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他不容置疑。

“你不是律师吗?你的事务所就没有案子要办?”她不耐烦地说:“每天都见到同一个人,这并不让人觉得愉悦。”

他哭笑不得,这个女人不是一般地直接:“就这样对你的骑士?我可是连救你两次,先是没让你烧成白痴,后来又把你从警察局带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她出声打断他。

“将骑士精神进行到底。”他轻佻地笑:“带你去吃好的,然后给你换身衣服,你住的这个地方太不安全,我已经让人给你找了新房子了。另外,今天带你去Philippe那里辞职,你得去学法语,这是你拿到Carte de s é jour的必须条件。”

Carte de s é jour这个法语林薇安知道,是“居留权”的意思。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怒气冲冲地对着手机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她安排这么多,着想这么多。昨天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要给她换个住的地儿,他不能每次来这里还不能下车吧?何况他对她势在必得,只是一时兴趣也好,为了征服欲也罢,他也要让她臣服于他。

哪种女人他没经历过?开始不都是装装样子,只要你够耐心,上床不过是早晚的事。

“给你报的法语班是为了让你拿到临时签证,你现在已经在警察局备案了,如果没有临时身份证明,他们会在这六个月里不断地找你麻烦。所以你最好还是听我的安排。”柳霄耐着性子解释。

林薇安思忖了一下他说的可靠性。但他是律师,他应该比她更懂得应付这类问题。想了想,还是妥协了,拖拖拉拉地换了鞋,背着包出了门。

在下楼的时候正听到楼上的大胡子法国男人的咳嗽声,吓得一溜烟地小跑起来,钻进柳霄的车里,喘了喘气。

“这么迫不及待?”他挤兑她。今天的她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大约是刚洗过头没有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在颈项处,显得不自禁地挑逗。她穿着苹果绿带帽子的薄衫,胸口有小熊的图案,一条膝盖处有几道裂口的牛仔裤,整个人像是清纯的大学女生。

她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他。

“有电话找过我吗?”望着坐在后座上警惕十足的她,他换了个话题。

她把手机扔还给他:“女的。不知道说什么。”

他并没有看是谁打了电话给他,倒着车,小心翼翼地驶出这条逼仄的小巷子。

这辆车才换了不到两个星期,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让它“负伤”。你只要在巴黎的大街上放眼一望,就会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私家车是伤痕累累的,刮伤擦伤随处可见,有的车没有前灯,直接在前面竖一个牌子,画上一个灯的样,玻璃坏掉的拿胶带横七竖八地缠着,有的保险杠用尼龙绳绑着,并且还给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巴黎开车是件有技术含量的事,你得提防完全不守交通规则的行人,还得注意那些喜欢飙车不要命的小年轻。

“这是给你的新电话。”柳霄头也不回地递过去一个盒子,霸道地说:“这个号码不许告诉别人。”

“我卖给你了吗?”林薇安瞪他。

他不由地笑了:“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他戴上麦,摁了接听。是助理打过来的,一个正在处理的案子当事人希望能与他面谈。他简单地应了下,工作上的事不容怠慢。

车直接开到律师事务所,柳霄随即说:“在车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下来。”合上车门的时候,又转身伏在车窗边,掏出来几张钞票:“去对面的咖啡馆喝杯咖啡,那里的巧克力蛋糕不错。”

林薇安冷哼了一声,别过面孔,从车的另一侧下来。他讪讪地把钱又放回了钱包里,他实在不习惯把掏出来的钱又收回。但这是个坏脾气又警惕的妞,需要很多耐心的。他暂且忍了她吧。

她走到路边,看到一个有着光滑细腻黑色皮肤,宽大前额的年轻女孩正老练地卷着香烟卷,那种贪婪的表情让她忍不住把口袋里的一包万宝路递过去。

女孩有着亚洲人一样细长美丽的眼睛,望着她笑时,很迷人。她只是从烟盒里拿出来一支来,林薇安替她点上。

两个人站在一起,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她知道没有烟抽时烦闷的心情,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她的烟瘾变得大了,没事的时候手里都想要架一支,吞云吐雾间会有种心脏被麻痹的感觉。

