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活着出来,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来自沈星洋最后一丝意识里的期盼。

“啊?”林卉懵了。

当她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她仍然紧握着沈星洋的手, 含泪答道:“我愿意,我愿意做你女朋友!星洋,你要坚强,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等你出来牵我的手!”

沈星洋咧嘴笑了, 想说话,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医生说了, 沈星洋伤势十分严重, 特别是大脑里充进了许多血, 而且内脏破裂,胳膊和腿还骨折!

当然,伤势最严重的还是大脑, 大脑手术风险大,很有可能病人进了手术室就再也出不来。

沈星洋就这样被推进了手术室。沈嘉言靠着墙呆若木鸡,脸色惨白,他不敢去想结果,他只知道祈祷弟弟以后仍然在他面前欢言笑语。

林卉的眼泪如决了堤, 她恐惧、她难受、她后悔!

她恐惧, 如果因为自己上个军校害得沈星洋丢了性命, 她觉得以后怕是在这个学校再也待不下去;她难受, 为何曾经没有好好待他;她后悔, 为什么来时没赶他下火车?

林卉窝在墙角, 沈嘉言靠着对面的墙,两人陷入无声的恐惧与等待的煎熬。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过去…

其中有几个医生出来,又进去了几个医生。

沈嘉言上前问情况,原来是做脑部手术的医生出来了,现在换医生进去做内脏手术。

这时天已大亮,医院的人多起来,来来往往的人,要么是来看病的,要么是出去买早餐的。

林卉和沈嘉言完全感觉不到饥饿,只感觉到寒冷,让人时不时哆嗦几下。

又一个小时过去,开大卡车司机的家属来了,因为司机也进了急救室,情况也不乐观。

家属们一来就又哭又喊的,紧接着警察也来了,把沈嘉言和司机的家属带到一间休息室问话。

沈星洋是受害者,这可得跟警察说清楚啊,林卉脑子竟然还能思考,她站起来准备跟着警察过去时,沈嘉言叫住了她。

“林卉,你坐这儿歇着,我去跟警察说明情况。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一句“一切有我”,让林卉稍安心些。

她坐在了长椅上,两眼盯着手术室的门。

再过一个小时,沈星洋被推出来了!

林卉一下扑了过去,“星洋!”

一位护士拦住林卉,“家属,病人麻醉还未醒。”

林卉看向同时出来的主治医生。医生叹了一气,说:“病人做了两个大手术,恢复情况很难说。如果保住了性命,估计他的大脑也无法恢复如初,会有记忆力或行动上的障碍。另外,他的胳膊和腿骨折这两天还得看看是否移位,如果移位了还得做手术,不过这得先看他今天的手术恢复情况再说。”

林卉强忍着不哭出来,跟着护士把沈星洋推进病房。

没一会儿,护士将呼吸机、测心脏仪器等等接在沈星洋的身上。

“护士,他多久能醒过来?”

“大概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能醒麻醉了。”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沈星洋,身上还挂满了线,林卉崩溃得有些扛不住了,只觉得眼前时不时发黑,头晕得厉害。

为了让自己能有精力照顾沈星洋,林卉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她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脑袋,还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似乎清醒了些。

这时沈嘉言过来了。

他给林卉搬了把椅子,“你别过于担心,刚才我仔细问医生了,星洋性命应该能保得住,他平时好动体质好,相信恢复没问题。至于医生说或许会有记忆上或行动上的障碍,我觉得也不一定,这得看个人,星洋很有可能恢复得很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林卉知道,沈嘉言这是在安慰她。虽然这只是安慰,但林卉听着,就觉得这是真的事情一样,心情也没刚才那么沉重了。

因为还要过一个多小时才醒麻醉,沈嘉言和林卉两人就这么盯着沈星洋,盯着眼睛都疼了,心里还会乱想,担心沈星洋以后会成痴呆或无法行走或失忆等等。

沈嘉言为了不让自己乱想,起身说:“我去买些早餐过来。”

