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霞公主,请。”大司命的面容藏在深深的阴影中,声音低沉,有种全无感情的冰冷。

延霞将泪拭干,向前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眼底带了一星最微薄的希望,颤声道:“少夷他……有没有问过我?”

玄乙低声道:“师姐多虑了。”

延霞眼底那一星脆弱的希望像火花一样熄灭了,可是很快,她的神情变得无喜无悲,转身跨入苍生镜,淡道:“不错,果然是我多虑了。”

她纤细的身影在光华潋滟中轻轻一晃,便再也看不见。

玄乙盯着那些流动的色彩看了很久很久,她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想起阿娘滚烫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她脸上,一遍遍告诉她:阿乙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爱上谁,前一刻你会觉得甜美无限,但随后就是连绵不尽的痛苦。唉……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记着阿娘的话,一生也不要忘记!

她还想起那些蜿蜒曲折猩红的血,她捏了无数的花,却怎么也盖不住它们。

真是不愉快的一天。

第二十七章 太阳西出

扶苍骑在九头狮背上,将身形藏在云中,来来回回在乌江上方飞了已有整整一个时辰。

乌江沿岸数千里,从高山到滩地,甚至连一块颜色奇怪的礁石他都没放过,可无论他怎样仔细查找,却也找不到一丁点古庭失踪的蛛丝马迹。

而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乌江沿岸寻找先生在两万年前丢失的珍珠串。

这次先生布置的与其说是功课,倒不如说是和以前一样对弟子们的强求,就像讨要飞廉神君的头发一样,美其名曰试炼,其实就是给他当跑腿苦力。

若非古庭因为退婚之事心情不畅,想要下界散心,他根本不会自寻麻烦。

一个月前他们便从苍生镜台下到了凡间,两个天神,连着寻找一个月,要把乌江翻过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古庭甚至将深深埋在河底的极细小的骨针都拉出来了,却无论如何也没找到珍珠串的踪影。

还记得当时古庭抱怨了一句,兴许是先生记错了地方,害他们白白做苦力,扶苍只不过往岸边的青山飞了一段,再转过身,古庭已不在原地,彻底消失。

难道是乌江附近的妖族作祟?这附近应当没有厉害的上古妖族,零散的小妖谁敢朝神族出手?更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天神一个月来把乌江翻了个个儿,竟然也没把江神惊动,实在太不寻常。

凡间的七月燥热不清,扶苍心中烦躁,跨下九头狮背,落在乌江之上,放了它去喝水。忽闻远处一阵袅袅的歌声顺风而来,其声清婉缠绵,似是一个女子无意吟唱的小曲。

他抬眼望去,但见四周烟水茫茫,远处缓缓顺着江流漂来一叶兰舟,舟上坐了一名白衣少女,乌发如瀑,垂于背后,容姿婉妙,清丽难言。她手中执了一朵红花,裙摆撩起,露出白玉似的双足戏水玩耍,一面漫启朱唇,清歌阵阵:“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扶苍静静看着兰舟漂至近前,那白衣少女仰头发现了他,轻轻一笑,兰舟稳稳地停在了湍急的江水中。

“扶苍神君,有礼了。”她盈盈下拜。

扶苍缓缓摩挲九头狮柔软的毛发,淡道:“你认得我?”

白衣少女娇声道:“昔年帝女婚宴,扶苍神君做剑舞一曲,名震八方,即便是下界小神,乃至无数妖族,亦为君倾心,妾身自然是认得的。”

说罢她收拾裙摆,赤足在舟上走了一步,又拜下身去,道:“乌江江神,见过扶苍神君。日头毒辣,凡间浊气翻滚,不知神君可愿前往江神府邸休憩片刻,容妾身奉上香茶一盏?”

