅听着这几句清清冷冷话,心思似被触动。云迟平日里不悲不喜看着糊涂,心里到底是跟明镜似的。化入长生诀已成事实,这几十年来对云玦的冷落也已足够,到底也不是她的错!

之后云浅对云玦的态度有了好转,云迟看在眼里,颇为欣慰。

本来云迟的沉睡期在这千百年来已经越来越短,可是封仙台上真气受创,那次又给云玦注入了长生诀,沉睡期又变得不稳定。

这次醒来三十年便又进入沉睡期,一睡二十年,记忆只保留了上次清醒的那段;之后隔了三十年又睡了十年,那次遁入了黑暗之境,双目失明,不过记忆倒是还在;接着醒了三十年又睡去。

云迟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得不想再睡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声音。

“小姑姑——小姑姑——您快醒过来呀!”

“云浅云浅,小姑姑不是该醒了嘛?”

这声音有些焦急,许是睡得太久,云迟一时有些迷茫,辨别了好一会才明白是云玦再喊她。

她意识到自己又是从一轮的沉睡期起来。她的记忆先是停留在给云玦注入长生诀的那一夜,想着云浅要杀云玦,心里一紧。之后记忆之轮飞速转动,上两次醒转的事齐齐涌入脑海,想到云浅似乎已不再为难云玦了,心里稍安。只是听到云浅清冽静澈的声音传入耳时,心弦还是一拨。

云浅说:“小姑姑已经醒了,她的眼珠子再转呢!”

云玦听闻,很欣喜,摇着云迟的胳膊。“小姑姑,快醒来!”

云迟想着云玦的满脸笑意就觉得心底一片温暖,慢慢睁开眼,看见微弱的亮光,心想这次倒是能看见的。

看着眼前那张明媚的笑脸,云迟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小七儿。”

这次醒来小姑姑居然没有忘记自己,云玦喜极而泣,她靠在云迟身上,撒娇道:“小姑姑,您这一睡,可又是五年了。”

云浅想要搀扶起云迟,却被她不可觉察的避开了。看着云迟搭着云玦的手支起身,伸出的手一时僵住,再无处安放。

“你要一直聒噪下去,我倒想睡个百八十年不醒来。”云迟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意,却只是对着云玦,丝毫不曾给予云浅一个注视。

云玦听她这么一说,仰起头,脸色黯淡下来,“小姑姑,您莫要睡了,再睡,没人陪小七儿玩了!”

云浅站在边上,看着她们亲近着,默默退后半步,目中一片失落。见到云玦又要缠着小姑姑了,才轻轻道:“莫要再缠着小姑姑了,小姑姑刚醒来,身体虚的很。”说的时候看着云迟,一副期盼着她能看自己一眼的样子。

云迟倒真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再没从前醒来时见着她的亲近,有的只有掩抑的疏离。而且仅仅仓促一瞥,便收尽所有目光。

云浅见状,目中再无光彩。

云迟对于云小四的哀伤有所察觉,也觉得对她这般冷淡并不妥当,只是想着她曾经骗了自己要置小七儿于死地,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云玦听了云浅的话,从床榻上下来,乖乖的站在了她身后。

看着小七儿已在云浅肩膀处,云迟一笑,淡淡道:“小七儿长大了。”

云浅收起所有情绪,拾起榻边搁置的衣袍,走到云迟身边给她披上,拢好她的发丝,看着她几百年来始终不变的身量,目光微微一暗,道:“我一直派人前往荒海大地寻找云灵,云灵找到了,小姑姑也能恢复正常了。”

云迟闻言,只是摇摇头。

关于身量的问题,在之前的苏醒期她就已知道了。她的身上打上了极大的上古咒术,克制了生长,云浅她们三百年便能长至成人模样,可她已有一千九百多岁了还维持着十二三岁身量。作为人相的云玦也比云浅生长的缓慢,现在已两三十多岁了,却也十三四岁样子。

云浅渡了遍真气查询了番,见云迟并无异常,便去备宴,走时不忘提醒云玦不要吵着小姑姑。

见她走远,云玦松了口气,将云迟扶到桌边,道:“终于走了。”

“小七儿是怕她?”想着她之前的拘谨,云迟蹙眉问道。

云玦微微嘟着嘴,轻轻点了点头。

想来这些年云浅对她的态度虽有了极大的改善,但那夜的戾杀还是在她心里打上了极大的阴影。醒着时还能庇佑她,昏睡时又如何能守护着。想到这,云迟觉得有些内疚。她理着云玦的碎发,心疼道:“小七儿莫要怕,云小四不会再杀你了。”

云玦听着,眼一红,紧紧拽着云迟的手,道:“小姑姑,您以后莫要再睡了。您一睡,就剩下小七儿一个人了,好孤独的。成日盼着您快快醒来,可您一睡就要睡好久,小七儿等的好难过。小姑姑,,以后您莫要再睡了,好不好?”

