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卉本以为再也不必瞧陈兰那张脸了,没想到她又回来了,第一节课她不免又有些分神。

但课间她又拍醒自己,利用课间十分钟把这节课的内容仔细复习一遍,确定没有丝毫不懂的才放下心来。

下午,她和林芳茹一起回家,她们俩轮换着骑自行车,到家时也不算太累。

一到家门口,她就见她爹坐在门口恍恍惚惚的,手里还抱着小峰。

“爹,舅妈来过咱家吗?”林卉上前小声问。

林成庆怔了怔,然后毫无表情地说:“来过了,她说明天送她妹妹来咱家带孩子,每个月三十八块工钱。”

“你…找到陈翠红了吗?”

林成庆又是沉默良久,才缓缓答道:“在蒋家村等了一天一宿没等到,村民们叫我去县城‘佳人歌舞厅’找,我便去了。我在‘佳人歌舞厅’外…我…我听到了她笑的声音,也从窗户外看见她和蒋老四搂着…,我没进去。算了,瞧她那开心的样子,我干嘛打扰她过幸福的日子。”

林卉看得出来,她爹显然哭过,嗓子哑哑的。

林成庆又不作声了,小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他也不抱起来走一走,硬抓着小峰坐在他怀里。小峰折腾累了,便睡着了。

林卉撸起袖子,去厨房做饭,做到一半,她大伯母方梅花来了。

“老二,你哥把那柴房屋顶几个破洞拿瓦补了,土墙也用几大捆柴死死抵住了,我还帮忙打扫干净了,应该能住人,你去瞧瞧吧。”

“好。”林成庆低沉地应了一声,然后把小峰交到方梅花手里。

他则进屋里把陈兰以前睡的单人床拆开了,然后捆起来扛到后面去。他爹妈以前住的那间屋子虽然破得跟牛圈似的,他大哥大嫂当了几年的柴房,但他大哥还是卖力给捯饬得能住人了。

他是考虑到林卉她舅妈的妹妹是个外人,而且是离异的女人,如果同住一个屋檐下,肯定有人传闲话,所以让他大哥把柴房腾出来。

林成庆默默把床安置好,再抱铺盖过来。

方梅花抱着小峰在旁边瞧着,“挺好,秀…秀丽,卉子她舅妈的妹子是叫秀丽吧?她住在这里带小峰挺好的,除了做饭吃饭在你家,平时都在这儿住着,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大家知道你有难处。”

林成庆咳了一阵,从方梅花手里接过小峰,来自己家。

方梅花回自己家跟她男人说:“你弟怕是受刺激受大了,说啥他都只知道嗯嗯或点头,那脸色跟僵尸一样。”

林成桥瞪方梅花一眼,“别瞎说,你见过僵尸啊?我弟家现在正难着呢,平时有什么事你多帮帮。”

“我知道我知道,没见我帮忙带小峰吗!”

方梅花说着就从厨房拿六个鸡蛋到前面去。

“卉子,你在做啥菜呢?我家母鸡这几天吃饱了,下了几个蛋,来,拿着!”

林卉正在炒大白菜,“大伯母,我家有菜。有豆角有大白菜,洋芋也有一些,鸡蛋这么金贵你煮给浩浩吃吧。”

“他每隔几天都吃一回,又没缺过他的。”方梅花放下鸡蛋,“给你爹补补,否则哪有力气干活。”

方梅花走后,林卉还真给她爹煮了两个荷包蛋。

吃饭时,林成庆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他夹了一个荷包蛋给林卉。

星期天下午,林卉她舅妈的妹妹张秀丽来了。

张秀丽只有三十二岁,因为没有好好保养,看起来像四十岁的样子。不过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笑起来眼睛眯眯的还挺好看。

“阿姨,我家就麻烦您了。”林卉给张秀丽递上一杯热茶,还把家里最好的一把椅子端来给她坐。

张秀丽有些不好意思,“使不得使不得,我来是干活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她把茶喝完便从林成庆手里接过小峰。

可能是她没生过小孩,所以特别喜欢小孩,何况小峰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奶娃娃,她抱在手里稀罕得紧。