扶苍垂眼细细打量她,果然她身上白衣乃是江神冕服,手腕上亦系着玲珑剔透的江神印章,清越纤弱的江神神力自印章内缓缓流动而出。

“乌江江神,我记得乃是一位苍髯老者。”他声音平静。

乌江仙子声音婉转:“回扶苍神君的话,祖父年迈,已不堪承担江神一职,因着上界还未曾下达新的任命书,妾身便斗胆擅自僭越,暂且替代祖父。”

下界山河土地之神怎有“替代”一说?若无上界神力灌顶,根本无法承受凡人的祈愿。扶苍不去戳破,四顾一周,问道:“与我一同下界还有一位神族,你沿江而下,可有见到他?”

乌江仙子轻道:“那位上神可是忽然失踪了?”

扶苍看了她一眼:“不错,你知道些什么?”

乌江仙子嫣然一笑:“回扶苍神君的话,妾身只知这乌江山水秀美,常常引得过往神明流连忘返,兴许那位上神误入了山路幽深处也未可知。”

她见扶苍沉默不语,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睛只胶着在自己面上,不由垂首含羞道:“此处燥热浑浊,扶苍神君何不与我前往江神府邸一叙?神君但有何疑,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苍唇角慢慢勾起,缓缓道:“有何不可?请仙子带路。”

乌江仙子笑靥如花,赤足在兰舟上轻轻一踏,轻巧的兰舟继续顺流而下,扶苍放开九头狮,纵身落在她身侧,却听她又悠悠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兰舟迅速淌过急流,忽然巨大的石山后慢悠悠地御风飞来一个神女,浅翡翠色的长裙摇曳款款,丝白的披帛像一双半透明的翅膀,随风舞动,乌黑长发间,点缀的金环熠熠生辉。

她显然没注意前方,满脸百无聊赖,一面慢吞吞地飞,一面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忽地望见扶苍和乌江仙子,她愣了一下,紧跟着立即移开视线,像没看到似的,稍稍离远些,继续往前飞。

运气真差,怎么才下界就遇到这讨厌的扶苍了,难不成他的功课也是来找珠串?早知如此,她宁可听齐南絮叨一百年也绝不下界。

玄乙赶紧把脑袋扭过去,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可不被她撞个正着?跟下界美女在这边卿卿我我,假正经,伪君子。

冷不丁扶苍突然朗声叫她:“玄乙师妹,你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玄乙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他竟然会叫她“玄乙师妹”,今天羲和神女是把太阳从西边拉出来的吗?

她不说话,扶苍朝她含笑道:“江神仙子邀我前往江神府邸,师妹不如同去?”

玄乙看看他,再看看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忽然有种搭话了一定会遇到大麻烦的直觉。嗯,还是装作路过比较好。

她又一次把脑袋扭过去,继续离远点,埋头朝前飞。

冷不丁扶苍从后面追上来,掐住她的膀子,面上挂着笑,目光却寒意涌动:“师妹怎么不理我?”

玄乙暗暗挣了几下,发现实在没法挣开,他眼神里只写了一句话:我是不会放手的。

真倒霉,她就知道遇见他准没好事。

她唇角一弯,露出个讥诮的笑:“扶苍师兄,我不过迟来一会儿,师兄就勾搭上这么漂亮的仙子,你心里是不是没我了?我才不要理你!”

扶苍顿了一下:“师妹莫闹,说正事,古庭忽然失踪,师妹与我一同,我才能放心。”

她娇滴滴地扭来扭去:“我不要听!你心里一定没我了!”

扶苍默然摘下腰上的纯钧剑递过去,淡道:“怎么会,我对师妹至死不渝,此剑可证。”

大概他俩的对话太肉麻,乌江仙子脸皮抖了两下,苦笑道:“神君……神女……江神府邸在乌江之底,你们看……何时能走?”

“这便可以。”

扶苍见玄乙将纯钧拿在手里当树枝乱晃,当即冷道:“拿好。”

玄乙声若蚊呐:“要么给我玩,要么你拿回去。”

扶苍扭头看她一眼,眼神怪可怕的。玄乙回他一个甜蜜的笑,又抱住他的胳膊,娇声道:“走罢,扶苍师兄。”

第二十八章 江神府邸

一叶兰舟继续顺流而下,乌江仙子却再也不唱歌,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玄乙。

玄乙反手把扶苍的胳膊抱得更紧,朝她笑得灿烂无比。

乌江仙子轻道:“神女丰姿绰约,与扶苍神君真是天生一对,这下不知有多少神女与女妖要心碎了。”

“女妖?”玄乙愕然,神女她可以理解,女妖是什么意思?