听着她的哀求,云迟更加心疼,握着她的手道:“好。小姑姑再不睡了,小姑姑一直陪着你。”

云玦听闻,连连点头,喜极而泣。

吃过晚宴,又到了入睡时间。云迟刚醒来,自是睡不着。云玦好不容易盼着小姑姑醒来,更是有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所以也不入睡。

绣着浅浅云纹的轻纱帐里,一袭素白睡袍的云迟取下云玦头上的紫玉钗,拿着木梳细细给她梳理着满头青丝。云玦躺在云迟的腿上,极其惬意的享受着小姑姑的宠溺。

“告诉小姑姑,这五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云迟轻轻说道。

“我啊,做的事可多了!”云玦扬着眉道,“我已将幻术修到第七层了,很快就能做寻灵者啦!做了寻灵者,我就要去那荒海大地,找到云灵,解开小姑姑身上的咒术!到时候,我们一起行游四海,笑傲江湖!”

看着云玦说得激情澎湃,眉飞色舞,云迟不由失笑,可听到“笑傲江湖”这个词,微微有些诧异,“笑傲江湖,那是什么?”

“小姑姑您不知道吧!这个天底下,处了环绕我们岛的那片海,还有很多江,很多湖,那些英雄好汉,才子佳人,没事做了,就会坐着小船飘在江湖上,大口喝酒,大声唱歌,好不痛快!小姑姑,等我们离开这岛,我们也这样吧!”

云迟有些迷茫,她并不能听懂云玦再说些什么,不过大概是很有意思的事,所以她笑着点点头,说:“好。”

看到云迟点头,云玦更兴奋了,于是说得更加起劲。听着听着云迟明白了,这些事情都是云玦从寻灵者自荒海大地带回来的书上看到的。看到云玦脸上隐隐的向往,云迟心里突然滋生出些莫名的情愫。

等到头发梳理好,云玦翻转了身,托着下巴,满脸期待。又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提高了音量,道:“小姑姑,我看到书上说,出了门见到的第一个男子便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人,那您说,我们会遇到谁呢?”

“嗯?”云迟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玦却没在意她的神色,只是现在自己的憧憬中,“如果我出了岛,到了荒海大地,我想见到的第一个男子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一定要有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笑脸,也要有这个世上最大的本事!就像书上说的,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光芒与日月同辉!”

云迟看着她托着下巴想得出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姑姑想遇到什么样的男子呢?”云玦眨着眼睛问道,她那双纯净通透的眼睛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似蒙上了一层氤氲雾气,一时有了些迷离。

云迟却被问住了。

“小姑姑告诉我嘛,您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云玦又问道。

“我——”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云迟几次开口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抿着嘴,一脸无奈的看着云玦。

所幸云玦转眼又想到了别的事,也不再追问,一下又跳到了别的话题上,然而这个问题却在无形间烙上了云迟的心间。

云玦的话题无不是关于那片黑色大陆。云迟听着她不停的说着,不由问道:“小七儿很想去那吗?”

“嗯。”云玦点点头,眼睛闪亮,“书上说的那边可好玩啦!岛上太无聊了,这两百年,我都连一共有几棵娆树都点了出来。”说着,望着云迟问道,“难道小姑姑不觉得无聊吗?”

无聊——云迟念着这个词,心里竟生出了些怅惘。她无聊吗?活了一千几百年,她无聊吗?是无聊的吧,无悲无喜,无爱无憎,千百年如一日的过,过得连影子都寂寞。

“大地上的人,虽然只有百年寿命,可是都过得有声有色。小七儿都想啊,虽然我们有长生,可是要始终待在这岛上,就像鸟儿被困在了牢笼里一样。唉,也不知长生到底好不好…”

云玦说得哀伤,云迟听得心颤。她原先就该是大地上的人,却被带来了岛上得到了长生,如今她并不因着这长生感到快活,反而只是觉得无奈。

可是,小七儿这样想,自己又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只是从来混沌,未曾清晰认知。而今听得小七儿这般说道,当真觉得整个岛是片囚禁地,虽得长生,却永无自由。

“小姑姑——”云玦见她眉宇间露出迷茫,又说道,“小姑姑您爱这长生吗?”

这话问进了心里,听着肺腑间的声响,云迟摇摇头,轻轻道:“不爱。”

云玦听她这么说道,眼中一喜,偎在她的怀里,道:“小七儿也不爱,如果活得快活,仅有大地之人的百年寿命,又何妨呢?”

云迟抚着她的秀发,视线落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里,最后不知沉到了哪里。

又说了话,云玦终于抗不住困顿沉沉睡去。云迟望着枕边的那只紫玉钗,不禁想起之前云玦的那个问题。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他要有一双如星河璀璨的双眸,要有能温暖人心的笑容,还要有什么?