待沈嘉言把早餐买过来,两人都多少吃了一点,恢复了元气,再等半个多小时,沈星洋醒了。

但他没法睁开眼睛,一睁开几秒就闭上了,而且什么也看不见!他嘴巴动一动,也说不出话来。

吓得沈嘉言冲向医生办公室,医生过来仔细检查,说:“这很正常,他脑袋淤血过多,可能要等一个多星期才能慢慢散去,那时候才能恢复视力。嘴巴不能说话也正常,一般人过个两三天就能说话了。当然,有些人有记忆上或行动上的障碍,就变会得口齿不清或根本不会说话了,连人也不认得。”

“不会的,我弟弟不会的。”沈嘉言坚定地说。

医生点头,“希望如此。”

沈嘉言和林卉就这么守着沈星洋,到了第三天,沈星洋可以说话了!

“林卉,你怎么还在这里呀?你没去军校报道?我活着出来了,你赶紧去学校吧!”

他不仅会说话,还记得事,还操心林卉的事,只是仍然看不见而已。

林卉激动地抓着沈星洋的手,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你哭啥呀,我又没死。”

“我怕你醒来成傻子了,会是不记得我了,呜…”林卉哭得唏里哗啦,之前她一直憋着,现在终于可以想哭就哭了。

“我沈星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成傻子,怎么会不记得你,我不记得整个世界也不能不记得你呀。”

林卉一直哭,一直哭,都哭湿了沈星洋的袖子。

沈嘉言请来了一位护工,然后送林卉去中央解放艺术学院,他现在是学院的老师,除了每天上几节课,他打算其他的时间和晚上都来照顾弟弟。

弟弟是重伤病患者,他对护工不太放心。

林卉办完了入学手续,就去找沈嘉言,也要每天晚上来照顾沈星洋。

“不行,你是新生,根本不能出校门,这是铁的纪律!”

“可是…我现在是星洋的女朋友,我能不管他吗?”

沈嘉言看着林卉认真的眼睛,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一阵,说:“这样吧,我向领导解释情况,让你每隔三天来一趟医院。不过我不能保证领导会同意,我试试看吧。”

等了一个多小时,沈嘉言才从领导办公室出来。

“领导虽然同意你每隔三天出来一趟,但每次外出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而且晚上十点必须归校!”

林卉咬着唇,“好吧。”

“你赶紧回教室,以后每隔三天我来叫你,我会帮你登记领外出证,然后带你一起去。”沈嘉言说完就匆的走了。

接下来沈嘉言每天往返于学校与医院,关于赔偿之事还没了结,钱还没到位,沈嘉言自己虽然存了些钱,但还不太够,何况还要花钱请护工。

他又不敢告诉父母实情,而是打个电话说弟弟要在他这儿玩几个月,然后他从战友那儿借了些钱,总算能把手术费医药费付了。

其实沈星洋那身被医生脱下来的衣服里还有沈嘉言给的八百块钱,但沈嘉言只是先替他收着,并没有拿来付医药费。

值得庆幸的是,沈星洋的骨折之处都没移位,不必动手术,只需静养。

三天后,沈嘉言带着林卉过来了。

沈星洋现在说话更利索了,只是眼睛仍看不见。

林卉一来就帮忙给沈星洋轻轻地翻身,给他揉揉胳膊揉揉腿,攻生说这样有利于血液流动。

“林卉,你别这样,你不会真的要做我女朋友吧?那天我是怕死才…,你别认真。”

“怎么能不认真?我是自愿的,又不是你逼的。”林卉说话时看了一眼沈嘉言,沈嘉言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哥,你没想到吧,林卉可是个体贴温柔的女朋友呢。”