是在任志远出国以后吧,她试过用各种方式来遗忘他,她让自己昏天黑地地睡,让自己铺天盖地吃,让自己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玩,拼酒到胃出血进了医院,还去玩蹦极,在“坠崖”的那刻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任志远就活在被她遗忘的时光里。

她真的试过了。

但所有的一切都失败了。

她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她没有守住自己的初恋,没有守住自己爱得发狂的男生!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变得特别敏感,特别地没有自信,她总觉得自己不漂亮、不可爱、不优秀、不聪明…她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都要别人替她拿主意。她甚至不愿意跟男生讲话,觉得他们在心里嘲笑着她的失败吧。

其实是恨的。恨他的薄凉,恨他的绝情。恨是一把双刃刀,在刺向任志远的时候,也深深地刺痛了她。

一段爱情里,最大的悲哀不是不爱了,而是不甘。

没有谁心甘情愿地付出,那统统都是狗屁,我付出了感情,我给了你所有,我当然想要拿回来相同的感情!

在那根烟抽完最后一口时,她转身进到咖啡馆,买了两杯咖啡,两块热巧克力,果然是好吃的糕点,柔软醇香的巧克力蛋糕中包着一窝浓浓的热巧克力,吃饱喝好了,她要打起精神来去见任志远了。

大使馆办公大厅坐满了人,她径直走到前台工作人员那里,昨天已经熟门熟路,对方当然对她有印象。

“任志远的办公室在几楼?”她换上迷人的笑容,温和地说。

“今天有接待活动,他不在使馆。”

“那你能给我他家地址吗?”林薇安隐约有些失望地问。

“这个…恐怕不行。”

“我是他女朋友。”她理直气壮。完全忘记昨天任志远已经撇清过他们的关系,只是“前”女友。

“对不起,真的不行。”

林薇安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转身的时候朝楼上狠狠地瞪了一眼,仿佛任志远正站在那里。

到餐厅的时候,又遇到非常离谱的一件事。

Marc一见到她,立刻出人意料地走到她面前,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按在自己心上,一只手举着一枚钻戒,大声地说:“我喜欢你!做我的未婚妻吧!”林薇安整个人懵掉了,根本反应不过来,餐厅里的客人却已经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但这人是谁呀?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也根本不认识她。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求婚也太夸张了。她算是再一次见识了法国男人的“浪漫”了。

“你先起来。”她低声地说。

“答应了,我就起来。” Marc深情款款地说。

自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对她一见倾心,她就是他的女神,是他的天使。她美丽冷艳,性感天真,是天生的尤物,这两天他每天都到这家餐厅来,就是为了等她。他被这激情弄得头昏脑胀,满脑子都是这个中国女孩,作为法国男人他要做的就是发动追求,直接表达爱意。

“那你就跪着吧!”柳霄突然地出现,冷冷地说。也不看林薇安一眼,直接拽着她的手臂拉着朝里走,把她丢到一张空桌上。Philippe立刻上前,微笑着用法语与柳霄交谈几句,林薇安一个词都不明白,只是惶恐地想要站起来,又被柳霄给强硬地摁住。她又不能当着老板的面发火,隐忍着心里的火烧得滋滋地。

Marc失落地站起身,选择了在他们旁边的座位坐下,但目光频频地望向这边。林薇安只觉得这是一场闹剧,别过面孔根本不看那边。

“我已经跟Philippe说了,你从现在起就辞职了。”在他们说话的档儿,他还是转过身对林薇安说了句。

林薇安面带笑容,咬牙切齿地说:“你疯掉了!没有这八百欧元我要怎样在巴黎生活?”

“不就八百欧元,我给你!”他轻佻地托了托她的下巴:“你绝对值这个价。”

她在桌子下面狠狠掐了他一把,不动声色地骂:“淫贼!”