还要有小七儿对自己那般的好。

云迟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听着小七儿均匀的呼吸声,闻着飘荡在宫殿里的淡淡的娆香,睡意,渐渐来袭…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都去哪里了?

千年一梦叹沧桑(六)

这一日云玦早早的被云木喊去习术,云浅又去封界照养新一批带回来的弃婴,云迟觉得百无聊赖,便出了殿门,飞上了青玉檐。

天空一碧如洗,缕缕云烟随风飘逝,云迟托着下巴看着茫茫的无际海,总觉得有一些事没想起来。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对他极好的男子,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有着漂亮的双眸,有着好看的笑脸,总是宠溺的抚着自己的额头,还给她戴上了手腕上那串红珠链。她觉得一切很熟悉,可是想不起那是谁,也想不起来这些事情什么时候发生过。

目光中有些迷茫,心神也有些松散。忽然间感觉一阵气流自远方海面袭来,惊起了漫天娆花,也让她的心一颤。

好像有东西突破了咒术闯了进来。云迟心想。之前幻海神龟突破咒术搁浅在岛边时,也是这样的情况。可是现在也不是神龟到来的时候啊!

站起身,极目望去,却见汹涌的海面上飘浮着黑色的一点,顺着海流渐渐像岛上靠近。蹙了蹙眉,云迟捏了个诀,飞身而去。

红色娆花纷飞,一袭白衣的云迟从中掠过,青丝吹过脸庞,千百年沉静不改。不多时,她便停在了礁石上。浪潮拍击着水花,溅在她的珍珠绣鞋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那黑色之物被浪潮推动着一点点靠近,最后冲到了岸边。

那是一根黑色的木头,上面挂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一个成年身形,一个身形瘦小,少年模样。此时两人趴到在沙石上,一动不动。

云迟静静的看着,眉头微微蹙着,她想这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了好一会,等到潮水都退下去,她才似作出了决定,掠身飞了过去。

沙石很软,云迟没有来过这里,踏在上面,觉得有些奇怪。走到身形瘦小那人的跟前,定了定,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看到边上有根枯枝,拾到手里,对着一个他的背戳了戳。没有动静。想了想,蹲□,伸出两根手指捏着那人湿漉漉的衣衫使出真气将其轻轻翻倒。

看到那人的面容,云迟微微一怔,心上什么东西似动了一下。

他真好看。云迟心想。

眉飞入鬓,面容略显苍白,眉头微皱,鼻梁高挺,嘴唇紧紧的抿着。看了一会,视线落在他闭合的眼睛上。

他的睫毛很浓密,很长,比小七儿都长。

他睁开眼又是什么样呢?云迟又想。

想要伸出手触碰一下他的睫毛,听见边上那人的咳嗽声又止住了手。

云迟站起身,退到边上,看着另一个黑衣人支撑着爬到少年的身边。

“少主!少主!”那人焦急的喊着。似是觉察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过身,见到静静站立白衣似雪的云迟,脸上写满震惊!

“你是谁?”他挡在依然不醒的少年面前,紧张的问道。

云迟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散发出逼人气息的人,蹙了蹙眉。

云迟不答话,那人也是盯着她,空气变得僵硬。

云迟觉得无聊,心想小七儿习术该要回来了,再找不到自己又闹了,便想着离开。可刚转身却被喊住。

停下脚步疑惑的望着那人,等着他开口。

那人站起身,脸上的警惕已不见,“敢问姑娘,这里是无边岛吗?”

云迟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人的眼中立马闪现一丝光芒,“那姑娘可是云家人?”

云迟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那人脸上满是惊喜,随即跪倒在地,急切道:“在下王弗及,与我少主兰守轩来自对面荒海大地。被奸人所害,沉入海底,幸得天助,保下性命,来到贵岛。如今我少主生死未卜,听闻云家人心怀苍生,恳请姑娘救我少主一命!”

云迟听他这般说道,琢磨了一会,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目光转向那个少年,心里有些迷茫。

“姑娘!”王弗及见面前少女毫无反应,一阵着急,连连磕了几个头。底下正好是凸起的碎石,这一磕,额头上出了血。

云迟蹙蹙眉,一抬手,隐隐一股气流袭去,制止了那人再磕。

突然间想起先前小七儿说的遇见的第一个男子便是属于自己的人,心里有了些异样,再向少年看去时,发现他的睫毛抖动了下。

“他醒了。”云迟淡淡道。

王弗及听闻,猛然回头,见自家少主咳嗽,又爬了回去。

“少主您怎么样?”王弗及扶着他问道。

“我没事。”少年的声音很是虚弱。

看着他睁开的眼睛,云迟心里想:真好看。像天上星辰般明亮,像封界边上那片万年寒潭般深邃。

“大殿下太狠毒了,居然在海上下毒暗杀!”边上王弗及开口说道,眼里浮现出了杀气,“倘若有朝一日还能回去,我王弗及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叔——”少年想要制止他说下去,可是无意间看到边上站立着的那个正蹙眉凝思的少女,不由停顿下来。怔然了半天挪不开眼,许久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才转而问道,“她是谁?”

