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素张着嘴，有些不敢置信。
周奇星也就五岁大，和自己有矛盾，竟然会去收买其它小孩子来欺负自己。
在印象中，这年纪的小孩子除了会闹着要吃糖，并没什么智商的呀！
看来自己轻敌了。
叶奶奶也生气了，拉着叶明素说：“走，奶奶带你去投诉。”
石奶奶一家就住隔壁，叶奶奶和叶明素走几步就到石家的家门口。
石奶奶听得喊声，出来一问，知道孙子欺负叶明素了，回身就去拉了石向东出来，质问道：“好好的，你为什么欺负明素呢？你以前不是说很想明素当咱们家妹妹的么？”
石向东低着头不说话。
叶明素便诈一把说：“周奇星借了小人书给他，还给他糖，他就帮周奇星欺负我。”
石向东一下抬头，分辩说：“只借了小人书，没有给糖。”
叶明素：呵呵，承认了！破案了！
石奶奶便拧石向东耳朵说：“你怎么能帮外人欺负村里人呢？周奇星是外地人，迟早会走，明素可是咱们邻居，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你欺负明素，看我不打你！”
她的话有一半是说给叶奶奶听的。
石向东耳朵被拧了好几下，痛得哇哇叫，便跳脚说：“不止我跟他借了书的，好多人借了。”
“把书还了，以后不准欺负明素。”石奶奶松了手，大声教训石向东。
叶奶奶眼见对方打骂了孩子，也不能再如何了，而且祸根在周奇星那儿，便拉了叶明素过去章奶奶门口告状。
章奶奶听得声音，出来问明了原因，一脸惊讶说：“我们奇星一直安安静静，又乖乖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而且叶奶奶你记得不，奇星第一天来时，还被你们明素打了。会不会是明素闹错了。”
叶明素差点气歪了脸，有章奶奶你这样护短的么？
她朝里大喊道：“周奇星你出来，是男子汉的，敢做就要敢认。”
周奇星慢吞吞出来了，当着大人的面说：“他们知道我讨厌你，自己要欺负你的。”
“哪是不是欺负了我，你就借小人书给他们了？”叶明素绷着脸问道。
周奇星鼻孔里哼一声，算是默认。
叶明素目瞪口呆，周奇星小朋友你厉害，凭着一箱子小人书，硬是让小伙伴不跟我玩，又伙同别人孤立我，再收买小孩欺负我。
小小年纪，你活成“村霸”了！
章奶奶也反应过来了，敢情真是宝贝外孙欺负了叶明素。
她不舍得下手打周奇星，只是责骂说：“大家是邻居，不能欺负人的，知道吗？”
吵嚷了几句，叶奶奶回头见叶明朗扶在门槛上要出来，摔了一跤哭了，忙过去抱起来，又去舀米粥喂叶明朗，也顾不上叶明素的事了。
叶明素闷闷回家，自己去舀粥吃。
这些欺负自己的小孩，多数才五六岁大，除了跟大人告状，让大人约束之外，自己也狠不下心真去报复什么的。
当然，如果他们敢再过分，就要给点厉害看看了。
但回心一想，小孩子之争，也跟经济有关。
如果自己也有一箱小人书，大把糖，那么来找自己玩的小孩子肯定也多。
周奇星能给他们的，自己也能给。
这么一来，双方势均力敌，小孩子们有眼睛看，也就不敢欺负自己了。
别说什么乡村纯朴了，有经济，才有话语权。
大人对小孩子的纷争，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他们这段时间苦恼的是水的问题。
村里这个时候还没有自来水，饮用水都要去村口一口大井那边挑。
有些家里地方大的，也尝试掘了井，但是近海边的地方，掘出来的井多数是咸的，只能用来洗菜和拖地之类，根本不能饮用。
真正能饮用的水，也就村口那口井。
最近还干旱，连着两个月没有下雨，井水下降很快，一个吊桶下去，已是砸了底。
何巧大着肚子快要生了，还要天天早起，忙着先去挑水，挑一次回来，第二次去时，井边就全是人，一下挤不进去，等挤进去了，再挑回来，天已大亮，等煮好饭，时间就不早了。
叶子默因为她煮饭迟了，怕耽搁自己上班时间，会被扣工分，就发脾气骂了几次。
何巧不忿回嘴，家里气氛一下沉重起来。
叶明素这天早上下楼，看见爸妈又拌嘴，不由叹气说：“男的就不能去挑水吗？男的去挑水，女的在家中煮饭，不就全不会耽搁吗？”
“小孩子懂什么？”叶子默吼了她一句。
叶奶奶赶紧打圆场说：“男人去挑水要被取笑的。”
叶明素看着这家子很“金贵”的男人，再看看何巧的大肚子，心里代她委屈冲天。
第二天早上，叶明素天还没亮就爬下床，“噔噔”到了楼下。
何巧正要出门挑水，见她下来，淡声说：“还没煮饭，再去睡一会，等会再下来。”
叶明素上前说：“我帮你去挑水。”
何巧有些好笑，“没有那么小的桶给你。”