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又跟Philippe说了几句法语,Philippe也笑了,用英语跟林薇安说:“Lin,以后这里还是常欢迎你来。”

“我没打算辞职!”她急急地辩解。

Philippe只当她是因为内疚:“没关系,我会找到接替的师傅,你的中国菜做得很棒。”

她就郁闷了。她那三脚猫的厨艺也叫棒呀,好在很少有人点中国菜,即便点了,土豆烧牛腩之类的她也能应付过去。

“为什么没有乖乖地等我?”Philippe拿着菜单走后,他们终于恢复了“正常”语气。

“我在附近逛了逛。”她敷衍地说,又生气道:“你害我丢掉工作。”

“你得到语言学校上课。”柳霄耸了耸肩膀说:“我现在是你的担保人,换句话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得盯着你。”

“就算是上学,我也可以应付这份工作。”她换了语气,压低嗓音:“你跟Philippe说一声,你只是跟他开玩笑。”

他迟疑了一下,懒懒地说:“那先好好地陪我吃这顿饭。”

在这里工作一个多月,但林薇安却从来没有坐在明亮的大厅里吃过一餐。菜单上的价格令人咋舌,而男女的菜单是分开的,给女士的菜单是无价格菜单。如果两个人用餐,这里的价格最少是五百欧元。

Brunch很快就上菜过来,林薇安坐在那里还有点不习惯,倒是Brunch面带职业化的微笑让她放松下来。柳霄点了洋蓟汤配黑钻鲑鱼、紫甘蓝汁焗鹅肝、香草牛油熬蜗牛、伊朗鱼子酱配龙虾…

林薇安撇了撇嘴。

“别不识好歹,这可是很高档的菜,在巴黎这么久没吃过吧?”柳霄对她的表情很不以为然。

她凑到他的面前,闪着扑扇的大眼睛认真地说:“你知道这鹅肝是怎么来的?”柳霄下意识地也凑了过去,两个人的头偏在一起,突然间又觉得着实搞笑,他们在这里怎么高谈阔论,又有谁听得懂中文呢?

林薇安端坐回去,咳嗽一声继续地说:“这些鹅肝都是每天填鸭式饲养鹅的结果,每天往鹅的胃里拼命地塞玉米,千方百计地让鹅得肝炎,这样鹅肝就变得肿大了!真不明白法国人怎么喜欢吃有肝炎的鹅肝,那鱼子酱,跟吃鱼肝油似的。”

柳霄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快吃吧。你还得想办法解决那个法国佬呢!”说着他朝Marc瞟了一眼,厌嫌地说:“你可别丢了咱中国人的脸…我可不糊弄你,知道法国人的非婚子女占的比例吗?三分之一的都是非婚的孩子,而法国人最爱的是啥事?离婚!”

林薇安用汤勺舀了洋蓟汤喝,这个汤的味道很是不错。如果她非得用“假结婚”的方式才能留在巴黎,她宁愿是选择一个同胞,而不是那个轻率又貌似多情的法国男人。

随意地扫了柳霄一眼,才发现他切鱼的姿态优雅而绅士,先用切鱼刀切下鱼头,再沿着鱼背中心切成薄薄小片放在盘子里,再用刀叉小心地将整条鱼脊骨除去,切掉另一面的鱼肉——他把盘子递给她,她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还记得那天给你看病那老头不?”他的话变得又多又八卦,像胜利者似的望了Marc一眼,兴致勃勃地继续说:“Pascal今年都快七十岁了,他和他的女朋友是在他妻子的葬礼上遇到的,他的妻子在那天下葬,他女朋友是去给她丈夫扫墓,两个人竟然一见钟情!中国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这老头的风流简直是极品!”

林薇安嗤一声,打断他:“爱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就发生了,你根本就不会懂!”

他微微怔了一下,反问:“你懂?”

“我懂。”任志远就是她的爱情,就是那个既然不能爱一辈子,也要恨一辈子的人!

