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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一会你跟我出门去配点止痒的药膏子吧,马上要过年了,再买身新衣裳。”

回头等江诚联系好了做亲子鉴定的机构,办妥了手续,总要带这孩子出门的,她身上的衣服让吴英玉看着心酸。

二丫红了脸,悄悄把手藏到了身后:“不用的,我…我有衣服穿。”

闹腾完了的江桃从沙发后面冒了出来,在她脑袋上撸了一把:“买两身吧,一身哪够啊?”又向吴英玉强烈要求:“不能光给二丫买,我们三个都要!”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昨晚跟杏儿在一张床上睡,不说外面的衣服,就连里面的秋衣秋裤也没法看。

江杏的衣服二丫穿不了,太大。桃儿个头又高,穿在里面的衣服倒也不显眼,她昨晚拿了自己一套没上身的秋衣秋裤内衣内裤给她,让她换了。

今早起来看到二丫要找盆子洗自己破旧的秋衣秋裤,她拦住了:“过年都要换新衣服的,回头再买新的,这个衣服裤子我看着小了很多,你小腿都露了半截了,没法穿了。”

也确实短的厉害,上面还有补丁,都快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也是将就了又将就。

昨晚穿着崭新的内衣内裤跟能护住脚踝跟手腕的秋衣秋裤,二丫躺在被子里悄悄的流泪。

杏儿跟桃儿都睡熟了,哪怕她们对她很是客气,这种客气里也饱含着善良,就算不是亲姐姐,能认识她们也是她的幸运。

早晨她早早就起床想要做早饭,哪知道起床才发现吴英玉已经起来了,见到她很是吃惊:“二丫你怎么起这么早?你俩姐姐还睡着呢,赶紧回去再睡会,等饭熟了我叫你。”

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的待遇,不免诚惶诚恐起来:“我习惯了早起,我会做早饭的。阿姨,不如让我来做吧?”

对方没有让她改口,也跟她商量过要去做鉴定,她依旧叫阿姨,可是感激跟亲昵却从心里往外涌,在寒冷的冬天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吴英玉拦不住她,只得跟她一起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诚往省城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由江胜出面, 在军区总院落实了吴英玉跟二丫做亲子鉴定的事情, 趁着年前还未放假,他带着两人去了一趟省城。

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 这个年吴英玉准备的心神不宁, 不过二丫倒是跟杏儿桃儿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了。

她失学太早, 在刘家又是干惯了家务的,江桃正在苦读备战高考, 江智回来在这几日就往省城去探望爷爷奶奶了,只有杏儿闲暇陪伴,吴英玉索性开了个年货单子, 让两人去街上采办。

二丫在刘家等同于圈养的小猫小狗, 刘家既不肯让她多读书, 也不肯让她多出门长见识,就怕她多思多想,读书长了本事, 不安于嫁给家中傻儿子。

她长这么大,手里既不曾攒过钱, 她不曾出门逛街, 随意花钱, 跟着江杏在县城里多跑几次,虽然永喜县货物比不上省城, 但于她来说却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江家的经济也比刘家要富裕太多, 江杏带着她差不多逛遍了县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临近过年,到处都是备办年货的人们,卖服装的摊位前人流量满,趁着年前家家户户都给大人小孩买新衣。

街上还有卖烟花炮竹,桔子苹果枣子梨,花生瓜子糖的,还有毛笔字不错的,临街摆摊卖现写的对联,写几笔搓一搓冻僵的手,继续再写。

不同省份风俗也大是不同,二丫看的津津有味,还买了不少好吃的。

过年的新衣服是早就备好的,她长这么大算是头一回体验了过年吃喝玩乐的生活,家务事都是大家一同分担,不是她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厨房里洗碗,其余人坐在客厅看春晚。

江家人待她都极为客气,手上的冻疮抹了吴英玉配好的药膏,症状已经有所缓解,身上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衣裤鞋袜全都舒适合体,她有时候做梦都生出一种惶恐,跟江家的人相处越久,心里的依恋便越深。

年后上班的第一天,江胜打来电话,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天除了江智,其余人都在家中。

接电话的是江诚,他在电话这头才说了一句:“大哥,结果出来了?”

家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正在做着的事情,竖起耳朵听,吴英玉更是小跑着过去,站到了他旁边,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二丫其实也极想过去,却又不敢过去。

江诚见状,按了免提,电话里传来江胜爽朗的笑声:“出来了,老四,恭喜你添了个闺女。鉴定书我让智儿带回来,到时候好上户口。”

一句话,吴英玉泪如雨下,猛的扭头去看二丫。

那傻丫头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江杏跟江桃已经跳了起来:“真的是啊?!”