林成庆见张秀丽喜欢孩子,他脸色好看了些,从墙角拿把锄头,说:“你带着孩子,我去油菜地锄锄草。从明天起,我就得去修路,小峰就劳烦你了。”

张秀丽红着脸说:“我既然是来带孩子的,肯定会尽心,你放心吧。”

林成庆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林卉,“你赶紧收拾东西,芳茹等会儿就要邀你上学了。你在学校一定要好好读书,家里的事别操心,都安排好了。”

林卉见她爹脸色好许多,还说了这么些话,便笑着“嗳”了一声。

她觉得,她爹应该是放心把小峰交给张秀丽阿姨的。

没几天,班上所有同学都知道林卉和陈兰现在不是一家人了,平时没事就笑着议论她们俩。

因为林卉成绩好,有一半同学向着她,说她终于可以不当陈兰的姐姐了。

当然也有一半人喜欢和何美华这种当官的女儿在一起玩,自然向着陈兰,说陈兰终于不用在林家吃苦,可以去县城享福了。

林卉懒得理会这些,一心读她的书,另外再好好学唱歌和跳舞。

上文艺课时,何美华又因为跟不上节奏被林卉踩了几脚,何美华打算好好收拾林卉一番,却苦于没有办法。

陈兰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星期五的晚上,黄老师来给大家上课,何美华还蹲在地上翻着书包,翻着翻着就哭了起来。

黄老师皱眉道:“怎么了,何美华你还上不上课了?”

何美华哭道:“黄老师,今早我爸给了我八块五毛钱,现在怎么都找不着了!刚来这里还在呢,因为我来得最早,寻思着没什么事,我就拿五毛钱出去买零食吃,这一回来就…就不见了,呜呜…”

黄老师心里一惊,她瞅了瞅大家,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这二十几个人之中还会有小偷?她觉得唱得好不好或跳得好不好是次要的,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她最讨厌人品不正的人!

“何美华,既然你丢了钱,那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八块钱是啥样的,是一块一块的,还是五毛五毛的,或是一毛两毛的?”

“都是一块钱一张的,每张上面还有我写的‘何’字呢!”

黄老师愠着脸,严肃看着几排女主,“这样吧,要是有谁拿了就自个儿站出来吧,这样我至少不报给学校,你也只不过不必来上文艺课,不会被学校点名通报批评以至于将来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大家异常安静,没有谁站出来。

林卉在想,这个何美华到底是真丢了钱还是在找事?

平时何美华大手大脚花钱,八块钱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她此时却哭得那么委屈,好像掉了几十上百块。

黄老师见无人站出来,还挺诧异的,心想难道这个小偷真的不怕被搜出来?

黄老师是不会放过小偷的,说:“这样吧,你们退后,我和何美华来搜布包。”

大家都穿着舞蹈服,根本没有口袋,只能搜包,而且大家布包里都是装几件刚才换下来的衣服。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大家钱都花得差不多,如果有零钱,顶多几毛或一块,是不可能有八块钱的。

何美华眼疾手快,很快从林卉的包里翻出八块钱!

如她所说,都是一块钱一张的,每张上面还写着醒目的“何”字。

林卉哑然,吃惊地看着何美华,“怎么可能,我是不可能偷钱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偷过别人一丁点东西!”

何美华咬牙切齿地说:“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

林卉瞧着何美华那得意忘形的样子,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何美华给她下了个套!

平时何美华挺没脑子的,林卉实在疑惑,何美华小小年纪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种害人的本事?