她端起面前的Bordeaux(波尔多)一口气喝掉,继续地说:“不能真正地爱上一个人的人,是没资格谈恋爱的。”

Marc在他们用完餐后,终于走到林薇安的面前。这个法国男人还是非常有绅士风度,并没有在他们用餐的过程中打扰他们。

“抱歉,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Marc小心地看了柳霄一眼:“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是LP杂志的摄影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让我为你拍几张照片,刊登在杂志上。这本杂志在法国很畅销。”

柳霄嬉笑着用中文说:“看来他还没有死心,决定以退为进了。”

林薇安瞪他一眼,对Marc说:“我未婚夫不同意,谢谢你的好意。”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Marc不死心地追问:“我没有恶意,也许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我未婚夫的占有欲很强。”她偏着头,无辜地说:“如果他不高兴了,还会动手打人!”柳霄配合地摆出凶悍的表情扬了扬下巴。

Marc嗫喏了一下,终于放弃,失魂落魄地离开。

而柳霄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捏了捏林薇安的脸:“媳妇,如果你再在外面招蜂引蝶,没准我真会动手打人!”

林薇安嗤一声,厌恶地拍掉他的手。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林薇安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但在礼拜一开始,要去六区的天主教学院学法语。至于搬家的事,林薇安懒得跟柳霄继续废话,她可不会乖乖听他的安排,这个男人的居心一目了然,她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的行李并不多。在巴黎的一个多月基本就没有添置过新的衣服,这里连最便宜的内衣都要10欧元,何况她就是想让自己有多落魄就多落魄。

柳霄把她送回家后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人替她来搬家,她只能在今天晚上先搬了。

第一次打了出租车,以很迫不及待的方式告诉司机,她要去乔治五世十一号。

已是暮色四合,巴黎的夜色接踵而来,哥德式的建筑,霓虹灯,路灯、橱窗里的日光灯、混杂着时尚与迷离的气息…她摇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巴黎的潮湿而清冷的空气。

她拖着行李站在大使馆的外面,她只用等着就好了。不管任志远今天出现,还是明天出现,或者后天出现,她都会等下去,她已经等了五年的时间了,不在乎多这片刻。

段落看到她的时候,带着几分惊喜。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肯定她一定会出现的,她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在望着任志远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结束。

“你有什么打算?”他直接上前问。

林薇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国男人,高挑修长的个子,长手长脚,戴着银边的眼镜,面孔英俊,这样的男子在人群里看着也是出类拔萃的耀眼。

“你知道我?”她的眼里闪过光芒,反问。

段落耸了耸肩膀:“任志远说你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林薇安微菀:“我曾经是他的女友,前女友也是关系。”

他忍不住笑,她比他想的还要难缠,一想到她让任志远头疼,他就觉得那是个有趣的画面。

“你是来投奔他的?”

“我被房东赶出来了,现在没地方可去。”林薇安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除了任志远,我在巴黎就真的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了。”她抱了抱胳膊,拼命地咳嗽几声,喘着说:“前两天我才病了一场,这巴黎的天气真让人难以忍受。”

“你不怕他结婚了,或者有女友了?”他不动声色地问。

她露出一副关她鸟事的表情。

“你对他…”

“我有未婚夫。”她才不会对他说实话,不仅是他,连任志远都再也听不到她的实话了。

她说过实话,说过很真很真的话,但结果呢?所以,她要把自己包上一层硬壳,再也不要对任何人一往情深。

段落失望地“呀”一声,难道是他想多了,他说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也表现出只是“无可奈何地投奔”,这两个人都是彼此的过去式了。

“既然你有未婚夫,又怎么会来巴黎?”他不甘心地问。

“他在国内办手续,很快就会来巴黎了。他会拉很好听的小提琴,他是个艺术家。”她眼睛都不眨地说:“他拉毛弓的时候特迷人。”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抓狂,但如果换做我,应该也会暂时收留前女友。”段落说这句话,很大一部分像是自我安慰。

他帮她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时,她已经坐到后座上,沉稳而安静的模样。他有些分不清这个女孩,一会儿柔弱文静,一会儿刚烈强势。不过,她和任志远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如此般配妥贴。