“上界天神尊贵清灵,举世无双,又有哪个女妖不想着找一位尊贵的神君,痴恋一场呢?”乌江仙子掩唇而笑,“当年天帝三帝子下界历轮回劫,被锦鲤妖痴缠,听说至今三帝子依旧难忘。有此先例,也不能怪女妖们蠢蠢欲动了。”

话说到此,轻叶兰舟已沉入江底,分水而行。江底沟壑遍地,密密麻麻的漆黑水草似乱发般飘舞,不见一条鱼虾。

玄乙四周望了一遍,正要说话,却见乌江仙子将身体一纵,跃入江底漆黑的沟壑之内,眨眼就不见了。

……明摆着前面有陷阱要给他们跳啊,玄乙叹了一口气。

扶苍忽然开口:“等下看你的了。”

古庭失踪得蹊跷,背后操纵的十有八九是厉害妖族,能这样快摄走一个神族,必有迷魂妖毒之类的术法,他虽然会一些剑道,毕竟年纪所限,没有多大的自信能单独将古庭救出。幸好遇到这个烛阴氏的公主,这一族向来骁勇善战,无惧万法,他将纯钧交给玄乙,以烛阴氏之能,加上纯钧的威力,即便有什么厉害的妖族,在她手下也讨不了便宜。

看她的?看她什么?玄乙愕然扭头,却见他已跳入沟壑,伸手拨开了密密麻麻的漆黑水草。

“扶苍师兄。”她神秘兮兮地叫他,难得诚恳一番,“我不是你想的那种烛阴氏。”

打打杀杀她可是完全不会,他该不会以为她神勇无敌罢?

扶苍眉头皱起,忽见四周的水草如癫似狂地颤抖起来,仿佛吃不消他的神力,漆黑的水草一寸寸似雪消融,从断裂处弥漫出鲜红如血水般的物事。他急退数丈,谁知这江底遍布水草,每一根被他一碰即碎,江底瞬间被染红大片,好在他周身有无形屏障,血水近不得身。

方要回头提醒龙公主警惕,孰料一张口,一股极香甜的味道便钻入口鼻,眼前的景致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不好!那血水有妖毒的气味!他双腿渐渐软下去,强行忍住眩晕,急道:“小心戒备!”

却见那奇葩的龙公主拔腿便逃,一溜烟窜了好远,扶苍一口气横在喉咙里,只觉眼前金星乱蹦。

没一会儿,玄乙又呼啦啦使劲往回飞,在她身后声势浩大,无数乱发般的水草好似狂舞的手臂,紧紧追着。

“扶苍师兄!我来救你!”她急急大叫,毫不犹豫扑进妖毒中,朝他身上重重一倒,动也不动了。

说好的烛阴氏不惧万法呢?!扶苍只想破口大骂。

纯钧剑柄上的明珠微微闪烁了数下,扶苍咬牙,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想要将剑拿在手中,然而连拔两次,都没能抽回来,这已经晕倒的公主力气出奇地大,把剑攥得死紧。

他拽得急了,她紧闭的眼睛突然撑开一道缝,极其不友善地瞪他一眼。

她是假装的。

最后一个念头掠过脑海,扶苍不知是怒是喜地陷入彻底的昏睡黑暗。

玄乙双目紧闭,细细聆听周围的动静,没一会儿,无数水草从头到脚把他们卷起来,一倏忽间,光影暗变,他们被拉扯进江神府邸中,落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

哦?能操控江神府邸?下界山河土地之神,府邸都建在芥子般大小的地方,所谓一沙一世界,他们这些年轻的神族还远没有到这种境界,乌江仙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阵环佩叮当,乌江仙子停在他们身侧看了许久,伸手想去抓扶苍,奈何玄乙手里握着纯钧,整个身体倒在他身上。她似是对纯钧极为忌讳,踯躅半晌,最后恨恨一叹:“哼!天之宝剑!”