“去,你都这样了,还有功夫贫嘴。”沈嘉言说着就打温热的水来给弟弟洗脸洗手。

护士和护工听说林卉竟然是沈星洋的女朋友,都非常震惊,因为林卉和沈星洋年纪都比较小且不说,林卉是多么漂亮多么扎眼的一个姑娘呀,她和沈嘉言看上去才般配呢。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沈星洋是因为出了车祸才变得这么惨兮兮,说不定他受伤之前也是个才貌兼备的小伙子。

一个月后,沈星洋能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了。

一天,林卉照例来看他,这回沈嘉言有事得晚点来。

林卉扶着沈星洋到医院的花园里走走,沈星洋咬牙走了一阵,然后坐下来,盯着林卉直瞧。

“怎么了你这是?”

“看你嘛,你好看。”

“去你的,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来,天气凉了,我帮你把拉链拉上。”

沈星洋却一把抓住林卉的手,颇痛心地说:“卉子,咱们分手吧。”

林卉愣愣的,“为啥?嫌我这个女朋友不合格?”

沈星洋眼睛有些红,摇头道:“不,你做得很好,就是做得太好了,不太像真正的女朋友。女朋友是会撕娇的,而不是只知道照顾人。”

林卉脸红,也有些尴尬,“撒娇?你不是受伤了么,等你好了,活蹦乱跳了,我再跟你撒娇。”

“不了,你做了我一个月的女朋友,我很满足。到今天为止,明天你就恢复自由身了,你喜欢谁就和谁谈恋爱。记住,你要跟人家撒娇,要抱他亲他…”

沈星洋说着说着眼泪不听话地滚落出来。

林卉伸手去擦拭他的泪,哽咽道:“星洋,你别这样。”

38.第 38 章

接下来几天沈星洋情绪很烦躁, 动不动吵着要出院。

其实沈嘉言已经从医生那儿得知,弟弟的大腿神经受损,会影响以后走路。严重的话会成瘸子, 如果恢复很好的情况下,可能走路也会有些拖曳, 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跛”, 反正就是走路会不自然。

他没跟弟弟说这事,更没向林卉提起过这事。

因为医生说骨折得两个多月才能好,林卉见沈星洋走路不方便只觉得是骨折的原因。

沈星洋自己的腿不太受控制,他比谁都清楚。本来他一直以自己帅气的模样引以为豪,可以后他竟然会跛脚,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接受自己那种形象。

他只想赶紧离开医院, 逃离这个地方。否则一旦骨折的伤好全了,他仍然没法正常走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好意思出现在林卉面前。

以前他还想追到林卉, 想娶她。以前哪怕觉得那是妄想, 他仍会努力。

可现在…,林卉同意做他的女朋友, 他却只想逃避。

可医院不准他出院, 他哥也将他摁在病床上。为了不留下更严重的残疾,他只好待在医院。

但接下来每次林卉来, 他都故意发脾气, 想逼走林卉。

以前沈星洋可从来没对林卉发过脾气的, 林卉一时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可转念一想, 沈星洋是因为在医院待烦了,每天还要吃那么多药,打那么多针,叫谁也不会有好脾气。

这么一想,每隔三天,她又照例来了。

一次,林卉买来香蕉和苹果。她剥好香蕉皮,把香蕉往沈星洋面前递,沈星洋皱着眉头不理她。

她便把香蕉凑近他的嘴,想喂他,没想到沈星洋伸手一打,把香蕉打地上去了。

“星洋,医生说你最近有些便秘,应该多吃些香蕉。”

“医生医生,你和我哥整天就知道听医生的话,你们什么时候站在我角度上想一想?我在这医院躺了四十多天了,真以为是关囚犯呢!”

林卉咬着唇,有些生气了,“我们不是为了你好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就因为你以前体质好,才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换做别人,都没命了!你爸妈以为你要在北京玩三个月,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实在憋得慌,我现在就扶你下来走走,怎么样?”

沈星洋又有点不忍心朝她发火了。

“卉子,你过来一点。”自从林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就不再呼她全名了。

林卉走过来,坐在他的床边,“怎么了?”