在经过埃菲尔铁塔的时候,林薇安惊喜地凑到窗口,像个孩子似的大叫起来:“埃菲尔,嗬,埃菲尔!”她到巴黎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在夜里看到埃菲尔铁塔,它矗立在空中,塔上两个探照灯发出强烈的光柱,整座塔身上金色的灯光令人目眩神迷。段落从倒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天真可爱。

任志远的公寓在马德兰街,上楼梯的时候,林薇安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却一口都没有吸就掐灭掉了。

“紧张?”段落微笑着问。

“没有的事。”她凛了凛心情,把手抄进牛仔裤兜里。

“你自己按门铃吧,我先走了。”他把拖箱递给她,不打算按开门铃看任志远的脸色了。

说完他转身疾走,生怕门会突然打开来。林薇安抬起手,却停在空中,她需要冷静一下,现在的她真的很紧张。就像,就像他们的第一次接吻。

他们坐在一颗粗大的榉树下,静静地聊着天。自行车倒在一边,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形成几团细长的光柱,空气纤尘不染。说到什么搞笑的事时,他们相视一笑,她看着他薄薄的唇,看着他深邃温暖的眼睛,突然勾住他的脖子,脸一扬就亲了过去。他的身体一滞,在几秒后,她终于松开他,擦了擦自己的唇。

“紧张吗?”好半天他们都没有说话,终于他问了句。

她的脸色一片酡红,像喝醉了酒似的迷离:“紧张”。

他逗她:“有多紧张?”

“除了紧张,什么都忘记了…”她娇羞地笑起来,又说:“不如再试一次,也许我就记得了。”

他扑哧地几乎要笑出声,却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不再给她主动的机会。这一次,她还是没有记得初吻的感觉,她的脑袋就像鱼一样,进了水,才变得傻傻的。她想,她需要吻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永远也不够。

林薇安终于抬手敲了门,等待的时间犹如一百年那么长。

打开门的任志远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白色的休闲裤,见到她,并不显得太诧异,已经有人告诉他,林薇安白天的时候又去使馆找过他了,他就知道她又来招惹他了。

他挡在门口,看了看她的行李,讥诮地说:“是要告诉我,你被房东赶出来了?”

她抿了抿嘴唇,昂起头,拼命地注视着他:“我没有被房东赶出来,只是住的地方总有个法国佬骚扰我,我很害怕。”

他探究地看着她的脸:“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怎么会没关系?你是我孩子的爸爸!”她脱口而出。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才消化了她的话,蓦然间抓住她的肩膀:“说清楚!”

“你出国的那个月,我才发现我怀孕了!是你的!”她盯着他:“不过孩子打掉了,你不配拥有那个孩子!你欠我,任志远,你一辈子都欠着我!”

“真的?”他颤声地问:“你真的有过一个孩子?我们的!?”

在他失神的片刻,她已经推开他,拖着行李站在他的房间里,冷冷地说:“真的假的又怎样?那个孩子已经到天堂了。”环顾任志远的公寓,大理石地面冰凉冷清,除了必要的家具并没有太多琐碎的东西,灰色的沙发,黑色柚木茶几,茶几下铺着厚厚的毯子,在左侧的小台阶上去是几个房间。这就是他的风格,简单舒适——她终于进入了他的房间。

在她拖着行李上台阶的时候,他想要出声阻止,但看她单薄吃力地拖着巨大的箱子,他的心竟然软了一下。

如果这是中国,他可以立刻把她扫地出门,他不怕她找不到地方住,但这里是巴黎,她连个居留权都没有,放她一个人出去,他也会不安心的。

他在心里宽慰了自己一句,只是暂时收留她。暂时的。

他并没有准备客房,所以她自己选择睡在书房里。他给她抱了被褥直接铺在地板上,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两个五年毫无音讯,毫不相干的人又突然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我不会住太久。”她一边整理着临时的床铺,一边主动地说:“也许我很快就会被遣返回国了。”她才不会告诉他,有人已经答应替她办妥这件事,还是用“假结婚”的方式。

“林薇安。”他突然轻喊了她一声,她扬起面孔,望着他,等着他说后面的话。但他却停顿了许久,终于幽幽地说了句:“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