说罢竟转身走了。

玄乙睁开眼,四下里先望了一圈。

这里果然是江神府邸,只是本应清辉洁净的神明府邸如今遍布灰雾,漆黑的地砖上,猩红色的大阵犹如吐息般缓缓闪烁,她正要仔细查看这是什么阵,却听乌江仙子的声音幽幽自江神殿内传来——

“想不到你这个小神君还挺倔强,你一直闭着眼睛是做什么?怕看到我的脸?我的脸不美么?我知道了,你怕看着我就会心动。你的年纪一定不大罢?要不要姐姐教你一些好玩的?”

紧跟着一个挺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你杀了乌江江神,取而代之,还擅自夺取神力,嚼食神族,罪大恶极!”

哎呀,是古庭师兄的声音?他也被抓来了?好像他们正发生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乌江仙子细声道:“在这里你用不出神力,别挣扎啦……对了,好教你这个尊师重道的小古板知道,你不是想找你们先生的珠串吗?它好好的在阵眼里面被你们的神力养护呢。如何?安心了没?来,别躲了。”

古庭闷哼一声,紧跟着殿内乒乒乓乓乱砸东西,闹得声势还挺大。

玄乙也不去管,扭头寻找乌江仙子说的“阵眼”,果然见不远处有几根巨大的断裂石柱,猩红色的大阵之光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遍布全府。从阵法效力来看,应当是传说中专门用来对付天神的七煞大阵,可以夺取神力。

不过不管多厉害的大阵,总归都要遵循五行阴阳的规则,那便对她无用。

玄乙慢悠悠跨过扶苍,朝那几根断裂的石柱走去,阵眼中心放了一座石台,其上有一只张开的巨蚌,淡金色的液体在里面缓缓摇曳,一串莹白的珍珠串泡在液体中。

看样子这个就是先生的珠串了。

她伸手,轻而易举穿过那些闪烁的大阵红光,将泡在巨蚌内的珠串捞了出来,还未来得及细看,却见石柱下横七竖八放了满地的枯骨,都碎的不成形状,上面犹有齿痕。

这些碎骨莹润洁白,犹如美玉,正是神族的骨头,玄乙不由皱了皱眉头——怪不得珍珠串看上去亮晶晶的,乌江仙子一定是将过往神明摄来以七煞大阵剥夺神力养护珠串,待神力剥夺干净后便把他们吃了。

会吃人的妖很常见,敢吃神族的妖,这乌江仙子只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她一定是疯了,这是毫无挽回余地的死罪,她是笃定上界没有神族能杀了她,还是一心求死?

闹哄哄的殿内,古庭已经开始惊叫,夹杂着乌江仙子逗趣的笑声,看样子她不光会吃神族,还是个风流女妖。

玄乙自顾自沿着府邸的边缘走了小半圈,试着推了推殿门,纹丝不动,然后她确定,单凭自己独个儿,是绝对没法出去的。

她幽幽一叹,转身走回去,将手绢铺在地上,慢慢坐了下去。

无数雪花自半空幽幽坠下,很快便染白了扶苍的头发与肩膀,不出一刻,白雪已然淹没了他的膝盖,大概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寒刺骨,扶苍忽然动了一下,慢慢睁开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第一幕景象,便是悠然坐在对面的玄乙公主。

她怀里抱着纯钧剑坐在手绢上,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正毫不客气地打量他。而他们找了一个多月的珠串,此刻正挂在她纤细皓白的手腕上,闪闪发光。

扶苍看了她一会儿,淡道:“坐着舒服么?”

玄乙优雅点头:“挺舒服的。”

“能劳烦你把纯钧剑挪一下,放我手上么?”

玄乙望着窸窸窣窣的雪花,心不在焉:“不是已经将这把剑送给我当定情信物了吗?过河拆桥怎么行?”