沈星洋握住林卉的手,“卉子,如果…我的腿永远好不起来,以后走路像个小丑,你还会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你瞎说什么,医生说你的骨折没啥大问题,再过一个多月估计就能扔拐杖了。”

“你只需回答我,还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沈星洋说话时将林卉的手握得紧紧的。

“愿…愿意,当然愿意了,无论你怎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你。”林卉有些不自在地抽出手。

沈星洋却苦笑一声,他从林卉的眼里看出的是同情,是关心,而没一丁点男女朋友之间该有的爱与悸动。

可不,她连手都不想让他握。

沈星洋鼻子酸酸的,他伸手将林卉一搂,让她靠近自己的胸膛。他真的好想抱抱她,感受一下她的体温。

奈何衣服都穿得多,他感受到的只是冰冷的衣服。

“卉子,你愿意,但我不愿意…”

就在这时,沈嘉言进来了,当场一愣,又立马退了出去。

沈嘉言刚刚又交了一笔医药费,不过现在赔偿款已经到手,他不必为钱操心了,还能把之前借战友的钱还上。

他刚才算了一下,如果沈星洋再在医院待一个半月,费用也是够的,因为他到时候还能领到工资,并且要出去演出一次,有八百块钱的报酬。

终于不必为钱操心,他心情还不错,没想到进来时却见弟弟抱着林卉的那一幕。忽然,他又觉得自己可笑,林卉现在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弟弟抱她有啥不正常的,他又有啥值得吃惊的。

因为林卉是背对着他,他看不到林卉的表情,林卉也压根不知道他来了。

沈星洋放开了林卉,又重复道:“卉子,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你别来看我了,也别为我的事操心,你只需安心在军校学本领,好好唱歌,好好演出,说不定哪天就成大明星了。我呢,再过一阵子就回老家去,你想起我可以给我写封信,没想起就算了。咱们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所以你不必给我当女朋友了。乖,你快回学校去吧。”

“星洋,你别瞎想那些了,心情不好影响伤势恢复。三个小时还没到呢,我不走。来,我给你按摩。”林卉起身,用双手来按沈星洋的腿。

“不用了。”沈星洋的腿缩了缩,可这一缩,竟然有些疼痛。

他紧闭着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哥,你进来吧,我刚才看见你了。”

沈嘉言进来看了看林卉,林卉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自从她答应给沈星洋做女朋友,她就一直不敢直视沈嘉言。

沈嘉言看见掉地上的香蕉,知道弟弟刚才又发脾气了。

他过来重新拿一根香蕉递给沈星洋,“赶紧吃,别闹脾气了。也就林卉能忍受你,要是别的女孩子,早跑了。”

沈星洋想说:我就是想让她跑啊,我不想连累她,反正我一辈子都配不上她了,何必让她在我身上耽误功夫。

可他当着林卉的面终究一字未说,而是乖乖地吃香蕉。

“卉子,你别按了,我腿没啥事。哥,你赶紧带卉子走吧,我自己知道多吃水果,你们赶紧走赶紧走!”

这会子护工吃完饭过来了,沈嘉言为了不让林卉在这里忍受弟弟的脾气,说:“林卉,都六点多了,咱俩出去吃个饭吧,等回学校食堂就没饭菜了,等会儿咱们顺便给星洋带份饭菜回来。”

林卉愣了愣,她现在不想单独和沈嘉言一起了,她现在是他弟弟的女朋友,跟他单独去吃饭不太好吧。

林卉低着头说:“不了,我回学校买块面包吃就行。”

沈星洋边吃香蕉边嚷道:“吃什么面包啊,快去吃饭吧,瞧你瘦的!”

“面包可有营养了,不比饭菜差哪儿去。”林卉瞪他一眼,“你好好吃,别说话。”

沈嘉言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就出去给弟弟买饭去。

护工来帮沈星洋按摩,林卉就去打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