吴英玉哽咽着说:“谢谢大哥!”

盼望的太久,等到梦想成真,她内心复杂的感觉难以尽述,总归这是天大的喜事,她眼含泪花走过去,二丫也傻傻站了起来,这会功夫已经明白了电话里的意思,两两相望,泪如雨下。

吴英玉多年梦想成真,虽然年已经过完了,但于她而言好日子才真正开始。

首当其冲的是要给二丫起个大名,总不能直接叫她江二丫吧?

桃儿跟杏儿的名字都起的很随便,按着季节来的,轮到二丫总有种补偿心理,恨不得请个学问深的老师给起个好名字。

二丫尚不知道江诚不是亲生父亲,盼着自己是江家孩子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不安,等真正相认了,心里却有了结,又不肯改口了。

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吴英玉抱着她大哭一场,又在英玉饭店摆了一场酒,请了所有亲朋好友吃酒,庆贺她找到了女儿。

二丫却闷闷不乐。

吴英玉好几次问她,她都摇头不说话,可是大大的眼睛里分明藏了许多话要说。

找到之后,她光想着如何补偿孩子,可是真找到相认了,孩子却明显躲躲闪闪,除了确认关系哭过那一回,之后连眼神也不肯跟她对视。

家里鬼主意最多的要属江桃了,吴英玉满面愁容跟江桃讲:“她心里也许恨着我,恨我没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江桃想想:“我跟爸爸说一声,让他找辆车给我,我跟姐姐带着小三子出门转一圈吧。”

吴英玉又怕她责怪二丫:“她怨恨我也是应该的,你别说重话,伤着了她的心。”从小养在身边的熟悉性情,骂也骂得,但不在身边的轻不得重不得,稍一客气显生疏,太过亲昵孩子又抗拒,相处的分寸极难把握。

江诚对江桃向来有求必应,这丫头脑瓜子转的快,从来不做无用功,求到他这里肯定有缘故的:“我让你李叔叔载你们出去,不许胡闹啊。”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

江桃甜甜笑:“谢谢爸爸。”

老李是江诚的司机,从家属院拉了姐妹三个,问她们:“去哪?”

二丫不熟悉本地,江杏也是被稀里糊涂拉来的,也是一头雾水:“李叔,我也不知道,问桃儿吧。”

江桃:“安泰乡的杨家庄。”

江杏失声:“去那里干嘛?”

江桃笑笑:“有些事情咱们都知道,可是小三子不知道啊。李叔也不是外人,咱们家里的事情也知道,您别见笑,我妹妹不知道,我就想让她去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二丫不由抓住了她的胳膊:“咱们家…不是县城的吗?”

江桃:“你回来只看到了家里如今的境况,却不知道我跟姐姐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还有一件事情你也不知道,爸爸不是生了我们的那一位,生了我们的那一位还在乡下呢。我跟姐姐,还有你原来都姓杨…”

吴英玉如今是永喜县的传奇人物,知名的企业家,市里评定的杰出青年,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身为亲身女儿的小三子却还是头一回听说。

事隔多年,江桃回想小时候的事情,都有点恍如隔世了,她从小三子降生开始,到杨家人狠心把她送走,吴英玉被迫离婚,带着姐妹俩求助无门,来县城谋生,生活刚刚有起色,赚了一点钱就前往武市去寻找她的下落,苦求无果,回来大病一场…

这些年里,她从来也没放弃过这个女儿,也从来没想过要抛弃她。

二丫听着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知道自己是江家的女儿之后,她一直也想不明白,爸爸在公安局,妈妈开着厂子饭店,怎么就偏偏把她给送人了?

这件事情在她心里打成了死结,怎么都绕不开去,连带着她心里也生起了怨恨之意,再见到吴英玉跟江诚亲切的笑,就觉得假惺惺的,心里难受的不行。

原来…她恨错了人。

车到了杨家庄村口,江桃就让老李把车停下:“李叔,我跟姐姐也很多年没来过杨家庄了,车子进了村招人眼,不如您就在这等等我们,我们转转就回来。”

一路之上,老李听着江桃讲过去的事情,心内也是感慨不已。

他停了车,叮嘱几个人:“一会就回来了,别走丢了。”

江桃应着,姐妹三个沿着村头的小路走着,没过多久,江桃就指着一处给江杏跟二丫看:“姐姐,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杨家偷了俩蛋,咱们出来烤着吃,就在那边呢。”