“家里不是有两只小吊桶么？我可以用那两只挑半桶。”叶明素说着，在门后寻出一根小扁担，又道：“我还可以帮你霸着位置，用两只小吊桶先在井边占好位置，等你挑一次回来，再过去时，位置还是咱们的。”
何巧一听，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忙忙去寻了另一只小吊桶出来，系好了挂到扁担上，让叶明素挑上，跟在自己身后出门。
有叶明素帮忙霸着井边位置，何巧第二次去挑水时，果然就快了许多。
等一起回来时，何巧也不敢让叶明素挑半桶，只让她挑三分之一桶。
叶明素毕竟年小，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村里的路有些地方还是泥土的，并不平坦，挑着一点水回来，途中还歇了几次。
接下来几天，叶明素都会很早起床帮何巧去井边霸位置。
用小孩子霸井边位置的风气很快流传开了。
家有小孩的，全派上了用场。
何巧因为叶明素连着早起帮她，渐渐和颜悦色了一些，有一天早上挑水经过油条摊，还停下来买了一根油条给叶明素。
叶明素有点小感动，油条一根五分钱呢！
到了家里，叶明素见家里其它人还没起床，便撕了一半油条放在碗上，另一半拿在手上撕一点进嘴里，又撕一小截走过去朝弯腰的何巧说：“妈，张嘴！”
何巧正朝缸里倒水，不知道叶明素要干什么，但还是张了嘴。
叶明素便把小截油条塞进她嘴里。
何巧一怔，直起身看了看叶明素，再慢慢嚼着油条，渐渐的，有点红了眼眶。
她自从嫁到这家里，回娘家时，娘家人会说她是出嫁的，婆家才是她的家，让她多顾家，多听话，但她在婆家，并没有感觉这儿是她的家。
婆家的人，他们自己相亲相爱，媳妇是外人。
在这儿，叶奶奶对谁都笑脸有加，维独对她这个媳妇，不给好脸。
叶子默对她，也是呼呼喝喝，大显“男子汉”威风。
这几年，没有谁给她一句暖和的话，更不要说什么往她嘴里塞吃的。
她的女儿，总归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终还是知道心疼她的。
叶明素并不知道何巧因为一口油条而想了许多，只坐在桌边道：“妈，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不用挑水，家里有水管，一拧开关，水就‘哗哗’流出来。”
“我听我大哥说过，城里就有水龙，叫自来水。但咱们乡下没钱装这个。”何巧答一句。
叶明素小小声问道：“哪你有没有想过，赶紧赚钱富起来？这样就不用太辛苦了。”
“怎么赚？”何巧好笑，小孩子真是异想天开。
“跟舅舅借钱做生意啊！”叶明素循循善诱。
她一个五岁小孩，借钱做生意不现实，但是让老妈觉醒，去借钱做生意，可行性就很高了。
何巧听着这话，似乎想了想。
叶明素一下暗喜，是不是有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反抗
晚饭后，何巧和叶子默商量借钱做生意的事。
叶子默长得瘦弱，声音却很大，咆哮着说：“亏你想得出来？还借钱做生意。你没看到以前那些有钱人是什么下场吗？不想安安份份过日子就知道妄想。你这是想害全家吗？”
何巧勉强分辩一句说：“我看有些人借了钱在做小生意，日子可是越来越好。”
“你还强嘴？”叶子默一股火越蹿越高，“那些人是黑市。你懂什么叫黑市么？有一天会被清算的。”
何巧再反驳一句说：“我只知道他们过得好，而我们过得穷。”
叶子默声音差点掀翻屋顶，“你现在的日子不好吗？我让你饿着了吗？”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叶奶奶打圆场，一边也跟着叶子默责问一句何巧说：“你哪儿来的邪想法？老三在大队做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舍了工作去做什么生意？”
何巧小声嘀咕说：“他不去做，我可以去做。”
叶奶奶偏耳尖，听到了，一下沉了脸说：“我们老叶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媳妇去做生意了？再说了，你看你，也快要生了，还闹腾什么？”
母子双重夹击，何巧败下阵来。
叶明素坐在大门外，把他们吵架的过程听了一个清楚，不由抚额，奶奶就算了，年老怕折腾，但是老爸怎么回事呢？这是以前被吓破了胆，现在就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半点不敢多想？