13.第 13 章

黄老师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林卉,在她眼里,林卉可是她最喜欢最得意的学生啊。

“林卉,你解释一下吧。”

林卉直视着黄老师,目光坚定。

“黄老师,我没有偷,肯定是何美华自个儿放进我包里的,她想害我,希望我被赶出文艺队,她看不惯我已经很久了。”

黄老师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这简直颠覆黄老师对这群学生的认知,说起来她从小到大都挺顺的,在文工团被几名军官追求,她不知选择谁才报名躲到小镇里来。

她活到二十岁,都没遇到过什么栽赃陷害的事。

如今眼前的林卉说得头头是道,凭何美华与林卉的关系,何美华确实有陷害林卉的可能。

黄老师有些晕乎,辨不清谁真谁假,那二十多名学生也都一头的雾水,她们普遍觉得林卉不像是偷钱的人,可事实又摆在眼前。

何美华见大家似乎听信了林卉的话,顿时委屈得大哭起来。

“黄老师,同学们,难道你们相信林卉这位小偷的话?她家穷得要死,顿顿吃素菜,估计早惦记我包里的钱了!”

何美华这一哭,大家又有点偏向她了,毕竟钱是从林卉包里搜出来的嘛。

黄老师这会子突然又想包庇林卉了,说:“林卉,你把事情澄清一下,如果你确实偷了,肯认错,向何美华道个歉,我…我可以答应不把你赶出文艺队。”

何美华跺脚,“黄老师,你怎么可以留个小偷在我们文艺队,这说出去多丢人啊。”

林卉突然想到一事,一把将何美华拽到自己面前,说:“小偷确实不能留在我们文艺队!如果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这个人比小偷卑劣一百倍,她不仅不能留在文艺队,还得全校通报批评是不是?”

何美华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你偷了就是偷了,谁…谁有闲心害你,吃饱了撑着吧。”

“何美华,你就是吃饱了撑着!你不是说,你来这里时包里的钱还在么,然后你拿钱去买零食吃,对呀?“

何美华点头,“对呀,我买五毛钱的奶糖吃了。”

林卉转而看向黄老师,“黄老师,这里还有二十多位姐妹们呢,她们都知道今晚我啥时候来的。”

这时一位女生站出来说:“我记得,林卉是在我之后来的。”

“对对对,林卉是在孔玲玲之后来的。”大家都点头赞同。

林卉又问:“我来了之后做了什么?”

这时两位女生异口同声地说:“她扔下包就冲向厕所,说是尿急!”

林卉看着何美华,哼笑一声,“听见了没,我来这里扔下包就跑厕所去了,压根没时间找你包,更没时间偷你包里的钱!我上完厕所和黄老师一起进门的,然后就见你在那儿翻书包。”

何美华脸色涨红,“那…那钱怎么跑你书包里去了?”

林卉将自己的包拉好拉链,然后摆放墙角,不急不缓地说:“这还不清楚么,你趁我上厕所时,把钱塞进我书包的呀。怎么,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记得了?”

这时有一位女生跳出来惊道:“对呀,黄老师和林卉进门时,我就见何美华一直背对着我们在那儿翻腾着什么。何美华,你这人怎么这样,太可怕了!”

其他女生同时惊呼,“是啊,太可怕了,咱们身边怎么会有这么阴险的人!”

黄老师现在心里也透亮了,这么多人在场,看见林卉一来就去了厕所,然后和她一起进的教室,根本没有时间偷钱。

这一切,都是何美华自导自演的。

只见那些女生一下子全都远离何美华站着,何美华解释不清,便耍横道:“不是我放的,我哪知道钱怎么跑林卉包里去了?”

黄老师厌恶地看着何美华,“林卉压根没有一秒的时间去偷你的钱,难道你的钱会长脚,自个儿跑到林卉的包里了?你借着吃奶糖就一直蹲那儿背着大家翻腾包,作案的只有你自己!”

何美华辩解不清,突然哀求起来,“黄老师,你别赶我走,既然林卉没偷,肯定是我认错了包,不小心把钱放进她包里了。”

黄老师直接将她推出门去,顺便把她的包也拎出去,“别跟我解释这些,回你的家去吧,明天我还会把这事报告给校长,看他怎么处置你。”

黄老师把门一关。

何美华在外面拍门,哭道:“黄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赶我走呀!”