江杏也有些感伤:“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了,你小时候可怜的,连肚子也吃不饱,差点给饿死,要是三妹妹留下来,日子也好过不到那里去。那时候妈老是挨打,在杨家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任何人都有回望过去生活的本能。

年纪大的来时路风尘仆仆,提起想当年颇有一种理所当然, 但小姑娘回忆想当年, 总有种啼笑皆非的不是,那些走过的桥比小年轻路都多的老资历当然嗤之以鼻:“你才经过了几桩事?”此后还有大把的风浪等着淋头浇他们一头一身。

仿佛活的长久都是一种嘲笑人的资本。

但在当下, 那些困住小三子走不出去的过去, 被抛弃的恐惧, 被连根拨起的生命强行移植在毫无爱意的土壤,被憎恨被嫌弃被抨击被劳役…唯独没有善意的短短十几年生活, 都是她跨不过去的坎,唯有回望过去,才是解开心疾的良药。

姐妹三个远远站在杨家门口, 记忆之中能桎梏人一生的院子有低矮的院墙, 逼仄的院子, 小小的四方天地,固执愚昧一成不变的思想,以及灰突突的充满了狼狈与窘迫绝望的过去。

“…那时候妈也不是没抗争过, 她才生完了你三天,拼了命要留下你, 可是有什么用呢?”杏儿想起当年的一幕, 血管仍为之冷凝, 腔子里冻的冰凉,血缘亲情不过是笑话, 在这个愚昧的世界里, 生而为人, 女孩子是可以被随意虐待抛弃,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呵护养大,如她们姐妹三个的命运。

这一世的命运,乃至上一世的命运。

“在杨家人眼里,咱们姐妹三个是赔钱货,生下来就应该掐死,不被掐死也应该被饿死,或者卖掉。妈就是下崽的工具,生不出儿子就该死,生了闺女就是没用,就应该被抛弃,被离婚,被踢出这个家门。而我们姐妹,即使在这家里留下来养大,将来也只能是当货物一样被卖给某个愿意出最高彩礼的男人,用来给兄弟铺路,没有人会在意你嫁出这个门是死是活…”

江杏想起曾经做过的无数噩梦,心潮激荡,眼眶湿润,一边一个揽住了妹妹们:“三妹妹,当初的妈跟我们都没办法选择。如果有选择,她不会放弃你,不会想要把你送人。而做出这个决定的都不是她,可是这些年来,她却为此而愧疚心疼。而那些当年卖了你的人甚至连一点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她看到屋中出来的杨婆子,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用一双混浊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大门外远远站着的三个女孩子,她耷拉着眼角,使得眼睛成了个倒三角的形状,两颊上的肉松驰下垂,鼻翼两侧刻画出深深的法令纹,显的面相有些凶狠刻薄。

几个人的视线相接,很快杨婆子就恍然大悟——姐妹三个都遗传了吴英玉的容貌,与年轻时候的她有四五成的相似,虽然气质各有不同。

气质这种东西,真是很玄妙,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姐妹三人身上五官总有相似的地方,一字儿摆开,辨识度太高,很容易联想到。

霎那间,杨婆子脑子里翻涌起村里人议论吴英玉的种种,说她发了大财,开着老大的饭店跟工厂,还嫁了个公安局当官的,连带着她带走的那俩赔钱货都过上了好日子,连姓都改了。

杨家的日子越窘迫,这些消息就越刺激着她的神经。

家里三个小子十岁出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正没说错,每顿饭煮一大锅唏里呼噜就被解决了。连身上的衣裳裤子半年就要短一寸,鞋子就更别说了,年头跟年尾都不是一个鞋号,疯长起个子来没个完。

她脑子转的飞快,心里在疑惑:“难道送出去的那个赔钱货找回来了?”脸上却绽出个热情的笑容,飞快的迈着不太灵便的腿跑了过来。

杨婆子不常笑,反而阴沉着脸跟儿媳妇淘气的次数比较多,脸部肌肉习惯了这种惯性下垂的走势,忽然要强行笑起来,非要改变以往的相处形态,在一张脸上热闹的乱了顺序,你高我低都不对付,这笑意便有点毛骨悚然,怎么看怎么奇怪,仿佛笑容背后藏着居心叵测,让人心生警惕。

她自以为端着的是个热情友好的微笑,往常跟儿媳妇拔高了嗓门吵架,锻炼了肺活量,就好比坏了音量控制开关的喇叭,声音永远在一个分贝上徘徊,开口一嗓子就吓的三姐妹耳膜嗡嗡各自退了三步。

“桃儿杏儿,你们家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奶奶可想死你们了!”伸出粗黑苍老的手,指甲里还是烧过炉子拾过煤没有洗干净的黑垢,热切的去拉三个孩子:“这是…小三儿吧?”