还有五叔和五婶，在里面观战，连劝也不劝？
五叔叶子鱼其实想劝的，只是被叶子默这个做哥哥的压制习惯了，见他盛怒，就不敢开口。
五婶宋黑豆吃完饭洗了碗，感觉腰酸不舒服，已是去躺在床上了。
叶明素又竖耳朵听了听，没有听到叶子默和何巧的吵架声了，而是听到叶子鱼似乎惊慌说了一句什么。
她正要进去看看，就见叶奶奶跑出门外，朝她说：“你五婶快要生了，你妈要烧水，你快进去帮你妈看着弟弟，我去请接生婆。”
叶奶奶说着话，已是飞快走了。
这一晚，几个大人不敢睡觉，叶明素倒是被赶着上楼先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时，就闻到一股消毒水味道，叶奶奶笑得满脸菊花说：“明素，你五婶生了一个弟弟，看着壮实呢！”
“恭喜恭喜！”叶明素脱口道。
叶奶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小嘴儿变甜了。”
早餐桌上，叶子默似乎忘记昨晚和何巧吵架了，正吩咐她这样那样。
何巧就似乎还记着昨晚的事，嘴里“嗯”一声表示听到了，却不愿意多搭话。
吃完早饭，叶子默准备上工，一时又不忙着走，跟叶奶奶说：“把明炜抱出来让我看看。”
叶明素吃惊，小娃儿昨晚出生，今早就有名字了？这是早早就起好名？跟自己想像中不同啊，还以为会狗蛋黑剩什么的叫上一年半载，然后再起正经名字。
叶明素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叶子默连夜翻书，斟酌了大半夜，计算了笔划，阴阳，配合娃儿的五行八字，才起的。
据说娃儿八字缺火，所以命名炜。
叶奶奶抱了娃儿出来给叶子默瞧。
叶子默仔细瞧过，抬头跟叶子鱼说：“孩子将来一定比你强的。”
叶子鱼呵呵笑着说：“三哥吉言。”
叶明素围观，心里说：老爸难道会看相？瞧这架势，像相面先生。
叶子默心情非常好的样子，又跟叶子鱼说：“你儿子也有了，我也算放心了。”
叶子鱼傻笑着，没有说什么话。
叶明素却有些嘀咕，瞧老爸笑得一脸灿烂，还有说的这些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祖父了。
叶子默确实有一点当祖父的感觉。
他当年读书时，和要好的同学讨论过未来，憧憬了许多美好前景，也下命力啃书，珍惜学校里每分每秒，以为这样能改变境遇。
不想父亲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两个弟弟年纪还小，家里经济实在撑不下去，只好让他休学出来打工。
那时初中还没毕业，在父亲的安排下，到农业大队打杂。
因他脑瓜子灵，算数快，初中未毕业的文化，在一众人中，也算高学历，队长考察一段时间，便让他当了大队会计，跟大人一样算工分。
他拿着大人的工分，养起了父母和两个弟弟。
等家里分家，父亲去世，他就彻底成了母亲和弟弟的依靠。
那些年，他长兄为父，在两个弟弟跟前，简直相当于父亲。
直至娶了何巧，生了孩子，他心底里，依然还是觉得母亲和弟弟才是至亲的一家人，何巧就一个外人。
两个弟弟其中一个顺利师范毕业在镇上教书，一个终于娶妻生子，外人说起来，谁不夸他这个兄长对两个弟弟有恩？
看着两个弟弟在他跟前服帖得像儿子，心底还是满意的，不枉从前那些年的苦。
他心底还有另一桩隐秘的心事，那就是，将来他们三兄弟，必须胜过大房和二房，生的儿子也要强过他们。
母亲是继室，在大房和二房跟前，是后母。
只要一矛盾，二哥就要跳出来说后母如何如何坏，不管真相如何，外人也偏向认为后母不好。
宗族中的人，还一直挑衅，说母亲相当于妾，生的儿子，按古早的人论调，那是庶子，不能上台面的。
大哥住在镇上，很少回来，倒是没什么矛盾，但是二哥住在一起，就爱跟着外人说这些论调，甚至认为分家时，分了房子给底下三个弟弟，是便宜了他们。
少年时期，他和两个弟弟，没少受到这些言论的欺辱。
现在小弟娶妻生子，有了后代，他这个做哥哥的，终于放下一半心，要开始操心另一个弟弟的婚事了。
等另一个弟弟也娶妻生子，那他就可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等某一天，他们三兄弟，一定会让大房和二房后悔当年所做的事。
其实吧，现在二房的报应不就来了，生了四个女儿，还没有儿子。
没有儿子，就没有香火。
他呢，有儿子了，小弟也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