黄老师听烦了,还过来上锁。

何美华听见上锁的声音,哭得十分惨烈,不过很快她又停止了哭,回家去了。

大家都知道,她肯定回家找她爸去了。

现在文艺队刚好二十八个人,排成四队,每队七人,整整齐齐,少了何美华,大家感觉这个队伍都好看许多。

显然,何美华找她爸是有作用的,至少第二天学校没有点名通报批评。

不过黄老师也顶住了校长给的压力,就是不同意再让何美华进文艺队,她说了,文艺队必须是一片净土,如果校长坚持让她接收,她就走人,不干了。

校长不至于让黄芸芸走吧,只好在电话里跟镇长说,学校文艺队每周才学两个晚上,学不到多少东西,镇长要是有心栽培女儿,把何美华送县里去学才是正道。

镇长无话可说。

当林卉与何美华第二天在教室里碰面时,林卉冷不住笑道:“害人终害己,说的就是你!”

何美华可不服气,“你别得意太早!”

上课时,何美华与她的同学陈兰一直在写纸条,陈兰说何美华不该着急,没挑到好时候就下手了。何美华则说自己当事心有些慌,没太留意到林卉的行踪,这回便宜了林卉。

此时林芳茹也给林卉写了一个纸条,因为这事昨晚睡觉时林卉就悄悄说给她听了。

林芳茹写道:何美华嫉妒你成绩好,又嫉妒你唱歌好,现在舞也学得好。你可得小心,这次她没害到你,估计还有下回呢。

林卉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别管那么多,好好上课听讲吧。

林芳茹收了纸条,乖乖听课。

下午,林卉和林芳茹一起回家。

林卉见张秀丽带着弟弟小峰在屋旁一棵大树下玩,还唱歌给他听呢。

“张阿姨,你唱的是什么歌呀,唱得真好听。”林卉跑过来笑着问。

张秀丽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我唱歌哪里好听呀,是这歌韵律好听。小峰爱听我唱歌,我就乱哼几句。”

“张阿姨,带小峰累不累,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张秀丽见林卉问得这么直接,不禁笑了,“带小峰哪有什么累的,不就是带他玩别让他磕着,喂他吃别让他饿着么,又不下地不挑担的。住在这里挺好的,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没人打扰,我在娘家住整天看哥哥嫂子的脸色,那日子过得可难受了。”

林卉托着腮帮子问:“他们嫌弃你,你干嘛不再找个人结婚?”

张秀丽拿指头戳了戳林卉的脑门,“你呀,人小鬼大。我也想过再嫁,可是上门提亲的那些男人没一个靠谱,我年纪大都大了,何不多等几年,怎么也得找个对自己真心好的人,可不能再嫁错了。”

林卉点头,原来张阿姨是个心思清明的人,家里有她帮着,日子肯定越过越顺。

林卉起身,准备去做晚饭。

张秀丽却道:“来,你看着小峰,我去做。你在学校读书累,你爹修路更是辛苦,我给你们包饺子吃。你大伯母还送来几条小鲜,我再给你们炸盘酥鱼,怎么样?”

“好嘞。”林卉都要流口水了。

直到天黑林成庆才回家,和林卉、张秀丽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饭。

喂小峰吃了粥后,林成庆便搂着他坐在屋檐下逗弄着玩,林卉在屋里写作业,张秀丽收拾碗。

这景象很是平和,如同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似的。

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整,林成庆状态也好了许多,虽然心里还时不时想陈翠红,但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没大本事的人,所以也就接受了自己的老婆跟着前夫跑了的事实。

“成庆,听说咱们这路修修补补十几天就能干完,之后你想去哪儿干?”一位邻居端着碗边吃边来找林成庆聊天。

林成庆抬头瞧了瞧这位叫栓子的邻居,“怎么,你有地方去?”

栓子扒几口饭菜嚼着说:“嗯,我叔给我介绍了个活,但得出省,去浙江那边修路,过年前五六天才能回来。”

林成庆掰了掰手指,“哟,差不多能干一个半月的活呢,工钱怎么算?”

“一天四块!这工钱可以吧。如果你也想去,咱们就拉上几个人一起去吧,这左右能挣一百七八十块钱哩。”

“好,我去。”

就这样,再修了十一天的路,林成庆就跟栓子带着十几位村民出了省,去浙江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