王弗及看了一眼云迟,回答道:“少主,这里是无边岛,她是云家人。”

“哦?”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随之而来就是一阵剧咳,咳到最后嘴角溢出了血丝。

“少主!”王弗及眼中满是惊惶,“少主,您说您当时为何要救奴才!您一个人大可以逃生!您要不是为了救奴才,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少主——”说到这里,王弗及声音哽咽,眼中闪烁着什么。

“叔——”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叔,阿轩自幼孤苦,是叔你一直陪着我,保护我!你为了救我挡着他们,我又如何能一走了之抛下不管!”说着,他紧紧握住王弗及的手,像是集聚了毕生的力气般。脸上,是坚定,是不符年龄的老成。而王弗及也是紧紧握着,死也不会放的样子。

云迟静静的听着这两人说着话,好像有点听明白了,好像又没怎么明白,不过看到他们紧握着的双手时,她的心被触动了。她想自己和小七儿也该要这样吧!

正想着,又听到少年不停咳着,抬头看,见他吐出了大口大口的血,闻着这腥味,云迟侧了侧头。

王弗及却是急的脸色大变,转向云迟大声恳求道:“姑娘,您救救我家少主吧!”

“怎么救?”云迟有些茫然。

“我家少主受了内伤!”想到什么,又急急道,“传闻云家人幻法无边,您一定有法子救他的!”

云迟看着少年又昏死过去,想了想,走上前去,运用真气给他检查了番,确是命悬一线的样子,单纯使出真气给他疗伤,只怕也于事无补。

“姑娘,您一定要救救他啊!”王弗及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哀求道。

云迟抿了抿嘴,心里有些矛盾。她倒是可以救他的,就是给他注入长生诀,可是那样她的寿命又要减少了,要是云浅知道了又要说了。不过要是不救他,他的气息很快要散尽了。他死了,那个叫王弗及的一定会很难过。

“姑娘,您救救我家少主吧!大恩大德在下一生铭记,做牛做马但凭姑娘吩咐!”王弗及见云迟脸上现出犹疑之色,赶紧磕头说道。

云迟暗暗叹了口气,心想那我给他注入些许长生诀吧,那样可以治好他的内伤,也不会太损自己的寿命。想到这里,她对着王弗及说道:“你到边上去。”

王弗及一愣,而后点点头,支撑的走开。

施长生诀的时候会使得周边气流纷乱,容易打乱旁者气息,所以每次施诀的时候都要远远避开。

云迟见他走远绕到礁石后再看不见,这才慢慢走到少年身边。

他的脸没方才那么苍白了,脸上浮出红晕,浅浅的,像娆花初开时的色泽。云迟想起云玦说过的“艳若桃花”这个词。她不知道桃花是什么花,不过大概和娆花一样漂亮。云玦说艳若桃花是形容美人的,那么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就是美人呢?

心里想着,手上已捏起了决。

手指中流出一道光,自少年头顶注入,缓缓流入四肢百骸,扫过五脏六腑。那光慢慢变大,渐渐将少年整个笼罩。他的眉头紧蹙着,气流一波波将他席卷,犹如至于滚滚波涛之上。

云迟看着他的反应,忖度着何时收手为好,不过她从未遇到过要适时收手的情况,一时难以决断。想着再注入一点吧,总得确保救活他才行。这么想着,一道道诀便被源源不断的注了进去。可是注着注着,体内的上古咒术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云迟感到疼痛无比,身体开始发虚,即将遁入沉睡期的预兆又开始产生。

暗道一声不好,云迟猛然收起了诀。只是收得太突兀,长生诀又流出不少注入了少年的体内。

扶着礁石站定身,捂着心大口喘着气。身后波涛席卷而来,砸的天地间一片轰鸣。

看着它渐渐褪却天地再次恢复平静,云迟心想我得回去了,不然在这里进入沉睡期,云浅她们找不到要急了。这么想着,便支撑着身体要回去。刚前行两步却被一虚弱的声音唤住。

“姑娘——”

云迟转过头,见少年已经醒了。

“你救了我?”大概是感觉自己身上的变化,他问道。

云迟点了点头,准备继续走开,可是没走两步又停下。因为她又想起了云玦说的那件事。

这个少年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男子,他该是属于自己的人。既然是自己的人,总该知道他叫什么。想到这,她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