她的手横过来,正要抓到杏儿的衣角,枯瘦犹如冬日树杆的腕子被一只纤长洁白的手牢牢握住了:“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说话的姑娘高挑纤瘦,生着一张冷漠但漂亮的脸孔,比吴英玉年轻时候更要漂亮几分。

“你是杏儿还是桃儿?你们姊妹都长大了,奶奶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她腕上有些疼,阻止她的姑娘很快就松手了,好像抓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嫌弃的在自己衣襟上蹭了两下,一双冷森森的眼珠子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眼睛也是又大又清透,像泡在两汪水里的黑玉珠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冷的慌。

杏儿睇一眼妹妹,说:“她是桃儿。”这丫头现在都一米七过了,比她还要高一个头顶子。

杨婆子撩起衣角擦眼泪:“你看看你们一走多少年,奶奶都认不出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天气这么冷,快进屋。小三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杏儿其实不想进去,可是桃儿拉了下她的手,率先往里面走,她便牵着小三子也往里面走。

杨婆子心里一喜,心想到底是杨家的种,长大了还不是上门来认亲。家里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前两年杨家庄后面的山上发现硅铁,有人花钱承包了山头,招了工人上山挖石头,杨六虎也去打工,结果不慎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折了腿,伤了腰。

腿是长好了,可腰伤了却不容易好,如今连个二十斤重的东西都不能搬,没奈何家里养了一群羊,做个羊倌儿。赶上羊价好的一年还有得赚,羊价羊毛跌了就要赔死,只能割肉出羊。

吴英玉别的地方没用,生不出儿子来,赚钱养闺女倒是一把好手,瞧这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听说杏儿都考上了大学,将来也是有大出息的,要是哄转了三个小的,也不怕将来她们不肯贴补杨家。

她紧跟着三姐妹走了进来,桃儿指着院里一处地方给小三子看:“当年妈就是在那里拦着不放送你走,只差跪下来磕头求这一家子了。”

杨婆子听到这话,惊了一下,忙堆叠起了笑意:“桃儿你瞎说什么呀?当年你还小,家里境况不好,那家子不是吃着公家饭嘛,三丫头是去享福了。”

小三子眼神闪了闪,有没有享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吭声,嘴抿的死紧,只差要用全身的力气要握紧杏儿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现实太过不堪,比她痛恨的还要不堪。

杨婆子热情的让她们三姐妹进屋,杏儿拉着三姐妹踏进了堂屋,屋子里的摆设自不必说,跟江家没法比,更何况家里的东西放久了,又不常清洗,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还有炕胶味,冬天烧炭的炉子,屋里做过饭的油烟味,为了祛味道炉子里又燃了柏枝,混合的味道进门就给了三姐妹一闷棍,差点喘不上气来。

长久处于此种混合味道包围的杨婆子自不必说,早就嗅觉失灵,习惯了这种味道,去茶盘里拿了三个杯子,翻出来白糖罐子,泡了三杯糖水给三姐妹喝——简直是在杨家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尊贵体验。

“喝点糖水,喝点糖水。一会奶奶给你们做饭啊。你爹出去放羊了,一会就回来,你…妈出去串门了,弟弟们都出去玩了,今晚就住下不走了,啊?”

杨婆子热情的把糖水杯塞给小三子跟江杏,面对江桃冷漠的脸只能往前挪了挪,陪着笑:“桃儿喝糖水。”

小三子看到玻璃杯子外面还有不知道谁捏出来的手印,中间还有浅浅的一圈茶垢印子,透过杯壁看这个屋子,破旧凌乱脏污,像她的出生一样不堪。

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杨六虎的媳妇自从嫁进杨家门之后,致力于辖制杨家母子, 一举得男是她在杨家站稳脚根的奠基石, 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当家作主了。

哪怕小小一个农民家庭, 只有几亩薄田, 一院土坯房, 牲口家畜几头,铺盖箱柜若干, 存款几百上千不等,婆媳之间的较量也从来都没松过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吴英玉嫁进来的时候, 因为柔善可欺, 杨家常年刮东风,杨婆子一边倒的压制着儿媳妇,轮到后面的媳妇进门却改天换地, 西风压倒了东风。

杨婆子多少次试图取得主动权,故伎重演不惜挑唆儿子以暴力制服儿媳妇, 但后进门的儿媳妇可不是被捶一顿踹两脚哭哭就完了, 她是个混不吝的, 惹急了撒泼打滚,挠头抓脸都是小菜一碟, 刀剪棍棒哪个得便用哪个, 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 莽汉子也得收敛三分。