第二十九章 七煞大阵

扶苍不说话了,蹙眉盯着她。

玄乙只是朝他微笑,忽见他动了动,一撑而起,不等他过来抢,她立即乖乖双手奉上纯钧剑,这位混账神君乃莽夫一枚,她好女不吃眼前亏。

扶苍瞥了她一眼:“刚才为什么要逃?”

叫住她正是因为烛阴氏所向披靡,谁知她竟然这般无用,上次遇到飞廉神君也是,还以为她故意隐瞒本事,原来果然是废材一根。

玄乙毫不心虚:“我不会打架。”

烛阴神龙骁勇善战,在她嘴里就是“打架”。

“那为什么又回来?”

玄乙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有水草在追我,我跑不掉。”

扶苍觉得又有一口气横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简直不想再搭理她,侧耳听了听附近的动静,江神殿内古庭中气十足地叫骂,听起来应该暂时还不会有事。

再看看断裂石柱处红光闪烁的七煞大阵阵眼,从阵眼的规模看,整座江神府邸都已被大阵包围,他却没有神力被剥夺之感,甚至方才所中的妖毒也消褪得十分迅速。

扶苍蹲下身,抓起一把白雪,任由它们从指缝中滑下去——烛阴白雪,怪不得,她总归还是派上了点用场。

“我有一个问题。”玄乙绵软的声音在后面轻轻响起,“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扶苍握住纯钧,低头看了看地上流窜的七煞大阵之光,淡道:“再撑一会儿。”

玄乙低声道:“你最好快点,我神力微薄,撑不了多久。”

说完她丢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球过来,又道:“雪球要是融化了,大家就留下来给她当晚膳罢。”

扶苍默然将雪球放入怀中,突然一把握紧她的手腕,五根手指如铁钳般箍住她,刚好叫她挣脱不开的力度。

玄乙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他神色平静:“别拖后腿的意思。”

她?拖后腿?玄乙正要反唇相讥,孰料扶苍一把抽出纯钧,寒光乍现,地上的七煞大阵瞬间被劈开,贮存在其中的神力与妖力似气泡般密密麻麻地蒸腾上升,紧跟着一股大力拽着她,脚不沾地飞了出去,疾若闪电——好吧,看起来她还真的会拖后腿。

江神殿内争执的声音骤然停了,乌江仙子窈窕的身影方出现在门前,扶苍凝神念动真言,一指点在她肩上,她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朝后飞去,足飞了十几丈才跌落在地,被数道金光真言拴在地上,动弹不得。

“扶苍!玄乙公主?”

屋内的古庭衣冠略散乱,脸上也不知被亲出多少胭脂印,全无平时古板严肃的模样,此刻被他这样充满惊喜的凝望,玄乙撑不住“嗤”一声笑出来了。

“快走。”扶苍继续念动真言,令那些捆住乌江仙子的金光真言又多了数道,这才拽着玄乙冲至府邸大门前,一剑削开大门,一瞬间光影转换,四下里变成了阴暗无光的江底,他身上神力震荡,祥光也亮到了极致,霎时间照亮了方圆十里的江底。

玄乙只觉眼睛要瞎了,急忙用另一只手使劲捂住,听古庭在后面恨恨地连声道:“这个妖简直胆大包天!不但杀了江神一家,冒充江神,还时常挟持过往神明,食肉啖骨!如此罪行累累,附近的山神土地竟然不向上界汇报!”

虽然不乐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乌江仙子的修为根本是深不可测,大约飞廉神君都难以与之抗衡。飞廉神君今年三十二万岁,比他还要厉害的妖,都是那些庞大而古老的有名妖族,绝不可能在神界没有记录。事实上,下界如有妖族超过十万岁,附近的山神土地便立即汇报给纠察灵官,由纠察灵官记录在册,绝无遗漏。

更何况她还会嚼食神族,简直闻所未闻!神界居然毫不知情,以至于他们三个懵懵懂懂跑来这里,差点丢了小命。

忽听身后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原来有个烛阴氏,怪不得跑得这么快,还顺走了我的珠串,我竟看走眼了。只是,这么微薄的神力,这么幼小的年纪,你家长辈怎么放心你出来的?”