但凡是男人半夜睁开眼睛看到女人披散着头发提着剪刀对准他的命根子,也是噩梦之中的噩梦。

这么丢人的事迹,杨六虎羞于向亲妈启齿,嚣张的气焰经过无数次夫妻以命相搏之后,也不得不老实管好自己的蹄子,牢记再发怒都不能随意尥蹶子。

自从伤了腰之后,家里的经济更是每况愈下,三个儿子开学讨要学费,他憋红了脸拿不出钱来,不得不去堂兄杨国虎家借钱,媳妇张口闭口窝囊废怂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杨婆子提起自己的儿子,真是心疼的要落泪,当着三姐妹的面儿掀起衣襟拭泪:“…你爹身子骨这些年也不好了,你弟弟们也渐渐大了…”三个孙子落地喜人,可是长大娶媳妇却是大大一桩愁事,别的不说光砖房就得三院,还有这几年水涨船高的彩礼,每每听到村人议论谁家娶媳妇的花销,杨婆子听的都要心惊胆战。

农村财力不佳,筹备不起新房彩礼,除了倒插门就是打光棍,别的可选的余地到底比较小。

“杏儿,你小的时候奶奶跟你爹可没少疼你,听说你也出息了,可不能出息了就不管家里了…”她原本还想捎带上桃儿跟小三子,可是她们一个脸冷的抖一抖能掉下一盆冰碴子,另外一个全然陌生,这话就不好出口了。

正说的热闹,外面传来孩子呜呜的哭声,门帘子一掀进来个黑瘦妇人,眼神精明,手里还揪着俩泥猴似的孩子,一个袖子破了个大洞,一个扣子都崩开了,露出里面棉袄下摆续接的长约一寸的边子,大约是孩子个头窜的快,衣服短了省钱,便续接了袖子下摆,还能再穿一个冬。

妇人脸色阴沉,才进门就大着嗓门嚷嚷起来:“妈,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孩子,看看老二跟老三打成什么样儿了?”她身后还跟着个笑嘻嘻的小子,身上就要比前面两个干净的多了。

杨婆子的嗓门也不比她的低多少:“你没看到家里来人啊?”

姐妹三人都穿着大衣,有别于村里裁缝做出来的样式,里面穿了棉袄 ,套在上面的衣裳怎么样都是圆滚滚臃肿的样子,她们身上的大衣修身合体,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像村子里的女孩子。

妇人也不知道调低了嗓门:“我又没瞎!家里来人就连孙子也不照顾了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您老这是打哪招来的丫头?”

杨婆子恨她有眼无珠:“这是六虎的亲闺女!亲闺女!”

妇人可不知道杨婆子的算盘,冷笑一声:“哟嗬,几百年不上门,今儿怎么想起来登门了?那个生不出儿子的让三个丫头来想干嘛?”后妻看到前妻生的女儿,漂亮整齐,再加之听到的风言风语,也知道前妻方方面面都比自己强,唯独她一胎生出三个儿子,可是终身引以为傲的资本,那是吴英玉拍马也赶不上的。

杨婆子气的恨不得上来扇她两个耳刮子,但知道她要是敢动手,儿媳妇寻死觅活闹腾起来,吓坏了才上门的三姐妹就不划算了。她只能忍气吞声:“孩子们想她爹了,回来看看怎么了?连门都不能进了?”

婆媳俩呛声的功夫,杨六虎也赶着羊群回来了,才过完了年连草芽儿都没发,羊群吃的大部分还是去年秋天储存的干草,早晨吃过饭赶出去在后山里啃啃碱柴根,补充点盐份,顺带着活动活动而已。

他驱羊进圈,进了院子就听到堂屋婆媳俩的吵吵声,眉头拧到了一起,常年生活困顿让他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居然也弯腰塌背,露出几分颓败相。

“又吵什么呢?”隔着窗户他吼了一嗓子:“就不能消停会儿?”才要回房去睡觉,杨婆子扬声喊:“六子,你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房里的小三子没来由的紧张,不由悄悄扯住了杏儿的衣角,被她察觉到了不安,扯过小妹妹的手握住了。

门帘再次被掀开,杨六虎迎头见到三个并排坐着的闺女,先是一怔,房里打过架的俩小子还在哭着,另外一个转动着脑袋好奇的看着来客,婆媳两个习惯性箭拔弩张,这一团乱相让他不由便生出了狼狈的感觉,还有杏儿旁边坐着的酷肖吴英玉的小姑娘也让他心头巨震——三丫头这是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